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14

  这时,她坐在游泳池边上,让裘里斯那长满金发的头偎在她的怀里,她对他发生了极大的亲切感。于是她不知不觉地伸手去深情地抚摸他的脖子。他似乎睡着了,似乎感觉不到了。她感到他紧挨着自己,她兴奋起来了。他突然一下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接着站起来了。他牵着她的手,领着她走过草坪,到了水泥便道上,她乖乖地跟着他。甚至当他领她走进他个人居住的小屋时,她还是乖乖地跟着他。他们俩进了屋子之后,他搀和了两大杯酒。刚刚经过烈日的暴晒,加上情火,她一喝下酒去就上头了,昏昏晕晕的,裘里斯伸开双臂把她搂了起来,他们两个的身子。除了遮羞的游泳衣裤,一丝不挂,紧紧地抱在一起。璐西嘟嘟哝哝地说:

  “别这样。”

  但是她的声音并不那么坚决,裘里斯也根本没有理她。……

  当他从她的身上滚下来之后,她缩到床的一角,哭起来了。她感到羞愧得很,接着,使她感到震惊不已的是她听到裘里斯轻轻地一笑,说:

  “你是个愚昧无知的‘愚大利’愚大姐,这也许就是这几个月来你一直拒绝我的原因吧?你真无知。

  他说“你真无知”是带着深厚的友情的,于是她又向他转过身来。接着,他又说:“你同中古时代的人一样,愚昧无知。你真同中古时代的人一样,实在是愚昧无知。”但是,语气听上去很舒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因为她还继续在哭,他显然有意安慰她。

  裘里斯点了一支香烟,放进她的嘴里,这一下烟把她呛得喘不过气来,哭泣也就停止了。

  “嘿,听我说,”他说:“如果你有二十世纪很普通的家庭知识的教养,你的问题本该在几年之前就解决了。如今让我告诉你,你的问题是骨盆畸形,而我们外科医生管它叫做骨盆板衰弱。这种毛病大部发生在产后,但是也可能是由于不良的骨骼结构。这是一种普通现象,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因此而苦恼,其实一次简单的手术就可以把她们治好。但是,因为你的身段长得很美,我根本没有料到你也有这种毛病。我想你的问题也有心理上的原因,我知道你过去的那一段故事,你给我讲得够多了,你同桑儿的事。管他去,先让我给你彻底检查一下身体,我就可以告诉你究竟需要动多大的手术。现在你进去,洗个淋浴澡。”

  璐西进去,洗了个淋浴澡。裘里斯很耐心,也不管她一再反对,硬要她躺在床上,床边放着一个上面铺着玻璃板的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些医疗器材。他眼下是一心一意地在于业务工作,认真地给她检查。

  裘里斯在检查时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快活情绪,明显地是在关心她。这样,璐西也就不再感到羞愧和尴尬了。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15

  “这同时也是一个健康问题,”裘里斯说,“要是你不把这种毛病治好,那么你整个的排泄系统和生殖系统都会不断出现大量问题;要是不用外科手术来纠正,整个结构就会越来越松软。非常遗憾的是,守旧的社会风气使得许多医生不能对这种毛病进行正常诊治,使得许多女人不便提出这个问题。

  “别再谈这个问题了,请别再谈这个问题了,”璐西说。

  他可以看出她在某种程度上对自己的隐病仍然感到羞愧,对自己的“讨厌的缺陷”仍然感到难堪。虽然他那受过专业训练的头脑认为,对生理上的病采取那种讳莫如深的态度简直是愚蠢之至,但他也明智地对她表示了体谅。这样的感情的融洽也使她感到好受一些。

