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28:58
半夜里,虞连翘模模糊糊地听到有广播播报的声音,便醒了过来。窗外是个站台,也没听清是哪儿。
她撑着头看外面,只这么稍稍一动,就听李想嘟囔:“几点了?”
虞连翘把他的手拉到眼前看,表上显示二点十六分,“早着呢,继续睡吧。”
她原本只想着躺一下就好的,没想到窝着窝着就睡过去了。现在看他拧着眉头,肯定是被挤着睡得不爽。虞连翘蹑手蹑脚地起身,爬到自己的铺位上。再躺下来时,就睡不着了。
火车再次缓缓启动,一路向西。天是暗蓝暗蓝的,荒凉的郊野上偶尔闪现出一点豆子大黄光,孤零零的。虞连翘忍不住想起她妈妈——她会不会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她们算起来有两年多没见了,零星打过几个电话,每次也说不上什么。明天到了见了她,不知道会怎样。虞连翘就这样在迷糊的半睡半醒间胡思乱想,临到下车前,更是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车到西安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因为是终点站,下车的人多,过道上格外拥挤。人潮纷纷往出口涌去。
李想见虞连翘跟在身后有气无力地挪着脚步,便伸手说:“把包给我。”
“不用。”
“那就慢慢走好了。”李想拉着她往边上靠一些,让后面的人先走。他一握着她的手,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冰成这样?”再看她脸色也是白得吓人,紧张地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虞连翘摇头:“没什么……大概是忽冷忽热没适应,车上空调开那么大,外面又这么热。”
他们从地道走上来,出口处阳光刺眼。李想把两张票根递给检票员,推了推虞连翘说:“走啦!怎么傻呆呆的?”
虞连翘突然说:“我妈在那儿。”
李想吓一跳:“真的?”
虞连翘手往右前方一指,然后笑着挥了挥。
她挤出人群,直朝那边走去。第一眼见到妈妈时,虞连翘惊心不已——她变了那么多。每往前走一步,以往那种熟悉的感觉便逐渐逐渐地回来。可她还是有些尴尬,谁见到自己的妈妈会觉得尴尬呢?这种荒谬的感觉一起,虞连翘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要说什么呢,手脚怎么放都不自然。
白娟远远看着女儿朝自己走来,小脸苍白,抿着嘴唇微微笑着。她哪里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每次心慌紧张,手足无措,虞连翘就会这样笑,逞强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白娟一阵心酸,迎上去搂过她的肩,半嗔半怜地说:“怎么这么瘦!”又探过身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圈,感喟道:“人长高了,就是太瘦。”
虞连翘傻傻地笑着。
李想见她那样子,估计是早把自己给忘了,只好主动开口:“阿姨,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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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8:59
他刚出声,虞连翘便叫起来:“啊呀!妈,这是李想,我……我同学,和我一起过来玩。”
白娟先是拍了拍她的手心说:“都这么大了,还咋咋呼呼的。”然后笑着对李想说:“俏俏这一路多亏你照顾了。”
“没有,没有,她很好。”话一说完,李想直咬舌头,这算哪门子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白娟领着他们穿过广场,边走边问:“坐这么久的车,累不累?”
“晕乎乎的,现在脚都踏到地上了,人还感觉一晃一晃的。”虞连翘站不稳似地靠着妈妈的肩头说道。
“我看是饿晕了,早上到现在什么都不吃。”李想趁机数落她。
“这怎么成!”白娟赶紧叫了一辆出租车,说带他们回店里吃饭。李想自觉地坐到前面去,让她们母女靠在后座。车到时,他要付钱,却被白娟拦住,只好下来,殷勤地给她们开车门。
刚一进店,就听有人叫:“白姐,你怎么来了?刚刚他们还说你下午不来了呢。”
白娟笑说:“把女儿接回来了。”拉着虞连翘和李想在靠外的一张圆桌坐下来。
服务员一面斟茶一面呵呵笑着夸:“真漂亮。”
白娟很快地点了菜,交待说:“让老陈他们手脚快些,先上汤。”
虞连翘蒙头蒙脑地打量着店里的情形,五十来平米大的堂面,装修很简单但看上去挺洁净,零散有几桌客人正在用餐。
她对妈妈现在的生活一点也不了解,想问又怕一不小心扯出什么让她尴尬的事来。便低下头去翻菜单,李想在旁边扫了一眼,诧异道:“这间是粤菜馆呀?”
