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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7:54
“爸爸一听会高兴起来的,约翰昵·方檀想从加利福尼亚乘飞机来看他。”
那天下午很晚的时候,负责警卫的人喊迈克尔到厨房去接电话。厨房里的那部电话是登记在电话簿里的,公开的。这是恺打来的电话。
“你爸爸的伤情不严重吧?”她问,声音有点紧张,有点不自然。迈克尔心里明白:发生的事情她不可能完全相信;他的父亲正如报纸上所说的是个黑帮分子。
“他会好的,”迈克尔说。
“你到医院去看望他的时候,我可以同你一道去吗?”恺又问。
迈克尔笑起来。她记得他曾告诉她:如果你想要同老脑筋的意大利人相处下去的话,就应该懂得男女关系必须慎重的重要性。
“这是特殊事故,”他说,“要是记者知道了你的姓名和背景,那你就会上报,会给登在《每日新闻》第三版:老式新英格兰家庭出身的姑娘竟同大黑帮头目的儿子勾勾搭搭。你爸爸妈妈看到这样的报导会高兴吗?”
恺冷静地说:“我爸爸妈妈向来是不看《每日新闻》的。”然后又很尴尬地停了片刻,才说,“迈克,你自己还好吧、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迈克尔又放声笑了。
“在考利昂家中,我是个出名的像大姑娘一样柔弱的男小子,不会威胁到我头上。要对付我,人家还嫌麻烦,人家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现在已经风平浪静了,恺,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整个过程纯属偶然,下次见面时再详谈。”
“那,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哪?”
迈克尔沉思起来。
“就在今夜晚些时候,怎么样?咱们就在你的那个旅社喝几杯,吃点夜宵,然后我一个人到医院去看看我老子。老是守在这儿接电话,真烦人。就这样,好吗?但甭给任何人讲,我不想让摄影记者把咱们俩在一起的镜头偷拍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恺呀,要是咱俩在一起的照片给登在报上,那就太尴尬了。尤其对你爸爸妈妈来说,那就更尴尬。”
“好吧,”恺说,“我等着你。我可以代您买圣诞节礼物吗?或要我给你做任何别的事情吗?”
“不用了,”迈克尔说。“我只要你作好准备。”
她激动得忍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
“我是会作好准备的,”她说,“难道我不是每次都作好准备的吗?”
“对,你是每次都作好准备的,所以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姑娘。”
“我爱你,”她说,“你也能说‘我爱你’吗?”
迈克尔瞅了瞅坐在厨房里的四条汉子。“不能,”他说,“今天夜晚,记住啦?”
“记住啦。”
克莱门扎忙了一天终于完成任务回来了,他在厨房里炒番茄酱。迈克尔向他点了点头就到屋角办公室去了,黑根和桑儿在这里等他等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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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7:55
“克莱门扎在厨房吗?”
迈克尔一笑,说:“他正给士兵煮细条实心面,很像正规军。”
桑儿烦躁地说:“告诉他快把那个磨时间的打杂事儿放下,赶快到楼上来,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他去完成。给我把忒希奥同他一道喊到这儿来。”
不一会,他们全都集中在办公室里。桑儿单刀直人地问克莱门扎:
“你负责照顾的人照顾得怎么样?”
克莱门扎点点头。
“你再也看不到他了。”
迈克尔一听,像是轻度触电似的浑身发麻。他意识到他们谈的“他”就是鲍里·嘎吐:小鲍里已经一命呜呼了。
桑儿问黑根:“你同索洛佐联系上了吗?”
黑根摇摇头。
“他谈判的热情看样子是冷下来了,总而言之不那么紧迫了。也许他是非常谨慎小心,为的是不让我们的哨兵盯住他。总而言之,我还没有物色到一个他会信任的牵线的高级人士。但是,他一定明白现在必须谈判。他让老头子从他手上滑脱,老头子再被抓的机会就一去不复返了。”
桑儿说:“他是个机灵鬼,是咱们家族从来也没有碰到过的最机灵的家伙。也许他估计我们是在养精蓄锐。要到老头子好转或者打听到他的情况之后才会采取行动。”
黑根耸耸肩。
“肯定他是这样估计的。但是他仍然不得不谈判,没有别的选择。我明天就把联系渠道建立起来,这一点就算定了。”
克莱门扎手下的一个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进来对克莱门扎说:
“刚才无线电广播说,警察发现鲍里·嘎吐的尸体,死在自己的汽车里。”
“这你甭操心。”
那个武工队员对他的司令先是用吃惊的神色望了望,接着就用理解的神色望了望,然后回到厨房去了。
会议在办公室里继续进行,好像没有个完,桑儿问黑根:
“老头子病情有什么变化吗?”