  “好吧,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如今就让我给你讲讲我的秘密吧,”他说。你老是问,我作为东部最年轻有力的外科医生之一,来到西部这个小镇究竟打算干什么哪?”他在学着某些报纸上有关他的报道文章的语气,“实际上,我是一个堕胎专家,干这种工作本身并不坏,可以算半个医务职业,但是,我却因此给抓起来了。我原来有个朋友,一个名叫肯尼迪的医生,我们俩在一起当实习医生。他是一个直杠杠脾气,他说他愿意帮我的忙。据我所知,汤姆·黑根曾经告诉他说,如果他在任何问题上需要帮忙,考利昂家族是有义务效劳的。因此,他在黑根面前替我说情。随后的事情,据我所知,对我的种种指控也就不了了之。但是,医学协会和东部医学分会却把我列入黑名单了。因此,考利昂家族在这儿给我物色了这个工作。这些歌舞女郎经常怀孕,我一直在考虑,要对弗烈特·考利昂来一次像父亲教训儿子那样的谈话,尤其是因为我已给他治过三次淋病和一次梅毒。弗烈特这个人在情场上赤膊上阵,陷入了重围。

  裘里斯谈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故意失言,谈了些不应该谈的话,他是从来都没有胡言乱语过的。他刚才之所以故意谈到弗烈特的事情,主要是为了让璐西能够知道一下,包括弗烈恃·考利昂在内,她所认识和敬畏的一些人,也都有见不得人的隐秘。

  两周之后,裘里斯·西加尔站在洛杉矶一家医院的手术室里注视他的朋友弗烈德里克;凯尔奈进行特殊手术,在璐西吃了麻醉药但还没有失去知觉之前,裘里斯弯着腰,挨到她身前对她悄悄地说:“我已经告诉他说,你是我特别喜欢的姑娘。”

  手术完了,他们两个就用下面有轮子的滚动床将璐西推了出去,送到休养病房去了。然后,裘里斯同凯尔奈攀谈起来。凯尔奈表现得轻松愉快,这就是手术一切顺利的最好证明。

  “没有任何复杂问题,小伙计。”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16

  裘里斯放声笑了。“大夫你简直是个皮格马利翁。说真的,你的手术可谓巧夺天工。”

  凯尔奈哼了一声。

  “这同小孩子游戏一样简单,同你搞刮宫一样简单。整个社会只要能正视现实,那么像你我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可以做做重要的工作,而把这种雕虫小技留给那些只会照章办事的人。顺便先给你打一声招呼,下个星期,我就要给你那儿送去一个姑娘,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姑娘,她属于经常怀孕的那些姑娘。我今天替你动了这个手术,将来你替我动动那个手术,这样咱俩就清帐了。”

  裘里斯摇摇头。“谢谢,大夫。你自己随便什么时候光临吧.我保证你能够受到各种热情款待。。

  凯尔奈向他苦笑了一下。“我每天都在赌钱,我不需要你们那些轮盘、赌桌什么的。我实际上是同命运闹别扭。裘里斯啊,你在那儿也是浪费光阴呀。再过两年,你可能就会把严肃的外科手术全忘光,那时你也就不配当外科医生了。”

  说罢,他转身走了。

  裘里斯明白那些话,其用意不是责备,而是警告,然而,那些话却也真的刺痛了他的心。因为潞西至少在十二个小时以内不能出病房,他趁机上街喝了个酩酊大醉,酗酒的部分原因是,他知道璐西一切顺利,他心头产生了轻松感。

  第二天早晨,当裘里斯来到医院探望她的时候,他感到惊讶的是有两个男人在她床边,病房里也摆满了鲜花。璐西背靠着枕头坐着,容光焕发。裘里斯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璐西早就同她家庭闹翻了,而且还告诉他,除非她发生了意外,要不根本不用通知她家里的人。当然,弗烈特·考利昂知道她住院要动个小手术。动这个手术也是必要的,因此他们两个才能请到假。弗烈特还对裘里斯说,潞西动手术的一切费用可以由旅社报销。

  潞西介绍他们认识。其中一个,裘里斯马上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约翰呢·方檀。另一个就是心宽体胖、样子有点傲慢的意大利入,名叫尼诺·华伦提。他们先后同裘里斯握了手,然后就不再理睬他了。他们在逗璐西开心,谈论的是当年纽约市的老邻居,是裘里斯插不进嘴的人和事。看到这种情况,裘里斯对略西说:“回头我再来,我顺便也得去看看凯尔奈医生。”

