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08


  旁边一人抢过话筒,补充道:“还有美丽,以及鼓励,谢谢你——”四个大男孩在金灿灿的投射灯下,齐声喊着她的名字。


  


  虞连翘本来还坦然,听到最后,还是脸红了。她笑一笑,举杯致意,在众人的视线与闪光灯包抄过来时,快步溜出了宴会厅。


  来到走廊里,她大透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将背靠在了墙上。手里的玫瑰香槟,漾着迷人的红粉色,虞连翘一口饮尽了,将空杯拿在手上把玩。


  


  这时嘉宾致辞已经结束,宴会厅里又恢复了喧腾,人声絮絮,笑语不断。在如此的繁盛热烈中,虞连翘忽然感到孤单。她很羡慕厉家明,不在这里,并且有人陪伴。


  这几年,她从来只顾埋头工作,感情生活几近真空状态。里面那四人没事总爱浮浪地对她说喜欢,要不随便选个谁,试试约个会?


  这念头虞连翘自觉十分好笑,嘴角弯了弯,侧转身来。


  


  就在转身的刹那,她看见了李想。


  事情怎会这样凑巧,巧得这样不可思议。在她正觉得孤单时,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人约会试一试时,虞连翘看见了李想。


  


  会不会是幻觉,她眨了眨眼。


  然而真的是李想。时隔多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天地周遭一下子都变得安静,静得没了时间。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衬衣上没系领带,领口半开。在虞连翘的目光追索中,这世上已经再找不出一个人能如他一样,将黑西装白衬衫穿得如此闲适,好看,玉树临风一般。


  他正朝她走来,不,不是朝她,只是朝她这一边。他低着头,手抄在兜中,是想着什么,还是烦心着什么,走得那样专注,一点也没留意到,不远处有一人在向他注目。


  


  离得近了,叫他吧,叫他的名字,最熟悉的那两个字。多简单的事,可是做起来竟是这样难,虞连翘像哑了一样,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紧紧望住他。她看见他身后,有年轻女子碎步追来,叫他:“李想——他们在东厅呢,你怎么往西厅走。”


  


  这追上来叫他的人,虞连翘也认得。只见他噢一声,转了过去。那名年轻女子挽住他的手臂,声音细细柔柔:“待会他们问,你别嫌烦,随便应应就行。反正我们一走,谁还能管得着……”


  虞连翘弯下身,像挨了一记闷拳,五脏六腑泛起钝重的痛感。


  


  多年前的一个雨夜里,金菁默默独立,看着虞连翘坐上单车,钻进他穿的雨衣里,脸贴着他的背,自她眼前而过。多年后的这个夜晚,在灯火辉煌的走廊上,同样是他们三人,不过是金菁挽住了李想,换由虞连翘来旁观。


  记着,你让别人承受多少,来日它都会变本加厉回到你身上。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09


  


  眼前的世界在崩散,在左摇右荡,她闭目紧紧倚住墙。


  这时德国人却找到她,“Joy,你怎么躲在这里?”


  “啊,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来,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


  


  电光火石间,李想停住脚,这声音——他记得这把温柔轻软的声音。


  他猛然回头,却见一个棕发的外国男人,在他臂弯中有一名女子。松长黑发,烟灰的裙,骨肉停匀。一转瞬,她已随着那外国男人进了宴会厅。


  


  “你看什么呢?我们得快些走,他们都等着了。”金菁拽拽他道。


  李想举目再望,走廊那端空空荡荡,在曜如白日的灯光辉映下,一切都变得极不真实。会是她吗?是她的声音吗?


  


  一小时后,李想借故从宴席里出来。他沿着走廊,从东往西,一路寻找,四处张望。但始终没有找到她。衣香鬓影团团云集,可就是没有她。


  可能她变了,变得他认不出了;也可能她根本就不在这里。


  


  李想回到了酒席上,这一晚,他酒喝得分外爽快,笑得分外爽朗。


  因为在这恣意的畅快底下,是他无法碰触的酸楚。这酸楚有名字,它叫怅然若失。


  


  


第41章


作者有话要说:书已全面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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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支持!若于网站购买,请不吝留个评!