“是啊,做清真粤菜,老板是广东人。”白娟抿着茶,看了看女儿,继续说:“他跟我是朋友。年前我把模具厂的事给辞了,过替他管帐。冷天时生意很淡,现在天热了,应该会好些。”很显然,后面这些话是说给虞连翘听的,而虞连翘也听懂了。
菜一个个上来,味道不赖,李想连说好吃。白娟喜滋滋地给他们盛汤布菜,自己只动了几口。三个人一边吃着,一边商量着行程计划。李想刚提要找宾馆先放行李,白娟就说:“别费这个钱,包先放店里,晚上都跟我回家,不用担心住得下的。”
下午,她带着两人逛了钟楼、鼓楼,又去碑林草草看了一圈。回粤菜馆吃过晚饭,取行李,来到住处时,已经夜里八点多了。天色却是刚刚暗下来。
虞连翘和李想这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从东边到了西边。随手一捋头发,尽是涩涩的尘沙。白娟说:“这儿就是风沙大,我刚来的时候在咸阳,那儿还要厉害,水都是苦的。”她没料到会多出一个李想来,幸好客房有一张单米的铁架床,便赶紧收拾好,安排他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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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9:00
等白娟洗完澡进房间时,虞连翘已经睡着了。
这一天对她们母女来说都不轻松。这么远的旅途,这么久的盼望,陌生的,熟悉的,变了的,没变的,许许多多说不清的滋味,像气泡一样从心底一个个冒上来,百感交集。连李想都觉得神经紧绷,除了第一次拜见“丈母娘”的那种紧张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虞连翘对他讲过她妈妈的事,在她们母女间有许多禁区,他必须得小心翼翼,不去触及。
第22章
第二天早上,虞连翘醒来,天已大亮。她迷瞪瞪地躺在床上,揉了揉眼,高压锅哧哧冒气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过来。
房子是两居室的旧式公寓,厨房与客厅连在一起。虞连翘走出房间,就看见妈妈正站在水槽前洗菜。
“起来了?”白娟不用转过身就知道是她在后面。
“嗯。”虞连翘踢踏着拖鞋走过去,站在她旁边,背靠着料理台四处张望。昨夜回来,又困又累,冲过澡就睡了,现在才有机会好好打量。房间里家具很少,因而倒不显拥挤。门口鞋架上放着男人的鞋子,玻璃茶几底下还有电动剃须刀。
虞连翘心里已经很明了,妈妈并不打算对她隐瞒什么。她只是奇怪,这男人怎么还不现身。
白娟一边把酱瓜从罐子里挑出来盛到碟子上,一边说:“今天没办法带你们去玩了,一会儿我就得去店里……他这两天有事去宝鸡了,店里没个人看着不行。”
“哦。”虞连翘应着,心里想,这算是解释吧。没见到更好,反正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行了。
她便说:“妈,你管自己忙,不用陪我们。你不是给了我一份地图嘛,我们就在市里转转,不会走丢的。要真有什么事,我就给你打电话。对了,我把李想的手机号码抄给你。”
虞连翘从包里找了笔,在便签簿上写下一串号码,然后撕下来放到茶几上。正要到卫生间去洗漱,耳后却突然传来“叮啷”的一声响。
“怎么了?”她转过身,却见妈妈愣愣的,手里拿着断成两截的玉镯。
白娟煮了绿豆粥,想着拍一只黄瓜凉拌做菜。她洗净,刮了皮,在砧板上切着瓜,玉镯磕在灶台上,发出一阵叮叮的响声。不曾想这么磕着,竟把它磕断了。
“没事,没事。早就裂了条缝在那儿,我想着早晚也是会断掉的。”她嘴里这么说着,却找了块布,把那两瓣碎玉包了起来,收进抽屉里。
虞连翘继续刷牙洗脸,可心里禁不住地回想起从前来。小时候自己最喜欢摸这镯子,好多好多年了,打从自己记事起,就见妈妈戴着。这镯子比自己年纪还大,那是他们结婚时,爸爸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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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9:01
想到这儿,她探出头,低低地叫了声:“妈……”
白娟看着她,笑了笑,说:“人都不在了,东西在不在管什么用。”她虽然在笑,但那神情里有掩不住的黯然。
虞连翘接不下话,洗净了脸,便去敲李想的门:“大懒虫,大懒虫,还不起来?”