黑根摇摇头。
“病情稳定,但是不能谈话,这种状况可能还要持续两天。他给折腾得衰竭不堪了,刚动过手术,仍然需要恢复。你妈妈差不多整天守在他跟前,还有康妮。医院里到处都有警察;忒希奥手下的人在那儿窜来窜去,以防万一。再过两天,他就会大大好转,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知道他想要我们干什么。在这期间,我们必须设法把索洛佐稳住,以防他再干出轻率的事情。这就是我催促你同他谈判的根本动机所在。”
桑儿哼了一声。
“我已经让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两人负责找他。也许我们走运,会快刀斩乱麻,一下子彻底解决问题。”
“你不会走那样的运,索洛佐太机灵了。”黑根停了一会儿,又说,“他明白,一旦走向谈判桌,他就不得不按我们的路子走了。因此,他故意拖延。据我推测,他目前正在串联纽约其他大家族来支持他。这样的话,老头子向我们说句话,我们也就不会找他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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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7:56
桑儿皱起眉头,说:
“纽约其他大家族支持他,究竟为的是什么?”
黑根耐心地解释说:“为的是避免一场大战,因为大战一旦爆发,大家都要吃苦头,报界和政府也要采取行动。另外,索洛佐也会给他们一些甜头。你知道搞毒品生意钱多的是。考利昂家族没有必要染指,咱们包揽的是赌博,这也是最大的生财之道,但是其他大家族却吃不饱啊。索洛佐是个久经考验的行家,他们相信他有能力把这个生意搞大。他活着就是他们口袋里的钱,他死了倒是个麻烦。”
桑儿的脸色有点古怪。迈克尔从来没有见过大哥的脸色是那个样子,丘比特型的嘴唇和古铜色的脸顿时发灰了。
“我们寸步不让,他们也最好别插手这场格斗。”
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两人如坐针毡,不安地动着身子。他俩的神态活像步兵将领听到他们的统帅胡言乱语,要不顾一切地向着坚不可摧的山头猛冲猛打。黑根有点烦躁地说:
“沉着点,桑儿,你爸爸是不会让你想到那方面去的。你知道他常说的一句口头禅:‘那是有损无益的。’当然罗,要是老头子说声要我们捉拿索洛佐,那我们是不容许任何人束缚我们手脚的。但是,这不是个人小事,而是生意上的大事。要是咱们想抓那个‘土耳其人’,而其他大家族要插手干涉,那咱们就将计就计来谈判。假使其他大家族发现咱们决心要把索洛佐抓到手,也许会默许的。老头子也会在别的领域作些让步,以便事情摆平。但是,不可在这样的事情上不顾一切地乱砍乱杀。这是生意,甚至你爸爸遭枪击也是生意上的利弊问题,而不是个人情感上的爱憎问题。现在是你该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了。”
桑儿的目光仍然杀气腾腾。
“好吧,这一套我都懂,只要如你所理解的那样,不会有人妨碍我们通缉索洛佐就行了。”
桑儿又问忒希奥,“路加有什么线索吗?”
忒希奥摇摇头。
“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我猜测一定是索洛佐把他抓去了。”
黑根沉着地说:“索洛佐不担心路加,这使我感到蹊跷。索洛佐为人诡诈,对路加这样的人物不会不提防。我想他可能用什么办法使路加在当前的斗争中置之度外了。”
桑儿咕哝着:“基督啊,但愿路加目前不同咱们作对,我怕的就是这一点。克莱门扎、忒希奥,你们两个是怎么估计的?”
