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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44
桑儿把大钞票递给收费员,等人家补零钱。这时,他趁机急急忙忙关上窗子,大西洋的夜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但是,那个收费员把零钱拿在手中摸来摸去,实际上零钱掉下去了,收费员弯下腰去捡钱时,头和身子都不见了。
此刻,桑儿发现那辆汽车没有一直向前开去,而是停在前面几英尺的地方,仍然堵着路,同时,他从前面瞥见了右边没有开灯的收费站小屋里还躲着一个人;但是,他来不及考虑这个了,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汽车突如其来地停在他的面前,从里面下来了两个人朝他走来。那个收费员仍然不见影子。他恍然大悟:自己活不成了。此刻,他的头脑是清醒的,但他的残暴性彻底耗尽了,好像最后的、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眼前的危险,使他受到了净化。
即使如此,他那高大的身躯立刻作出了死里逃生的本能反应,迅速向车门冲去种破了锁子。躲在黑暗处的那个人突然开火了,当桑儿·考利昂那高大的身躯刚要冲出车门的那一刹那,子弹打中了他的头和脖子。这时,前面那两个人也举起了枪,躲在黑暗小屋里的那个人不再射击。桑儿扑倒在沥青路面上,半截腿还在车门里面。那两个人又向桑儿的身子开火,然后用脚踢他的脸。他们把他的面孔踢得更加不像样子,目的就是要留下出于报私仇而蛮干的痕迹。
几秒钟之后,那四个人——三个刺客和那个冒充的收费员——全都上了他们的那辆汽车,向着对岸的琼斯海滩上的“草溪大路”扬长而去。而从后面追逐凶手的人给挡住了去路:桑儿的汽车和他的尸体堵住了收费站小屋前狭窄的通道。几分钟之后,桑儿的保镖赶到现场,发现桑儿的尸体躺在那儿,却无意去追赶凶手。他们开着汽车兜了个大圈子,回到长滩岛。在离堤道不远的第一个公用电话站,其中一个跳下来给汤姆·黑根打了个电话。他汇报得非常简短、非常干脆。
“桑儿给打死了,地点在琼斯滩堤道收费站。”
黑根的声音也平静极了。
“知道了,”他说,“到克莱门扎家里去。告诉他马上到这里来,他会给你们分配任务。”
黑根是在厨房接的电话,考利昂夫人在厨房里忙碌,为她女儿准备快餐。他一直装得面不改色;老太太根本看不出出了什么祸事。如果她有心的话,本来也是可以觉察得出来的,但是她同老头子长期在一起生活,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察言观色,才是更为明智的态度。如果有什么事情她必须知道,人家也会及时告诉她;如果有一种事情不让她知道,她不知道也行。不分担家中男人们的痛苦,她是心安理得的。话又说回来,难道男人又分担女人的痛苦吗?她毫无表情地煮她的咖啡,给餐桌上摆菜肴。就她的经验来说,精神上的痛苦和恐惧并不能减弱肉体上的饥饿,吃饭可以减弱痛苦。如果医生想用药品使她镇静下来,那她就会勃然大怒。这当然是因为她从小受到的是比较原始的文化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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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45
就这样,她让汤姆·黑根溜掉了,溜进他那间楼角会议室。一进会议室,黑根就全身颤抖起来,颤抖得非常厉害。他只好坐下来,双腿夹得紧紧的,双肩耸起缩得拢拢的,脑袋在两肩之间像要陷进去似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夹在两膝之间,这样子仿佛是在向魔鬼祈求什么。
这时,他深知他不配做战争时期的家族参谋。他受骗了,上当了,被五大家族胆小怕事的外表迷住了心窍。人家长期不声不响,却一直在布置可怕的圈套。人家在运筹帷幄,等待时机,随便受到什么挑衅,始终不亮出他们的血手。人家在等待时机,就是要发动一场使你一蹶不振的打击。这样的时机,人家终于等到了。老参谋劲科·阿班旦杜绝不会吃这样的亏,即使老鼠躲在洞里策划阴谋诡计,他也会及时发觉,用烟把他们熏出来,同时也会更加倍地提高警惕。想到这,黑根悲伤极了。桑凡是他的亲兄弟,是他的救命恩人。当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桑儿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桑儿从来没有作践过他,也没有威吓过他,始终对他以爱相待。当索洛佐把他放出来,桑儿就拥抱他。桑儿对那次重新团聚的喜悦心情是真诚的。桑儿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心狠手毒、杀人不眨眼的人,这在黑根看来,并没有逻辑的必然性。
他之所以从厨房里溜出来,是因为他绝不能向考利昂夫人吐露他儿子死亡的噩耗。他从来没有感到她就是他的母亲,而他却感到老头子就是他的父亲,桑儿就是他的兄弟。他对她的感情,就像他对弗烈特、迈克尔和康妮的感情。这种感情平时表现得友好,但却缺乏爱怜的人的感情。但是,他还是不忍心向她吐露噩耗。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她把儿子丢光了:弗烈特流亡到内华达州去了;迈克尔为了保命而躲在西面里;如今桑儿死了。在这三十儿子中她最爱哪一个?她平时表现中根本看不出来。
仅仅几分钟,黑根就镇静下来,抓起电话筒。他拨了康妮的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好久才听到康妮耳语般的声音。
黑很对她温和地说:“康妮,我是汤姆,把你丈夫喊醒,我有话对他说。”
康妮用低微而惊恐的声音说:“汤姆,桑儿要来这里吗?
