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2-5-14 23:17:45
“臣以为,至少当削爵减俸,书告朝野。”一有试探,立即有老世族附和。
“差矣!老夫以为,夺爵罢职。”
“老朽以为,苏秦丧师辱国,当罚为苦役,流徙辽东!”有人慷慨激昂。
“苏秦本非燕人,大罪误国,当满门斩首!否则,难息国人之愤,愧对将士亡魂!”
瞬息之间,殿堂风云突变,燕易王顿时愕然了。他本来已经完全清醒,也很振奋,其所以没有立即封赏苏秦子之,只是认为大局已定,想教朝臣们拥戴一番。不想老世族们竟当殿发难,一个比一个气势汹汹,燕易王心中又没底了。说到底,王族兵力远在边地,老世族们的封地军兵却都聚集在蓟城周围,燕易王与子之还没来得及任何沟通,谁知子之对苏秦如何看待?安知他不恨苏秦?一旦僵持,最危险的还是王室。此情此景,燕易王如何敢贸然说话?
“啊哈哈哈哈哈!啪!”突然,殿中一阵长笑,吊着一只胳膊的子之拍案而起,竟在大殿中悠然地踱着步子,“好个燕国啊!自命王族战国,别的不会,却会中伤功臣,会自毁长城,会夺爵罢职,会满门斩首,还会聒噪着诬陷天下名士!”揶揄的笑脸突然变得杀气腾腾,指着满堂老世族厉声骂道,“一窝蠹虫!一树黑老鸦!一群酒囊饭袋!武安君万里驰驱,奔波合纵,尔等哪里去了?武安君亲临战阵,呕心沥血,尔等哪里去了?大军败退,武安君独守战场,三日复生白发,尔等哪里去了?今日,武安君顾全燕国安危大局,不去他邦,独来燕国,如此大忠大贞,尔等竟敢作狂犬吠日?真有胆色啊!子之今日正告尔等:谁敢对武安君恶意中伤,子之不答应!我三万六千铁甲锐士不答应!尔等不是有兵么?来呀,明日摆开战场,看谁家血流成河?!”
子之脸色铁青,单臂一挥,一阵沉雷似的脚步声轰隆隆压进大殿,两个铁甲方阵立时森森然矗立在殿中。子之冷笑着单臂一指:“将士们都是百战余生,跟着子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知几回,尔等有话,对将士们说!”
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番嬉笑怒骂,当真是雷霆万钧。所有的虚与周旋都被撕扯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裸的实力较量了。饶是苏秦见多识广,也想不到子之竟在王宫之中当着燕王用如此手段,如此震慑朝局。饶是燕国臣僚们风闻子之凌厉,也想不到此人竟如此狂悖,如此威猛。且不说子之是燕国闻名的战将,最可怕的是,随他征战多年又浴血逃生的几万亡命甲士便戳在宫外,森森矛戈便在眼前。老世族封地的全部甲兵聚集起来,也当不得这些久经恶战的精兵一阵冲锋,当此情景,谁不胆战心惊?谁还敢大声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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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4 23:17:46
“好!”燕易王却笑着站了起来,“本王自有公断:武安君功勋卓著,对燕国忠贞不贰,加封地一百里,任燕国开府丞相!子之浴血奋战,扬我国威军威,爵封成义君,职任上卿上将军!班师将士,兵士赐爵一级,千夫长以上者晋爵两级!方才攻讦武安君者,各削爵两级,减封地三十里。上卿啊,命甲士们下去。”
“臣,谨遵王命!”子之一挥手,两个方阵隆隆出了大殿。
一场灭顶之灾就这样过去了。燕易王与苏秦、子之重新结成了稳固的君臣同盟,苏秦做了开府丞相,子之做了上将军外加一个监理政务的上卿,燕易王的地位也空前巩固。燕国老世族在这场短兵相接的较量中完全失败了,完全蛰伏了。燕易王与苏秦、子之连续会商三日,决意君臣同心,整饬吏治,训练新军,使燕国真正崛起。
