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7:59:14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
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广符瑞之富。乃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六
穗,我穑曷蓄。
    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
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
    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喜;?文々睦睦,君子之能。盖闻
其声,今观其来。厥涂靡踪,天瑞之徵。兹亦於舜,虞氏以兴。
    濯濯之麟,游彼灵?。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驰我君舆,帝以享祉。三代之
前,盖未尝有。
    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黄炳?煌。正阳显见,觉寤黎?,於传
载之,云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寓,谕以封峦。
    披艺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故曰
“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舜在假典,顾省厥遗:
此之谓也。
    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礼中岳,封于太山,至梁父
禅肃然。
    相如他所著,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采其尤著公卿
者云。
    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
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
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杨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
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

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7:59:36

    ●卷一百一十八·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淮南厉王长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
赵王献之美人。厉王母得幸焉,有身。赵王敖弗敢内宫,为筑外宫而舍之。及贯
高等谋反柏人事发觉,并逮治王,尽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内。厉王母亦系,
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闻上,上方怒赵王,未理厉王母。厉王母弟赵
兼因辟阳侯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争。及厉王母已生厉王,恚,
即自杀。吏奉厉王诣上,上悔,令吕后母之,而葬厉王母真定。真定,厉王母之
家在焉,父世县也。
    高祖十一年七月,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长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
上自将兵击灭布,厉王遂即位。厉王蚤失母,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时以故得幸
无患害,而常心怨辟阳侯,弗敢发。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
数不奉法。上以亲故,常宽赦之。三年,入朝。甚横。从上入苑囿猎,与上同车,
常谓上“大兄”。厉王有材力,力能扛鼎,乃往请辟阳侯。辟阳侯出见之,即自
袖铁椎椎辟阳侯,令从者魏敬刭之。厉王乃驰走阙下,肉袒谢曰:“臣母不当坐
赵事,其时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弗争,罪一也。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
辟阳侯弗争,罪二也。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弗争,罪三也。臣谨为
天下诛贼臣辟阳侯,报母之仇,谨伏阙下请罪。”孝文伤其志,为亲故,弗治,
赦厉王。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
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於天子。
    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车四十乘反谷口,令
人使闽越、匈奴。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长安。
    “丞相臣张仓、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
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出
入拟於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聚收汉诸侯
人及有罪亡者,匿与居,为治家室,赐其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
千石,所不当得,欲以有为。大夫但、士五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
欲以危宗庙社稷。使开章阴告长,与谋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开章之淮南见长,
长数与坐语饮食,为家室娶妇,以二千石俸奉之。开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春
使使报但等。吏觉知,使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长匿不予,与故中尉{艹?}忌谋,
杀以闭口。为棺椁衣衾,葬之肥陵邑,谩吏曰‘不知安在’。又详聚土,树表其
上,曰‘开章死,埋此下’。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者六人;
为亡命弃市罪诈捕命者以除罪;擅罪人,罪人无告劾,系治城旦舂以上十四人;
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赐人爵关内侯以下九十四人。前
日长病,陛下忧苦之,使使者赐书、枣脯。长不欲受赐,不肯见拜使者。南海民
处庐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击之。陛下以淮南民贫苦,遣使者赐长帛五千匹,以
赐吏卒劳苦者。长不欲受赐,谩言曰‘无劳苦者’。南海民王织上书献璧皇帝,
忌擅燔其书,不以闻。吏请召治忌,长不遣,谩言曰‘忌病’。春又请长,愿入
见,长怒曰‘女欲离我自附汉’。长当弃市,臣请论如法。”
    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其与列侯二千石议。”
    “臣仓、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臣谨与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四十
三人议,皆曰‘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子诏,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
以有为’。臣等议论如法。”
    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
    “臣仓等昧死言: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臣请处蜀郡
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臣等
昧死请,请布告天下。”
    制曰:“计食长给肉日五斤,酒二斗。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从居。他可。”
    尽诛所与谋者。於是乃遣淮南王,载以辎车,令县以次传。是时袁盎谏上曰:
“上素骄淮南王,弗为置严傅相,以故至此。且淮南王为人刚,今暴摧折之。臣
恐卒逢雾露病死。陛下为有杀弟之名,柰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复之。”
县传淮南王者皆不敢发车封。淮南王乃谓侍者曰:“谁谓乃公勇者?吾安能勇!
吾以骄故不闻吾过至此。人生一世间,安能邑邑如此!”乃不食死。至雍,雍令
发封,以死闻。上哭甚悲,谓袁盎曰:“吾不听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
“不可柰何,愿陛下自宽。”上曰:“为之柰何?”盎曰:“独斩丞相、御史以
谢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诸县传送淮南王不发封饣鬼侍者,皆弃市。
乃以列侯葬淮南王於雍,守冢三十户。
    孝文八年,上怜淮南王,淮南王有子四人,皆七八岁,乃封子安为阜陵侯,
子勃为安阳侯,子赐为阳周侯,子良为东成侯。