“不来,”黑根说,“桑儿不到你那里去,你别担心。快把卡罗喊醒,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康妮说:“汤姆,他刚打了我一顿,我怕。要是他知道我给娘家打电话,他还会再打我。”
黑根温柔地说:“他不会再打你了,他同我谈谈话,我就会开导他,一切都会好的。你就告诉他说,他非接电话不可。就这样,可以吗?”
差不多五分钟之后,卡罗的声音才从电话里听到了,这是一种给威士忌和瞌睡弄得含混不清的声音,黑根语气很严厉,为的是让他集中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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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46
“听着,卡罗,”他说,“我要告诉你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你现在就得作好精神准备,因为当我把那个消息告诉你时,我要你用非常随便的语气回答我,好像并不那么骇人听闻似的。我刚才给康妮说那是非常重要的,因此你必须编一套后来哄哄她。你就告诉她说,家里决定要你们搬到林荫道来住,而且还要给你安排个重要的工作。还得说老头子终于决定给你一个机会,使你俩生活过得好一些。你听懂了吗?”
卡罗回答“对呀,好啊”的时候,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充满希望的腔调。
黑根接着说:“几分钟之后,我手下的两个人就会来敲你的门,要把你带走。你就告诉他们,我要他们先给我打个电话,别的什么也不要说。我要指示他们,让你同康妮一道留在家里。这样好吗?”
“是,是,我懂啦,”卡罗说。他的声音很激动。黑根声音里面的紧张语调,似乎终于使他精力集中了,他预感到下面要说的消息非常重要。
黑根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晚上人家把桑儿打死了,这要保密。你睡着了的当儿,康妮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就在上你们那儿去的路上遭到了伏击,但是我不要她知道这一点,即使她猜到了,我也不要她知道得很确切。她会认为这事全怪她。如今我要你今天晚上陪着她,但有关这件事,什么也不要告诉她。我要你同她和好,当一个完美无缺的爱妻子的丈夫。而且我还要你一直当个好丈夫,至少要等到她把孩子生下来。明天早上再确定一个人给康妮说,她大哥给人家打死了,这个人也许就是你,也许是老头子,也许是她妈妈。另外,我还要你守在她身边,答应我这个要求,以后我会照顾你的,你懂了吗?”
卡罗的声音发抖:“照办,汤姆,我照办。你听我说,我同你一直相处得很好,我很感激你,懂吗?”