就在这时候,张仪的和亲车队到了。
燕易王述说了与秦国联姻的来龙去脉。苏秦是赞同的,认为时势所迫也只能如此,况且也能够给燕国争取一段时间,只有等燕国喘息过来,才能再图合纵大计。子之也赞同联姻,但却主张借此除掉张仪,说话是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张仪,六国祸乱之外源,武安君之死敌!不杀此人,六国永无宁日,合纵大计终成泡影。”
对子之这种动辄*裸诉诸杀戮的做法,苏秦本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味道,如今子之竟要杀掉张仪,不禁令他震惊了。苏秦沉着脸道:“上将军所言,大是不妥。邦国相争,依靠暗杀而取胜者,未尝闻也。燕国若开杀戮使节之先河,将自毁于天下。”
燕易王呵呵笑道:“上将军啊,张仪就那么好杀?此事还是罢了。”
“好。”子之爽快拍案道,“臣心思粗疏,未想到张仪是秦国使节一层,武安君既然反对,子之就此作罢。”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是,苏秦仍然不放心,他知道子之一旦认定某事,必要做成方肯罢休,杀张仪绝非他临机闪念,也许在河外战场大败时他就恨上了张仪。苏秦反复思忖,派三弟苏代以商议婚期为名,到上将军府留心察看。苏代去住了一宿,回来说没有发现异常动静。苏秦还是半信半疑,只有吩咐荆燕私下多多留心,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三月初三,张仪的送亲军马在蓟城南门外十里扎下了大营。
按照礼仪,燕易王在约定日期将秦国公主迎进王宫成亲,张仪才能进入蓟城入住驿馆,开始邦交活动。在此之前,只能在蓟城外等候迎亲。张仪虽然不急,但也不想夜长梦多。大营扎定,立即修好国书,派行人嬴华进入蓟城与燕易王约定日期。嬴华午时出发,日暮时分辚辚归来。燕易王派出了司正司正,春秋诸侯国执掌礼仪的官员。燕国为老诸侯国,保留了许多旧官职,此为其一。随同嬴华前来,抚慰送亲军马,带来了一百只羊、十头牛、三十头猪并六十坛燕山老酒。司正带来的国书确定:三日后燕王迎亲,举国大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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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4 23:17:47
当夜,张仪下令军士杀牛宰羊,特许每个甲士饮酒一大碗。军中欢呼不断,立即炊烟袅袅热气腾腾,料峭的春日寒风顿时减了威力。在满营欢声中,张仪与嬴华、白山并栎阳公主议定了若干送亲事务,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三更时分。
“禀报丞相:帐外有一商人求见。”军务司马匆匆进来禀报。
“商人?教他进来。”
白山霍然起身:“且慢。我先去看看。”便大步出帐。片刻之后,白山带进来一个年青的后生,虽是布衣风尘,却是沉稳英秀。张仪眼睛一亮:“你?你是苏代?”
后生深深一躬:“张兄果然过目不忘,小弟正是苏代。张兄别来无恙?”
张仪哈哈大笑,过来便拉住苏代:“哎呀呀,我师说苏氏当有三杰,果然应验!苏厉如何?”
“苏庄兄嫂们尚须照应,四弟一时不能离开。”
“好好好,来,坐了慢慢说。”
“多谢张兄。”苏代一拱手,“小弟时光无多,张兄看了此信我便要走。”说罢从腰间摸出一方羊皮纸递过,“二哥一番苦心,望张兄体察。”
张仪连忙打开羊皮纸,两行熟悉的大字分外清晰——
蓟城有不测风险,张兄当作速离开,毋得强自犯难,切切。
张仪笑道:“好。苏代啊,我想见苏兄一面,可行么?”
