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01


    此外他家牛排也好。


    酒至半酣,梁夏算是弄明白了:周恕淳是小苏导师,小宋是小苏老婆,自己是小苏同学,这还不算,加上小宋那个绝对是土皇帝的爹,这帮人裹在一起圈钱,岂有圈不来的道理?周恕淳连艾北都拿出来说事,那也是小苏发小啊,现在是银行管信贷的。


    出资人叫沈谦。


    昆明新设的筹委会还没有购买办公家具,沈谦让把北京公司一批闲置的运到昆明。走物流费用并不低,与在当地买新的相差无几,可沈谦执意要从北京运过去,梁夏也只得随他。沈谦同时还送筹委会一辆奥迪,梁夏不得不自己当司机开回昆明。周恕淳借口研究所有事,坐飞机先返程,沈谦似乎过意不去,愿意陪梁夏从陆上走。


    长江摆渡口车排长龙。降下车窗,江风飒飒,潮湿的雾霭一望无际,灰蒙蒙的江流横亘天际,相形之下,排队的车流像细小的甲虫。江轮起航时“呜呜”长鸣,甲板划开浑浊的江浪,如鲸的巨尾。梁夏站在车边看江景。不时有提着竹篮的小贩过来兜售食品饮料。沈谦买了一袋茶叶蛋,脑袋钻出车窗,剥开蛋壳扔在地上。他剥完一颗鸡蛋就递给梁夏,梁夏摇头,沈谦就送回自己嘴,两口吞下去。


    “周导说你和小苏认识二十来年了是吧?”沈谦说,“小苏这人十足衙内脾气,很难缠。”


    自洗浴中心事件之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声名大振,当地无人不知有个苏衙内。听沈谦的口气,他是联系苏杭不成,才围魏救赵。


    沈谦捻鸡蛋壳,掐得哔哔作响:“其实天堂洗浴中心那事都是老鲍闯的祸,我给省委老齐打电话,老齐说这事他管不了。我去过苏政委那,但没见到。警卫员脸色也难看。说到底我也无非去赔个不是。苏政委不见,我就找小苏,我没空手去,带着三百万现金支票。小苏却说让洗浴中心照原样装修好,他再叫部队砸一次就算两清了。你说小苏这人怎么这样呢?基金会我出力,只要小宋点头,他小苏就得承我人情。”


    梁夏可算恍然大悟了。


    沈谦继续吃鸡蛋:“我这人话都说在明处,钱我不能白掏。难道洗浴中心就此停业了吗!”


    梁夏说:“小苏挺好的呀,我感觉他根本没脾气。”


    “那是你们铁磁!”沈谦不以为然。


    开长途很单调,沈谦虽然喋喋不休,但更长时间都在打盹。于是梁夏就在路上玩跟车。因为没有配备电子狗之类的东西,避违章全靠眼睛看,时间一长很累人。从成都出来后,在路上找一辆渝A的车,级别选帕萨特或马六、广本一级,奥迪的性能和这种车满可以轻松玩一玩,太高级的车就费心费油了,另外,开这种车的人还没富裕到可以视违章于不顾的地步,选车时也选一辆不是全新的车,因为假定它是老车,已多次跑过这条路。

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02


    梁夏跟了一辆渝A的帕萨特,先是跟了近二十多公里,这辆渝A的车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情况显示这辆车果然是辆多次走成渝高速的车,但凡它亮红灯时,只要仔细一看,前方果然有摄像头,跟对了,就是它。


    跟着跟着,渝A帕萨特似乎已发现了后面这辆与它紧紧跟随的车,它加速梁夏也加,它减速梁夏也减,它穿车群,梁夏也跟着穿,于是,帕萨特不自在了。后面老是有个尾巴谁也不自在。于是帕萨特选好路段后狂加速。梁夏这次长途路上几次180都是这样跟车跑出来的,全凭奥迪高速性能优异,这个尾巴它跟本甩不掉,于是在跟了六十多公里后,它开始减速,在平直少车的直道上它减到了80左右,明显是不想甩了,让梁夏先行。嘿嘿,哥们你错了,我不是想超你,是想请你带路避违章。这样相持十多分钟后,边上再上来一辆渝A的广本,梁夏这才换了目标。