“我懂,”黑根说,“没有人会指责你同康妮打架闯下了这场大祸,这你就甭担心,有我负责。”他停了一会儿,然后温情地、鼓励他说,“眼下要振作精神,关心康妮。”说罢,他挂断了电话。
他学会了绝不发出威胁的涵养,这是老头子教给他的,但是卡罗正确地领会到了言外之意,他如今是九死一生。
黑根又打了个电话,这次是打给忒希奥的,要他马上赶到长滩镇林荫道。他没有说明理由,忒希奥也没有问。黑根叹了日气,如今他最害怕的一幕就要揭开了。
他必须把老头子从用过药物的昏睡中喊醒,向这个世界上最敬爱的人说明:他辜负了他的委托,没有保卫好他的国土和他长子的生命,他必须向老头子说明:除非他带病参加指挥战斗,不然一切都要输个精光。黑根一向不自欺欺人,只有伟大的老头子本人,才能够从这样的惨败中争取一种对峙局面。黑根嫌麻烦,甚至连医生的意见也没有征求一下,因为征求医生的意见就等于白费口舌。不管医生有什么禁令,他也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养父,然后跟他一道去死。至于老头子会怎么办,这当然是可想而知的,无庸置疑的。必须让老头子知道这个消息,他必须亲自挂帅去应战,要么命令黑根向五大家族投降,把考利昂家族的大权拱手交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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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47
但是,黑根尽管赤胆忠心,还是感到不寒而栗。他竭力作好精神准备,首先要镇静,对自己的罪过从各个角度严加检讨。过多的闩我责备也只能增加老头子的悲伤。他数说自己作为战时参谋的种种缺点,也只能促使老头子责备自己判断失误,居然挑选了这样一个不称职的人来承担如此重要的职务。
黑根深深感到他自己必须实话实说,提出自己的分析,要怎么办才能转危为安,然后洗耳恭听。如果老头子要他服罪,他就老老实实服罪;如果老头子欢迎他表现出的悲哀,他就老老实实地、赤裸裸地把自己的苦衷和盘托出。
黑根一听到发动机的轰隆隆声马上就抬起头来,有几辆汽车向林荫道开来。司令们快到了,他打算首先向他们简要地介绍一下情况,然后就上楼去叫醒考利昂老头子。他站起来,走向办公桌旁的酒柜,取出一个玻璃杯和一瓶酒,他站在那儿就像魂不附体似的,甚至酒也不能倒进玻璃杯了,他蓦地听到后面的房门轻轻地关上了,回头一看,原来是自从遭到枪击以来第一次穿得衣帽整齐的考利昂老头子。
老头子走了个穿堂过,到了他那宽大的皮椅跟前坐下来。他步态有点僵硬,身上的衣服显得有点宽大,像是松松地挂在身上似的。但是在黑根看来,他同往常一模一样。他的面容坚定,显示出来的威力和韧性不减当初。他直挺挺地坐在扶手椅里,对黑根说:“给我一点茴香酒。”
黑根拿过酒瓶,给他俩各倒一杯火红的、有点甘草味的茴香酒。这是一种农民爱喝的家庭制作的酒,味道比酒店里卖的要浓烈得多,老头子家里这样的酒是一个老朋友送来的。这个老朋友每年都要给老头子送来一小卡车这样的酒。
“我老伴入睡以前一直在哭,”考利昂老头子说,“我朝窗外看,看到我的几个司令部到这栋房子里来了,但现在已是半夜,因此,我的参谋啊,我认为你应该把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情如实向你的老头子汇报。”
黑根不慌不忙地说:“我对妈妈什么也没有说。我刚要上去叫醒你,把这个消息直接告诉你,本来再过一分钟我就会去叫醒你的。
考利昂老头子不动声色地说:“不过,你先得喝点酒。”
“是的,”黑根说。
“酒你是喝下去了,”老头子说。“如今你可以给我说了。”
老头子的弦外之音,是对黑根的软弱表示出了极其含蓄的谴责。
“人家在堤道上向桑儿开枪,”黑根说,“他给打死了。
考利昂老头子眨了眨眼睛,约莫一秒钟工夫,他那意志力的围墙崩溃了,他精力的枯竭明显地表现在他的面容上。接着:他的神态马上复原了。
他的双手交叉着握得紧紧的,搭在自己的前面的桌子上,直视黑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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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48
“把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我,”他说。
他扬起一只手,又说:“别忙,等到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他们两个来了之后再说,免得你又重复一遍。”
几分钟后,两个司令就进来了。因为老头子站起来迎接他们,他们马上就看出老头子知道他儿子死了。他们一一拥抱着他,只有老朋友才能拥抱他。黑根给他们每个人都倒了杯茴香酒,等他们干杯之后,黑根才向他们汇报了当天晚上的变故。
考利昂老头子听完之后提了一个问题:“我儿子真的死了吗?”