克莱门扎慢吞吞地说:“任何人都可能误入歧途,鲍里就是个例子。但是,说到路加,他这个人只能沿着一条路走下去,教父是他唯一信仰的神明,唯一敬畏的圣哲。不仅如此,桑儿你要明白,你爸爸以教父身份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可是路加对你爸爸的尊敬超过了所有的人。不会,路加绝不会背叛我们。而我感到难以相信的是,像索洛佐那号人,尽管他狡猾,竟然能够突袭路加而一举成功。路加警惕性高,对任何人和任何事他都存有戒心。他时时刻刻都作好最坏的准备。我想他很可能是到什么地方去了,要耽搁几天。我们现在随时都可能听到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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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7:57
桑儿回头瞅瞅忒希奥。这位兵团司令耸耸肩。
“任何人都可能叛变。路加这人感情容易冲动,也许是老头子惹恼了他,这是可能的。我想,从表面上看,索洛佐虽然对他来了个小小的突袭,他也可能感到正中下怀,甘当俘虏。这种分析就同参谋的说法吻合起来了。咱们思想上得作最坏的准备。”
桑儿对大家说:“索洛佐马上会得知鲍里·嘎吐的情况。这消息对他可能产生什么影响呢?”
克莱门扎严峻地说:“首先会使他三思。他会明白考利昂家族并不是软弱可欺的。他会发现他昨天的阴谋得逞是非常侥幸的。”
桑儿果断地说:“那不是侥幸。索洛佐事前策划好几个星期了。老头子上班,人家肯定每天都在跟踪着他,注视着他的日常活动,然后再把鲍里收买过去,接着也许把路加也收买了。在节骨眼上,又把汤姆抓去。人家事前要做的一切都做好了。应该说,他们是不幸的,他们雇来的那几个枪手不中用;老头子反应太迅速,他们倒有点措手不及。假使他们把他打死了,那我就迫不得已,只好作交易,索洛佐也就胜利了。目前,我就要等着瞧,也许要等五年,十年,才能把他抓到手。但是,别说他侥幸,彼得,那样说就等于低估了他。而近来,咱们吃亏就在于过分低估他。”
一个武工队队员从厨房端来了一大碗细条实心面,又端来了几盘菜,还拿来了刀叉和酒。他们一面吃一面谈。迈克尔惊奇地旁观着,他没有吃。汤姆也没有吃,但是桑儿、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三个人却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掰一片面包,在蕃茄酱里一蘸一拖就啃起来,简直像一场喜剧表演。他们继续进行讨论。
忒希奥认为,失去鲍里·嘎吐不会使索洛佐心神不安;另一方面他倒认为,“土耳其人”也许早就料到了这一着,而实际上喜欢这一着。从饷金名单上除掉了一个凭嘴巴提供情报而现在已经无用的人员。对这他根本不会感到吃惊。然而他们面临的形势真如忒希奥分析的那样吗?
迈克尔开腔了,发表了不同的见解。
“我知道在这一方面我是个门外汉,但是,从你们大家对索洛佐所作的分析来看,加上他同汤姆突然中断联系这一点,我推测他可能另有诡计。他很可能突然来一手真正厉害的,那他就又会占上风。要是咱们能够推断出他的鬼花样是什么,那我们就会居于主动,扭转全局。”
桑儿勉强地说:“是呀,我原来也想到这一点,我可以推断的也只限于路加。话已经放出去了,说是一见到他就把他押到这儿来,至于他在家族中所享受的特权暂且可以放到一边去。另外,我还想到的就是,索洛佐同纽约几家大家族已经做好交易。我们明天就会得到通知,说什么一旦爆发战争,他们几家都要反对咱家。这样看来,我们不得不同意‘土耳其人’提出的交易。对吗,汤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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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7:58
黑根点点头。
“我看情况也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你爸爸,凭咱们几个要想顶住这股联合起来的反对势力,是不可能的。只有他才有能力对付这几个大家族。他在政界有后门,他们一直想通过他来通通这些后门。还有,他善于在紧急关键时刻把政治后门用于商业。”
克莱门扎开口说话,对于一个自己手下的头号干将刚刚背叛了自己的长官的人来说,他的语气有点大傲慢了。
“索洛佐绝不可能挨近这栋房子。老板,这你甭担心。”
桑儿深思地把他瞅了一会儿,然后对忒希奥说:“医院怎么样,你的人守卫得很严密吗?”