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7:59:55

    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厉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
兄弟二人不能相容。”上闻之,乃叹曰:“尧舜放逐骨肉,周公杀管蔡,天下称
圣。何者?不以私害公。天下岂以我为贪淮南王地邪?”乃徙城阳王王淮南故地,
而追尊谥淮南王为厉王,置园复如诸侯仪。
    孝文十六年,徙淮南王喜复故城阳。上怜淮南厉王废法不轨,自使失国蚤死,
乃立其三子:阜陵侯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勃为衡山王,阳周侯赐为庐江王,皆复
得厉王时地,参分之。东城侯良前薨,无後也。
    孝景三年,吴楚七国反,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发兵应之。其相曰:“大
王必欲发兵应吴,臣愿为将。”王乃属相兵。淮南相已将兵,因城守,不听王而
为汉;汉亦使曲城侯将兵救淮南:淮南以故得完。吴使者至庐江,庐江王弗应,
而往来使越。吴使者至衡山,衡山王坚守无二心。孝景四年,吴楚已破,衡山王
朝,上以为贞信,乃劳苦之曰:“南方卑湿。”徙衡山王王济北,所以?之。及
薨,遂赐谥为贞王。庐江王边越,数使使相交,故徙为衡山王,王江北。淮南王
如故。
    淮南王安为人好读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亦欲以行阴德拊循百姓,流
誉天下。时时怨望厉王死,时欲畔逆,未有因也。及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素
善武安侯,武安侯时为太尉,乃逆王霸上,与王语曰:“方今上无太子,大王亲
高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即宫车一日晏驾,非大王当谁立者!”淮南王
大喜,厚遗武安侯金财物。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畔逆事。建元六年,彗星见,
淮南王心怪之。或说王曰:“先吴军起时,彗星出长数尺,然尚流血千里。今彗
星长竟天,天下兵当大起。”王心以为上无太子,天下有变,诸侯并争,愈益治
器械攻战具,积金钱赂遗郡国诸侯游士奇材。诸辨士为方略者,妄作妖言,谄谀
王,王喜,多赐金钱,而谋反滋甚。
    淮南王有女陵,慧,有口辩。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讠?长安,约结上
左右。元朔三年,上赐淮南王几杖,不朝。淮南王王后荼,王爱幸之。王后生太
子迁,迁取王皇太后外孙修成君女为妃。王谋为反具,畏太子妃知而内泄事,乃
与太子谋,令诈弗爱,三月不同席。王乃详为怒太子,闭太子使与妃同内三月,
太子终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书谢归去之。王后荼、太子迁及女陵得爱幸王,
擅国权,侵夺民田宅,妄致系人。
    元朔五年,太子学用剑,自以为人莫及,闻郎中雷被巧,乃召与戏。被一再
辞让,误中太子。太子怒,被恐。此时有欲从军者辄诣京师,被即愿奋击匈奴。
太子迁数恶被於王,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後,被遂亡至长安,上书自明。诏
下其事廷尉、河南。河南治,逮淮南太子,王、王后计欲无遣太子,遂发兵反,
计犹豫,十馀日未定。会有诏,即讯太子。当是时,淮南相怒寿春丞留太子逮不
遣,劾不敬。王以请相,相弗听。王使人上书告相,事下廷尉治。踪迹连王,王
使人候伺汉公卿,公卿请逮捕治王。王恐事发,太子迁谋曰:“汉使即逮王,王
令人衣卫士衣,持戟居庭中,王旁有非是,则刺杀之,臣亦使人刺杀淮南中尉,
乃举兵,未晚。”是时上不许公卿请,而遣汉中尉宏即讯验王。王闻汉使来,即
如太子谋计。汉中尉至,王视其颜色和,讯王以斥雷被事耳,王自度无何,不发。
中尉还,以闻。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拥阏奋击匈奴者雷被等,废格明诏,当
弃市。”诏弗许。公卿请废勿王,诏弗许。公卿请削五县,诏削二县。使中尉宏
赦淮南王罪,罚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闻汉公卿请诛之,未知
得削地,闻汉使来,恐其捕之,乃与太子谋刺之如前计。及中尉至,即贺王,王
以故不发。其後自伤曰:“吾行仁义见削,甚耻之。”然淮南王削地之後,其为
反谋益甚。诸使道从长安来,为妄妖言,言上无男,汉不治,即喜;即言汉廷治,
有男,王怒,以为妄言,非也。