克莱门扎回答了这个问题。
“真的死了,”他说,“保镖是桑迪诺兵团的人,但,是我挑选的。事后,他们来到我家里,我仔细查问了他们。他们是在收费站的灯光下看到他的尸体的,身上的伤都看清楚了,受了那样的伤,他就不可能还活着。他们用生命担保他们所说的一切是真实的。”
考利昂老头子听到这个定论,没有流露任何感情,仅仅沉默了几分钟,他又说:“不许你们任何人关心这件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们任何人去追杀谋杀我儿子的凶手。没有我的明确指示,不许再对五大家族采取任何军事行动。在我儿子葬礼之前,咱们家族要停止一切业务活动,停止对咱们的任何业务提供保护。过后咱们再到这个地方来开个会,研究决定今后必须怎么办。今天晚上咱们全力为桑迪诺准备丧事:咱们必须像安葬一个基督教徒那样来安葬他,我自己打算清我的朋友向警方和其他有关当局交涉一些事情。克莱门扎,你要一直同我在一起,给我当保镖,你和你兵团里的将十都要同我在一起;忒希奥,你要负责保护我的家庭中的所有其他成员;汤姆,我要给亚美利哥·勃纳瑟拉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晚上的什么时候,我需要他帮帮忙,要他在殡仪馆等着我,也许要等两三个小时。你们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个人都点点头。考利昂老头子又说:“准备一些人和汽车等着我,几分钟之后我就准备好了,汤姆,你做得很对。我要康斯但脂娅明天一早就来陪着她妈妈,安排一下,就让她同她丈夫搬到林荫道来往。邀请桑德拉的朋友们,我说的是几个娘儿们,到她家里陪陪她。我老伴也去,等我同她谈谈之后再让她去。由我老伴把这个不幸的事件告诉她。那几个娘儿们到教堂听弥撒,为了他的灵魂祈祷。”
说罢,老头子从皮椅子上站了起来,别的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克莱门扎和忒希奥又一次拥抱他。黑根替老头子把门拉开,老头子停下来望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很快地把他拥抱了一下,然后用意大利语说:“根据长期的表现看,你是个好儿子,你使我感到安慰。他等于是在说,在这个可怕的时刻,黑根表现得恰如其分。老头子上楼到卧室去对他老伴说明这件事了。就在这个时候,黑根向亚美利哥·勃纳瑟拉打电话,要这位殡仪馆老板报答考利昂一家对他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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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49
第二十节
桑迪诺·考利昂之死,在整个地下世界掀起了惊心动魄的波涛。当考利昂老头子从病床上起来,重新负责家族事务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当窥探葬礼的探子报告说,老头子显然完全恢复了健康之后,五大家族的头头疯狂地准备开展防御战,准备抵抗必将来临的报复性的血腥战争。没有人认为,考利昂老头子因为遭遇不幸而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他这人在自己一生的事业中,只犯过很少的几次错误,而且每犯一次错误,他都吸取了一些教训。
当密使受委托纷纷向五大家族提出了和平建议的时候,只有黑根猜透了老头子的真正意图,但他并没有惊讶。他不仅提出了和平建议,而且还主张全市所有的黑帮家族举行会谈,还要邀请美国各地的黑帮家族也出席会议。因为纽约黑帮家族势力是全国最大的,所以不言而喻,他们的安危影响着全国的安危。
起初,有人持怀疑态度。莫非考利昂老头子在设圈套?莫非他试图麻痹他的敌人?莫非他企图把大伙都一网打尽来给他儿子报仇?但是,考利昂老头子很快地表明,他是真心诚意的。他一方面把全国所有的黑帮家族都拉扯到这次会谈中来,另一方面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动员自己的人处于战争状态,也没有采取行动来招兵买马、争取同盟。接着,他迈出了最后的一步,这一步在一般人心目中,确立了他的和平意图的真实性,同时也保证了即将召开的规模宏大的会议的安全。他请求卜启丘家族出面斡旋。