    重庆到遵义也是如法炮制,很有趣。这次跟一辆5系的宝马,但它性能太好,如果它想甩,在二十分钟内绝对可以甩脱,重庆遵义段有很多的长下坡紧接大转弯,奥迪只需点刹一下,就轻松过弯。


    睡醒的沈谦在旁边出馊主意,让梁夏跟前面一队打着双跳灯的公安厅车队,梁夏没好气说想肇事你就自己开,别祸害无辜。


    前面那辆5系宝马知道梁夏在跟,有意减慢车速让梁夏先行,梁夏也玩够了,踩油门过车时往宝马里瞟了一眼,对着那妞吹了声口哨,那妞居然吹过来,而且吹得比他更响。


    就怕遇到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女人。做男人的乐趣全无。梁夏悻悻开着车,沈谦还在扭脖子往后看,说:“这肯定是个蜜。车里就她一个人,咱们逗逗她好不好?”


    梁夏说:“要不假装车坏了,你搭她车,等你们走了我再走。”


    沈谦看得出梁夏没什么兴致,只得罢休。梁夏认得这款宝马。雪山白的宝马。宋般若直到现在还骑自行车上班。如果宋般若执意想要,以苏杭的能力并不是买不起。可宋般若对这些意兴阑珊,苏杭压根也不往这上面花心思,于是这小夫妻俩就过着上个世纪的生活。


    想起宝马车,梁夏忍不住要算算苏杭的收入,他的钱都哪里去了?难道说全都作为奶粉钱存银行了吗?上次饭局宋般若无意中提过苏杭的工资卡在她那儿,可项目提成才是大头,宋般若居然问研究所什么时候兑现提成,事实是,周恕淳那边的消息是提成早就发过了。


    梁夏越想越纳闷。


23 哟,二姐


贾琏把尤二姐藏在宁国府外,是因为家里有个母夜叉。梁夏发现苏杭这个外室不能叫尤二姐,是——哟,二姐。


    这女人梁夏认识,就是那个自愿试药的病童家长。梁夏之前没太注意过她,这回细细打量之下仍没发现亮点,女人显然比苏杭大。女人抱着的小女孩梁夏倒是头回见,生得实在可爱。梁夏盯着小女孩看了半天。据说女儿像爸爸,这小孩似乎不像苏杭。

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03


    到底怎么回事?


    梁夏只不过突发奇想要跟踪一次苏杭,结果很好彩的看见苏杭在小区绿化带里和这对母女在一起。苏杭把一个信封递给那女人,信封里肯定是钱。


    梁夏没上前,等苏杭和小女孩逗了会,掉头往回走时,梁夏稍稍往路中间站过去,这样就和苏杭对面遇上了。


    “你女儿都这么大了?”梁夏揶揄的笑。


    苏杭也笑,笑过了就叮嘱:“这事别和我老婆说。”


    “这玩笑太大了吧?你居然真和她有事?”


    “是钱的事。其实我老婆也不看重这个,是我自己觉得别扭。”


    “有什么好别扭的?你真是越来越变态。”


    苏杭涩涩一笑,自语般说:“你是不会明白的。”


    这个并不快乐的浅笑让梁夏发觉,宋般若在苏杭心目中竟然那么重。按宋般若对苏杭的纵容,不仅不用瞒着她,甚至满可以指使宋般若替自己来做这事,换别的男人很可能就这么干了,没准还喜滋滋觉得夫妻同心呢。足见苏杭内心深处并不认可这种行为,他还是觉得这些钱应该花在老婆身上,给她买几件漂亮衣裳,几件好首饰,或任何她喜欢的东西。


    梁夏把老周张罗基金会的事告诉了他,随后又补充道:“慈善是好事,我是想,能做就把这事做起来。老周在北京关系很到位,我现在给他跑腿也好,就当积累经验,再说跑着跑着他的关系也就成我的关系了。最关键是上次他阴我,你替我出面之后,他就知道咱俩交情了,估计以后会规矩点。”


    “谁让你总在他面前说我不好,结果被他害了吧。自找的。”苏杭告诉他另一件事:“艾北要结婚了。你是单独给红包还是和我们一起?”