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8:00:13

   王日夜与伍被、左吴等案舆地图,部署兵所从入。王曰:“上无太子,宫车
即晏驾,廷臣必徵胶东王,不即常山王,诸侯并争,吾可以无备乎!且吾高祖孙,
亲行仁义,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万世之後,吾宁能北面臣事竖子乎!”
    王坐东宫,召伍被与谋,曰:“将军上。”被怅然曰:“上宽赦大王,王复
安得此亡国之语乎!臣闻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
也’。今臣亦见宫中生荆棘,露г衣也。”王怒,系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复召
曰:“将军许寡人乎?”被曰:“不,直来为大王画耳。臣闻聪者听於无声,明
者见於未形,故圣人万举万全。昔文王一动而功显于千世,列为三代,此所谓因
天心以动作者也,故海内不期而随。此千岁之可见者。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吴楚,
亦足以喻国家之存亡矣。臣不敢避子胥之诛,愿大王毋为吴王之听。昔秦绝圣人
之道,杀术士,燔诗书,弃礼义,尚诈力,任刑罚,转负海之粟致之西河。当是
之时,男子疾耕不足於糟糠,女子纺绩不足於盖形。遣蒙恬筑长城,东西数千里,
暴兵露师常数十万,死者不可胜数,僵尸千里,流血顷亩,百姓力竭,欲为乱者
十家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神异物,还为伪辞曰:‘臣见海中大神,言曰:“汝
西皇之使邪?”臣答曰:“然。”“汝何求?”曰:“愿请延年益寿药。”神曰:
“汝秦王之礼薄,得观而不得取。”即从臣东南至蓬莱山,见芝成宫阙,有使者
铜色而龙形,光上照天。於是臣再拜问曰:“宜何资以献?”海神曰:“以令名
男子若振女与百工之事,即得之矣。”’秦皇帝大说,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
?种种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於是百姓悲痛相思,欲为乱者十
家而六。又使尉佗逾五岭攻百越。尉佗知中国劳极,止王不来,使人上书,求女
无夫家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秦皇帝可其万五千人。於是百姓离心瓦解,欲
为乱者十家而七。客谓高皇帝曰:‘时可矣。’高皇帝曰:‘待之,圣人当起东
南间。’不一年,陈胜吴广发矣。高皇始於丰沛,一倡天下不期而响应者不可胜
数也。此所谓蹈瑕候间,因秦之亡而动者也。百姓愿之,若旱之望雨,故起於行
陈之中而立为天子,功高三王,德传无穷。今大王见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独不
观近世之吴楚乎?夫吴王赐号为刘氏祭酒,复不朝,王四郡之众,地方数千里,
内铸消铜以为钱,东煮海水以为盐,上取江陵木以为船,一船之载当中国数十两
车,国富民众。行珠玉金帛赂诸侯宗室大臣,独窦氏不与。计定谋成,举兵而西。
破於大梁,败於狐父,奔走而东,至於丹徒,越人禽之,身死绝祀,为天下笑。
夫以吴越之众不能成功者何?诚逆天道而不知时也。方今大王之兵众不能十分吴
楚之一,天下安宁有万倍於秦之时,愿大王从臣之计。大王不从臣之计,今见大
王事必不成而语先泄也。臣闻微子过故国而悲,於是作麦秀之歌,是痛纣之不用
王子比干也。故孟子曰‘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是纣先自绝於天下久矣,
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今臣亦窃悲大王弃千乘之君,必且赐绝命之书,为群臣先,
死於东宫也。”於是气怨结而不扬,涕满匡而横流,即起,历阶而去。
    王有孽子不害,最长,王弗爱,王、王后、太子皆不以为子兄数。不害有子
建,材高有气,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又怨时诸侯皆得分子弟为侯,而淮南独二