吃过早饭,他们一起坐公车出来。数站之后,白娟先下了车。李想和虞连翘继续一前一后地坐着,靠在车窗边,看着西安城的街景,自眼前一摇一晃地掠过。
那时候城墙刚修缮完,每个城门都设了自行车租车点。他俩也随着游客租了车,在城墙上绕了一圈。
头顶上阳光猛烈,但只要车走起来,清凉的风就会拂到身上。
李想骑出老远,见虞连翘没跟上,就又骑回来催她:“大姐,你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虞连翘不搭理,管自己慢腾腾地踩着车。于是这一路就见李想来来回回地倒腾,到最后虞连翘忍不住乐了,笑道:“我怎么觉得我像在遛狗哇!”
李想作势要扑过来咬她,虞连翘哈哈笑着叫道:“旺财,不许乱咬人!”
到底是两人独处的时候轻松自在。李想对去哪儿根本没意见,一路都是虞连翘说了算。
在书院门步行街闲逛时,虞连翘看到每样东西都觉得有趣。那些剪纸、皮影、古币、碑帖拓本、小小的模制秦俑、泥制的彩绘生肖,她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这一路逛得慢极了。
经过几次走散后,李想一找着她,就扣住她的手再不放开。生怕一转身,她又落在哪家摊铺上不见人影。虞连翘却嫌热,老大不乐意,最终和他打了个商量,腾出一个小指头让他勾着。
李想看她拿着一个埙玩得起劲,就说:“买吧?”
虞连翘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真是奇怪了,你不是喜欢吗?刚刚那个布做的小黑驴,还有那个石头印钮,你明明很喜欢呀。喜欢干嘛不买,反正又不贵。”这次她没等抬出理由,李想先把她截住了。
虞连翘回他道:“我喜欢的东西多着呢,难不成都买下?”她歪着头笑嘻嘻地总结:“喜欢的东西,欣赏一下就好啦,又不一定都要据为己有。对不对?”
“对,对!你说什么都对!”李想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虞连翘只用一根皮筋把头发扎了个髻盘着,被他一揉,就全散了。她一边躲他,一边嗔他:“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怎么办?”李想一瘪嘴,“可是我老喜欢你唉。”
虞连翘正用手指梳着头发,听到这话,就笑着问:“你干嘛喜欢我?”
“这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这么笨,我不喜欢你……”李想说得一本正经,只可惜话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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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9:02
说完,就被虞连翘掐得哇哇直叫。
“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虞连翘放开手,听他还在吸气,就又掐了一下,“就会装,哪有这么痛。”
这样玩玩闹闹,大半个下午过去了。快要离开时,虞连翘在一家玉器店买了一个镯子。
蓝田日暖玉生烟,书院门卖的玉,大多来自西安的郊县蓝田,可她却硬是选了一个翡翠镯。
李想不解:“怎么不买土产的?好歹有些纪念意义。这翡翠你知道是真是假?”