    “你们给多少啊?你们要是给十块我给一百那我可亏了。”


    “滚。”苏杭笑起来,“谁爱沾你。”


    梁夏说:“到我结婚的时候,你们全都得回礼,还要回得比我送出去的多。”


    苏杭问:“菱角呢?书念得怎么样?艾校长说这小姑娘不消停。”


    菱角在俱融一中插班念书,平时住学生宿舍,周末回昆明。梁夏去看过她几次,这小东西单独看时是个小孩,真和小孩扎堆时,又俨然是个小女人。经历这东西真无奈,虽然年纪甚幼,纯真分明已死去。


    梁夏冒出一句话来:“我老婆到底在哪里啊,你们都成双成对了。”


    苏杭同情地看着他。


    梁夏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苏杭问:“你喜欢医生吗?我给你介绍,要不我们课题组也有女孩子。”


    “凡你身边的女人我一概不要!”


    “为什么?”


    “你身边的女人都太丑了。”


    苏杭“哦”一声,也不辩驳。默默的走。

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04


    这人就是这样,想和他吵架是没门的。只有他自己想和你冲突的时候才能发生冲突。


    梁夏问:“最近你身体怎么样啊?”


    苏杭说没事。


    梁夏说:“基金会我想让你老婆参与进来。宋般若这个人挺有能力,她进来我觉得安心,老周也会老实得多。”


    “可是当初你们开公司的时候也没赚多少钱啊。”


    “两回事。她的能力在行政管理,让她做销售是错误的,那就是拿肉包子打狗。”


    “你问过她没有?”


    “她说听你的。”


    沈谦在其中掺和,苏杭不会不知道。但这世界就是这样,不可能全部由你喜欢的人构成,而你不喜欢的人,做的未必全是你不喜欢的事。


    不找沈谦,还有刘谦,刘谦是变魔术的,那更狠。


    艾北的婚礼比苏杭和宋般若的豪华得多。翠湖宾馆是宋般若当初梦想的婚礼地点。婚宴晚间开席,灯火倒映在翠湖上,波光潋滟。翠湖宾馆浅乳黄的拱形门似月下虹桥,遍地五彩的荧光纸远看犹如缤纷的花毯。


    梁夏注意到宋般若丝毫未曾提及当初的梦想,她在微笑,但似乎眼前这些是虚无的幻影,她只需挽住那个男人便是一切。


    崔颖装扮得极精致,跟在艾北身后,向道贺的客人笑着致谢。


    苏杭又有些咳,宋般若紧张地说:“这里好多人抽烟,我们回去吧。”苏杭摇头表示不要紧。


    梁夏说:“等开席以后,和艾北打个招呼再走。”


    艾校长满面春风地和崔行长坐在主席位上,梁夏看那幸福的家庭。他发现假如有天自己也需要举办这样一个仪式,那个主席位上似乎会很空落。菱角不停在梁夏耳边嘀咕,大意是将来她也要穿崔颖那样的婚纱。梁夏当没听见。


    这时候苏杭起身离席,梁夏跟着也去。


    进了洗手间,梁夏眼疾手快从墙上面巾盒里抽出纸塞到苏杭手里,苏杭接了按在鼻子上。


    鼻血一直往下流,苏杭伸手又扯了几张面巾纸,凑到龙头下用冷水淋湿,然后按在鼻梁上。


    梁夏说:“要不你先回去吧。艾北那边我和他说。”


    苏杭摇头:“没事,我自己清楚。”


    宋般若在外面敲门,细细的声音传进来:“老公你在干吗?你没事吧?”