在整个会谈过程中,忒希奥第一次表现得对自己的论点绝对有把握。
“里里外外,”他说,“一天二十四小时。警察把医院也戒备得相当森严。侦探在病房门口等着查问老头子。说起来真可笑,人家连话都说不成,怎么查问?老头子仍然靠吊针得到营养,根本不进食,所以我们不必担心食物出问题。本来,‘土耳其人’爱放毒,厨房倒是应该提防的一个环节。现在他们无法接近老头子,无论如何也无法。”
桑儿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地说:
“下一步他们要抓的不会是我:他们必须同我正常打交道,他们也需要考利昂家族这部机器运转正常。”
他对迈克尔咧嘴一笑,说:
“我觉得,说不定会是你。说不定索洛佐想抓住你作人质,逼我们同意做些交易。”迈克尔的表情有点无可奈何:他同恺的约会已经到时候了。桑儿是不会让他离开这栋房子的。但是黑根对桑儿急躁地说:
“不见得,要是人家要人质的话,随时都可以把迈克抓去。但是谁都知道,迈克是置身于家族业务之外的。他是个老百姓;索洛佐要是抓他这样的局外人,就会失去纽约其他大家族的支持。甚至塔塔格里亚一家也会帮着追捕他,这是显而易见的。明天咱们就要接见一个各大家族的总代表,他会告诉咱们说:务必同‘土耳其人’合作做生意。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这也就是他的王牌。”
迈克尔长叹了一口气。
“哎呀,”他说,“今天晚上我一定得到城里去。”
“去干什么?”桑儿问道。
迈克尔一笑,说:
“我计划去医院看看咱老子,顺便也看看妈妈和康妮。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
像老头子一样,迈克尔向来不把自己的真正意图说出来,现在他也不想把他同恺·亚当姆斯约会的事告诉桑儿。本来也是没有理由不告诉桑儿的,不过这是各人的脾气。
厨房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克莱门扎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回来时双手捧的是路加·布拉西的防弹衣,里面包着一条大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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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7:59
克莱门扎不动声色地说:“那个‘土耳其人’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奸细鲍里·嘎吐的下场了。”
忒希奥不动声色地说:“咱们现在也总算知道路加·布拉西的下落了。”
桑儿点着了一支雪茄烟,又猛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迈克尔感到莫名其妙,问道:
“那条鱼究竟是什么意思?”
黑根对他提出的问题作了解释:“那条鱼的意思就是说路加·布拉西已经安息在海底了。”他说:“这是古老的西西里式的信息。”
第九节
当天晚上迈克尔·考利昂进城时心情是闷闷不乐的。他感到自己正陷进家族的大网之中,这是违背他的意志的;他讨厌桑儿派他负责守电话这样的重要工作。他因为参加了家族领导核心会议而感到忐忑不安,好像在谋杀这样的机密问题上,他都可以受到绝对信任似的。眼下,要去见恺,他对她感到内疚。他在自己的家庭问题上,一直没有向她完全坦白。他点点滴滴地给她讲过一些,但每次都穿插着笑话和色彩艳丽的风流韵事,经他这样一讲,家族组织里的人物倒更像电影里的冒失鬼,从而掩盖了他们的精神实质。而目前的情况是,他父亲在大街上遭到了枪击;他大哥在拟定谋杀计划。说得简单明了,就是这么回事,但是他打算对恺讲的绝不会是这样。他已经把他父亲遭枪击说得更像“偶然事件”,一切麻烦问题已经结束了。妈的,现在看来,麻烦问题才刚刚开始,桑儿和汤姆“对索洛佐这个家伙的分析没有抓住要害,仍然在低估他,尽管桑儿够机灵的,也看出其中的危险。迈克尔拼命想推断那个“土耳其人”的葫芦里到底藏的是什么药。显然,他是个勇敢、聪明的人,具有非凡的魄力,你得预计到他会出其不意地来个名副其实的突然袭击。但是,桑儿、汤姆、还有克莱门扎和忒希奥却认为,他们都比他有经验得多。他在这场斗争中是个“老百姓”,迈克尔想到这里,心头有点不满。要想争取他参加这场斗争,他们就得给他颁发比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荣获的更高级的奖章。
这样想着想着,他感到自己有罪,对自己的父亲竟没有更多的同情。他父亲给枪打得浑身是洞眼,说来也奇怪,当汤姆说老头子遭枪击纯粹属于生意上的考虑而不是基于个人恩怨时,他竟比任何人都要理解得深刻。他父亲为一生所挥舞的权力已经付出了代价,为从周围所有的人那里“勒索来的”敬意已经付出了代价。