虞连翘说:“别的玉真真假假,我也不知道啊。”玉的名堂极多,她是一点也不懂,蓝田玉也有翠绿的颜色,可她就是觉得这一只最好。因为最像她妈妈戴的那只,已经碎了的那只。
几乎没还价,她就买下了。两百六十块,对玉镯来说是很普通、很低档的价钱;但对她来说,却也不是笔小钱。
李想心里正奇怪,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脆了,以前买东西哪次不是比来比去的。
他刚伸进兜拿钱包,虞连翘已经扬着三张红钞,摁住他手,说:“你别动,我自己买。”
李想笑说:“你那钱不是要请我吃泡馍吗?”
“吃个泡馍要多少钱,我又没要赖账。”她把钱递给老板娘,然后低着头,在一叠包装盒里挑来挑去,想选一个精致的。
李想看她那么慎重,想着肯定是要送人。还没问,虞连翘就主动告诉他了,“我妈那支镯子坏了,我想补她一个。”
李想哦了一声,想一想,说:“那你选一个喜欢的,我送你。”
“不要,我又不喜欢戴东西。”虞连翘回得干脆。
李想好言好语地引诱她:“选一样吧,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呢。”他也知道,她这人最懒,才不耐烦弄这些首饰配件的东西。可是,他就是想让她身上有那么点他的印记。
他一样样地指给她看,不停地出主意,问着这个怎样,那个好不好。
虞连翘依着试了几件,取下来时总说:“多累赘啊,你看戴着这个,写个字都不行。”
李想说:“那就戴左手。”
“还是会硌着呀。”虞连翘把镯子套进左手腕,又取下来,轻轻放回台子上。她转过头,指着一盘水晶戒指,低眉弯眼地看着他说:“买这个好不好?”
李想一笑,说:“干嘛那么怕我?”
虞连翘嘴硬:“哪有?”
李想说:“下次不提醒了,直接拿相机拍下来,看你还抵不抵赖。”他笑着斜睨她,只觉得她小媳妇似的模样很好玩。却一点也没去想,为什么她会这样小心翼翼地,用讨好的眼神笑容望着他。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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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9:03
那一盘戒指,足有五六十枚,芙蓉粉、琥珀黄、紫罗兰、白云灰……琳琳琅琅许多种颜色,插在海绵绒布里,露着小小的半个半个圆圈。
虞连翘垂着颈,指尖自它们上面一列列地划过,不久便拈出了一枚纯黑色的来。最简单的一个圆环,面上是棱形的刻纹。
她微笑着问他:“这个好不好?”
李想说:“你戴上试试。”
虞连翘随手套上,李想看了,就拉过她的手。他笑着把戒指从她右手取下来,套进她左手无名指。
“你笑什么?”虞连翘低声问他。李想还是笑,乐不可抑的样子,头往边上稍稍摆了摆。虞连翘顺着看过去,玻璃台面上贴着一页广告文字,那上面清楚地印着十项“戒指的戴法与意义”。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虞连翘脸腾地热起来,伸手想要摘下,李想却握住了,不让她动。
他笑道:“这样多好!我就算走了,也能少担点心。”
虞连翘腼腆一笑,赶紧找了话岔开说:“好丑的手指。”的确,冬天冻疮长得厉害,到了夏天,手指皮肤上还留了点淡淡的褶痕。
“我可不觉得。”黑戒纤指,李想轻轻捏着她的手。
虞连翘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说:“好像大了点呢。”
两人在那一整盒戒指里扒扒捡捡,却始终没能找到同款同色小一号的。
李想提议说:“要不换一种?”
虞连翘还在犹豫,老板娘却招呼完那边的顾客,走了过来,一见便说:“这个好!这个是黑曜石,也叫它黑金刚武士,最能辟邪,戴着可以护身。”
虞连翘听了一笑,对李想说:“就它吧。我戴到中间这个指头上就刚刚好了。”
“你喜欢就行!”李想悄悄附在她耳畔说,“反正,你知道的,戴中指也是那意思。”
黑曜石戒指就这样买下了。店家开价三十,虞连翘软言磨了磨,还到二十。她也没要装戒指的小纸盒,直接就戴上了手。
两个人出店走在路上,十指相扣,戒环就在他们手间。坚硬的黑曜石沾染上两人的体温,也不再冰凉。
虞连翘乐滋滋地说:“省了十块钱呢,这就请你去老孙家吃羊肉泡馍。”
“就是太便宜了!”李想有些遗憾,转而又说:“以后等咱挣了钱,咱再买真的宝石……这么大颗的钻石。”
他比划着,虞连翘却说:“钻石有什么好,不也是炭元素?我还是喜欢这个,颜色黑黑的,不会闪着眼。刚刚你没听那老板娘说么,这石头是太阳的碎片来着,够厉害吧!”