  但是,约翰呢·方檀看透了他的心思,接过来说了一句话,刚好说到他的心坎上。

  “嗨,伙计,我们自己有事要离开,还是你陪着她吧,好好照顾她。你是大夫嘛。”

  裘里斯听出约翰呢·方檀的声音有点不同一般的沙哑,他突然想到这个歌唱家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在公开场合演唱了。同时他还想到这个歌唱家原来因为表演出色而得过学会奖。难道这个入的嗓子在这么大年纪就变得如此厉害而报纸却默不作声,大家也都默不作声?裘里斯喜欢隐秘的聊天材料,所以一直在注意倾听方檀的声音,试图诊断他嗓子究竟出了什么毛病。这种毛病通常可能由于单纯的紧张过度,也可能由于烟酒过度,甚至于可能因为房事过度。如今他嗓子的音色听上去很刺耳,他再也不配称之为低声哼唱伤感歌曲的甜蜜的歌唱家了。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17

  “你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感冒了,”裘里斯对约翰呢·方檀说。

  方檀很礼貌地说:“只是紧张了点,昨天晚上我拼命吼着唱歌。我党得我不能承认我的嗓音变了。你知道,我是上年纪了。说罢,他向裘里斯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裘里斯漫不经心地说:“你没有找个医生看看吗?你的毛病也许可以治好。”

  方檀这时的表情不那么讨人喜欢了。他长时间地、冷冰冰地凝视着裘里斯。“早在差不多两年以前,我就把看医生当作当务之急,而且我的是第一流专家。我我的那个医生据说是整个加利福尼亚直屈一指的专家。他们叫我多多休息,没有什么病,就是上了年纪。一个人上了年纪,嗓音也就会随着变化。”

  说罢,方檀也就不理睬他了,只顾同璐西说话。就像他使所有的女人感到陶醉一样,他使她感到陶醉。裘里斯仍然集中注意力倾听他的声音。他声带上一定是长了个什么东西。但是,活又说回来,究竟为什么专家没有检查出来呢?敢情是恶性肿瘤而无法治疗?要不然,就是有别的原因。

  他打断方檀的话,问道:“上次你是什么时候检查的?”

  方檀显然有点不耐烦,但看在璐西的面上,竭力表现出有礼貌的样子。

  “大约是在十八个月以前,”他说。

  “你的医生给你定期检查吗?”裘里斯问。

  “这还用问吗?约翰呢·方檀不耐烦地说,“他给我喷了些可待因,给我彻底检查了一遍。他告诉我说,这是因为我的嗓子老化了,加上烟酒过度,还有别的原因,莫非你比他懂得还多?”

  裘里斯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方檀露出了自豪的神情,说:“塔克,詹姆斯·塔克。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名字很熟悉,同著名的电影明星、女明星来往密切,同一个豪华的农村休养所来往密切。

  “他是医院里的包扎员,人很精明,”裘里斯咧嘴一笑,说。

  这时,方檀火了:“你以为你是一个比他还高明的医生吗?

  裘里斯放声大笑:“难道你是一个比卡蒙·伦巴社还更高明的歌唱家吗?,,他诧异地看到尼诺·华伦提突然大笑起来,身子一摇一晃的,头都碰到椅背上了。在尼诺狂笑时散发出来的气息里,裘里斯闻到了烈性威士忌的味道,因此断定,即使在这样的大清早,华伦提先生也是快要醉了。

  方檀对着他的朋友龇牙咧嘴地笑起来。

  “嘿,你看来是在笑我所开的玩笑,而下是他所开的玩笑。

  同时,璐西伸出手把裘里斯拉到床边。

  “他看上去像个普通运动员,但实际上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外科医生。璐西在给他们俩作解释,“要是他说他比塔克大夫高明,那就肯定比塔克大夫高明。约翰呢吁,你还是听他的话吧。”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18

  护士进来了,要他们离开。住院医生要给珊西进行理疗,不免许别人在跟前。裘里斯高兴地看到璐西把脸扭过去了。这样当约翰呢。方檀和尼诺·华伦提在向她吻别的时候,嘴唇只能碰到她的脸蛋儿,也就碰不到她的嘴了,但是这似乎也就是他们两个早就料到的。她让裘里斯吻了她的嘴,并小声地说:“下午再来,好吗?他听了点点头。

  在外面走廊里,华伦提问裘里斯:“为什么动手术?有什么严重问题?”