子,一为太子,建父独不得为侯。建阴结交,欲告败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
之,数捕系而榜笞建。建具知太子之谋欲杀汉中尉,即使所善寿春庄芷以元朔六
年上书於天子曰:“毒药苦於口利於病,忠言逆於耳利於行。今淮南王孙建,材
能高,淮南王王后荼、荼子太子迁常疾害建。建父不害无罪,擅数捕系,欲杀之。
今建在,可徵问,具知淮南阴事。”书闻,上以其事下廷尉,廷尉下河南治。是
时故辟阳侯孙审卿善丞相公孙弘,怨淮南厉王杀其大父,乃深购淮南事於弘,弘
乃疑淮南有畔逆计谋,深穷治其狱。河南治建,辞引淮南太子及党与。淮南王患
之,欲发,问伍被曰:“汉廷治乱?”伍被曰:“天下治。”王意不说,谓伍被
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被曰:“被窃观朝廷之政,君臣之义,父子之亲,
夫妇之别,长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举错遵古之道,风俗纪纲未有所缺也。重
装富贾,周流天下,道无不通,故交易之道行。南越宾服,羌?入献,东瓯入降,
广长榆,开朔方,匈奴折翅伤翼,失援不振。虽未及古太平之时,然犹为治也。”
王怒,被谢死罪。王又谓被曰:“山东即有兵,汉必使大将军将而制山东,公以
为大将军何如人也?”被曰:“被所善者黄义,从大将军击匈奴,还,告被曰:
‘大将军遇士大夫有礼,於士卒有恩,众皆乐为之用。骑上下山若蜚,材?绝人。’
被以为材能如此,数将习兵,未易当也。及谒者曹梁使长安来,言大将军号令明,
当敌勇敢,常为士卒先。休舍,穿井未通,须士卒尽得水,乃敢饮。军罢,卒尽
已度河,乃度。皇太后所赐金帛,尽以赐军吏。虽古名将弗过也。”王默然。
    淮南王见建已徵治,恐国阴事且觉,欲发,被又以为难,乃复问被曰:“公
以为吴兴兵是邪非也?”被曰:“以为非也。吴王至富贵也,举事不当,身死丹
徒,头足异处,子孙无遗类。臣闻吴王悔之甚。愿王孰虑之,无为吴王之所悔。”
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且吴何知反,汉将一日过成皋者四十馀人。今我
令楼缓先要成皋之口,周被下颍川兵塞に辕、伊阙之道,陈定发南阳兵守武关。
河南太守独有雒阳耳,何足忧。然此北尚有临晋关、河东、上党与河内、赵国。
人言曰‘绝成皋之口,天下不通’。据三川之险,招山东之兵,举事如此,公以
为何如?”被曰:“臣见其祸,未见其福也。”王曰:“左吴、赵贤、朱骄如皆
以为有福,什事九成,公独以为有祸无福,何也?”被曰:“大王之群臣近幸素
能使众者,皆前系诏狱,馀无可用者。”王曰:“陈胜、吴广无立锥之地,千人
之聚,起於大泽,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西至於戏而兵百二十万。今吾国虽小,
然而胜兵者可得十馀万,非直?戍之众,钅几凿棘矜也,公何以言有祸无福?”
被曰:“往者秦为无道,残贼天下。兴万乘之驾,作阿房之宫,收太半之赋,发
闾左之戍,父不宁子,兄不便弟,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民皆引领而望,倾
耳而听,悲号仰天,叩心而怨上,故陈胜大呼,天下响应。当今陛下临制天下,
一齐海内,?爱蒸庶,布德施惠。口虽未言,声疾雷霆,令虽未出,化驰如神,
心有所怀,威动万里,下之应上,犹影响也。而大将军材能不特章邯、杨熊也。
大王以陈胜、吴广谕之,被以为过矣。”王曰:“苟如公言,不可徼幸邪?”被
曰:“被有愚计。”王曰:“柰何?”被曰:“当今诸侯无异心,百姓无怨气。
朔方之郡田地广,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实其地。臣之愚计,可伪为丞相御史请
书,徙郡国豪桀任侠及有耐罪以上,赦令除其罪,产五十万以上者,皆徙其家属
朔方之郡,益发甲卒,急其会日。又伪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诏狱书,逮诸侯
太子幸臣。如此则民怨,诸侯惧,即使辩武随而说之,傥可徼幸什得一乎?”王
曰:“此可也。虽然,吾以为不至若此。”於是王乃令官奴入宫,作皇帝玺,丞
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
汉使节法冠,欲如伍被计。使人伪得罪而西,事大将军、丞相;一日发兵,使人
即刺杀大将军青,而说丞相下之,如发蒙耳。

