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24
“如今我干什么,竟要你下命令啦?我该干什么,我丈夫也没有给我下过命令,愿上帝保佑他。”她划了个十字。
“考利昂老先生还好吗?恺问道。“还好,”考利昂太大说,“他上年纪了,老糊涂了,竟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他头上。”
她一面说,一面不拘小节地用手做个手枪的姿势敲敲自己的脑壳。她倒好了咖啡,并一再要恺吃些面包和奶油。
她俩喝完了咖啡之后,考利昂太大用她那双褐色的手紧握着恺的一只手,沉着地说:“迈克不会给你写信,你也不会收到他的信。他要躲过两三年,也许还要久一些,也许还要更久一些。你还是回老家去吧。找个好小伙子就去结婚。”
恺双手从钱包里拿出了那封信。“你可以把这转给他吗?“
老太太接过那封信,在恺的脸蛋儿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一定,一定,”她说。
黑根提出反对;她用意大利语骂他,然后领恺到门口。她在恺的脸蛋儿上很快地吻了几下,说:“你还是忘掉迈克吧,他不再是你的人了。”有一辆汽车,前面坐着两个人,在等着她,他们开车送她到她在纽约的旅馆。一路上,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恺也没有吭声。她竭力使自己习惯于这样的局面:她热爱的年轻人原来是个冷酷无情的谋杀犯。告诉她这一情况的,原来就是他的母亲。
第十六节
卡罗·瑞泽对人世满腔牢骚。他通过结婚进入了考利昂家族,但却一直受到冷落,让他在曼哈顿上东边干个小小的赌博庄家就算把他打发了,他原来还指望着住进长滩镇林荫道的房子里。他知道老头子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让家臣住户搬出去。他原来一直认为这样的事总会发生,到那时候,他就会掌握每一桩事情的底细了。但是,老头子并没有那么器重他,什么“伟大的老头子“,他在内心轻蔑地说,一个老朽像个默默无闻的小流氓给刺客在大街上击中了。他希望老杂种早点死去。桑儿一度是他的好朋友,如果桑儿当上了这个家族的首领,也许他可以得到破格提拔,挤进里面去。
他注视着他老婆在给他倒咖啡:基督啊,看她变成什么邋遢样子了。结婚才五个月,不但爱发脾气,身子也发胖了。东边这些意大利女人,全都是贱货。
他伸手去摸康妮那软绵绵的大屁股。她对他微笑了,他却轻蔑地说:“你比猪还肥。”
他看到她脸上露出被刺痛了的苦楚神情,热泪盈眶,倒感到挺开心的。尽管她是伟大的老头子的女儿,但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属于他的私人财产,他高兴怎么对待她就可以怎么对待她。考利昂家的人由他踩在脚下,任其踢打,他感到自己很了不起。
他同她打交道的第一步走得很好。她拼命想把那个塞满礼钱的大钱包单独保存起来,他一拳打青了她的眼睛,一伸手就把大钱包抢了过来。事后也没有给她讲大钱包是怎么处理的。这本来可能引起麻烦,甚至现在他也还感到有一丝丝内疚。基督啊,他已经在赛马赌博上、在歌舞妓女身上把一万五千美元挥霍光了。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25
他感觉到康妮在瞅着他的背,他在伸手去拿桌子那边的甜面包时,故意把身子扭呀扭的,显示他有的是蛮力。他把火腿鸡蛋一扫而光。他是个大个子,早上的饭量也很大。他还记得他原来送给妻子的一张照片。他对这张照片十分满意,不是通常看到的油黑油黑的俗气的丈夫,而是白肤金发碧眼的美男子,留着平头,前臂粗壮,长满了金黄的细毛,肩膀很宽大,腰很细。他知道,就身体而言,他比那些为考利昂家族效劳的所谓硬汉子都要强壮得多,比如克莱门扎、忒希奥、罗科·拉朋等人,还有那个给谁敲掉了的小鲍里。他又想到了桑儿,心里想,一对一地对打,他能打赢桑儿,尽管桑儿稍为高大一点,也稍壮实一点,但是桑儿的名声使他不寒而栗,虽然他看到的桑儿只是一个嘻嘻哈哈、吃喝玩乐的人。桑儿曾经是他的伙伴,也许年迈的老头子一死,会出现新的局面。
他端起咖啡,想喝又不想喝。他很讨厌这幢房子,因为那天,棒球赛早已开始,篮球赛即将结束,晚上出来溜达的人也快要动身了。他越来越明显地感到康妮在他背后忙碌,他回过头来看她究竟在干什么。
她正在换衣服,穿上了一身他所痛恨的地道的纽约市的俗丽服装:绸子花礼服,腰上还束了一条带子,惹眼的手甸镯耳环,袖子上镶着荷叶边。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老二十岁。
“你这是要到哪儿去?”他问。
她冷冰冰地答道:“要到郊外长滩镇去看我爸爸,他现在还不能下床,需要人陪着他。”
卡罗很想知道一些情况。
“桑儿还在管事吗?”