  裘里斯摇摇头。只是一种轻微的妇科病,非常普通,请相信我的话。我比你们两个更关心,我希望同这个姑娘结婚。”

  他们两个像要作出评价似地望着他,于是他问道:

  “你们两人怎么知道她住院了?

  “弗烈特给我们打电话,要我们来看看她,”方檀说。“我们原来是邻居,在一起长大的。弗烈特的妹妹结婚的时候,璐西是伴娘。”

  “哦!”裘里斯表示惊讶地叹了一声。他不想让人家看出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也许因为他们俩人都在躲躲闪闪地保护璐西的荣誉,瞒住她同桑儿之间的风流韵事。

  他们在向走廊那边走去的时候,裘里斯对方檀说:“我在这一带有出诊医生特许证,你干吗不让我给你检查一下喉咙?”

  方檀摇摇头,说:“我没有工夫。”

  尼诺·华伦提说:“他那个喉咙价值百万美元,他不能让不值钱的医生检查。”

  裘里斯看到华伦提在向他呲牙咧嘴地笑着,显然是支持他。他快快活活地说:“我不是不值钱的医生,我原来是东海岸一带最有才华的年轻外科医生,直到后来有人要我负起堕胎的刑事责任。”

  正如他早就预料到的,经过这一简单的自我介绍,他们两个对他刮目相侍了。他在承认自己犯罪的同时,激发他们确信他是一个敢同名流一比高低的有真才实学的医生。华伦提首先恍然大悟。“要是约翰呢不用你,我有个女朋友想让你看一看,不过不是看喉咙。”

  方檀神经紧张地向他说:“你检查,需要好久?”

  “十分钟,”裘里斯说。

  这是谎言,但是他认为给人讲谎言很有用处。讲老实话同医疗工作简直是水火不相容的,除非在十万火急的时候,才可能偶尔结合起来。

  “那就检查一下吧,”方檀说。由于恐惧,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含糊,更加沙哑了。

  裘里斯请了一个护士,找了一个诊断室。里面的设备残缺不全,并不是他所需要的每样器材都有,但也勉强够用,不到十分钟工夫,他就查出方檀的声带上长了个东西:这本来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塔克,这个混饭吃的好莱坞骗子,本该看到这个肿瘤。基督啊,也许这个家伙连个医生执照也没有。即使有,也应该注销。裘里斯抓起电话,要医院里的喉科专家来一下。然后,他转过身,对尼诺·华伦提说:“看来可能要你等很久,你最好还是出去转一转再说。”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19

  方檀瞪大眼睛望着他,狐疑起来。“你这个小狗患,莫非打算不让我走啦?莫非你打算拿我的喉咙开玩笑?”

  裘里斯表现得很得意。他原来也没有料到他能如此得意,便开门见山地对方檀把问题毫无隐讳地说了出来。

  “你想怎么办,随你的便,”他说,“你喉咙里长了个东西,就长在声带上。要是你能在这儿待上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把它控制住。管它是恶性的或良性的,我们都可以把它控制住。到底是采用外科手术或药物治疗,我们也可以作出决定。我也可以把整个情况告诉你,可以把美国这方面的专家的名字告诉你。我们可以请他今天晚上就到这里来,路费由你出;到时候如果我认为必要的话,就这样办。但是,话又说回来,你也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去找你原来那个江湖朋友或者干脆说那个专门捞油水的骗子。要是你自己决定另找医生,你就快点走吧。那时候,要是证明是恶性的,同时也长得够大了,那他们就得把你的喉头全部切除,不然就可能立即死亡。再不然,你就只能活受罪。你最好同我一道待在这儿,我们在几小时以内就可以把问题处理好。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事吗?”