“二哥说,各谋其国,各忠其事,未分胜负,不宜相见。”
张仪默然片刻道:“也好。代我向苏兄致意,也转告苏兄:三日后张仪便入蓟城,非不领苏兄之情义,时也势也。”
“如此苏代告辞,张兄保重。”
“且慢。”张仪从腰间大带上抽出一把皮鞘短剑,“这是我为苏兄物色的一把利器,合于苏兄剑路,目下燕国正在动荡之中,望苏兄多加防范。”
“张兄……”苏代接过短剑深深一躬,匆匆去了。
大帐中一时无话。白山送苏代回来,见几个人都低头沉思的样子,忍不住道:“丞相,连夜回咸阳吧,末将派三千铁骑护送。燕国不敢伤及公主,他们只要害丞相。”
“白山,坐下。”张仪笑道,“谁说我要走了?你我好赖也一起打过仗了,张仪贪生怕死么?”白山着急道:“丞相,不是你贪生怕死,是秦国不能没有你!”张仪摇摇头道:“每一个秦人都是秦国的子民,我张仪也是。白山,你要知道,邦交也是战场,也需要勇气胆识,贪生怕死者,打不了胜仗,也办不好邦交。”
“丞相教诲,白山明白!”白山深深一躬,“我这五千骑士宁可粉身碎骨,也保得丞相公主平安!”
“我看没事。”栎阳公主笑道,“燕国就是这个子之,防住他,一切了结。”
嬴华走过来道:“白山将军,你军中可有铁鹰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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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4 23:17:48
“有,正好十个。”
“好!全数给我。你只管打仗,丞相公主不用你分心。”
“是,末将明白。”
张仪笑道:“如此妥当,还有何好怕?好了,三日后进蓟城。”
第十章张仪风云(6)
六、四阵三比秦燕结盟
第四日正午,蓟城南门大开,鼓角喧天,燕易王全副车驾出城迎亲。秦军辕门大开,仪仗整齐,三十名长裙侍女,护卫着栎阳公主的轺车辚辚驶出。张仪率领全副仪仗与一千铁骑甲士,随着栎阳公主的轺车方队跟出,在辕门外与燕易王车驾遥遥相对。燕国司正与秦国行人走马交换了联姻国书,接着鼓乐大作,燕易王与栎阳公主的轺车并驾前行,张仪率领秦国仪仗护卫随后,燕国仪仗压阵,浩浩荡荡开进了蓟城,开进了王宫。
婚典进行完毕,燕易王偕同栎阳公主,在王宫大宴送亲宾客与国中大臣。张仪坐席在燕王左下首,饮酒间看来看去,殿中却没有苏秦。
“丞相莫看,武安君不会来了。”一个带剑将军悠然来到张仪身旁。
张仪淡淡笑道:“敢问阁下何人?”
“燕国上将军子之,见过秦国丞相。”
张仪揶揄笑道:“上将军带剑赴朝,八面威风也。”
子之哈哈大笑:“论起威风,子之只在面上。何如丞相,偷袭敖仓,颠覆合纵,不在暗夜之中,便在宫闱之内,子之甘拜下风。”
“是么?”张仪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偷袭在战场,邦交在庙堂,张仪所为,天下无人不知。何如子之上将军,夺心于营,结盟于私,威压于朝,却神鬼不觉,令张仪汗颜也。”
“丞相此言,子之不明白。”子之突然语气阴冷。
张仪一阵大笑道:“上将军,头上三尺有神明,总该明白了?”
子之突然一转话题:“丞相,河外之战,子之输得不服。”
“何处不服?”
“战力不服,若是秦燕两军对垒,胜负未可知也。”
“上将军是说,联军牵累了燕军战力,所以致败?”
“丞相明断。”
“张仪冒昧揣测:上将军想与我军单独较量一番?”
“丞相有此雅兴否?”
张仪大笑道:“为燕王婚礼助兴,客从主便,但凭上将军立规。”
“丞相果真痛快!秦军擅长技击,较量技击术。”
“上将军百战之身,两军阵前,莫非是攻敌所长么?”