这里的更新会尽快。8月6日周五下午,继续更。但会开V,为尽早恢复更新并尽快更完,请理解。


09年9月,我开始写这个故事,写完交稿,已是11年4月11日。


5月1日,写了后记。


现在最记得的,就是这篇后记。


“那些我们都曾有过的心动痕迹,那张在午夜梦回时不断自心底浮现的面孔,那些在记忆里不断闪回的令人沉醉或令人心碎的片刻。


这些都是值得写一写的。”


如果你们买到书,请看看它。


  


  其后一日,虞连翘随厉家明拜访几位证券公司的老总,商谈阿斯瑞生物制药上市辅导的事情。晚上,厉家明接了一通电话。讲完当下,他对虞连翘说:“你订一张机票,明天去上海一趟。凡事不用多讲,先去看一看。我这几天和人了解好政策面上的情况,再定不迟。”


  


  是以第二日,虞连翘清晨便离开了饭店,坐车赶赴机场。


  


  她拉着一只黑色小行李箱,换登机牌,过安检,一切弄妥,再看看表,离登机尚有一段时间。想着要找点吃的,刚好看见绿招牌的咖啡店,虞连翘便进去了,在柜台要了大杯红茶、两个泡芙。


  


  正是早餐的时间,店堂里人坐得很满。虞连翘转头望望,只看见远处一株滴水观音后,有张长桌是空的。她便一手端茶杯,手指间夹起装泡芙的纸袋,另一只手拖了小黑箱子,臂弯上还搭着大衣。如此满是负荷地往那张空桌走去。然而走到,才发现桌子一头是坐着人的,只不过被滴水观音的大叶子遮住了,她没看见。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10


  


  “打扰,可以坐……”虞连翘没问完,张着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颗脑袋,黑发中有小小一个圆圈的白。


  


  他抬头望住她,想说什么,但也一样说不出话。只是展眉笑了,接过她手上的纸杯纸袋,轻轻放在桌上。


  


  “真巧,”她将大衣搁在椅背上,坐下来,语声低低地叫道,“李想。”


  


  “是啊,真巧!连翘。”他低声回应,还是牢牢望住她,生怕她会像一阵烟悄然消散。


  


  “没想到会在这里又碰到你。”虞连翘将茶杯的盖子打开,热气扑上来,连睫毛都被沾湿了,“我一直以为你在国外。”


  


  “呵,是。”李想微笑,“从新加坡去了美国。”


  


  “普罗维登斯?”她翘起唇角道。


  


  李想扬眉,“你知道?”


  


  虞连翘说:“我在《城市中国》里看到写路易斯?康的文章。那是你对吧?”


  


  “是我。”他点点头,“我在布朗大学待过一个学期。那时随便写了些东西,朋友看到了,就拿去用了。”顿一顿,道:“你呢?我听人说你去了深圳。”


  


  “嗯,毕业后就去了深圳。”


  


  “现在呢?还在深圳?”


  


  “有时候是。另外一些时候,拉着箱子飞来赶去。”


  


  “你变了许多。”李想凝视她道。


  


  “是吗?”虞连翘还以目光,“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他笑,“好,很好。”


  


  虞连翘摸一摸胸口说:“那我就放心了。”他又笑。她低下头,“人怎么会不变呢?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变得好些,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李想于这时有一丝的恍惚,她垂颈的模样与他心底所藏的影像渐次重叠起来。然而又有些差别,她没了那时的稚气,变得成熟多了。整个人有一种坚毅的神采,但又没有职场女性惯有的那股子迫人强势,她的柔弱在岁月磨炼中变作了温婉,让人觉得可以信靠托赖。


  


  这几年她一定过得不坏,李想感到安慰,且由衷地为她高兴。


  


  “可以让我看看么?”虞连翘指着他身前摊着的一个速写本,上面画有图。


  


  李想第一个反应是想将速写簿掩上,这样一迟疑,便听她说:“没关系,不方便就不看。”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将速写本推到她面前,解释说:“是刚刚接的一项工作,给厦门的一个西式别墅群做复原……”


  


  “所以你才回国来?”