康妮爱理不理地瞅了他一眼,
“管什么事?”
他突然大发雷霆:“你这个下贱的小母狗,不许那样对我说话,不然我就要把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崽打出来。”
她显出了惊慌的神色,这叫他更发火了,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掴了她一个耳光,脸上立即肿起了几条红印子。接着,他在她脸上又快又准地连打了三巴掌。看到她上嘴唇破裂了,出血了,肿起来了,他才住手。他跑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哈哈大笑,回头又去喝他的咖啡。
他不断地抽烟,一直抽到该换衣服的时候。他敲敲门,说:“开门,快一点,不然我要把门踢开。”
里面仍然没有反应。
“识相点,我要换衣服。”他大声吼着。
他听到她在下床,走过来,然后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他进去,她背对着他,向床走去,脸对着墙又躺下了。
他很快换好衣服,并注意到她穿的是有背带的长衬衣。他要她去看父亲、希望她能带回来一些消息。
“怎么回事嘛?难道几个耳光就把你打瘫了?”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26
她本来就是个懒惰的邋遢女人。
“我不想去了,”她带哭地说。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她,把她翻过来面对着他。于是,他看出了她为什么不去的理由,同时也认为她还是不去的好。
一定是把她打重了,比他估计的重得多。她的左脸肿了起来,给打破了的嘴唇肿得像气球,在鼻子下面胀得鼓鼓的,样子很怪诞。
“好吧,”他说,“但是我要很晚才能回家。星期天我是很忙的。”
他离开公寓,找了一张他的汽车停车票,一张十五美元的绿色停车票。他把这张停车票同一沓别的停车票都放进汽车仪表板后面的小贮藏箱里。他的情绪很好,在那个娇生惯养的小母狗脸上打耳光,叫她服帖,每次都使他感到很痛快,这就把他因在考利昂家族中所受到的极坏的待遇而淤积的闷气消除了一点点。
在他第一次把她打得红一块、青一块之后,他心里还有点担心。她立即跑到长滩镇向她的父母诉苦,还把被打青了的眼睛指给他们看,他当时真还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当她从娘家回来之后,她变得出乎意料地乖,可以逆来顺受,终于变成了一个很勤快的意大利小媳妇。他决心当几个星期的好丈夫,在各方面待她好一些,多情一些,体贴一些,每天早晚都要把她抱起来扔几下。最后,当她认为他绝不会旧病复发时,她把她回家的情况告诉了他。
她发现父母对她诉的苦很冷淡,根本不同情。她很诧异,也觉得好笑。本来母亲也还有点同情,甚至要她父亲去给卡罗·瑞泽说说,她父亲却拒绝了。
“她是我女儿,”他说,“但如今属于她丈夫了。他明白自己的义务,即使当年意大利国王,也不干涉夫妇之间的事。快回家去。好好学学应该如何当媳妇,他才不会打你。”
康妮气势汹汹地质问父亲:“你打过你老婆吗?”