迈克尔所渴望的就是摆脱,摆脱这一切,安安全全过自己的生活。但是,当前的危机没有过去,他是不忍心同家庭脱离关系的。他起码必须以老百姓的身份从旁帮帮忙。想着想着,他思想上豁然开朗了。他对分配给他的角色感到很烦恼,因为那是有特权的非战斗人员的角色,出于道德上的考虑而本人拒服兵役又获得了免役的人的角色。因此,“老百姓”这个字眼在他的脑壳里一个劲儿地蹦呀跳呀,真使他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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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8:00
他到达旅社时,恺早就在门廊等着他了。(克莱门扎手下的两个人用汽车把他送进城,四周一看,确定没有人尾随他们,才让他在附近一个拐弯处下了车。)
他俩在一起吃饭,也喝了一些酒。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你爸爸?”恺问。
迈克尔看看手表,说:
“探望时间是八点半截止,我想等到大家离开之后去才好。他们会让我进去的。他住的是单人病房,也有专门负责的护士,我可以到他跟前坐一会儿。他也许还不能谈话,甚至也不知道我去探望他,但是,我总得表示我的一点孝心。”
恺平静地说:“我为你爸爸的事感到很难过,他在那天婚礼宴会上是那样庄重和蔼。我对报上登的有关他的报导很不相信,我敢说,大都是不真实的。”
迈克尔很礼貌地说:“我也认为是不真实的。”
他发现自己如此守口如瓶而感到吃惊。他爱她,信任她。但是有关他父亲和家族的真实情况,他绝不想吐露半句。她是局外人。
“你打算怎么办?”恺问道,“你也打算卷入这场帮派斗争吗?”
迈克尔咧嘴一笑,解开上衣钮扣,把左右襟大大敞开。
“瞧,没有枪,”他说。
恺也格格地笑了起来。
夜越来越深了,他俩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调了两杯饮料,就坐在他的大腿上,他俩轮着喝。除去外衣,她全身光生生的,像绸缎,他的手摸到她那热呼呼的大腿。他俩一起滚倒在床上,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开始了。事完之后他们非常安静地躺在一起,互相感到对方身上的热气透过衣服传到了自己身上。恺埋怨似地说:
“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当兵的所说的“快菜”?”
“就是,”迈克尔说。
“这倒不错,”她以深知其中滋味的语气说。
他俩都打盹儿了。迈克尔惊醒过来,显得很焦虑,看了一下手表。
“糟糕,”他惊叫一声,“都快十点了。我一定得马上到医院去。”
说罢,他就到洗澡间洗了个澡,把头发也梳理了一下,恺也跟着进来了,用双臂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咱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她问。
“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迈克尔说,“一旦这场家族纠纷平静下来,我老子有所好转,咱们马上就结婚。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把情况向你爸爸妈妈解释解释为好。”
“我该解释些什么哪?”恺平静地问。
迈克尔用梳子在自己头上梳了一下。
“就说你结交了一个祖籍意大利的又勇敢又英俊的小伙子,在达特茅茨念书是最高分。战争中荣获过十字勋章,还有紫心勋章,忠厚、勤奋。但是,他爸爸却是个黑帮头头;他专杀坏人;有时也贿赂政府高级官员;由于他自己职业内部的原因,他遭了枪击,浑身是弹孔。但是这同他忠厚、勤奋的儿子是毫无瓜葛的。这一切你都可以记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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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8:01
恺把他身子放开,朝后一退,背靠在洗澡间的门上。
“他真的是个黑帮头头吗?”她问,“他真的还——”她喘了一口气——“杀人吗?”
迈克尔把自己的头发梳理好了。
“真实情况,我并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万一有人说他杀人,我并不感到奇怪。”
他快要出门的时候,她问道:
“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迈克尔吻了她一下。
“我想要你回家去,在你那个安静的小镇上好好想一想。”
他说,“我不想马上要你以任何方式卷进这场风波。圣诞节假期过后,我就返校,咱俩就在一起,一道待在山区小镇汉诺威。行吗?”