“莫非丞相要明告秦军所短?”
“秦军无长无短,男女皆战,人皆善战。”
“任燕军挑选较量?”
张仪笑着点点头。
“好!”子之掰着指头说出了自己的安排,张仪依旧只是笑着点头。
子之大步走到燕王身边,“啪啪”拍了两掌高声道:“诸位肃静了:方才我与秦国丞相商议,为给燕王与栎阳公主婚典助兴,秦燕两军比试战力。两日比四阵:第一阵女兵,第二阵剑术,第三阵骑士,第四阵步卒搏击。今日当殿比试前两阵,明日南门外比试后两阵。诸位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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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4 23:17:49
“好——”所有的燕国大臣都兴奋地鼓掌叫好,秦国宾客却都只是笑了笑。
燕易王大出所料,皱着眉头道:“公主,这,妥当么?”
栎阳公主笑道:“上将军主意已定,我王只好与臣民同乐一番了。”
燕易王看看子之,想说什么却又终于没有说出来。子之却连燕易王看也没有看,一挥手高声下令:“宴席后撤三丈!红装武士成列——”
“嗨!”大殿中一片清脆的应答,原先莺莺燕语的侍女们齐刷刷脱去了细纱长裙,人人一身红色短装软甲,腰间一口阔身短剑,疾风般列成了一个方阵,当真是英姿飒爽。燕易王大是惊讶,脸色不禁骤然沉了下来。子之上前躬身低声道:“子之事前未及禀报,我王恕罪。”燕易王沉声道:“恕罪?寡人侍女何处去了?”子之道:“都在四周,一个不少。”燕易王沉思片刻道:“上将军,日后不得这般造次。”“遵命!”子之答应一声,回身走到张仪面前笑道,“丞相,教秦国女兵出阵。”张仪淡淡笑道:“看来,上将军有备而来啊。”子之道:“丞相见笑,这些女子都是辽东猎奴,在军中做杂役,略通剑道而已。为两国联姻助兴,子之何能当真?”
“张仪却听说,上将军在辽东军中,有一支‘铁女百人旅’也。”
“丞相多虑了,铁女没有随军南下。”
张仪大笑:“多虑个甚?要是铁女,我便比试。要不是铁女,莫草菅人命。”
子之也笑了:“既然如此,算是了。”
“好。嬴华听令。”
“嬴华在!”
“命你全权调度前两阵比试,一切规矩,但凭上将军。”
“遵命!”嬴华大步走到栎阳公主面前,“禀报公主,在下借你侍女一用。”
栎阳公主做了个鬼脸笑道:“哟,都是些洗衣做饭的三脚猫,她们行么?”
“秦人男女皆战,百业皆战。她们虽非精锐,但可一战。”
“好好好,借给你。”
“多谢公主。侍女列队!”
“嗨”的一声,三十名侍女长裙瞬间离身,人人一身黑色布衣短装,脚下牛皮短靴,虽无软甲,也是精神抖擞。“上剑!”嬴华一声令下,十名秦*吏各捧三剑从队前穿过,片刻之间,侍女们人手一剑。
“双色剑在前,长剑在后,短剑居中。列冰锥剑阵!”
“嗨!”三十名侍女一声脆生生答应,刷刷刷一阵移动,站成了一个锥形剑阵:前六人站成了一个“一二三”的尖端;接下来每排增加一人,最后排的锥座九人;尖端六人是双色剑,中间三排十五人是阔身短剑,后座九人却是几近三尺的长剑。煌煌灯下,九口长剑森然夺目。这种长剑本是显贵人物的佩剑,极少装备军旅。今日秦国侍女们也用上了长剑,其威风凛凛之势,不禁令燕国大臣们惊讶。十五口短剑则比燕国女子手中的短剑宽了三分,仿佛一片雪亮的大刀。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那六口双色剑的奇异光芒——剑身金黄,剑刃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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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4 23:17:50
子之目光一扫剑阵,呵呵笑道:“丞相啊,这当头六剑如此怪异,是何名目?”