卜启丘家族很独特,当年在西西里是黑帮中特别凶恶的一个支派。迁到美国后,它却变成了和平的工具。原来是一群凭着一味蛮干过日子的亡命之徒,如今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也许可以称之为至圣先贤之道。卜启丘家族有一个特点:它是一个靠血缘关系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团体,对家族的忠诚是非常严格的,即使在一个对家族的忠诚高于对妻子的忠诚的社会里,他们那种对家族的忠诚仍然可以说是很突出的。
卜启丘家族,包括了父母,堂、表兄弟姐妹所生的子女的后代,一度发展到了差不多两百人口。那时,他们控制着西西里南部的一小块地方的特殊经济。整个家族的收入当时靠的是四五个面粉厂,这几个面粉厂绝不是属于大家所共有的,但是保证了全体家族成员的劳动就业、生活问题和最低限度的安全,加上近亲通婚,这就足以使他们形成统一战线来抵御他们的敌人。
在他们控制的那个角落,不容许修建与他们竞争的面粉厂,也不容许修建可能向他们竞争的面粉厂提供水源,或破坏他们垄断水力买卖的水坝。有一次,一个不可一世的地主企图修建一个专供自己使用的私人面粉厂,结果面粉厂给烧掉了。他告到地方宪兵队和更高一级当局,结果把卜启丘家族中的三十成员抓去了。还没有开庭审判,那个地主庄园就被烧毁了。判决连同控诉撤销了几个月之后,意大利政府中的一个有关最高官员来到西西里,试图解决该岛长期以来的水源短缺问题,他提出的办法是修建一个大水坝。从罗马来的水利工程技术人员开始进行勘探工作,警察像潮水一样大批涌向该地区,住在专门修建的营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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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50
看样子水坝的修建是无法阻止的,给养和设备已经运到巴勒莫了。当局把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卜启丘家族四处同兄弟黑帮头目联系,取得了支持他们的诺言。这样一来,重型设备遭到了蓄意毁坏,小设备不翼而飞。在意大利议会里的地下黑帮势力的代表死抠条文、照章办事,向设计人员发起了有根有据的反击。这一反击持续了好几年,后来墨索里尼上台了,这位独裁者颁布法令:水坝务必修建。结果还是没有修建起来。这位独裁者意识到这种家族地下势力形成了一种独立于他的权威之外的权威,对他的政权将是一种威胁。他把全权交给一个高级警官,这位高级警官果断地解决了这个问题,采用的办法很简单,把他们一个个要么关进监狱,要么流放到别的孤岛上去做苦役。只用短短的几年工夫,他就打破了家族地下势力,采取的办法也很简单,不分青红皂白,要抓谁就抓谁,即使是家族地下势力成员嫌疑分子也照抓不误。这样也就毁灭了许许多多无辜的家族。
面对这种无法无天的暴政,卜启丘家族竟然冒冒失失地开展起武装斗争了。结果,这个家族中的男人有一半在武装冲突中被打死了,另一半被流放到苦役殖民地小岛上去了。剩下的人寥寥无几,这时才作出安排,让他们通过秘密地下航道搭船移居到美国。总共二十来个移民在哈得逊河谷离纽约市不远的一个小镇上落了户。在这儿,他们白手起家,经过努力,终于有了自己的垃圾搬运公司和自己的几部卡车。他们因为没有竞争对象,所以也就慢慢地发财了。他们之所以没有竞争对象,那是因为竞争对象老是发现自己的卡车遭火烧或被破坏。有个固执的小子居然用削价的办法来抢生意,后来发现他被压在垃圾堆里,给活活地闷死了。
但是,男人们结婚之后,用不着说,他们的西西里媳妇都生了许多孩子。这样,垃圾搬运业虽然可以维持他们的生活,却无力支付美国提供的更精美的东西。因此,卜启丘家族开展多种经营,在各交战的地下势力家族之间充当和平调解人和人质。
卜启丘家族代代相传着一种愚蠢性格,或者说他们就像原始人一样没有开化。总而言之,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在组织和控制如像卖淫、赌博、毒品买卖、公开诈骗等复杂难办的生意部门的斗争中,不能同其他地下家族进行竞争。他们都是些直来直去的人,懂得向一个普通的巡警送点礼物,但却不懂得如何去接触一个政治后门的牵线人。他们只有两件传家宝:一是他们说话算数的作风,二是他们残暴的性格。
卜启丘家族中的任何人绝不撒谎;绝不背叛;撒谎和背叛之类的行为,对个启丘这一家族的人来说,实在太复杂了。还有,卜启丘家族的任何人受了伤害是绝不会忘记的,不管代价多大也一定要进行报复。这样,他们经过闯荡终于发现了这种终将证明是他们最赚钱的方式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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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51