“行,”她说。
她注视着他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望着他在跨进电梯之前向她招手。她对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亲切,像现在这么爱慕,假使有人告诉她三年以内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么她会忍受不了这种痛苦。
迈克尔在法国医院门口从出租汽车下来之后,发现大街上空荡荡的,感到很诧异。妈的,克莱门扎和忒希奥这两人究竟干什么去了!尽管他俩从来没有上过西点军校,但是也都懂得布置岗哨的常识。起码也该指派两个人守卫在门廊嘛。
即使来得最晚的探望病人的人也都离开了。这时差不多是夜间十点半钟。迈克尔感到一阵紧张,立即警惕起来。他没有在问讯处耽误时间;他知道父亲四楼的病房号码。奇怪得很,竟然没有人干涉他。一直走到四楼护士办公室处才有个护士问他。但她问她的,他权当没有听见,只管大踏步走了过去,向他爸爸的病房。病房门外连一个人也没有。说是有两个侦探在附近负责警戒并等着询问老头子,可是人呢?真见鬼,他们上哪儿去了?忒希奥和克莱门扎这两个司令手下的人也不在了。敢情病房里有什么人?但门是开着的,迈克尔进去一看,病床躺着一个人,借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迈克尔看到父亲的脸。他父亲的脸毫无表情,胸部随着不均匀的呼吸轻微地忽上忽下。床边的钢架上吊着的软管,通进他的鼻子。另外还有软管把胃里的毒液引出来,滴进地板上放着的玻璃瓶里。迈克尔在那儿呆了几分钟,看准了他父亲没有多大危险之后就退出了病房。
他告诉护士说:“我叫迈克尔·考利昂,原来给他当警卫的侦探到哪儿去了?”
护士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对自己职务的权力充满信心。
“哎呀,探望你爸爸的人真是大多了,妨碍了医院的正常工作,”她说,“约莫十分钟之前,警察来了,把他们统统都赶走了。五分钟之前,我把侦探喊去接电话,是他们总部来的紧急电话,这样他们也离开了。但是甭担心,我会照顾你爸爸,他病房里随便有什么动静我都听得见。我故意让门开着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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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8:02
“谢谢你,”迈克尔说,“我想在他跟前再坐一小会儿,行吗?”
她对他嫣然一笑,说:
“坐一小会嘛,可以,坐不了多久,恐怕你也得离开。这是规定,懂吧?”
迈克尔回到父亲病房,把电话听筒从叉簧上拿起来,叫医院总机的接话员给他接到长滩镇的家里楼角办公室的电话。那边接电话的是桑儿。迈克尔压低声音说:
“桑儿,我就在医院,来得很晚。桑儿,这儿没有人,没有忒希奥手下的人,门口也没有侦探,咱老子完全处于无人保护状态。”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过了好久才传来桑儿的声音,他的声音很低,给人的印象却很深刻:
“你刚才谈的情况是索洛佐走的一步棋。”
迈克尔说:“我也是这样推断的,但是他怎么叫警察把人都赶走的?警察又到哪儿去了?忒希奥手下的人怎样了?耶稣基督啊,莫非索洛佐这个老杂种把纽约警察局也捏在手里了吗?”
“别激动,小鬼,”桑儿的声音带有安慰的语气。“你到医院去得那么晚,也算是咱们走运。你就待在病房里,从里面把门锁上。十五分钟内,我派人到那里去,坐着别动,别惊慌。行吗,小鬼?”
“我不会惊慌,”迈克尔说。
自从这一切开始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一阵愤怒的冲动在心头翻滚,对他父亲的敌人产生了一种冷酷的深仇大恨。
他挂上了电话,按按蜂音器,叫护士进来,他决定撇开桑儿的命令,凭自己的判断行事。护士进来之后,他说:
“我并不想让你担惊受怕,但是咱们得把我爸爸搬离这里,搬到别的病房里去或另外一层楼去。你把这些管子全拔掉,咱们把床推出去,可以吧?”