  华伦提说:“约翰呢,咱们好歹就待在这儿吧,管它三七二十一。我到下面门厅去给制片厂打个电话,不给他们说别的,就只说咱们两个脱不开身,打完电话,我就来陪着你。

  这天下午非常漫长,但却过得很有价值。医院喉科医生的诊断情况,就裘里斯在研究了爱克斯光照片和药检取样化验结果之后所能看到的一切而言,是完全可靠的。检查到中途,约翰呢·方檀因为口腔里涂满了碘,又塞了一卷纱布,难受得“哇哇”地一个劲儿地于呕,挣扎着想逃脱。尼诺·华伦提双手抓住他的左右肩膀,又把他按到椅子上。检查结束之后,裘里斯呲牙咧嘴地对方檀笑了一下,说:

  “瘤。

  方檀没有听清,裘里斯又说了一遍:“长了些瘤。我们要把那些瘤切除,就像剥大香肠的皮一样。几个月之后,你就会复原。”

  华伦提情不自禁地”啊呀”了一声,但是方檀仍然皱着眉头。

  “那以后唱歌呢?切除之后会影响我唱歌吗?”

  裘里斯耸了耸肩。“这,可没有保证。但是,既然你现在就不能唱歌,那还管它什么影响不影响!”

  方檀不以为然地瞅了瞅他。“小子。你根本不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刚才给我说的也许就是我以后不能再唱歌了,而你说话的那股劲头好像你是在给我传达什么好消息。我以后可能再也唱不成歌了,这是真的吗?”

  裘里斯听了也反感起来,没有回答。他以真正的医生的高度责任感施行了手术,他也以此为乐。他给这个小杂种办了一桩好事。而从他的表现看,好像是谁在陷害他似的。裘里斯冷冰冰地说:“听着,方檀先生,我是个医生,你可以叫我大夫,但不能叫我小子。我的确是给你带来了好消息。在我把你带到这儿来的时候,我就坚信你喉头上长的是一种恶性肿瘤。这种肿瘤会引起严重后果,那就是把你的喉头全部切除。要不然,这种肿瘤就会要你的命。我担心病情可能让我必须告诉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我高兴也就高兴在我可以说‘瘤’这个字。因为你的歌声我非常欣赏。当我年轻的时候,你的歌声帮我去勾引姑娘。你一方面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但另一方面却又是一个宠坏了的任性的人。难道你以为,因为你叫约翰呢·方檀,所以就不会得癌症?不会生不治之症?不会有心脏病?难道你认为你永远不会死?哎呀,人生并非单纯是甜蜜的音乐。如果你想看看真正的苦恼,不妨在这所医院到处走走。之后你也许会围绕‘瘤’来唱一支情歌。由此看来,你还是趁早别再瞎胡闹了,该干些什么就好好干吧。你那个不三不四的医护人员可能给你找一个以医务为职业的医生。如果他企图走进手术至,那我就建议你以试图谋杀的罪名把他逮捕起来。”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20

  裘里斯刚要走出这间屋子,华伦提说:“啊呀,好啊,医生,你这些话是会打动他的。”

  裘里斯转过身来,说:“你们在午前也总要喝个酩酊大醉吗?”

  华伦提说:“是的。”同时向他一笑,笑得很友好。这就使得裘里斯在接着说话的时候进一步表现出了友好态度。比他原来所想要表现出来的友好态度还要友好。

  “如果你们长此下去,五年之后你们可能死掉。”

  华伦提以小舞步蹒蹒跚跚地向他走去。他伸出双臂,抱住裘里斯,呼出有烈性威士忌的气味,放声大笑起来。

  “五年吗?”他问,仍然在哈哈大笑。“唉,还必须活这么久吗?”