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8:00:30

    王欲发国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听。王乃与伍被谋,先杀相、二千石;伪
失火宫中,相、二千石救火,至即杀之。计未决,又欲令人衣求盗衣,持羽檄,
从东方来,呼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发兵。乃使人至庐江、会稽为求盗,未
发。王问伍被曰:“吾举兵西乡,诸侯必有应我者;即无应,柰何?”被曰:
“南收衡山以击庐江,有寻阳之船,守下雉之城,结九江之浦,绝豫章之口,︹
弩临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东收江都、会稽,南通劲越,屈︹江淮间,犹可得
延岁月之寿。”王曰:“善,无以易此。急则走越耳。”
    於是廷尉以王孙建辞连淮南王太子迁闻。上遣廷尉监因拜淮南中尉,逮捕太
子。至淮南,淮南王闻,与太子谋召相、二千石,欲杀而发兵。召相,相至;内
史以出为解。中尉曰:“臣受诏使,不得见王。”王念独杀相而内史中尉不来,
无益也,即罢相。王犹豫,计未决。太子念所坐者谋刺汉中尉,所与谋者已死,
以为口绝,乃谓王曰:“群臣可用者皆前系,今无足与举事者。王以非时发,恐
无功,臣愿会逮。”王亦偷欲休,即许太子。太子即自刭,不殊。伍被自诣吏,
因告与淮南王谋反,反踪迹具如此。
    吏因捕太子、王后,围王宫,尽求捕王所与谋反宾客在国中者,索得反具以
闻。上下公卿治,所连引与淮南王谋反列侯二千石豪杰数千人,皆以罪轻重受诛。
衡山王赐,淮南王弟也,当坐收,有司请逮捕衡山王。天子曰:“诸侯各以其国
为本,不当相坐。与诸侯王列侯会肄丞相诸侯议。”赵王彭祖、列侯臣让等四十
三人议,皆曰:“淮南王安甚大逆无道,谋反明白,当伏诛。”胶西王臣端议曰:
“淮南王安废法行邪,怀诈伪心,以乱天下,荧惑百姓,倍畔宗庙,妄作妖言。
春秋曰‘臣无将,将而诛’。安罪重於将,谋反形已定。臣端所见其书节印图及
他逆无道事验明白,甚大逆无道,当伏其法。而论国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宗室
近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教,当皆免官削爵为士伍,毋得宦为吏。其非吏,他
赎死金二斤八两。以章臣安之罪,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复有邪僻倍畔之意。”
丞相弘、廷尉汤等以闻,天子使宗正以符节治王。未至,淮南王安自刭杀。王后
荼、太子迁诸所与谋反者皆族。天子以伍被雅辞多引汉之美,欲勿诛。廷尉汤曰:
“被首为王画反谋,被罪无赦。”遂诛被。国除为九江郡。
    衡山王赐,王后乘舒生子三人,长男爽为太子,次男孝,次女无采。又姬徐
来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衡山王、淮南王兄弟相责望礼节,间不相
能。衡山王闻淮南王作为畔逆反具,亦心结宾客以应之,恐为所并。
    元光六年,衡山王入朝,其谒者卫庆有方术,欲上书事天子,王怒,故劾庆
死罪,︹榜服之。衡山内史以为非是,?其狱。王使人上书告内史,内史治,言
王不直。王又数侵夺人田,坏人冢以为田。有司请逮治衡山王。天子不许,为置
吏二百石以上。衡山王以此恚,与奚慈、张广昌谋,求能为兵法候星气者,日夜
从容王密谋反事。
    王后乘舒死,立徐来为王后。厥姬俱幸。两人相妒,厥姬乃恶王后徐来於太
子曰:“徐来使婢蛊道杀太子母。”太子心怨徐来。徐来兄至衡山,太子与饮,
以刃刺伤王后兄。王后怨怒,数毁恶太子於王。太子女弟无采,嫁弃归,与奴奸,
又与客奸。太子数让无采,无采怒,不与太子通。王后闻之,即善遇无采。无采
及中兄孝少失母,附王后,王后以计爱之,与共毁太子,王以故数击笞太子。元
朔四年中,人有贼伤王后假母者,王疑太子使人伤之,笞太子。後王病,太子时
称病不侍。孝、王后、无采恶太子:“太子实不病,自言病,有喜色。”王大怒,
欲废太子,立其弟孝。王后知王决废太子,又欲并废孝。王后有侍者,善舞,王
幸之,王后欲令侍者与孝乱以?之,欲并废兄弟而立其子广代太子。太子爽知之,
念后数恶己无已时,欲与乱以止其口。王后饮,太子前为寿,因据王后股,求与
王后卧。王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缚而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废己立其弟孝,
乃谓王曰:“孝与王御者奸,无采与奴奸,王︹食,请上书。”即倍王去。王使
人止之,莫能禁,乃自驾追捕太子。太子妄恶言,王械系太子宫中。孝日益亲幸。
王奇孝材能,乃佩之王印,号曰将军,令居外宅,多给金钱,招致宾客。宾客来
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计,日夜从容劝之。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救赫、陈喜作
?朋车镞矢,刻天子玺,将相军吏印。王日夜求壮士如周丘等,数称引吴楚反时
计画,以约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国,以为淮南已
西,发兵定江淮之间而有之,望如是。
    元朔五年秋,衡山王当朝,过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语,除前?,约束反具。
衡山王即上书谢病,上赐书不朝。
    元朔六年中,衡山王使人上书请废太子爽,立孝为太子。爽闻,即使所善白
嬴之长安上书,言孝作?朋车镞矢,与王御者奸,欲以败孝。白嬴至长安,未及
上书,吏捕嬴,以淮南事系。王闻爽使白嬴上书,恐言国阴事,即上书反告太子
爽所为不道弃市罪事。事下沛郡治。元狩元年冬,有司公卿下沛郡求捕所与淮南
谋反者未得,得陈喜於衡山王子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孝以为陈喜雅数与王计谋
反,恐其发之,闻律先自告除其罪,又疑太子使白嬴上书发其事,即先自告,告
所与谋反者救赫、陈喜等。廷尉治验,公卿请逮捕衡山王治之。天子曰:“勿捕。”
遣中尉安、大行息即问王,王具以情实对。吏皆围王宫而守之。中尉大行还,以
闻,公卿请遣宗正、大行与沛郡杂治王。王闻,即自刭杀。孝先自告反,除其罪;
坐与王御婢奸,弃市。王后徐来亦坐蛊杀前王后乘舒,及太子爽坐王告不孝,皆
弃市。诸与衡山王谋反者皆族。国除为衡山郡。