“上将军久历战阵,不识墨家双色剑?”
子之恍然笑道:“久闻墨家首创铜锡嵌铸双色剑,不想今日得见,开了眼界。”
张仪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上将军心思不在兵器战阵之间也。”
“丞相当知,战心出战力。决战决胜之道,并不在兵器战阵之间。”
“好!今日一睹上将军战心。”
嬴华大步走过来道:“敢问上将军,是点到即止?还是生死不论?”
子之浅淡一笑:“燕人非生死不能鼓勇,死战。”
“遵命。请上将军发令。”
子之走到两阵中间,左右一打量:“两阵听了:比试战力,以方圆十丈为界,不得越出;生死不论,一方先死十五人者为败。明白没有?”
“嗨!”两阵齐声答应。
“开始!”
话音方落,燕国铁女阵抢先发动,头领一声喊杀,三十名红甲铁女散开队形扑杀过来,仿佛一团火焰,声势极是威猛。秦女剑阵的双色六剑跺脚齐喝“开!”三十名黑衣女子轻盈无声地分成了六个五人小锥,每锥都是三剑齐备:双色剑打头,短剑居中,长剑压阵。转瞬之间,五把黑色的锥子插入了红色火焰之中。
燕国铁女原本都是猎户出身,又在与东胡激战中多经磨炼,个个体魄强健,格杀本领高强,历来都是与胡人同样战法——散兵冲杀,各自为战。秦国这批“侍女”,却是嬴华的黑冰台剑士,原本人人都是剑道高手,经常各自单独到山东探密。但只要有机会,嬴华便聚集她们训练阵战之法,以备不时之需。此次入燕,要保护栎阳公主,嬴华将女剑士们全部集中扮为侍女,不想竟然派上了如此一个用场。这冰锥剑阵,本是从司马错为秦军步兵百人队创设的“铁锥阵”演化而来,灵动快速,配伍严密,最适合小队形格杀。加上黑冰台剑器精良,使这冰锥剑阵威力奇大。此刻两阵搏杀,黑色剑锥转圜自如,双色剑寻敌定向,短剑只是专一搏杀,长剑则重在保护。若人数相当的五六个铁女来攻,根本不能近前,于是只有*个或十来个人攻一个剑锥。但如此一来,总有一两个剑锥成为无人围攻的机动力量,不断与另一个被包围的剑锥形成里外夹击。虽然如此,可嬴华有言在先,尽量不杀燕女,所以燕国铁女虽然手忙脚乱,觉得有力不能使,却也是一人未伤。
子之哈哈大笑:“丞相,秦女剑阵也是中看不中用也。”
“上将军,果真好眼力。”张仪揶揄地笑了。
嬴华脸色顿时阴沉,一个尖厉的口哨,场中形势立刻大变:冰锥剑阵立下杀手,片刻之间,五六个铁女便倒卧在血泊之中。子之一愣神间,已经有十多个铁女中剑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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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4 23:17:51
“停——”嬴华高喊一声,回头道,“上将军,十六具尸体,够了么?”
“好!这一阵秦国胜了。”子之哈哈大笑,“拖走尸体,下一阵!”
嬴华见张仪只是微笑不语,一挥手下令:“铁鹰剑士成列!”十名剑士锵然站成一排,人人全副铁甲铁盔连带着护鼻护耳,脸上竟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与嘴巴;右手阔身短剑,左手牛皮窄盾,左臂佩戴一枚铁鹰徽记,宛如一座座黑色铁塔矗立在大红地毡上。与轻身带剑的游侠剑客,显然大大不同。
子之端详着一座座黑铁塔笑道:“全用铁皮包起来,这便是铁鹰剑士?”