她是他的宠儿,可以那样无礼地说话。
他回答说:“她的所作所为使我没有理由打她。”
她妈妈听了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她告诉父母,说她丈夫如何把她结婚时收到的礼钱抢去了,而根本不告诉她钱是怎么用掉的。她父亲耸耸肩,说:“要是我自己的老婆也像你这样放肆,我也会像他这样子的,”
于是,她从娘家回来了,百思不得一解,也有点胆战心惊。她一直是父亲的宠儿,无法理解他如今为何这么冷酷无情。
其实,老头子并不像他表面上所装出来的那样冷漠、他问了一下,也发现了卡罗·瑞泽把钱抢去干了些什么。他早就安插了一些人监视卡罗·瑞泽的赌注登记工作,这些人把卡罗·瑞泽所干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向黑根汇报。但老头子也无法插手,一个男人如果怕老婆的娘家,怎么能指望他去履行他作丈夫的职责呢?这是个无法解决的僵局,他不敢插手。当康妮怀孕之后,他确信他的决定是明智的。虽然康妮向她母亲诉苦说她又挨了几次打,虽然当母亲的终于又动了心,并向老头子旧事重提,但老头子还是觉得无法插手。康妮甚至拐弯抹角地表示:她可能要提出离婚。她第一次遇到老头子对她发起脾气来了。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27
“他是你孩子的爸爸,一个孩子如果没有爸爸,他在这个世界上靠谁呢?”他对康妮说。
卡罗·瑞泽知道了这一切后,大大地放心了,一点儿顾忌也没有了,竟然向他的两个赌注登记员萨里·拉各斯和寇奇吹嘘说,一旦老婆不顺眼,他就如何脚踢拳打。他同时发现他们流露出了敬意,敬佩他居然有胆量在伟大的考利昂老头子面前逞强。
但是如果瑞泽早知道桑儿·考利昂听说他打老婆之后暴跳如雷,想杀人,只是因为老头子下了最严厉、最强硬、甚至连桑儿也不敢违抗的绝对命令,才把桑儿约束起来,那他就不会感到无忧无虑了。这就是为什么桑儿老是避着不见瑞泽,因为他也深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因此,卡罗·瑞泽在这个美丽的星期天早晨感到毫无顾虑,驱车横穿闹市区直奔东边,他没有看到桑儿的汽车正好从对面开过来要到他家里去看康妮。
桑儿·考利昂离开了戒备森严的林荫道,到市区去同璐西。曼琪妮过了一夜。这会儿,在回家的路上有四个保镖,两个在前,两个在后。他旁边不需要保镖,因为他自己能够对付从一个方面来的进攻。那四个保镖乘的是自己的汽车,住下来时都在璐西的房间左右两边的房间里。只要不经常,他偶尔去看看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现在他既然来到城里了,不妨把他妹妹康妮也顺便带到郊外长滩镇玩玩。他知道卡罗忙着干他的赌注登记活动,而这个下贱坯子也不会给她买辆汽车让她到处逛逛。因此,他想把他妹妹带出城去。
他等着,让前面的两个保镖先进了房子,他才随后。他看到后面的两个保镖密切注视着街道。敌对派知道他进城,虽然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是他时刻保持着警惕。他从三十年代的战争学到了这一套。
上下楼他绝对不用电梯:电梯是死亡的陷饼。他爬了八段楼梯,快步走到了康妮的家。他敲了敲门。他在街上看到卡罗的汽车从对面开过去了,因此预计她是一个人在家。里面没有人应声。他又敲门,就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受惊似地胆怯地问道:
“谁呀?”