    梁夏嚷:“你是不是想进来给他把尿,那就进来好了。”


    宋般若骂你这流氓。


    苏杭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也没力气回答宋般若,他能维持正常呼吸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对梁夏说:“你去告诉她我就来,让她回座位上去。”


    梁夏揪住宋般若拖回座位。


    宋般若六神无主,不断往洗手间方向看。


    梁夏说:“咱俩谈谈基金会的事。”


    这话不能转移宋般若的注意力,她一直看,直到苏杭回到她身边。宋般若伸手就扳住苏杭的脸,旁若无人一个劲端详,好半天才低声说:“不舒服不许瞒着我!知道吗?”

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05


    苏杭点头。宋般若这才高兴,拿筷子给苏杭夹菜。


    菱角见样学样,也给梁夏夹。


    梁夏统统夹回菱角碗里。


    菱角说:“是公筷哩,不脏。”


    梁夏说:“我自己会吃,你又不是我妈。”


    那边厢宋般若恨不能给苏杭喂饭,大约是碍着人多不好意思。


    梁夏往嘴里塞食物,索然无味。他给沈谦打电话,沈谦那边比这边婚礼现场还闹,扯开嗓子让梁夏过去玩。


    天堂洗浴中心还在装修,没对外营业。估计在捋顺小苏的毛之前也不敢开业。沈谦他们都簇拥于大包厢唱歌,老鲍也在。


    老鲍仍是那张怒气横生的脸,但是垂着脑袋,梁夏走进来时,老鲍歪头看,全然没了上次的气焰。


    沈谦说:“我把老鲍开了。他得给你道歉。”


    梁夏正在琢磨沈谦唱的哪出,老鲍压抑的哭声渐起。起初埋在包厢的噪音中难以分辨,愈来愈清晰,夹杂着诉说:“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停顿了一下,继续:“不知道会这样。”


    然后是大声的哭。那种张嘴倒吸气式。啊啊不绝。


    梁夏有点糊涂了。


    沈谦劝老鲍不要哭。


    老鲍突然向梁夏冲过来,把满是鼻涕的脸抵在梁夏胸前疯狂地晃动,像个被抛弃的怨妇。梁夏把老鲍拽开,他却固执地又抵过来,纠缠中,一条透明的胶状物如春蚕吐丝般牵连不断,梁夏快吐了。


    “你得赔我衣服!”梁夏终于把老怨妇摆脱开来。


    老鲍躺在地上蹬着腿哭。像个巨婴。


    老鲍演得很投入,梁夏看得很厌烦。


    梁夏说:“开不开他是你们公司的事。我们之间也就是基金会可以谈谈。组织机构这一块,除了你自己,其他人最好不要介入。”


    沈谦回避了这个话题,掏出几张卡递给梁夏:“这是我们这里的免单消费卡,总共只印了三张。给你两张。你知道怎么安排的。”


    “苏杭压根不来这种地方。”


    “我新进了几个法国模特。还有日本妹妹,总有一款他会喜欢的。你先替他把把关。”沈谦打个手势,一众女郎鱼贯而入。


    齐刷刷一排丰乳肥臀美娇娃。


    沈谦和周恕淳不同。梁夏带着周恕淳去洗浴中心,自己呆在外面老周不介意,可如果在沈谦这里也如此,那生意就做不成。


    梁夏伸手点向那排女人中的两个,勾了勾手指。


    洗浴中心有的是标间。两个女人跟着梁夏进房,熟门熟路走进卫生间淋浴。


    梁夏把电视调到音乐台。那个蒙古族姑娘的声音并不清脆,传说中鼓槌敲击在女人皮肤蒙制的鼓面上,会不会就是这样痛且动人?在西藏,只有圣洁的女人才配扒下皮肤祭神。绚丽的死亡写就一道审美风景,在这个风景中,前现代的蒙昧残酷因为晕染了当代文化诗学的光辉而炫耀人心。悲惨消逝的少女在美丽的鼓声中重现了:

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06


    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


    在那一片苍茫中一个人生活


    看见远方天国那璀璨的烟火


    两个女人从浴室悄然走出。


    梁夏靠在床头,用遥控器把音量调高了些:“你俩跳舞给我看吧。”


    两个女人合着节奏互相抚摸,梁夏忽然想起了菱角。


    女人们是谁?儿时的亲人?为什么熟悉得如此陌生?女人们天生是哑巴,她们年复一年默唱祝福的歌。这是女人的使命,就是孕育新的生命。歌声如鼓,是孩子踢母亲的肚子发出的声音。遥远,幸福。从很远的天边传来,像是诗咏。


    时隔多年,俱融一中景色依旧,只是树的绿颜色老了很多。树的年纪从绿上辨识得出,上了年纪的树绿得厚重,没新树那么明亮欢快,老树是深沉的。树有年轮,人间几十年在树木不过一瞬,即使这一瞬间的苍老,竟也看得见。那些树勾搭着枝条站在一起,像是亲密无间的同学。


    菱角没在教室,梁夏绕着校园找。这校园他再熟悉不过,篮球场后面是初中部,初中部左侧有小树林,树林里有两个岔口,东边转弯处还有个尖角的宝塔型凉亭,凉亭的栏杆都被学生们坐得锃亮。栏杆外侧绿丛里露着菱角的半个头顶,不知在弯着腰做什么。梁夏心想这丫头不会在这里抽烟吧?几步上前拎住衣领:“被我抓到了!”


    菱角吓得差点摔跤,她回身的时候,右手的针管掉了下去,弯曲的左臂静脉上赫然几处针孔。梁夏完全不知道于一贯麻木漠然的自己,居然还能奢侈地拥有心脏抽痛的感觉,虽然他从未想要了解到她背后的故事。


    梵高最后的画作是《麦田上空的鸦群》,成群的乌鸦是飞来还是离去不太清楚。黄色上面的那片强烈的黑色,给人以不详的预兆。天空激烈地摇晃着,麦田也像要燃烧起来。或许梵高看到这一大群惊叫乱舞的乌鸦,终于彻悟了。他在麦田中用手枪自杀,但子弹未打中心脏,回到家里口中还含着烟斗,直至第二天晚上才气绝身亡。他最后的遗言是:痛苦便是人生。


    菱角坐在凉亭的台阶上,头埋在膝盖中间,似乎企图把脑袋种到地里去。梁夏不想打她,虽然也许那么做可能最符合他此刻的情绪。


    这件事情不是幻觉,他必须要面对。


    “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他问。


    菱角的声音闷闷地自地下传来:“老鲍给我们都打了。不然我们不听他的。”


    “现在还是吗?”


    “要买货就会找他。”


    梁夏拎起菱角就走,出校门打开车门将菱角搡进去。


    从俱融回昆明,一路上梁夏都在超车,好几次差点和前车刮蹭,开车的司机伸出脑袋破口大骂,梁夏不理。


    老鲍被沈谦开了之后,游荡在社会上倒卖违禁品为生。菱角在一个破落的巷子找到了老鲍。老鲍见菱角进来,脸上堆起笑意。但梁夏随即出现在菱角身后,老鲍想逃,梁夏上前按住就揍。

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07


    老鲍护住脑袋嚷:“那都是从前的事,谁知道她是你的女人。以后我不卖货给她了!”


    梁夏只顾往死里打,拳脚并用,老鲍鼻梁开裂,血水喷得满脸都是,他用手托住下巴,他有几颗牙齿被磕碎了,痛得面目扭曲。老鲍的眼睛从指缝中露出半只盯着梁夏,目光阴冷邪恶,菱角恐惧地拖住梁夏:“别打了我们走,走吧!”