“上将军。”张仪笑道,“自秦穆公创铁鹰剑士,至今已有百余年。两年一选,几十万大军往往只选得二三十人而已。秦军的铁鹰剑士不是游侠剑客,而是重甲猛士。他们这一身甲胄便有八十余斤,上将军可曾见过如此铁皮?”
子之久与东胡、匈奴作战,历来崇尚轻灵剽悍,何曾见过如此“笨重”的战场剑士?不禁哈哈大笑:“此等剑士嘛,金瓜斧钺一般,只做威风摆设可也,何能打仗?”
“上将军要如何试手?”
“自然是一对一。”
张仪大笑:“一对一?十对一吧,你出一个百人队。”
“秦人太得狂妄。”子之冷笑道,“若敢让我砍得一剑,便十对一。”
“好!铁鹰剑士只许显示防守力道,不许还手。上将军,随便砍哪个都行。”
子之抽出长剑,一道弧形青光闪过,带出一阵鸣金震玉之声,显然是非同凡响的利器。燕国大臣们不禁一阵低声惊叹:“胡人剑形刀!”张仪素有剑器嗜好,熟知天下兵刃,知道这剑形刀是胡人匈奴最有名的马上战刀,单刃厚背,却如剑一般细长,最适宜马上猛砍猛劈,威力奇大。再说子之悍勇精明,自然不想以上将军之尊与剑士缠斗,只要借手中这口利刃一刀劈开铁鹰剑士的牛皮盾牌,给吹嘘铁鹰剑士的张仪一个难堪。
“铁鹰剑士,防好了!”子之大步走到中间一座黑塔面前,根据他的军旅经验,中间一个总是这种小队形中薄弱的一环。
黑铁塔只是哼了一声,算做答应。突然间,子之一声大喝,双手举刀从斜刺里猛力向盾牌劈下。这是马战最宜于着力的大斜劈,寻常战场上,一个勇猛骑士的大斜劈可以将对手连人带马劈为两半,堪称威猛绝伦。此刻,却听得猛烈的一声钝响,连着一声奇异的摩擦啸声,只见那张窄长的棕色盾牌一划一挺一举,子之“哼”的一声飞出了三丈之外。那口剑形长刀带着哨音直飞上大殿穹顶,“嘭”的一声闷响,颤巍巍地钉到了大梁正中。那尊黑铁塔却纹丝未动,依旧岿然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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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4 23:17:52
再看子之,不偏不倚地飞到了大臣群中方才自己的宴席座案前,咣当丁东一阵大响,重重地跌落到地毡上。殿中不禁一片混乱,纷纷上来围住了子之。
“好端端的,何须嚷嚷?都坐回去!”子之站了起来,犹自觉得臀肉生疼,一瘸一瘸地走到张仪面前,“丞相,我出百人队了。”
“悉听尊便。”张仪淡淡地笑着。
不想殿中却轰嗡起来,大臣们纷纷上来劝阻子之。子之正要呵斥,一个将军高声道:“上将军,要比试,明日比真正的军阵!此等微末小技,胜败又能如何?”
子之略一思忖笑道:“好,今日便罢。丞相啊,明日比试军阵。”
“悉听尊便。”张仪还是淡淡地笑着。
一场迎亲大典,便这样在刀光剑影中散去了。张仪一行没有再去驿馆,而是连夜出城,回到了南门外留守的军营,招来白山与五个千夫长计议。将领们一听说与燕军较量,顿时人人亢奋,眼睛放光。白山搓着手掌道:“丞相,你只给个分寸,白山分毫不差!”张仪笑道:“这个子之,只认强力,不要留情,一定要打得他心疼。要教燕国君臣知道,依靠子之是抗不住秦国的。”白山激动得身子一挺:“末将明白,一定教他心疼!”张仪道:“明日马军较量,子之可能要亲自领军。白山,我军由你统领作战,临机处置,无须请令。”
“嗨!”白山慷慨应命。
嬴华笑了:“子之若要拼命,也杀了他?”