她声音里惊恐的韵调,使他大为诧异。他这个妹妹同家里任何人一样,一直都很活泼、泼辣、倔强。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回答说:
“我是桑儿。”
门打开了,康妮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惊得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他把她推开,看到了她那肿胀的脸,于是他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扔下妹妹,去追赶卡罗。但康妮看到他怒不可遏的样子,紧紧地抓着他,不放他走,劝他进屋坐坐。她仍然在哭,这是因为恐惧而哭的。她知道哥哥的脾气,也害怕哥哥的脾气,因此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埋怨过卡罗。这时她终于说服他进了屋子。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28
“其实嘛,怪我,”她说,“是我先动手同他打起来的。是我拼命打他,所以他才打我。他本来实在不想把我打得这么重,怪我自作自受。”
桑儿那浓眉大眼的丘比特型的脸可以控制住了,不再由于生气而抽动了。
“你今天去看看咱老子,好吧?”
她没有吭声。他又补充说:“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咱老子,因此我就想顺便带你去。”
她摇摇头。
“我不想让老人看到我是这个样子。我下一个星期来。”
“好吧,”桑儿说。
他抓起她家的电话,拨了个号码。
“我想找个医生来给你看看,把伤治一治。你可得多加小心,还有几个月你就要生小孩了?”
“还有两个月,”康妮说。“桑儿啊,请你别插手。请别插手。”
桑儿放声大笑。他的脸上仍然杀气腾腾。他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的孩子在出生之前就变成孤儿。”他在她那边未受伤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这所公寓。
在东边第一百一十二街,有一长串小汽车并列地停放在一家糖果店门前靠近人行道的地方,这家糖果店就是卡罗·瑞泽经营的赌注登记业务总部。在这家糖果店前面的人行道上,有几个当父亲的在同小孩玩,把皮球扔来扔去。当父亲的想在星期天早上带着孩子坐汽车兜风,同时在他们下赌注的时候陪着孩子。他们看到卡罗,瑞泽后就不再玩皮球了,各人给自己的小崽买了些冰淇淋,好让小崽安静,然后就开始研究登载着棒球投手名单的报纸,挖空心思地琢磨今日可能获胜的棒球队能赢几分,再决定怎样押赌注才能获胜。
卡罗走进糖果店最后面的大屋子里。他的两个赌注登记员一个是名叫萨里·拉各斯的瘦小而刚健的小伙子,另一个是名叫寇奇的高大而结实的小伙子。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开始。他们把很大的横格纸簿放在前面,等着登记赌注。一个木架上放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十六个棒球大联队的名字,每两个队排在一起,以表明哪个队同哪个队比赛。在每对队名后面划个方块,准备记录比分。
卡罗问寇奇:“今日糖果店的电话线路是否已经搭上,是否可以进行窥听?”
寇奇摇摇头。“窥听线路还没有搭上。”
卡罗走到挂在墙上的电话跟前,拨了一个号码。他在抄录“线索”,即那天所有的棒球比赛的比分。萨里·拉各斯和寇奇毫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他挂断了电话,走到黑板跟前把每场比赛的比分用粉笔写在黑板上。那两个人仍然注视着地,他们早已得到了线索,只是卡罗不知道而已,他们注视他,实际上是在监视他的工作。卡罗在于这项工作的第一周,把比分转抄在黑板上时抄错了数字。结果给所有的赌徒造成了梦寐以求的机会,两头不吃亏。也就是说,一方面以他抄错了的比分差距向他押赌注,同时另一方面又以那个棒球队的实际比分差距向另一个赌注登记,入押赌注,结果赌徒怎么也输不了,唯一输的就是卡罗的赌注登记账本。这个错误造成了那一个星期赌注登记帐本上六千美元的损失,同时也证实了老头子对他女婿的判断。他吩咐说,卡罗的一切工作必须事前加以检查。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29
在正常情况下,考利昂家族中的高级成员绝不会过问这么细小的事务。在他们那个顶层下面至少还有五个绝缘层。但是,因为这场赌注登记工作是用来考验女婿的,所以,一直置于汤姆·黑根的直接监视之下。每天都有一份报告直接送给他。
内部消息张贴出来了。赌徒一窝蜂似地拥进糖果店的后屋、争着把比分差额摘抄在报纸刊登的棒球比赛场次和可能的投球手姓名的旁边。有些人手里牵着自己的孩子,抬头瞅着黑板。有一个人,他押的赌注很大,低头看着手中牵着的小女孩,逗趣地问:
“你喜欢哪个队,蜜蜂队,巨人队,还是海盗队?”