当各交战家族想要讲和,并想安排会谈的时候,就要先同卜启丘家族接洽。卜启丘家族的族长掌握最初的几次谈判,并安排必要的人质。比方,原来当迈克尔会见索洛佐时,卜启丘家族就指派自己的一个人待在考利昂家中作为迈克尔安全的保证,尽这种义务是由索洛佐付钱。万一迈克尔被索洛佐害死了,那么掌握在考利昂家族手中的人质就会被考利昂的人杀掉。这样的话,卜启丘一家就会以本家族的人之死为理由而在索洛佐身上采取报复行动。因为卜启丘这一氏族的人,就像原始人一样没有开化,所以他们绝不容许任何东西、任何形式的惩罚来妨碍他们的报仇。要是他们被出卖了,那他们宁愿不要命也要报仇。想要预防他们的报仇,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办法。因此,一个卜启丘人质就等于最把稳的保证。
由此可见,既然考利昂老头子雇请了卜启丘家族充当调解人。并请他们提供人质,好让所有的地下各家族都来参加和平会谈,那么老头子的诚意就是毋庸置疑的了,根本不可能出现阴谋诡计。参加这样的会谈,就会像参加婚礼一样平安无事。
人质提供了之后,会谈就在一家小小的商业银行的经理会议室里举行:这家银行的行长对考利昂老头子是很感恩的,而且这家银行的部分股本虽然是在行长名下,但实际是属于考利昂老头子的。行长当初向考利昂老头子主动提供了一份书面文件证明老头子对那些股票的所有权,用以排除任何背信弃义的可能性。当时的情景,行长一直很珍惜。考利昂老头子对行长提供这样的文件却感到极端厌恶。
“我愿意把我的全部财产委托给你,”他对行长说,“我愿意把我的生命和我子孙的幸福委托给你,说你会对我玩鬼把戏或对我言而无信,我党得是不可思议的。那样的话,我的整个世界,我对我自己关于人性的判断的全部信心,也就会崩溃。当然罗,我自己也是记着帐的,以防万一我遇到什么不测,我的继承人一看也就会知道你替他们保管着一些财产。但是,我知道,即使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不能照看我的子孙了,你也会精心照顾他们。
这位银行行长虽不是西西里人,但也是一个很懂感情的人。他十分了解老头子的为人。如今,教父的要求也就是对行长的命令,因此,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银行总经理室的一套房间,会议室以及里面的软软的皮椅子,还有那个绝对幽静的环境,都让给地下各家族的头目去使用了。
银行里的治安保卫上作由精心挑选的一小支部队承担起来了:这支部队穿的是银行警卫班的制服。个星期六早上十点钟光景,会议室里该到的人都到齐了。除了纽约五大家族之外,还有全国另外十大家族的代表,只有他们那个世界里的害群之马芝加哥派排除在外。他们早已放弃了促使芝加哥派开化的打算,他们认为让那群疯狗也参加如此重要的会议是毫无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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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52
为出席会议的人专门设立了一个酒吧间和一个小餐馆。参加会议的每个代表,按规定只能带一个助手。大多数老头子都把他们各自的参谋当作助手带来了。因此屋里的年轻人相对说起来很少。汤姆·黑根是一个年轻人,也是出席会议的全体代表中唯一非西西里后裔的代表。他是人们出于好奇心而注目的对象,是与众不同的怪人。
黑根知道如何检点自己的一言一行。他不轻易说话,也不轻易露出笑容。他像一个宠臣侍候一个国王那样,毕恭毕敬地侍候他的老板考利昂老头子:给他端冷饮,给他打火点烟,给他把烟灰缸挪到跟前,显得对老头子很尊敬,但却并不卑躬屈膝。
屋子里那么多人也只有黑根能认出四周墙上挂的画是些什么样的人。这些色彩鲜艳的油画,都是财界的传奇般的人物。其中一个就是财政部长汉密尔顿。黑根不由自主地觉得汉密尔顿也许会赞成这样的和平会议在银行里举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金钱更能使人心平气和,更能排除其他干扰而敦促人倾向于纯理性了。
出席人到达的时间安排在从上午九点半延续到十点正。考利昂老头子因为是这次和平会议的倡导者,有一种主人翁的责任感,所以第一个到会。他身上的许多优点之一就是准时。第二十到会的是在美国南部独霸一方的卡罗·特拉蒙蒂。他是一个面庞特别清秀的中年男子,就一般西西里人来说,也算得上是个高个子。他衣服做工特别考究,发式也显得特别考究。看上去他不像意大利人,而更像杂志上刊印的、懒洋洋地躺在游艇上的渔业百万富翁。特拉蒙蒂家族原来是靠经营赌博维持生活,同他初见面的人,准也想不到当年他夺取现在这个帝国的政权时,所采用的手段是多么残酷。