  


  “对。”


  


  她翻一页,他便讲给她听,这是哪个人曾经住过的房子。晨早的淡金阳光自机场的大落地窗照进来,栗色的桌面上,影落着滴水观音的叶子,还有他们的脸,翻动纸页的手。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11


  


  这一刻真像多年前,他们一起坐在她家老房子的书桌前,做功课,阳光照进来,桌上映着他俩的影子,两个越贴越近的影子。


  


  一切恍如梦境。


  


  “这是什么?”虞连翘问,手按在最后一页上,那是一张钢笔速写。


  


  “一个女人的背影。”李想说。


  


  那披得一脊的长发,像幽黑的森林。这就是他刚刚迟疑的原因。


  


  他原本只是在想修复的草案,然而拿起笔,却画下了一个背影。那晚见到的,在灯光下似真似幻的背影。只要稍稍想起,便似有百爪挠心。他画着,他一相情愿地将这来路不明的背影想成是她、当作是她。


  


  “有人叫你Joy,是不是?”李想侧头看看她问。


  


  “哦,那是老板给取的英文名字。”虞连翘微笑道,说完,突然一怔。


  


  “那天真的是你?——原来我看到的真的是你!”李想皱眉不解,“你也看到我了,对不对?那为什么不叫我?”


  


  “我想要叫你的,”虞连翘低头喝一口茶,“可是有时候好像叫一个人的名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半晌,他说:“我明白。”


  


  餐厅里人在走动,进来,离开。


  


  李想静静看着她,“俏俏,你好吗?快乐吗?”


  


  “快乐?”她讶异。没有人问过她快乐不快乐,没有人关心。


  


  虞连翘将茶杯捧在两掌间,一面轻轻转动,一面娓娓地向他说:“我很少想快乐这样的问题。像幸福、像快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对吧?不过,我的烦恼也不多。让我烦恼的事,都是工作上的。有时候压力也很大,但那压力都是外在的。内在——我觉得我比以前强大了许多。”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她喜欢他的眼睛,深邃如夜晚的海。她笑了,轻扬起眉目,叫他:“李想……”


  


  “唔?”


  


  “至少,这一刻我知道我很快乐。”


  


  “我也是。”他叹息,“俏俏,我也是。”


  


  往事的阴影在他们心里缩成小小的一点,仿佛被镇住法力的妖怪,能耐不再。所记起的,只是那些细碎的美与温柔。


  


  “人不能太贪心,对不对?不能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对不对?”虞连翘说。


  


  李想点头。停机坪上一架飞机正在起飞,长长地滑行,然后掠起,飞出他的视线。


  


  “我以前就是太贪心了,不懂感情要怎么收放。总想要很多很多,贪婪地看着你、黏着你,紧紧抓着你——是因为小时候吧?”他垂下眼,似是说了什么极难为情的事,羞涩地笑了笑,“这些是我缺陷里的一部分,希望你不要在意。”


  


  虞连翘心中百转千回,片刻后,她终于伸出手,轻轻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12


  


  李想便翻过掌来,握住她瘦薄的手掌。


  


  候机厅的语音播报,一遍遍响起:


  “CA1891次飞往厦门的航班,即将起飞,请乘客抓紧时间,在29号登机口登机。”


  “MU5104次飞往上海的航班,在10号登机口开始登机。”


  


  虞连翘说:“你去厦门是吗?你该走了。”


  


  李想说:“是该走了。你呢,去哪里?”