小女孩给那些稀奇古怪的队名迷住了,答非所问地说:“巨人队比海盗队更强吧?”
当父亲的哈哈大笑起来。
在两个赌注登记员的前面,人们开始排队了。登记员填满了一张就撕下来,顺便用那张纸把收到的钱裹起来,递给卡罗。卡罗回头从屋子的后门出去。上了一段楼梯就到糖果店老板住的一套房间。他把赌注情况用电话报告给自己的电话中心站,把钱放进镶在墙里的保险柜里,这个保险柜是由特别宽大的窗帘遮盖着的。接着,他把那张赌注登记单烧掉,然后把纸灰倒进厕所便桶里。
因为清教法规有规定,星期天的文体比赛下午两点之前都是不能开始的,因此,第一批押赌注的人,即那些有妻小的男人,不得不收回自己的赌注,赶口家,把自己的妻小带到海滨去玩。等这些人走了之后,慢慢来的是那些单身汉赌徒,还有那些把自己的妻子儿女丢在闷热的市内公寓里的死心塌地的赌徒。那些单身汉赌徒都是大赌徒,他们押的赌注比较大,使卡罗的星期天成了加班加点的大忙日的正是这类赌徒。不过有些结了婚的男人从海滨打电话来,又想把自己输掉的钱捞回来。
下午一点半光景,押赌注的人慢慢地离去了。因此,卡罗和萨里·拉各斯可以出来透透新鲜空气。他们在看小孩子们玩儿童棒球。这时,一辆警车开过去了,他们没有放在心上。这个赌注登记站在这个区有非常硬的后台,本区警察是不会去碰它的。要袭击这个赌注登记站一定得最高层下命令;即使最高层下命令,命令还没有传下来,早就有人通消息了。
寇奇也出来了,坐在他们两个旁边。他们三个瞎聊了一会儿,谈的是棒球和女人。卡罗笑了一笑说:“我今天又不得不打老婆,教训她要懂得谁是一家之主。”
寇奇随随便便地说:“如今她已经给打得发胀了、是不是?”
“哈哈哈,我仅仅在她脸上掴了几个耳光,”卡罗说,“并没有伤着她。”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她自以为她可以骑在我的头上当老子,任意摆布我。我呀,才不吃这一套哪。”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30
还有几个赌徒也在附近,吹大牛、议论棒球。另外几个赌徒站在赌注登记员和卡罗上面的台阶上。突然,在街上玩儿童棒球的小孩子散开了,一辆小汽车尖声怪叫地向着这个街区开过来,在糖果店门前“嘎”地一声停住了。车还没有停稳,一个人箭也似地冲了出来。大家都给吓瘫了,原来这个人就是桑儿·考利昂。
他那浓眉大眼的丘比特型的面孔、加上他那厚厚的弓形嘴唇,实在是一副可怕的愤怒的凶相。一眨眼工夫,他就奔到了门口台阶,一把卡住了卡罗·瑞泽的喉咙,把他从人群中拖出来,想把他拉到大街上去打,但是卡罗用他那粗壮的胳膊抱着台上的铁栏杆,死不松手。他把头缩下去,藏在耸起的两肩之间。他的衬衫给撕破了,一些碎片在桑儿的手里抓着。
接着出现的镜头也实在令人恶心。桑儿一面用拳头打这个缩头缩脑的卡罗,一面用他那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沙哑的声音咒骂。卡罗呢,别看他个子很大,却一点也不敢反抗,也没有叫喊着求饶。寇奇和萨里两个人都不敢拉架。他们以为桑儿要把她妹夫打死,不想陪他去见上帝。那些玩儿童棒球的孩子们刚才还咒骂那个把他们吓散了的司机,这时也在旁边看热闹,觉得又怕又有趣。他们都是些倔强的孩子,但是看到桑儿那种杀气腾腾的样子,都吓得鸦雀无声了。同时,另一辆汽车停在桑儿的汽车后面,从车里跳出了他的两个保镖。他们两个看到此情景,也不敢拉架。他们机警地站在那儿;要是哪个旁观者竟蠢得去帮卡罗的忙,他们就准备为保卫他们的首领而战。