“是,是。”李想应着,不禁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笑道:“你有点志气行不行?学不来,也要装一装,哪有这么容易哄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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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9:04
李想一直念着要吃泡馍,老孙家很出名,可是怎么都找不着店。索性杀到了回民小吃街,凉皮、夹馍还有酸菜炒米,吃得肚子都圆了。两人慢慢挪着步子,在大清真寺周围散了一圈。
散完消了食,便又惦记起吃来。虞连翘找到了一个夜市摊,烤羊肉五角一窜,果啤一块五一支,于是两人又在路边的矮桌矮凳上坐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吃吃喝喝。要不是白娟打电话到李想的手机上,他们还真不知道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赶回家时,白娟已经洗过澡,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等他们。虞连翘和李想见到她,都有些心虚,好像是干了坏事被当场抓包了一样。
白娟倒没说什么,只是笑着问:“吃过饭了吗?”
“吃了。”谁知一开口,又是两人齐声共答。
虞连翘红了脸说:“妈,你呢?吃了没?”她悄悄推一推李想,“你先去冲澡吧。”
李想欠了身道:“阿姨,对不起啊,我都忘了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
“没事,没事,水我已经调好了,你去洗吧。”白娟笑得温和。
可是虞连翘却愈加心慌胆颤,她跟在白娟后面,也在饭桌边坐下,陪她一面吃饭一面说话。人越慌张,话就越多,她从头到尾汇报了今天的行程,一心想讲出些好玩有趣的事来,希望能借此分散妈妈的注意力。殊不知,她这样的举动恰恰是欲盖弥彰。
她心里溜着的那只小鬼,妈妈岂会看不见。白娟不去点破,只让她陪着自己吃饭,洗碗,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
那光景就像是从前,她跑到厨房里,叽叽咕咕地打哥哥的小报告,说他怎么欺负她,王辰又怎么替她报了仇。
都收拾完,回房间躺下,已近十一点。又一个西北的夏天深夜,床尾的电风扇吱吱地吹出风。虞连翘刚洗过澡,觉得有些凉。她猫着身从包里掏出玉镯盒子来,轻轻碰了碰妈妈的手臂,递过去。
白娟把盒子打开,红丝绒的衬垫上放着碧绿的玉镯。她愣了一愣,说:“怎么买这个?”
虞连翘说:“不是说玉能养人么,我看着挺好的就买了。”白娟拿着镯子问:“贵不贵呀?”虞
连翘说:“一点都不贵,在书院门买的,那人说是翡翠,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白娟把镯子拢进手腕,微笑道:“戴了这么久,突然没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虞连翘就着她手摸了摸那镯子,笑了笑,接着大大打了个哈欠,咕哝道:“玩也这么累人。”白娟替她拉上毛巾被子,伸手关了灯,两人躺下,一时无话。
过了一阵,白娟轻声叫她:“俏俏,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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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9:05
虞连翘唔地应着:“怎么了?”
白娟说:“算了,没什么,睡吧。”
虞连翘却转过身来,“妈,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白娟看了看她,开口道:“你不用瞒我,你和他的事我知道——”
“知道什么?”虞连翘眼皮一颤,突地打断她。
“你用不着慌,我没要反对。这男孩子人看着挺好,也懂礼貌,家里条件想来也不错。我见过人,总比没见过要放心些。你们这些小孩,年纪到了要恋爱,我们就是想管,哪里又管得住……回过头想想我们当年,还不是一样?”