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8:00:47

   太史公曰: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亲
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
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此非独王过也,亦其俗薄,臣
下渐靡使然也。夫荆楚亻票勇轻悍,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

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8:01:05

    ●卷一百一十九·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也。文武不备,良民惧然身修者,
官未曾乱也。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
    孙叔敖者,楚之处士也。虞丘相进之於楚庄王,以自代也。三月为楚相,施
教导民,上下和合,世俗盛美,政缓禁止,吏无奸邪,盗贼不起。秋冬则劝民山
采,春夏以水,各得其所便,民皆乐其生。
    庄王以为币轻,更以小为大,百姓不便,皆去其业。市令言之相曰:“市乱,
民莫安其处,次行不定。”相曰:“如此几何顷乎?”市令曰:“三月顷。”相
曰:“罢,吾今令之复矣。”後五日,朝,相言之王曰:“前日更币,以为轻。
今市令来言曰‘市乱,民莫安其处,次行之不定’。臣请遂令复如故。”王许之,
下令三日而市复如故。
    楚民俗好庳车,王以为庳车不便马,欲下令使高之。相曰:“令数下,民不
知所从,不可。王必欲高车,臣请教闾里使高其?困。乘车者皆君子,君子不能
数下车。”王许之。居半岁,民悉自高其车。
    此不教而民从其化,近者视而效之,远者四面望而法之。故三得相而不喜,
知其材自得之也;三去相而不悔,知非己之罪也。
    子产者,郑之列大夫也。郑昭君之时,以所爱徐挚为相,国乱,上下不亲,
父子不和。大宫子期言之君,以子产为相。为相一年,竖子不戏狎,斑白不提挈,
僮子不犁畔。二年,市不豫贾。三年,门不夜关,道不拾遗。四年,田器不归。
五年,士无尺籍,丧期不令而治。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曰:
“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公仪休者,鲁博士也。以高弟为鲁相。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使
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客有遗相鱼者,相不受。客曰:“闻君嗜鱼,遗君鱼,何故不受也?”相曰:
“以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
受也。”
    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
“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石奢者,楚昭王相也。坚直廉正,无所阿避。行县,道有杀人者,相追之,
乃其父也。纵其父而还自系焉。使人言之王曰:“杀人者,臣之父也。夫以父立
政,不孝也;废法纵罪,非忠也;臣罪当死。”王曰:“追而不及,不当伏罪,
子其治事矣。”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王赦其
罪,上惠也;伏诛而死,臣职也。”遂不受令,自刎而死。
    李离者,晋文公之理也。过听杀人,自拘当死。文公曰:“官有贵贱,罚有
轻重。下吏有过,非子之罪也。”李离曰:“臣居官为长,不与吏让位;受禄为
多,不与下分利。今过听杀人,傅其罪下吏,非所闻也。”辞不受令。文公曰:
“子则自以为有罪,寡人亦有罪邪?”李离曰:“理有法,失刑则刑,失死则死。
公以臣能听微决疑,故使为理。今过听杀人,罪当死。”遂不受令,伏剑而死。
    太史公曰:孙叔敖出一言,郢市复。子产病死,郑民号哭。公仪子见好布而
家妇逐。石奢纵父而死,楚昭名立。李离过杀而伏剑,晋文以正国法。