这个镜头之所以令人感到恶心,就是卡罗那彻底屈服的可怜相,但是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保住了性命,他用双手紧紧抓着铁栏杆,因此桑儿无法把他拽到大街上去。尽管论体力,他同桑儿不相上下,他仍然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他听任桑儿的拳头冰昏似的落在他的光脑壳上和脖子上,直到桑儿的怒气渐渐消下去。桑儿低头望着他,骂道:
“你这个杂种,你再敢打我妹妹,下次我就宰了你。”
这些话使紧张的气氛松缓下来。因为如果桑儿真想宰了这个人,他就不会发出这种威胁了。他无可奈何的威胁,正好说明他不会这样做。卡罗不敢正视桑儿,仍然埋着头紧抱着轶栏杆,他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直到桑儿坐上汽车呼啸而去”他听到寇奇用他那奇特的父亲般的声音说:
“好啦,卡罗,还是回糖果店里去吧,别让人家再看咱们的笑话了。”
直到这个时候,卡罗才敢从他那靠着石台阶的蹲伏姿势中解脱出来,双手从铁栏杆上松开,站起身。他可以看到孩子们在端详他,这些孩子脸上的表情,就像人们在目击一个不顾人格而忍气吞声的人的丑恶表演时,脸上呈现的那种凝视而厌恶的表情。他晕头晕脑,与其说是由于挨打,还不如说是由于惊恐。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使他浑身不由自主了。尽管大拳头像冰雹一样,他受的伤并不很重。他听任寇奇领着他走进糖果店的后屋,给他脸上放了些冰。他的脸虽然没有伤,也没有流血,但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疙瘩。恐惧情绪这时减退了,而他遭到的屈辱使他的胸口感到恶心,所以他忍不住呕吐起来。寇奇扶着他的头,让他往洗涤槽里吐,他好像醉得不省人事了,然后又扶他上楼,到一间卧室里让他躺下。卡罗一直没有注意到萨里·拉各斯已无影无踪了: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31
萨里·拉各斯步行到第三路,用电话向罗科·拉朋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罗科平心静气地听完了这个消息,然后他又打电话向他的司令彼得·克莱门扎汇报,克莱门扎像猪一样哼了一声,说:“哦,该死的桑儿,该死的脾气。”但他的手指早已喀嚓一下按住了架电话机的叉簧,这样罗科也就绝对听不到他的牢骚话了。
克莱门扎打电话给长滩镇找汤姆·黑根接电话。黑根沉默了一会儿,说:
“赶快派你手下的几个人坐汽车到通往长滩镇的路上巡逻,以防桑儿给来往的车辆阻住或遇到什么事故。当他气得发疯的时候,他就昏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干的什么鬼事。也许咱们在那一边的朋友会听到他进城了。但这根本说不准。”
克莱门扎疑虑地说:“等我派出的人到达那一条路上,桑儿可能早已回到家里了。塔塔格里亚家族派出的人也准会扑个空。”“这我知道,”黑根耐心地说,“要是发生不寻常的事故,桑儿可能受阻,你还是尽量想办法吧,彼得。”
克莱门扎勉强地打电话给罗科·拉朋,要他组织一些人和汽车,把通向长滩镇的路监视起来。他也亲自出马,还从驻扎在他家的警卫排中挑选了三个人,一同出发,过了“大西洋海滩桥”直奔纽约市。
在糖果店前游来游去的赌徒中,有一个是塔塔格里亚家族雇佣的密探,马上打电话同他的交通员联系,但是,塔塔格里亚家族还没有作好战争准备,而那个交通员只得通过一个个绝缘层,最后才能到达同塔塔格里亚有联系的兵团司令。等到上下联系通时,桑儿·考利昂早已安全返回长滩镇,返回林荫道,就要面对他父亲的勃然大怒了。
第十七节