虞连翘一动不动地听着,连眼都不敢眨。
“我知道,你长大了,很懂事。可是有些事情要慢慢来,要多想想,为你自己想想,留着点,别把什么都摊给别人。”
白娟摸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继续说:“人哪,到最后还是要靠自己。你上大学了,就好好学些东西。我们家这样的情况……你爸去得早,我自己又是这样,实在也帮不了你什么。”
虞连翘鼻子发酸,深深地吸着气。
白娟也停了一会儿,才又说:“只是你要记得——如果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努力去争取。千万不要把希望放到别人身上,也不要把决定放到别人手里。你记着这话……我,我也是这几年才明白过来。”
她说的话,并不长。话里的道理,很直白,也没有什么新意。但在那些叹息和沉默背后,还有许许多多不曾说出的东西,虞连翘能体味得到。那或许是她妈妈说不出口的,又或许是她不会表达的。
这个地方,离家数千里,是个异乡;这个夜晚,安安静静,凉意渐渐生起。
虞连翘侧身向里,透过窗帘缝,她能看到月亮细弯弯的,像一片薄薄的刀刃。有那么些东西,就像这薄薄的刀刃一样,倏地在她心上划过。
此时的她,只有迷迷蒙蒙的一些感觉,要到后来,她才会意识到原来它的影响是这样大。
第24章
八月二十四日,之前早就定好,这天要去华山。只是前晚睡得迟,早上大家都起晚了。再加上粤菜馆要进货,零零碎碎的一耽搁,直拖到午后,白娟才把他们送到城东的汽车站。
“李想你护着她点,鹞子翻身这些危险的地方就别上去了。”白娟殷殷叮嘱了一通,临走时说:
“待会儿我就去买你们的火车票。没问题的,你们只管好好玩就是!”
接下来的几天,是学生返校的客运高峰,他们怕回程不便,游过华山后,就打算回去了。李想和虞连翘一叠声地应着,对着窗外摆了摆手,没多久车便开出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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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9:06
小巴车扑扑颠颠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华山脚下。抬头间,已能望见那一方方巨大岩石,光秃秃的,壁立千仞。
车门一开,好些中年女人拥上来,个个都想拉客去住自家的旅店。虞连翘搭着话谈了价格,转头问李想:“怎样?”
李想很犹豫:“不能找家好点的吗?干净些。”
虞连翘皱着鼻子说:“便宜也未必不干净呀。”
李想随即说:“那行,你拍板决定!”
“真的?不是赌气吧?”虞连翘不相信地看他。
“喂,你这是什么话!”李想笑着用手指扣她的头。他自小生活优渥,而她却没法讲究,两人一起时,就常有争论,因为他太挑剔。不过现在,李想觉得自己应该改一改了。
在旅馆柜台登记时,老板要了押金,顺理成章地只递过来一把钥匙。虞连翘为难地“啊”了一声,支吾道:“就一间么?”李想一眼瞪过来,“废话!”
房间在二楼,不大,两张床隔着个床头柜,前面一台电视。李想从卫生间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说:“不赖,至少水是热的。”
虞连翘靠在床头,懒懒一笑:“还有纱窗呢,蚊香我也点上了。”
李想蹭到她边上,笑嘻嘻地躺下说:“先歇会儿,吃了饭,就去租手电筒买手套。”
安静不到两秒,小小房间里就响起虞连翘不满的叫声:“你再挤,我就掉下去了!”她抬脚轻轻踢他,嘴里嘟囔:“你自己不也有床嘛。”
“那怎么一样!”李想一手环过去抱住她,嘴唇轻轻落在她的脸上,然后慢慢吻到了嘴角,贴住她的唇,喃喃道:“好久了……”
虞连翘也回吻他,她觉得人真是很需要另一个人的,不只是心里,连皮肤也是,那么地需要和渴望着拥抱。
她喜欢他的手抚在自己背上,那让她有一种被爱惜的感觉。可是他往往只是蜻蜓点水似的掠过,那双手的目标太过明确。当它们钻过衣物触上她时,虞连翘身体缩了一缩,条件反射似地伸手按住了他。
李想看她一眼,趴到她耳旁说:“俏,我帮你爬山好不好?”