  


  “上海。我也该走了。”


  


  “那么走吧!”他紧一紧她的手,然后放开。


  


  两人一齐站起来,彼此的行李都只有脚边一个小小的登机箱。李想拿起虞连翘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帮她穿上。出了咖啡厅,想要再一起多走一段路,都不能够。10号登机口在左,29号登机口在右。


  


  他们面对着面,道再见。


  


  李想说:“俏俏,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忘记……”


  


  广播正好在报他的名字,虞连翘便说:“你赶快去吧!”


  


  他一埋首,她一转身,之后是各自步履匆匆的行程。


  


  步出登机口时,朔风扑面而来,大地冻雪未化。在如此的坚冷中,李想不得不清醒过来。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便就此隐埋在了心底——


  


  “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忘记,我还爱你。”


  


第42章 ...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黄耀明《暗涌》


  


  自严冬这场重逢与分别后,直到第二年的夏天,虞连翘才又再见到李想。


  


  这一年,随着人民币的不断升值,厉家明终于决定入手房地产市场。他没有进行直接投资,而是以收购项目股权的方式进入了这一利润肥美的行业。


  


  五月时,H&L Venture Partners与上海腾飞地产签订了项目股权的转让合约。随着土地使用权证等手续逐项办理妥当,第一个项目进入了运作。腾飞在杨浦区有一个烂尾的大厦裙楼,厉家明要将之改造成商业体量近六万平方米的购物中心。不像一般外资那样倒手转卖,赚一点短线利差;厉家明希望通过物业增值以及收取商业地租的方式,谋求更长期的盈利。


  


  因此,这项改造一方面说来,可算厉家明的试水之举;但从另一方面说,又是耗资甚巨的大手笔。


  


  从年初起,虞连翘就一直待在了上海,全程跟进收购事宜。及至六月,她已经忙得几近心力交瘁,但工作仍是一步不落地继续着。公开招标设计方案的文件已经发出。她现在只想着,等方案确定下来,一定要向厉家明告假,找个清净安宁的地方,好好歇上几天。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13


  


  见到李想,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虞连翘为工作所累,累得身体麻木,所有的感情和私人情绪,都似裹在厚厚茧中的发僵蚕蛹。


  


  招标准备会上,虞连翘坐在长桌一角,手里是一杯加了三份浓缩的黑咖啡。她只是例行出席,不需讲话。本来想着坐一坐就走的,哪知一个抬头间,她看见了李想。而李想也正挑眉看她,一脸惊奇,不可置信。


  


  因为他的到来,虞连翘就一直坐着没有离开。到会议结束散场,她拿着文件和咖啡杯站起来,李想和身边的人说了两句话,也趋上前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连连发问,问完相视一笑。


  


  李想说:“来开会,自然是为了参加投标。”


  


  “咦,”虞连翘翻手里的名录单子,“你是哪家?”


  


  “MOS梅奥思,有个同事滞留在迪拜了,我手里的活刚好做完,就被派来顶缺了。”


  


  “怪不得呢,没看见你的名字。”虞连翘叹道,“你在MOS?好厉害!”因为工作关系,她对建筑设计这一行稍稍有些了解。于是也就知道,这家总部设于芝加哥的事务所,在业界名声有多响 ——历史悠久,出过不少大师,能进去都是万中选一。


  


  “在做学徒罢了,”李想轻描淡写地笑一笑,“你呢?说说你。”


  


  虞连翘远远将纸杯掷入垃圾箱,潇洒地拍拍手,笑道:“呵,我是甲方。”


  


  李想拱手道:“这才叫人刮目相看!”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虞连翘向他简要地讲述了自己工作的情形。李想听到老板是厉家明,脸上也没有露出太多震动的表情,只是轻扯嘴角,笑了笑道:“原来是他。”


  


  “对,是他。”虞连翘举目往窗外一眺,外头的天光已是雁青色。而写字楼里灯光烛照,永如白昼。


  


  “这么晚了。”她抬腕看看表。


  


  “一起吃晚饭吧?”他双手插兜,极自然地邀请道。


  


  “好。”她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李想开心地笑,手掌虚护在她背上,说:“走,想想吃什么好?”