1947年考利昂家族同五大家族之间的战争,对双方来说都是耗费很大的。加上警察方面想解决警官麦克罗斯基一案而向各方施加压力,这就使问题更复杂化了。警察局的执行官蔑视那些保护赌博和其他罪恶活动的政治上的实权人物,这种现象是罕见的,但在这个案件中政治家也束手无策,就像对军官不执行上级命令的一支横冲直撞的、到处洗劫的军队,参谋部也束手无策一样。
这种无保护状态,对考利昂家族的伤害并不大。考利昂帮的大部分收入是主办赌博,而在这个帮控制之下的彩票赌博,遭受的打击特别惨重。经营这类活动的接待员、收款员给警察一网打尽了,照例受到中等程度的打击,然后再记入档案。甚至有些庄家的秘密地点也被查了出来,也都遭到袭击。钱财损失惨重,那些庄家在他们自己的权限内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都纷纷向司令诉苦;司令把他们的怨言带到家族会议桌上。但是,仍然无能为力。赌博庄家得到的答复是要他们转业。当地男人中有单干的猛士得到许可,可以接管哈莱姆地区的摆赌活动。哈莱姆是这一行中最能赚钱的地区,他们摆赌场不是集中在一处,而是分散在各处,到处流动,因此警察想要抓他们也困难。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32
自从警官麦克罗斯基死后,有些报纸就登载他同索洛佐牵涉在一起的故事。报纸公布证据,证明他在死前曾收到了几大笔现款。这些故事全是黑根编造的,情况也是他提供的。对这些故事,警察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是很见效。警察当局从密告者们那里,从接受考利昂家族定期津贴的警察那里得到情报,说麦克罗斯基本来就是个流氓警察。问题不是他接受了钱或正当的贿赂,而是他接受了最脏的赃款,接受了坑害人命的钱和贩卖毒品的钱。就警察道德来说,这是不可宽恕的。
黑根知道:警察相信法律和秩序达到了可笑的天真的程度。他们对法律和秩序的信任胜过民众对法律和秩序的信任。法律和秩序归根到底是警察汲取权力的魔泉,汲取个人权力的魔泉。他们对个人权力的珍惜,同所有的人对个人权力的珍惜是一样的。可是,他们对民众,始终有一种郁积的愤感。民众是他们保护的对象,同时又是他们掠夺的对象。作为接受保护的对象,民众就显得忘恩负义,不安分守己,还没完没了地提出各种要求;作为被掠夺对象,民众却又显得滑溜溜的,而且很危险,诡计多端。一旦有人被警察抓住,警察所保护的社会机构就会发挥其全部威力,企图把他们捕获的人骗出来。这里,幕后操纵的是政客。对罪大恶极的强盗,法官总是宽大地给以缓期执行的判决。各州州长,甚至美国总统本人,因为认定受尊敬的律师们没有为罪犯争取到无罪释放的宣判,所以经常发布大赦令。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警察也就学乖了,为什么他就不应该接受流氓递过来的钱?他更需要钱呀。还有他的孩子,为什么他的孩子就不应该上大学?为什么他老婆就不应该到物品贵重的商店去买东西?为什么在寒假时他本人就不应该到佛罗里达去晒晒太阳?总而言之,当警察就是玩命的,这种说法并非开玩笑。
但是,警察一般是绝不会接受肮脏的贿赂的。他可以接受些钱,让赌注登记人去营业。他也可以从一个不愿意事前买好停车票和超速票的人那里接受些钱。他可以允许打个电话就去的妓女和等客上门的妓女揽生意,当然要拿一定的报酬。这类恶习是人的本性。但是,通常他不会接受赃款而放纵贩毒、武装抢劫、强奸、谋杀以及其他各种大逆不道的罪行。在他们看来,纵容这类罪行有损于个人威信,因而是不能允许的。