这是他们在以往那些最亲密的时刻里,发明出的术语。虞连翘的脸自然是红了,但仍是紧紧捏住他的手指,她咬着嘴唇低声说:“别,李想,别,我不想要。”
李想长呼出一口气,松开她。虞连翘颇为不安地抬眼看他,说:“爬山很累的,我,我是说爬那个山——爬那个华山。”李想听她磕磕巴巴地解释,忍不住俯身大笑,边笑边叫她:“小傻,小傻。”
有人听过傻瓜这个词,是这样甜蜜的吗?
在小店吃过晚饭,他们转到街角的超市,买了水、方便面、手套、手电筒,提回房间,再一一装进李想的登山包里。洗漱过后,定好闹钟要休息,李想却不肯睡,虞连翘吼他:“别闹了,回你自己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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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9:07
李想说:“那你跟我换。我认床,不过,你睡过的就不一样。”
虞连翘又好气又好笑,还是与他换过床。两人眯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到最后也没睡着。
华山太险,要夜爬才至惧怕。第二天上到东峰,正好是可以看日出的时间。十一点,手机闹铃响,他们雀跃地换鞋背包出门。
山路刚开始是宽而平坦,李想一手举着电筒照路,一手拉着虞连翘。山间夜风凉爽,流水声近在耳旁,走得人舒畅极了。之后一路往上,灯影晃动,连着遇到好几队人马,声势浩大。李想和邂逅的人群打个招呼,并不加入,只和虞连翘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这样的步调对他来说大概太轻松,走了一阵,他开始嘻嘻笑笑地和她说起,令狐冲是如何在玉女峰上面壁,风清扬又如何传他独孤九剑。
那年他摔断腿,躺在床上四卷本《笑傲江湖》翻来覆去,数不清看了几遍。现在让他讲,自然讲得又细致又引人。而虞连翘连电视剧都没看过,更不用说书了,于是听得有滋有味。他一面讲,她一面问然后呢,然后怎样?到底是女生,感兴趣的桥段完全不一样,她喜欢听的是小师妹如何上思过崖给令狐冲送饭。
虞连翘很不理解,说:“岳灵珊前面还对令狐冲这么好,怎么没过几天就喜欢上林师弟了呢?她要是不喜欢令狐冲,干嘛之前讲那些话,显得情深意重的,白白让他误会。”
李想说:“你们女人最善变了,谁知道呢!或许,女的就是喜欢把男人都拽在手里,一个两个都吊着,喜欢的都归自己。”
虞连翘说:“也不见得男人就不会变心。令狐冲见任盈盈对他好,不也喜欢上她了。”
李想说:“喜欢的女人找了别人,你还想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啊,你也太狠了吧!”
虞连翘说:“反正人心都是会变的,哪里还分男女。谁也不会永远只喜欢那么一个人,喜欢她到头,就算别人再漂亮,再威风,对他再好,他也只喜欢她一个人。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不可能,连小说里都没有呢。”
她说到后来,简直是在感慨。李想抓着她的手,朝天摆出个起誓的姿势,说:“怎么会没有,我啊!你不信?”
虞连翘笑道:“这可说不准,要走着瞧!”
李想一拍手说:“行,咱们就走着瞧吧。”
后来的路就没这么容易了,他们走走歇歇。每回停下来,李想就从路边的小摊买山泉湃的黄瓜和番茄。价格随着山势升高,成几何级数翻倍,可是他们付钱时没一点犹豫,因为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爽脆的瓜果。
千尺幢、百尺峡、擦耳崖,手脚并用地爬了一路。快五点时,天蒙蒙,透着熹微的光。虞连翘走不动了,坐在石头上,李想指着峰顶一个劲儿地鼓励她:“就差三百米了!你看那边,太阳就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