“不。对子之可轻伤,不可诛杀。记住了?”
“能否活擒?”白山皱着眉头。
“不能。子之是燕国唯一的脸面。”
“难办。但末将做得到。”
领了张仪命令,白山立即回到自己帐中,召来属长以上全部将官,将近百人,满当当一帐。商鞅建立的秦国新军行连保制:五人一伍,头目称伍长;十人一什,头目为什长;五十人为一属,头目称属长;百人一闾,头目为闾长,俗称百夫长;千人一将,头目称“将”,俗称千夫长;万人成军,头领为各种将军。这种军制后来被魏国的尉缭载入兵法,成为《尉缭子•伍制令》,渐渐成了战国中期以后的通行军制。白山虽然目下只有五千骑兵,但本职却是统帅两万精锐铁骑的骑兵前将军,也就是后来人说的先锋大将。这种大将必须具有两个长处:一是勇冠三军,二是有极为丰富的实战经验与临机决断能力。寻常作战,白山这样的前军主将,只需将将令下达给两员副将,最多下达到千夫长,就完全可以雷厉风行了。可这次事关重大,尤其是既不能诛杀又不能活擒对方主将,这在激烈拼杀的战场可当真极难做到。白山聚来大小将佐层层商讨,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散去分头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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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4 23:17:53
次日午后,燕易王与栎阳公主率领燕国君臣,在子之五千燕山铁骑的护卫下,隆重地开出了南门。昨日大宴后,燕易王本想终止与秦军做这种有伤和气的较量。以他目下的权威,控制子之还是能够做到的。可在昨夜三更时分,他却突然被老内侍从睡梦中唤醒。他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栎阳公主下榻,老内侍低声道:“苏相国密函。”他立即警觉,在灯下打开了那方羊皮纸,苏秦那熟悉的字迹赫然在目:
臣启燕王:子之者,燕国盾牌也,若得燕国安宁,毋阻子之示威于秦。
燕易王在回廊转悠了半个时辰,终于放弃了制止子之的打算。早膳后,当子之进宫禀报与秦国订立盟约的细节时,燕易王只说了一句话:“上将军啊,与秦军只比一阵算了,既要结好,不宜过分才是。”子之没有执拗,爽快应道:“我王所言极是,臣遵命。”
秦军五千将士全军迎出大寨,整肃无声地排列成三个方阵,宛如三方黝黑的松林。秦军营寨前正好有三座小山,面北对着蓟城南门,其间正好形成了一片开阔的谷地。燕国的五千燕山铁骑在北面列成了一个大方阵,红蓝色旌旗招展,战马嘶鸣,人声鼎沸,一看便是人强马壮的气势。张仪乘轺车与燕易王见礼后,陪着燕易王车驾上了东面的小山。看着全副甲胄的子之,张仪笑道:“上将军,张仪不通军旅,较武事宜有白山将军,与他立规便了。张仪只在这里观战。”
“丞相雅兴。子之老行伍,却是要见识见识秦军。”
“素闻燕山铁骑威震东胡,张仪也想开开眼界。”
子之大笑着策马驰下了山冈,飞马到秦军阵前高声道:“白山将军何在?”
高处的声音仿佛从云端中飞来:“末将在!悉听上将军立规!”秦军中央方阵前立着一辆高高的云车,白山在云车顶端站立着。
“好!秦军将士听了:今日规矩,两军一战,无计生死!明白没有?!”