谋杀一个警官简直等于弑君之罪:但是,当麦克罗斯基是同臭名昭著的麻醉剂贩子在一起时遭谋杀的这一事实传得满城风雨之后,当麦克罗斯基是谋杀罪的共谋嫌疑犯这一事实变得满城风雨之后,警方想采取报复行动的情绪也减退下来了。还有,要是没有流氓强盗送来的“赎罪”钱,警察们就得省吃俭用才能勉强做到收支相抵,没有执照的摊贩正好可以送些午饭钱。在停车票价上分点赃也能积少成多。有些更加肆无忌惮的警察,在管区警察集合厅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29:33
里,甚至在嫌疑犯身上搜钱(搞同性恋的和打人的罪犯)。最后,高
级警官终于发了善心。他们抬高了要价,让各个家族恢复营业,饷金名单由管区内的贿赂牵线人用打字机打出来。把属于本管区的每个警察都列在名单上,名字后面就是每人每月应分得的钱数。这样,社会程序才稍稍有所恢复。
雇用私人侦探来警卫考利昂老头子的病房,是黑根的主张。这些私人侦探的实力又得到了忒希奥兵团士兵的补充和加强,但桑儿对这样的措施还不放心。到二月中旬,老头子可以搬动而又不会出危险时,就由救护车送回了林荫道的家中。那栋房子事先改装了一下:他原来的卧室如今成了设备齐全的病房。护士是经过专门挑选、审核之后才录用的,昼夜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肯尼迪医生经过好说歹说,又加上高薪的吸引力,才同意到这里当家庭医生,期限是要等到老头子病情好转,只需护士护理就可以的时候。
整个林道加强了防御,固若金汤了。武工队员搬进了另外几栋房子,原来的住户全被送到了意大利的老家去度假,一切费用实报实销。
弗烈特·考利昂受命到韦加斯去了,一来让他去疗养,二来也为了开辟一个地盘,好让考利昂家族也能在那里日益兴隆的豪华旅馆与赌博的联合企业里开展活动。
韦加斯是中立的西海岸帝国的一部分,这个帝国的太上皇保证弗烈特的安全。纽约五大家族也无意到韦加斯来搜寻弗烈特而到处树敌。他们要对付在纽约遇到的麻烦也够他们手忙脚乱的了。
肯尼迪医生严禁在老头子面前讨论业务问题。但这条禁令被一股脑儿忽略了。老头子坚持会议就在他屋子里举行,就在老头子搬回家的当天晚上,桑儿、汤姆·黑根、彼得·克莱门扎和忒希奥这几员大将都聚集在他的屋子里。
考利昂老头子还太虚弱,话不能说得大多,但他希望听一听,行使一下否决权。当他听到弗烈特被派到韦加斯去了解那里的赌博业务时,他点点头,表示赞同。当他听到布鲁诺·塔塔格里亚已被考利昂家族的武工队员干掉了时,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但最使他烦恼的是迈克尔干掉了索洛佐和警官麦克罗斯基而被迫逃亡到西西里。当他听完后,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全部都出去;他们几个又在收藏着法律书的楼角房间继续开会。
桑儿·考利昂轻松地坐在办公室后面的大扶手椅里。
“我看咱们最好还是让他老人家轻松愉快地过上一两个星期,等到大夫说他可以恢复工作时再说。”他停了一下,又说,“我想在他好转之前,让生意重新开张。咱们已经得到警方点头,同意咱们先营业。首先要解决的是哈莱姆地区的彩票赌博庄家。那些黑人冒失鬼正在那里干得起劲,咱们得把庄家的权夺过来。他们靠诈骗捞钱,但是也好,正像他们办任何事情总要诈骗一样,他们有很多办事员不付钱给中彩者。我不喜欢他们在赌客面前显得很有钱;我不喜欢他们穿得太漂亮;我也不喜欢他们有新汽车坐;我也不喜欢他们对中彩者赖帐;我也不希望单干的庄家继续这种营生,他们把我们的名声搞坏了。汤姆,咱们得设法让这种事业马上开张。只要你放出话,说盖子打开了,别的一切都会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