    梁夏说:“想报复是吧?尽管来找我。”


    老鲍不说话,嘴唇紧紧咬住牙齿的碎片,血沫混合白骨,甚为狰狞。


    梁夏将菱角拖回住处,往卧室一扔。


    “从今天开始你不用上学了。也别想出门。你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呆三个月。”


    菱角说:“你和我结婚,我保证戒。”


    梁夏把房门对着她的脸摔过去。


    喜欢阶段性总结人生的人,通常生活在某个规律的轨道中。过去不曾偏离,未来也很难脱轨。而梁夏这样的人从没有这种习惯。他曾经像个哲学家似的思考过自己生存的意义,但现在他再也不去想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只蝼蚁。


    他可以把菱角赶出去。他常常那么想,只要把她推出门外,那么最起码,来自于她的那些痛苦就可以与他无关。但他做不到。做不到的缘由仅仅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绝望,那种绝望的状态下,连得到一个善意的眼神都是妄想,所以他要给她一个屋檐。


    可梁夏怀疑自己纯粹自作多情,那丫头或许早就毫无廉耻了。当年的梁夏其实远比她经历简单,比她乞求的更少,他从没有底气认为谁该养活自己,而菱角说起这一点时永远理所当然。


    该拿她怎么办呢?梁夏头很痛,这全是他自找的。苏杭总说他自找,的确,他一直在自寻烦恼。


    宋般若建议送菱角去戒毒所。因为那丫头发作时几乎把梁夏的胳膊抓得稀烂。那时候菱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宋般若劝梁夏送她去吧,她这样子你每天看会精神崩溃的。


    宋般若劝说时,菱角在里屋怪叫,隔着玻璃能看见她像只猴子满屋乱跳,不停往玻璃上吐口水,继之拿头猛撞。


    梁夏呆坐着不语,已心神俱疲。


    自愿戒毒所比强制所手续简便得多,只需带上身份证和生活用品就能入住。但菱角显然没那份自制力。去强制所需要公安机关签发的《决定书》,宋般若请艾北帮忙办这事。


    电话打了一圈,菱角在里屋也闹得乏力了,陷入昏睡。梁夏蜷坐在沙发里,自始自终没说话。宋般若站在他面前,注视了他许久,伸手轻轻将他揽入怀中。梁夏没有动。她徐徐拍打他的背。梁夏阖上双眼,泪水夺眶而出。


24 我们才不怕


春节后不久,艾北调任芳华区支行副行长。仍旧分管信贷。

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08


    崔颖上班的开发办,归根到底是为了招商引资。崔颖得知梁夏的基金会有投资度假村的计划,很想把项目拉到她的辖区去,这方面她有优势,她可以让艾北给度假村批贷款。井万州不乐意了,他的优势是有地。


    崔颖和井万州两边拉锯,对梁夏来说是好事。但他还无暇顾及,因为周恕淳始终拿不出基金会的财务管理细则。此其一,其二,理事长的人选定不下来。


    按常规,资助项目是由理事长办公会议通过后实施的,基金会日常办公和联系活动费用也由理事长批准后,才能从财政拨款户中开支。所以老周和梁夏都属意宋般若出任理事长,可宋般若迟迟没有答复。


    拖延月余,忽然峰回路转,宋般若给自己要了个秘书长的职务,然后理事长变成了徐旋。


    徐旋做理事长,是周恕淳的意外收获。老周和徐旋说宋般若,说着说着,眼看徐旋对基金会来了兴趣,老周见风转舵,说小宋太年轻,真做了还是让人不放心,不如夫人你合适。


    徐旋说:“我才退休,现在还真没什么事。基金会很好呀,我考虑考虑。”