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8:01:24

   ●卷一百二十·汲郑列传第六十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其先有宠於古之卫君。至黯七世,世为卿大夫。黯
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庄见惮。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东越
相攻,上使黯往视之。不至,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
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烧千馀家,上使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
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馀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
便宜,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上贤而释之,迁为
荥阳令。黯耻为令,病归田里。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
迁为东海太守。黯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其治,责大
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闺ト内不出。岁馀,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以
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弘大体,不拘文法。
    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
见,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学,游侠,任气节,内行??,好直谏,数犯主之颜
色,常慕傅柏、袁盎之为人也。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亦以数直谏,不得
久居位。
    当是时,太后弟武安侯?为丞相,中二千石来拜谒,?不为礼。然黯见?未
尝拜,常揖之。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
施仁义,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
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
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於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柰辱朝廷何!”
    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不愈。最後病,庄助为请告。上曰:
“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
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
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而视之。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如黯见,上不
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
其见敬礼如此。
    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黯数质责汤於上前,曰:“公为正卿,上不能?
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二者无一焉。非苦
就行,放析就功,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公以此无种矣。”黯时与汤论议,
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高不能屈,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
卿,果然。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
    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四夷。黯务少事,乘上间,常言与胡和亲,无起兵。
上方向儒术,尊公孙弘。及事益多,吏民巧弄。上分别文法,汤等数奏决谳以幸。
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笔吏专深文巧诋,陷人於
罪,使不得反其真,以胜为功。上愈益贵弘、汤,弘、汤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
说也,欲诛之以事。弘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
非素重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为右内史数岁,官事不废。
    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亢礼。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
大将军,大将军尊重益贵,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
重邪?”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过於平生。
    淮南王谋反,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至如说丞相弘,
如发蒙振落耳。”
    天子既数征匈奴有功,黯之言益不用。
    始黯列为九卿,而公孙弘、张汤为小吏。及弘、汤稍益贵,与黯同位,黯又
非毁弘、汤等。已而弘至丞相,封为侯;汤至御史大夫;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
列,或尊用过之。黯褊心,不能无少望,见上,前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
後来者居上。”上默然。有间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
甚。”