从西西里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他来到佛罗里达安家落户,长大成人,受雇于控制着赌博业的美国南方小城镇政客联合组织。这些政客都是非常厉害的人,又受到非常厉害的警官的支持,根本没有料到他们会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移民打翻在地。他们没有料到他那么凶恶,同时他们认为所争取的目标实在不值得流那么多血,因而认为不值得同他硬拼。特拉蒙蒂采取从总收入中拿出更多的钱作为贿赂,把警察先争取过来。他再把那些经营业务而毫无创造性的土包子流氓一个一个地消灭了。特拉蒙蒂同古巴的巴蒂斯塔政权建立了联系,把大量的钱投入了哈瓦那赌场、妓院之类的娱乐场所,把赌徒从美国大陆引诱了过去。特拉蒙蒂如今拥有的财产已经数倍于一个百万富翁所拥有的财产,并在迈阿密海滩拥有一家最豪华的旅馆。
特拉蒙蒂由他的助手,也就是他的参谋陪着进了会议室。他马上拥抱了考利昂老头子,脸上还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表示他对考利昂老头子失去了儿子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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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0:29:53
其他老头子也都陆续到达了。他们大家都互相认识,几年来他们先后都见过面,有的是在一般社交场合,有的是在接洽业务之时。他们每次见面都互相表现出了职业性的礼貌。在他们还都比较年轻、身体还没有发胖的日子里,他们都互相帮过小忙。第二十到达的老头子就是底特律的约瑟夫·扎鲁其。扎鲁其家族拥有底特律地区的一个跑马场,在赌博业中也占有一大半片。扎鲁其这个人长的是圆盘脸,态度和蔼可亲,家就住在底特律地区很时髦的劳斯角的一幢价值十万美元的房子里。他的一个儿子通过联姻与一个古老而著名的美国家庭攀上了亲戚。同考利昂老头子一样,扎鲁其这个人也老于世故。同任何一个由地下家族势力控制的城市比较起来,底特律最少暴力事件。在该市,最近三年来只有两个人被处决,他不赞成贩运毒品。
扎鲁其带着他的参谋一道来了,两个人都走上前去拥抱考利昂老头子。扎鲁其满口嗡嗡隆隆的美国腔,原来的乡音极其轻微。他的动作很稳健,很有商人的气魄,而且心地善良,待人热情。他对考利昂老头子说:“只有您的声音才能把我喊到这里来。“
考利昂老头子鞠了个躬,表示感谢。他可以指望扎鲁其支持他。
接着到达的两个老头子是从西海岸来的。因为他俩在任何问题上都配合得很密切,所以也就同坐一辆汽车从那儿赶来了。他们两个,一个叫弗郎哥·法尔孔,一个叫安东尼·莫里纳瑞。他们两个比出席会议的其他人都要年轻一些,才四十多岁,穿的衣服也比其他人都显得随便一些,装束有点好莱坞的风格。他俩的态度也有点过分友好。弗郎哥·法尔孔控制的是各制片厂的电影工会和赌博活动,另外还控制着一套复杂的、向西部各州的妓院供应女郎的供应系统。要任何一个老头子染上娱乐场所的风气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法尔孔却染上了这种风气。他的同行老头子理所当然地就不信任他了。
安东尼·莫里纳瑞控制的是旧金山沿海岸一带的地区,在体育运动赌博方面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意大利渔民出身,拥有旧金山最好的海味饭店。他为拥有这样一家饭店感到很自豪。有一种传说,他开这家饭店因保证了物美价廉而赔了钱。他有一张职业赌徒的无表情的面孔。据悉,他同越过墨西哥边界来往于远东海洋航道的毒品走私活动也有关系。法尔孔和莫里纳瑞这两个老头子带来的助手很年轻,身体很魁伟,显然不是参谋而是保镖,不过他们也不敢把武器带到这样的场合。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保镖都懂得徒手自卫的武术。这,其他老头子感到好笑,却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即使吃惊,也并不比如果发现这两位加利福尼亚老头子身上带着经过教皇降福的护身符更吃惊。不过,必须说明的是,这种人有一部分是很虔诚的,笃信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