护士说:“你这是开玩笑!我要先取得医生同意才行。”
迈克尔非常焦急地说:“你看过报,读过有关我爸爸的报道。你看,情况明摆着,今天晚上没有人保卫他。我刚才得到情报说有几个人要到医院来杀他。请相信我,帮帮忙吧。”
他认真起来的时候,能够把话说得具有非凡的说服力。
护士说:“不必拔掉管子,咱们可以把支架带床一同推着走。”
“有空病房吗?”迈克尔小声问。
“有,在走廊那一头,”护士说。
几分钟工夫就搬好了。动作非常快,也非常稳妥。然后,迈克尔对护士说:
“你就待在这儿守着他,等到助手来了,你再离开。要是你待在外面护士办公处,你就可能受伤。”
就在这时,他听到从病床传来他父亲的声音,嗓门嘶哑,但语气很有力,“迈克尔,是你吗?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
迈克尔弯腰俯在床上。他把父亲的手握在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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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8:03
“我是迈克尔,”他说,“别怕,听我说,一点儿都不要吱声。特别是有人在叫你的名字时,你别吱声。有人想要杀你,你明白吗?但是我在这儿,你别怕。”
考利昂老头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还不知道他前天出了什么问题,浑身疼痛极了,然而看到自己的幺儿子,他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他想说什么,但说话对他实在太吃力了。
“我现在有什么可怕的呢?从我十二岁起,一直有莫名其妙的人想杀我。”
第十节
医院很小,只有一道门,迈克尔从窗口俯视街道:门前有个弧形院落,院落前面有台阶通向街道;街道上空空如也,连一辆汽车也没有。看来,谁要想进这所医院,就得走这道大门。他知道时间紧迫,于是他跑出病房,直下四段楼梯,冲出宽敞的大门。旁边不远就是救护车停车场,他一看,那儿既没有一般汽车,也没有救护车。
迈克尔站在医院外面的人行道上,点着一支香烟抽起来。他解开上衣钮扣,站在路灯的亮光下面。这样,他的脸就能让人看清楚,认得出来。有个年轻人从第九路走过来,走得很快,腋下夹着包东西。这个年轻人上身穿的是军服,满头浓密的乱蓬蓬的黑发。他走到灯光下面,迈克尔一看,很面熟,但记不得在哪儿见过面。这个年轻人在他面前站住了,一面伸手同迈克尔握手,一面用很重的意大利语腔调说:
“迈克尔大人,您还记得我吗?我叫恩佐,原来是面包师傅纳佐林的伙计,现在是他的女婿。你爸爸设法叫政府允许我留在美国,这等于救了我的命。”
迈克尔握住了他的手,他想起了恩佐是谁。
恩佐接着说:“我是来向你爸爸表示敬意的。这么晚了,人家会让我进医院吗?”
迈克尔一面微笑,一面摇头。
“不让进去了,但是照样谢谢你,我回头告诉老头子,就说你来过了。”
一辆汽车轰隆隆从街道那头开过来了,迈克尔立即警惕起来。他对恩佐说:
“你赶快离开,这儿可能要出乱子,没有必要让警察纠缠着你。”
他看到这个年轻的意大利人的脸上显出了恐惧的神色。同警察闹别扭,可能意味着被遣返或取消公民资格。但是这个年轻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用意大利语小声说:
“如果真要出了乱子,我愿意留下帮忙,我对教父应当这样表示感恩。”
迈克尔很感动。他正要再次劝告这个年轻人赶快离开的时候,灵机一动:干吗不让他留下呢?两个人在医院门口,足以吓跑索洛佐派来的一帮人,一个人几乎可以肯定是无能为力的。他给恩佐递过一支香烟,还给他点着火。在十二月凛冽的夜晚,他们两个在路灯下面站着,医院窗子的黄色玻璃给圣诞节的绿色装饰树枝隔得支离破碎,微光透过斑驳的玻璃窗照在他们身上。当他们快抽完香烟的时候,一辆长长的矮矮的黑色汽车从第九路拐进第三十街,向着他们开了过来,差点挨着人行道的镶边石。汽车还没有停稳,迈克尔睁大眼睛,想看看车里面的人,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畏缩起来。汽车似乎要停下来,但又冲向前去了,显然里面的人认出了他。迈克尔又递给恩佐一支香烟,发现这个面包师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抖。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他自己的手却一点儿也不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