    徐旋所谓的考虑,就是给基金会找点见面礼。很快,有四五家企业和梁夏联系要捐款。


    已经可以开始实施资助了。


    梁夏莫名的兴奋。他约宋般若一起下乡,到病人家里去调研。周恕淳认为此行需要留下影像资料,将来做宣传时好用,带了省电视台的一个采访小组随行。


    他们去的是东新村,在沘江旁。地点是宋般若选的,因为苏杭这两天在东新村收集支气管病的家系基因样本。


    宋般若带了好些保温罐,里面尽是她煲制的汤汤水水。她说:“我有二十多天没见到他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沘江,说今天在东新村。”


    沘江地处滇西,靠近边境,发展落后,兰坪和云龙两县都曾是全国贫困县。过去有种说法叫“守着金山讨饭吃”。后来凤凰山上发现了亚洲最大的铅锌矿。于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国有企业、集体企业及个体老板纷纷涌入矿山。兰坪县一度成为全省乃至全国的群采热点。矿区采矿热闹时,几乎是家家参与,人人挖矿。上百人在沘江挽着裤脚、拿着簸箕、就着河水筛选低品位矿石,十分壮观。当时,上山挖了石头下山就能卖钱,沿途都有矿石的收购点,上山的沿途搭满了窝窝棚。老人用衣服兜,小孩用篮子提,背着孩子的妇女也拿着锄头上山。


    2003年以前,兰坪县的矿石都是作为原始资源出售。凤凰山脚下的不少村镇,靠着采矿、卖矿起家的人不在少数,当地白族民居建得颇为讲究。沘江优于矿也忧于矿。贫穷的人们原以为发现了脱贫致富的金山,却在短短数十年看到了这座金山带给他们的噩梦。

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09


    重金属破坏了生态环境,沘江水系重度污染,省环保厅近年连续下发文件,但近三十年的毁灭性开采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弥补的。


    沿江行车,远望江水苍黄,两岸树柏未见凋零,还是卯足劲在仲春里绿着,偶然有些山头露出淡黄的土皮,天空还算高澈,只是雾气重重,见不到云朵。


    绕过峡谷,县政府的说山下就是东新村了。宋般若迫不及待给苏杭打电话,孩子气的把脑袋伸出窗外,眼睛亮闪闪尽是笑。电视台的人唯恐天下不乱,架起机器嘶嘶开拍,主持人拿着话筒煽情,大意是我们的科研工作者为了振兴祖国的医学事业,抛妻弃子,深入重症第一线之类。


    梁夏说:“还没子,只是抛妻。”


    主持人又重录:“我们年轻的科研工作者,离开新婚的妻子,毅然来到生活条件极为艰苦的山区……”


    梁夏又说:“待会给年轻的科研工作者一个大特写,那小伙子绝对让你们惊喜。”


    周恕淳也在旁边添油加醋,把苏杭的辉煌简历说了一番。主持人索性开始采访周恕淳:“我们请著名生物学家周恕淳院士给大家介绍基金会成立的故事。”


    不得不说周恕淳极擅鼓动人心,声音醇厚,抑扬顿挫,娓娓道来,梁夏心想这老东西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宋般若的小手伸在车窗外一个劲摇,梁夏往前看,推摄像师:“快拍快拍,年轻的科研工作者在那儿呢!”


    司机停车,主持人和摄像师拖着电线之类的设备直奔苏杭,苏杭原本站在那等宋般若,看见这阵势掉头就跑,摄制组穷追,周恕淳喊着小苏呀你就配合一下嘛,宋般若抱着保温罐撵在最后,梁夏唱歌: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苏杭绝尘而去。


    当梁夏跟着到村口时,发现追赶的队伍被拿着扁担的村民们拦住。苏杭在这不过混迹了一天,居然就将全村男女老少收编了。果然是将门虎子。


    幸好县政府的人随行,村民们听说是来给全村提供免费医疗的,纷纷放下武器,领头的问:“你们是医院来找人试药的吧?”