  手术后一个月,璐西·曼琪妮坐在韦加斯旅社的游泳池旁边,裘里斯挨着她躺着,头就枕在她的大腿上。她一只手端着一杯鸡尾酒,另一只手抚摸着裘里斯的头。

  “你不必现在就喝酒来给自己壮胆,”裘里斯说,“我在咱俩住的那套房间里给你准备好了香槟酒。”

  “你能保险这么快就好了吗?”潞西问。

  “我敢保证我的工作没有问题。医疗方案是我拟定的,不过我让我的老朋友凯尔奈动手操作罢了,”裘里斯说。眼下咱俩还是休息休息吧。”

  当他们上楼到了他们那套房间里之后(他们现在已同居了),璐西实在没有料到还得等那么久。晚餐是山珍海味,在她那装满香槟酒的玻璃杯旁边,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摆着一只镶有大金刚钻的订婚戒指。

第二十三节


  迈克尔·考利昂在西面里过了五个月流浪生活之后,终于真正懂得了他父亲的性格和他自己的命运。他终于真正懂得了像路加·布拉西和冷酷的克莱门扎这类人物,也懂得了他母亲那种安分守己的超然态度。在西西里,他看得一清二楚,要是他们不行动起来同自己的命运作斗争,他们将落个什么下场?他懂得了,为什么老头子反反复复地说:“一个人只有一个命运。”他终于懂得了人们对有权的合法政府蔑视的根源所在。懂得了人们对任何一个破坏了缄默法的人之所以仇视的根源所在。

  迈克尔身穿一套旧衣服,头戴一顶鸭嘴帽,一到巴勒莫就被转运到西西里岛的内地去了,转运到地下家族势力所控制的一个省的心脏地区。在那里,地下家族的头头对迈克尔的父亲是感恩戴德的,因为迈克尔的父亲早年替他卖过力。这个省有个小镇叫作考利昂,当年老头子在移居美国时就把这个小镇的名字当作自己的姓了。但是,在这个小镇上,老头子再也没有活着的亲属了。亲属中的女人生都寿终正寝,男人不是在家族格斗中给杀害了,就是移居到美国、巴西或意大利半岛去了。迈克尔以后就会知道,同世界上任何地区相比,这个穷酸小镇的谋杀发案率是最高的。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21

  迈克尔,根据人家的安排,作为客人居住在那位家族头头的叔叔家里,这个叔叔是个单身汉,还是本区的土医生。这位地下黑帮头头五十九岁了,名叫托马辛诺老头子。他公开活动的身份是西西里最显赫的一家贵族的管家,负责一片大庄园。这里所谓管家,实际上就是有钱人家的庄园的警卫员,不单纯是管理,还要负责保证穷人不至于去抢占那些目前没有耕种的土地,不至于以任何方式对庄园的土地进行蚕食,不准偷猎,也不准擅自占地耕种。总括起来说,所谓管家,就是为了一定数目的钱而充当黑打手的人,保护有钱人家的房地产,反对穷人所提出的合法或不合法的一切要求。当任何贫农试图实行那条允许他购买非耕土地的法律时,管家就发出威胁,扬言要把他打残或打死,这样就把他吓跑了。管家的任务就这么简单。托马辛诺还控制着当地的“水权”,否定了罗马政府企图在这一带兴建任何新水坝的计划。这样的水坝势必使他的卖水生意受到一蹶不振的打击,势必使水价大便宜,势必把千百年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一整套管理水的重要体制彻底摧毁。不过,托马辛诺是一位旧式的黑帮头头,不屑于染指毒品走私和妓女买卖。在这方面,托马辛诺老头子同巴勒莫这类大城市刚刚冒出来的新型黑帮领袖之间,是有心病的:那些深受从美国遣返意大利的流氓阿飞影响的新型人物,在这方面是无所顾忌的。

  这黑帮头头是个异常肥胖的男子,是个“挺着大肚皮的男子”。这形象,就含义或字面来说,都意味着是一个能够在同伙中引起敬畏的人。在他的保护下,迈克尔是有恃无恐的,但是,把流浪者的身份加以保密,仍然被认为是必要的。因此,迈克尔的活动被限定在老头子的叔叔塔查大夫的庄园的围墙之内。

  塔查大夫作为西西里人算是一个大个子,差不多有六英尺高,红光满面,雪白的头发。虽然年逾古稀,但他每星期都要到已勒莫去光顾比他年轻的妓女,越是年轻的越好。塔查大夫的另一个毛病就是读书。他什么书都读,而且要把自己读的书的内容讲给本镇居民听,讲给不识字的农民听,讲给庄园的牧人听。这使得他在本地落了个傻瓜的臭名。书,同他们有什么相干。