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8:01:42

    居无何,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汉发车二万乘。县官无钱,从民贳马。民或
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
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弊中国而以事夷狄
之人乎!”上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馀人。黯请间,见高
门,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
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
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
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
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馀人,是所谓‘庇
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
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後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於是黯隐於田园。
    居数年,会更五铢钱,民多盗铸钱,楚地尤甚。上以为淮阳,楚地之郊,乃
召拜黯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诏数︹予,然後奉诏。诏召见黯,黯为上泣
曰:“臣自以为填沟壑,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收用之。臣常有狗马病,力不
能任郡事,臣愿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
邪?吾今召君矣。顾淮阳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黯既辞行,
过大行李息,曰:“黯弃居郡,不得与朝廷议也。然御史大夫张汤智足以拒谏,
诈足以饰非,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非肯正为天下言,专阿主意。主意所不欲,
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好兴事,舞文法,内怀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
以为威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与之俱受其﹃矣。”息畏汤,终不敢言。黯
居郡如故治,淮阳政清。後张汤果败,上闻黯与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诸侯相秩
居淮阳。七岁而卒。
    卒後,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诸侯相。黯姑姊子司马安亦
少与黯为太子洗马。安文深巧善宦,官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
同时至二千石者十人。濮阳段宏始事盖侯信,信任宏,宏亦再至九卿。然卫人仕
者皆严惮汲黯,出其下。
    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籍死,已而属汉。高祖令
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郑君死孝文
时。
    郑庄以任侠自喜,脱张羽於?,声闻梁楚之间。孝景时,为太子舍人。每五
日洗沐,常置驿马长安诸郊,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
不遍。庄好黄老之言,其慕长者如恐不见。年少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
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庄稍迁为鲁中尉、济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为右内
史。以武安侯、魏其时议,贬秩为詹事,迁为大农令。
    庄为太史,诫门下:“客至,无贵贱无留门者。”执宾主之礼,以其贵下人。
庄廉,又不治其产业,仰奉赐以给诸公。然其饣鬼遗人,不过算器食。每朝,候
上之间,说未尝不言天下之长者。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
以为贤於己。未尝名吏,与官属言,若恐伤之。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後。
山东士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
    郑庄使视决河,自请治行五日。上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赍粮’,请
治行者何也?”然郑庄在朝,常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及晚节,汉征匈奴,
招四夷,天下费多,财用益匮。庄任人宾客为大农僦人,多逋负。司马安为淮阳
太守,发其事,庄以此陷罪,赎为庶人。顷之,守长史。上以为老,以庄为汝南
太守。数岁,以官卒。
    郑庄、汲黯始列为九卿,廉,内行??。此两人中废,家贫,宾客益落。及
居郡,卒後家无馀赀财。庄兄弟子孙以庄故,至二千石六七人焉。
    太史公曰:夫以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下わ
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
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
贵一贱,交情乃见。”汲、郑亦云,悲夫!

bytheway 发表于 2012-10-10 18:02:07

    ●卷一百二十一·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於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
夫周室衰而关雎作,幽厉微而礼乐坏,诸侯恣行,政由︹国。故孔子闵王路废而
邪道兴,於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自卫返鲁,然後
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世以混浊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馀君无所遇,曰“苟有
用我者,期月而已矣”。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故因史记作春秋,以当王
法,其辞微而指博,後世学者多录焉。
    自孔子卒後,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
隐而不见。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於齐。
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之属,皆受业於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
魏文侯好学。後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於战国,懦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间,
学者独不废也。於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
显於当世。
    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亢术士,六?从此缺焉。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
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於是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涉俱死。陈涉起匹夫,驱瓦
合?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
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
    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
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
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夫齐鲁之间於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故汉兴,
然後诸儒始得?其经?,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
弟子共定者,咸为选首,於是喟然叹兴於学。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
庠序之事也。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文时颇徵用,然孝文帝本
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
未有进者。
    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於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
士。自是之後,言诗於鲁则申培公,於齐则辕固生,於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
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川田生。言春秋於齐鲁自胡毋生,於赵自董
仲舒。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
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
    公孙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
风之以乐。婚姻者,居屋之大伦也。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故详延天下方正博
闻之士,咸登诸朝。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兴礼,以为天下先。太常议,与博
士弟子,崇乡里之化,以广贤材焉’。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
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
罚。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
地,本人伦,劝学?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
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已
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
出入不悖所闻者,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当与计偕,诣太常,
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辄试,能通一?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弟可以为郎中
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辄罢
之,而请诸不称者罚。臣谨案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
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治礼次治掌故,
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以上,补
左右内史、大行卒史;比百石已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先用
诵多者,若不足,乃择掌故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请著功令。
佗如律令。”制曰:“可。”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
    申公者,鲁人也。高祖过鲁,申公以弟子从师入见高祖于鲁南宫。吕太后时,
申公游学长安,与刘郢同师。已而郢为楚王,令申公傅其太子戊。戊不好学,疾
申公。及王郢卒,戊立为楚王,胥靡申公。申公耻之,归鲁,退居家教,终身不
出门,复谢绝宾客,独王命召之乃往。弟子自远方至受业者百馀人。申公独以诗
经为训以教,无传,疑者则阙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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