  


  抬脚时,虞连翘才意识到自己尚有工作安排。她在手机上点开Outlook查看一下,颇为心虚地说:“不好意思,李想,我只有半小时。”


  


  他笑一笑,说:“行,那我知道咱们该吃什么了。”


  


  虞连翘闻言,抬头望望他,依旧是英俊的面容,然而神色沉和从容。今日的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急躁的,不顺意起来就咄咄逼人的少年了。她忽然对岁月离散有了一种释怀之感。


  


  他们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式餐馆,吃海鲜乌冬面。简单而又匆忙的一顿晚餐自然不可能浪漫,甚至连叙旧的情调都欠缺。但能坐在一起,在熙攘市声中,安安静静地吃一碗乌冬面。这已是命运的恩赐。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14


  


  前尘俱往,怨怼尽消,对彼此的那点饮食喜好却是记着的。


  


  李想把蛤蜊夹到虞连翘碗里,“喏,给你。”


  


  虞连翘怔了怔。


  


  李想问:“怎么了?”


  


  她便摇摇头,把明虾拨到了碟子里推给他。


  


  一顿饭间,虞连翘电话不断。


  


  “这样忙!”李想叹气道,“再忙也要让人吃饭不是。”正说着,自己的电话却响了。他看一眼没有接,机身在桌上长久地震动着。


  


  “怎么不接呢?”虞连翘问。


  


  “没什么事的。”他说。


  


  震动停息时,她终于问:“金菁怎么样了?”


  


  既是问得突然,出乎他意料,但又在意料中,因为总有提出的一天。


  


  “她过得挺好的。”李想答道。沉默半晌,又觉得如此回答太简便,于是补道,“毕业后她去布朗大学修了个课程,现在大学附属医院里做重症室护理。”


  


  虞连翘听了便点点头,因为始终问不出“你们呢”这样的问题,便说:“去年在北京,我也看见 她了。”


  


  “在饭店里?”


  


  虞连翘默然。


  


  “哦,那次是她姐姐结婚。我正好在厦门有工作,就提前两天回国,先到北京,和她一起去了婚礼。”


  


  他望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黯黯黑瞳,许久开口:“连翘,我跟她,我们是订了婚没错,可是……”


  


  虞连翘突然打断他,“李想,我得走了,他们都在等我。”站起来,又向他笑了一笑,说:“我们下次再聊。”


  


  “等等,我送你过去。”他也站起来。


  


  “不用不用,这么近。”虞连翘飞快地说。离开时的步伐就像一个逃兵。尽管维持着姿态,但内里她深知自己的狼狈。


  


  两个星期后的一个深夜,虞连翘走出办公大楼,重重暗影里只见有一辆车停在楼前。车里的人看见她,开门出来,朝她招手。


  


  炎夏夜晚,幢幢楼宇间难得有长风鼓荡。闷热消退了一些,虞连翘深深呼吸,然后迈开脚朝车子走去。


  


  他向她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李想,”她低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在等你。”


  


  虞连翘自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这又何必?”


  


  但转瞬,她变换了轻松面孔,笑道:“喂,你不要想着找我打探情报,我不负责评标,也没法向你透露评标委员会都有谁。事关职业道德,多老的同学都不行。”


  


  “你说我会不会陷你于不义?”他爽朗地笑,手扶着副驾的车门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可是,我已经叫了计程车。”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15


  


  “做生意要讲先来后到,是我先来的。”


  


  虞连翘无奈地摇头笑笑,坐上车,打电话给司机说抱歉。收线时,眼角瞥见杯座上放的一只咖啡纸杯,里面装满了烟头。车两面都敞着窗,冷气也在吹,但烟草的味道仍是弥散不去。


  