  到了傍晚,塔查大夫、托马辛诺老头子、迈克尔三十人就坐在布满了大理石雕像的大花园里。在这个岛屿上,那些大理石雕像简直就像黑红色的大葡萄似的,从花园里魔术般地长出来。培查大夫爱讲几世纪以来的黑帮的丰功伟绩,迈克尔·考利昂听得入迷了。有时甚至托马辛诺老头子也会听得忘乎所以,再加上馥郁的空气、有葡萄味的醉人的葡萄酒,以及花园城那种雅致幽静、令人心旷神抬的气氛的激发,也忍不住要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讲一个故事。大夫讲的是历史传说;老头子讲的是现实中的真人真事。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22

  在这个古色古香的花园里,迈克尔·考利昂摸清了他父亲赖以成长的老根。他还摸清了“黑帮”这个词在意大利语里原来的含义是“避难所”。随后,这个词就演变成了为反抗压榨这个国家和人民的历代统治者而成立起来的秘密组织的名称。西面里这块土地遭受的蹂躏比任何别的地方所遭受的蹂躏都要残酷得多。宗教法庭对西面里人不分贫富,统统严刑拷打。天主教内部的地主老财和王孙公子,都有对牧民和农民作威作福的绝对权力。警察是教会权力的工具,警察同教会里的权贵势力简直不分彼此,完全坑涩一气。因此,西西里人之间骂架,骂一声“你是警察”就算是最大的侮辱了。

  面对着这种野蛮残暴的专制权力,受苦受难的人们养成了敢怒而下敢言的习惯。他们为了不使自己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养成了绝不发出任何威胁的习惯,因为发出威胁就等于提醒对方,肯定会引起对方迅速的报复行动。他们明白了社会就是他们的敌人,因此,当他们受到委屈而要求伸冤时,他们就去求强盗的地下组织,即所谓黑帮。黑帮采用缄默法,即所谓守口如瓶的原则,加强了自己的权力。在西西里,一个陌生人想问一下到一个城镇去的路,甚至连个回答也得不到。一个黑帮成员最大的罪就是把刚刚向他开过枪或对他进行过伤害的人的名字告诉警察。缄默法简直成了人们虔诚信仰的宗教信条。一个女人,如果她丈夫遭到了谋杀,也下去把谋杀她丈夫的凶手的名字告诉给警察,甚至也不会把谋杀她孩子的凶手的名字,或强奸她女儿的强奸犯的名字告诉警察。

  在西西里,正义向来都不是来自当局,因此,想要正义的人们总是纷纷奔向绿林好汉组织。如今,黑帮组织仍然在起着这种作用。一到紧要关头,人们总是去向当地的黑帮头头要求帮助。他是他们福利救济工作的负责人,是他们地区管吃管穿还管安插工作的长官,是他们的保护神。

  但是,在随后几个月里,塔查大夫所没有补充说明的,而迈克尔自己所体会到的问题是:在西西里,黑帮已经成了富豪阶层的非法别动队,甚至成了司法和行政部门的辅助警察。黑帮已经蜕化变质,演变成了资本主义的机构,反共、反人民,对任何买卖都要加收自己私设的苛捐杂税。

  迈克尔·考利昂破天荒第一次悟出了一个道理,为什么像他父亲那样的人,甘愿当盗窃犯和谋杀犯而不愿当合法社会的成员?贫穷、恐惧、越来越苦的日子,这些东西实在太可怕了,对任何一个有骨气的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刚到美国的西西里移民,都以为美国的当局也会同样残酷。