    周恕淳急忙否认,同时取出随身带的一些样品药给村民看:“这都是你们在医院要花大价钱买的正规处方药,可不是那种还没得到临床认可的半成品。”


    宋般若说:“我们是慈善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是义务来帮助你们的。”


    慈善基金会,这个村民们爱听。


    宋般若放下手中的保温罐,从背包里取出登记表,村民们都挤上来索要。


    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罐颜色鲜艳,孩子们都围上来,伸出满是泥巴的小手来摸,有胆大的孩子打开瓶盖,菌汤的馥郁香味飘了出来,一个孩子伸出手指蘸了点放在嘴里吮,其他的也见样学样,有个更小的孩子索性凑上去喝,于是争先恐后抢做一团,等宋般若发完登记表时,保温罐已经在孩子们手中底朝天。宋般若又气又急,孩子们知道闯了祸,把罐子丢在地上溜了。宋般若边擦眼泪边把罐子拾起来,梁夏帮她捡盖子:“算了算了。”

灯下看书 发表于 2013-7-9 23:38:10


    “我熬了一整天。”她伤心地说,“这是我做的最好的一罐汤,枸杞是我一颗一颗挑出来的。”


    “做慈善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给小孩子喝也算是慈善嘛。”


    “这个不行,这是给我老公的!”宋般若越发伤心。


    电视台那帮人拍完这激动人心的一幕,便在周恕淳带领下往村民家中去了。


    只剩下宋般若和梁夏两个。宋般若拿餐巾纸擦着面目全非的保温罐。


    一只手在宋般若肩上拍了拍,梁夏转身见是苏杭。


    苏杭哄她:“别哭了,小气鬼。”


    宋般若破涕为笑,捏拳头往苏杭身上不轻不重只是捶。


    梁夏拿着宋般若的保温罐去洗,没走几步看见一户人家有水井,于是走进院子。


    水井旁有个汉子坐在椅上编竹筛,梁夏对他举了举手中的保温罐,汉子笑:“你自己打水吧。”


    梁夏把桶丢到井里,不急着打水,探身照自己的影子。井水很深,稍稍俯低些,凉气扑面而来。


    汉子在身后说:“你们是基金会的,那和小苏不是一个单位的?”


    梁夏用手捉住井绳摇晃,水面上自己的影子被搅碎,无法辨识,他把桶转来转去:“他是研究所的。”


    汉子说:“你们基金会一来就是这么多人,研究所怎么就来了他一个?是不是搞研究吃亏些?”


    梁夏开始汲水。


    汉子停下手里的活,欲言又止的,终于还是说:“你们多关心关心小苏。昨天我去镇里,遇到邻村的人,说小苏在他们村子的时候昏过去了,好几小时没醒,天晚,又没车,不知道怎么办好,他们就学电视上做人工呼吸,捣鼓来捣鼓去,幸好最后还是醒了。”


    梁夏把水桶拎到地上,开始洗那只保温罐,有很长时间他无法组织语言,闷头擦了一会,才问:


    “怎么昏倒的?”


    “他就是在那里写东西,好好的就倒了。”


    宋般若笑着说话的声音隐约传来,梁夏抬起头,宋般若揽着苏杭的胳膊从院子前过去了。


    汉子又说:“你们发这个药,自己能留好多?我听说那些老板白给钱让你们到处发,你们发一点,多的自己留。”


    梁夏忍着气:“你别编筛子了,到我们那上班吧,然后年底就能盖小楼了。”


    那汉子知道梁夏在呛他,有些不好意思,把脸藏到筛子后面去:“这些话都是听来的。村长家在给你们做晚饭,村子里做饭好吃的女人都去帮忙了。”


    梁夏拎着洗好的罐子到村头,面包车停在那里。宋般若带来的保温罐全塞在旅行包里,这女人看见老公连包都忘了。梁夏提着包去找周恕淳。


    周恕淳说:“我代表研究所,你代表基金会,我们和电视台同志好好谈谈,这里还有几个家庭情况特别困难的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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