  她忍不住说:“少抽点烟,对身体多不好。”


  


  “嗯。就是累了,改图纸,做模型,白天做好的,到了晚上就又都推翻,一遍一遍地改,改到早晨,脑细胞全死干了。”


  


  虞连翘转过头看他。在这繁华都市的最繁华处,齐集了多少青年才俊,然而在她看来,他仍是其中最醒目的。只是这时他眼里布满血丝,颌下冒出胡髭,这样疲倦,神色黯然,看得人不由地心软。


  


  他正好转过脸,她便伸出手,将拇指放在他眉心,轻轻按一按,说:“累了要休息,不要把自己逼太狠。”


  


  他闭上眼睛,将她的手拉来,贴在自己面上,久久不语。


  


  大楼里又有人出来。虞连翘缩回了手。


  


  李想问:“你住哪儿?”


  虞连翘告诉他酒店地址。车开出时,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走?”


  


  他眼望着前方,回答:“我并不知道。”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等,要是我已经走了呢?”


  


  李想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抵在车窗框上,语气极为平淡地说:“我做完了方案、图纸、模型、文件,全部都完成了。到露台上透气,抬头看天,天上一颗星都没有;没被灯照到的路面,暗得吓人。我就在想,你怎么样了?在做什么呢?那一刻特别特别地想看到你。可我又不敢打电话给你。于是就过来了,也许你在,也许你不在,我赌一赌。”


  


  他转头朝她笑,“看,我运气好,赌赢了。”


  


  虞连翘说:“要是输了呢?我不在,你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那我再坐上一会儿,再抽一根烟,再听一首歌,也就回去了吧。明早不就要投标了吗?”


  


  “我还以为你忘了。”虞连翘笑。是啊,等一整夜这样的事,少年人才有资格做,成人世界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比如明天还有投标会,比如他身边已经有人陪伴。


  


  她将音响的声量调高,一个女人正唱着一支老歌,声音缠绵悱恻——


  Love me tender,love me sweet, never let me go.


  Love me tender, love me dear, tell me you are mine.


  I will be yours through all the years,till the end of time…


  


  只是七、八分钟的时间,车就驶到了虞连翘住的饭店。大堂里灯光曜亮,李想熄了引擎,他们在车中的暗影里坐了一阵,默默无话。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16


  


  虞连翘看着仪表盘上的时钟,数字跃到了23:01。她拿起手袋,说:“回去吧!早点休息。”正要推车门,他却从那面下来了,走到她这侧,为她拉开车门。


  


  李想说:“我送你上去。”  


  虞连翘说:“不用了。”


  


  “走吧!”他拉过她的手。


  


  从电梯出来,他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口。虞连翘没有打开包找门匙,而是伫足转身,向着他又说一遍:“你快回去吧!好好睡个觉。”


  


  “好,你也早些睡。明天见。”


  


  “明天见。”


  


  虞连翘将头靠在门上,以一个隐蔽的姿势目送他离去。


  


  忽然嘎一声,隔壁的房门打开了。虞连翘吃一惊,“你什么时候到的?”


  


  厉家明说:“半小时前。”


  


  虞连翘手还按在胸口,“怎么也不打电话?生生被你吓了一跳。”


  


  厉家明却 侧脸望着走廊的一端,问道:“他回来了?”


  


  虞连翘正低头开门,没听清,于是问:“你说什么?”


  


  不见他出声,她便转头看,厉家明一张脸神色冷峻。虞连翘心惊,想是不是工作上哪儿出了问题。


  


  正反思着,却又听他语气柔和地说:“以后别做到这么晚了,做不完就留明天去,不赶这一点时间。”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名正言顺偷懒了。”


  


  厉家明说:“等这几天事情弄完,就放你一星期假。”


  


  虞连翘笑得两眼弯弯,“太好了!你是不是会读心术?我还没问,你就知道了。”


  


  厉家明扬扬手,道:“赶紧去睡吧!”