  塔查大夫主动提出,在他每一次到巴勒莫逛妓院时,顺便也带上迈克尔,但迈克尔谢绝了。他到西西里来避难,这就使他那个被打伤了腭骨无法得到适当的治疗,到如今,他左脸上还保存着麦克罗斯基上尉送给他的“纪念品”。碎骨胡乱粘合在一起,把他的脸扯得歪歪斜斜的,从他侧面看上去大大变形了。他原来对自己的容貌一直都很欣赏,这使他所受到的痛苦超出了他所预料的程度。疼痛本身,时隐时现,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塔查大夫给他吃了些药丸,把疼痛止住了。塔查大夫提出要给他治治脸上的伤,他又谢绝了。因为他来这儿已经很久了,了解到塔查大夫也许是整个西西里最蹩脚的医生。塔查大夫什么书都读,可就是不读有关他本行的医学书,他自己承认他不懂医学书。他之所以医学考试及格,就是因为西西里最举足轻重的黑帮头头给他开后门。那个黑帮头头专程到巴勒莫去找塔查的老师谈判,看他们应该给塔查定个什么等级。这个事实表明,黑帮对于它自己赖以生存的社会来说,简直就像个癌肿瘤。功绩一文不值,才华一文不值,成就一丈不值,黑帮教父会把职位当作礼物赏赐给你。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6-30 10:30:23

  迈克尔有的是时间,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思考一下。白天他到乡村去散步的时候,总要由隶属于托马辛诺庄园的两个人陪着。这个岛上的牧人经常受雇出外去当刽子手。他们杀人单纯是为了赚钱。迈克尔寻思他父亲的组织。他父亲的组织如果继续兴旺发达下去,就会发展成为类似这个岛上的黑帮势力,就会像癌症毁掉整个人体一样毁掉整个国家。西西里已经是个十室九空、鬼哭狼嚎的地方了:男人不断地向世界各地迁移,为的是能够勉强糊口,或者简直就是为了逃脱那种仅仅因为行使自己的政治和经济自由权而可能遭到谋杀的厄运。

  迈克尔在长途散步中所看到的是那种令人陶醉的美丽风光。他穿过柑桔林,到处都是柑桔形成的一眼望不列尽头的幽洞似的绿荫道,到处都是公元前用石头雕成的巨蛇样张着大嘴、露着毒牙的古老的水管,水哗啦啦地从蛇嘴里向外流淌。房子盖得都像古罗马式的别墅:前面是大理石砌成的大门廊,里面是有拱顶的大屋子,这种屋子大部成了断垣残壁,或成了离群羔羊的安身之所。远远望去,地平线上的重重山峦恰似垒得很高的一堆堆的白骨。一片挨着一片绿得发亮的花园和田园,活像晶亮的绿宝石项链点缀着这荒凉的背景。有时候,他一直走到考利昂镇,一万八千居民住在一长条街上,住房延伸到了最靠近的山坡上;简陋的茅棚是用黑石头砌成的。去年在考利昂镇就发生了六十起谋杀案。从气氛上看,死神笼罩着这座小镇。远处有一片“翡古萨”森林,这才打破了尽是农田所造成的极单调的气氛。

  那两个保镖在陪迈克尔散步时,总要带着他们的大猎枪。这种杀伤力很大的西西里土制滑膛枪,是黑帮喜爱的武器。当年墨索里尼派来的警察头目,想要肃清西面里黑帮势力。他开头所采取的几个步骤之一,就是下命令要把西西里所有的石头高墙统统拆到三英尺高。这样,那些企图杀人的人就不能利用石头墙来作为隐蔽进行暗杀。这一措施并没有发挥多少作用。那个警察总督最后采取的办法是,凡被怀疑为黑帮成员的任何男子,一律逮捕送到劳动营去。

  当西西里岛被盟军解放之后,美方军政府官员认为,凡法西斯政权所监禁的任何人都是民主人士。这样,许多黑帮成员就被任命为村长、镇长或军政府的翻译官。这一下,黑帮走了大红运,有机会重整旗鼓,发展得比以前更加可怕了。

  长途散步,晚上喝一瓶烈性葡萄酒,再吃一大盘面食和肉,使得迈克尔在夜里能睡个好觉。在塔查大夫的藏书里,有许多是意大利文字。迈克尔虽然能说一口地道的意大利方言,在大学也还选修过意大利语,但读起这些书来他还是感到很吃力,很费时间。他说意大利语简直听不出有什么怪音调了,不过仍然还不能让人听起来同当地人一样。听他的口音,人家可能认为他来自同瑞士人和日耳曼人接壤的遥远的意大利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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