“嗨!”轰雷般的短促应答山鸣谷应。
子之飞马驰回燕军阵前,一阵指令叮嘱,高举战刀大喝:“起号!杀——”骤然之间数十支牛角号呜呜长鸣,燕山铁骑第一个浪头呐喊着飓风般冲杀了过来。燕山铁骑原本排成了一个宽约一里的方阵,五千骑士分为三个梯队:前军一千骑,中军三千骑,后军一千骑。这种冲锋阵法,是燕军在长期与匈奴骑兵大战中锤炼出来的战法,子之称为“海潮三波”:第一波,前军一千长矛骑士,人手一支长约一丈的轻锐木杆长矛,腰间一口战刀。这时的骑兵极少使用长兵器,往往被这种长矛骑兵一冲即乱。而这第一阵冲锋的真正意图,恰恰在冲乱敌骑阵形,给中军主力斩杀敌人创造有利条件。子之的长矛骑兵,在与匈奴大战中屡见奇效,这次也照样搬来,要教名震天下的秦军铁骑尝尝滋味儿。第二波,战刀骑士,这是主力军,全部由骑术高超刀法精良的勇士组成,每人腰间都有一口备用战刀,专一搏击砍杀。第三波,短剑骑士,这是追击逃窜之敌的轻锐骑士,坐下战马特别出众,轻兵良马,疾如闪电飓风。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2-5-14 23:17:54
燕军发动之时,秦军云车上大旗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随之十面牛皮大鼓隆隆响起。左右两个黑色方阵抢先发动,从两翼插向燕国前军中军的断续部位,而中央方阵的三千铁骑则展开成一个巨大的扇形,迎着燕军的长矛前锋兜了上去。燕山铁骑是大致有阵,三波冲锋之间并非紧密相连。尤其是两军初战,子之要看看秦军骑士在长矛兵面前的抵抗力,所以没有连续下达第二波冲击命令。
虽在片刻之间,但对于急风暴雨般的骑兵而言,第一波之后已经出现了一个空阔地带。秦军的两翼铁骑绕过长矛兵,恰恰立即插入了这个短暂的空白地带。黑色两翼先行展开之时,子之已经有所觉察,立即下令中军主力发动第二波冲杀。可是已经迟了。两股黑色浪潮已经呼啸着在空白地带重叠,将燕军截为首尾不能相顾的两部分。此刻,云车上大旗左右招展,重叠汇聚的黑色浪潮立即分为两股,一股压着长矛兵后背杀来,一股迎着燕军主力杀来。
燕军长矛兵战力虽强,但因为是长兵器,所以相互间总有一马之隔,只能散开成漫山遍野的一大片冲杀过来。迎上来的秦军主力,则只有中间的一面大旗正面接敌,两面的两千骑士则掠过长矛兵外围,压上去截杀燕军主力。如此一来,战场形势发生了陡然的变化:秦军两千骑士,前后夹击一千燕军长矛兵;秦军三千骑士,正面迎战燕军主力三千;燕军被从中间分割,后军窝在原地,前军陷入两倍兵力的包围夹击,顷刻便有覆没危险。若要扭转这种大格局的被动,只有后军驰援前军,形成两大块势均力敌的对抗,而后真正比拼实力。
子之久经战阵,立即看出了这种危急局面,战刀一举:“后军骑士,跟我杀——”一马当先,亲率后军来驰援前军。云车上,白山大旗左右两掠,秦军的截杀主力立即喊杀声大起,左右加倍展开,将后军拦在了正面。云车上的白山一见子之出动,立即将大旗交给了司马,飞身从三丈高的云车上跃下,恰恰落在那匹神骏的汗血战马上。白山一触马身,金红色的汗血马长嘶一声,平地飞起,闪电般冲向中央战场。
两方中军主力正在鏖战,秦军本来大占上风。但分兵一千堵截子之后军,中军成了两千对三千,立即成了拼死力战。白山飞马赶到后军战场,大喝一声:“铁鹰百人队随我杀!其余回中军战场!”吼声落点,一支铁甲骑士随着白山箭一般插向子之大旗。这是白山与将领们事先商议好的战法:若子之出动,立即缠住。其余的燕军骑士无论流向哪里,都不能根本改变战场大势。为有效缠住子之,白山以全部十名铁鹰剑士为主力,组成了一个特殊的百人队,由自己亲自率领截杀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