  “那么,晚安。”她闪身进了房间。


  


  李想和虞连翘说了明天见,但第二天,他却没见到她。虞连翘一早被厉家明差去了张江高科技园。之后两天都耗在了一家研制医疗器械的公司里。等第三日她回到腾飞地产时,中标单位已经确定下来了,不是实力最强的MOS,而是北京一家风头正健的事务所。


  


  虞连翘愕然,便找了一名知情的经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名经理说,进入短名单的有三家,按各种指标都应该是MOS的。


  


  “在杨总那里定的就是MOS,不知道后来怎么改了。不过最后拍板的肯定是厉先生。你要想知道,就去问他。”


  


  虞连翘揣着这话,想了好几遍。在见到厉家明时,便开口问他了。


  


  厉家明正在吃早餐,手里拿着一沓华尔街日报,听见她问,便隔着报纸回道:“董事会主席是我任命的,你说这事我能不能改。”


  


  虞连翘瞠目结舌,有些反应不过来。


  


  厉家明放下报纸,说:“北京这家是中国本土事务所里,第一个拿了国际大型建筑设计权的。让它做,声势宣传上就会有许多的便利。”

书虫百变 发表于 2013-7-20 07:30:17


  


  “知道了,”虞连翘点点头,“这几天我会开着手机,你有事就打电话过来。”


  


  厉家明“嗯”了一声,继续看报纸。待她转身走后,视线便不受控制地从纸上文字,跃向了眼前那个离去的身影。他皱一皱眉,转头看住窗台外的一丛栀子,洁白花瓣,开得好恬淡。


  


  虞连翘回到房间,收拾行囊。这些年出门出得多,她整起行李速度极快,又因为居无定所,拥有的东西便是少而又少。


  


  十分钟后,虞连翘提着一只小旅行袋,出了门。乘电梯时,她望着跳动变换的楼层数,哼起了一首歌。到电梯门开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哼的,原来是那晚在李想车上听到的 love me tender ——温柔爱我。


  


  而更让人感到莫测的是,此刻,李 想就站在电梯外。


  


  他退后一步,迎她出来,面上有些惶然,“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休假。”虞连翘吁口气道。


  


  李想说:“要是我来迟一步,岂不就和你错过。”


  


  虞连翘微笑,低声说:“是啊!”


  


  李想说:“我要走了,芝加哥那边要我回去。”


  


  虞连翘问:“什么时候?”


  


  李想笑笑,反问她:“你去机场,还是哪里?我送送你。”


  


  于是,道别成了送别,他接过她的旅行袋,开车载她去火车站。


  


  李想问她买好票了没,虞连翘说没呢。他觉得奇了,转头看看她,“你不是最心切,做什么都要早早预备好。现在是怎么了?”


  


  “休假啊,要是还列那么多计划,不就又成了工作。等去到车站,看着地名,想去哪一处再买哪一处的票。多自在,不用赶时间。”虞连翘笑道。


  


  在售票大厅里,她对着苏州和杭州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买了一张去杭州的动车票。


  


  李想说:“这时候杭州不热吗?”


  


  虞连翘说:“热。这时候哪儿不热?”


  


  李想说:“那年我们去西安,西安就不热。”


  


  “好像是的,”虞连翘微笑,仰起头对他说:“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们去西安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李想说:“是啊。以前我总觉得时间走得老慢,每天都在想,怎么高中还没完?怎么还不到大学?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唰一下就到现在了。”他皱皱眉,觉得很困惑,“明明是以前比较快乐呀!这几年,日复一日,不知有多乏味,可是过得好快。”


  


  虞连翘给他解惑道:“这世界肯定有个时间机器或者时光机什么的。有人乘我们不注意在那乱拨按钮,一下子转速快,一下转速慢——你看,快不快?已经在检票了。我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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