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10-5 22:56:04
第七十章、消疑(五)
黄锦不光掌管着司礼监,还一并提领了东厂,这点冯保是知道的。上次一时疏忽,险些被黄锦坏了大事。这一次,冯保已事先有了准备。
东厂他也有认识的人,有些规矩还是清楚的。他出宫前东厂那边便给他悄悄递了消息。裕王虽让他去了王府,但私下里也派东厂的人盯着,他一有动静便直接向裕王回禀。而且这道旨意是冯保出宫之前,也就是李芳进宫见过裕王后,裕王亲自下给东厂的。裕王心思难测,冯保不明他为何会突然对自己生疑,但做事也外小心起来。
只是不想这么一来倒有个好处,就是不用怕干爹再好心为自己拦着了。
冯保没坐多久就觉得地面凉得刺骨,想站起来却发现袍子后面的下摆竟冻在了地面上。冯保不敢用力,只小心的扯着,虽没撕,但也带上了块冰。冯保将结冰的地方放到面前,对着嘴哈了口热气,又用手揉了下,原本冻结成块的衣服才又柔软了下来,只是却是湿湿得不得干。冯保不禁皱眉,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为这时,他看见居正从徐阶府里出来,距刚才进府,他足足在里面逗留了一个时辰之久。
冯保注意到居正的神色,见他紧皱着眉,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冯保想着定是徐阶又出了什么难题,便跟了上去,途中找准了机会拦住了居正的轿子,这才能和他见了这一面。
冯保将要说的话都同居正说了,他说要报居正一伞之恩却不告诉他自己要怎么做。平日在朝廷的事上,他与居正虽联系不大,但也大致知道他的为人。虽不如李春芳怕事,但也是谨慎小心,若不是必要也断不会冒险。他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定是会全力阻拦,何况这件事上他也要受点委屈,否则裕王也不能打消对才人的怀疑。所以这么一来,他就更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居正了,只是把该说的说了,让他放心便是。
冯保是有意将居正带到自己的府院,那两顶轿子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本来是准备等居正从礼部出来便拦着,不想居正又去了徐阶府里,于是冯保拦下他时也只能带着走一段才能坐上轿子。好在后面的事还一切顺利,只是他一到王府门前,还没来得及走进,意外便发生了。
忽然从一旁的巷子里蹿出三个人来,捂着他的嘴,飞快的将他架到巷子里。冯保也算是有些力气的,可在他们面前倒成了手缚鸡之力了,可见人身手不凡。
冯保只东厂的人跟着自己,但想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果然拉自己进了巷子后,个人才亮的牙牌,竟然是锦衣卫。
只听其中一人有意压低声音,对冯保道:“王爷有命,请公公回王府前先跟我们走一趟。”说完便松开了冯保。
冯保理了理衣衫才问:“不知位爷可否告知,究竟所谓何事?”
还是那人回答:“公公去了便知。”
冯保也不再多问,跟着他们去便是。反正裕王要问什么他心里大致有数,怎么回答他也已经在心里大致过了一遍。
果然入宫后,他便被直接带到了乾清宫,途中并未经他人之手,还是由这个锦衣卫带着。冯保知道这黄锦便知道不了,也略微放心一些。到了乾清宫,先是有内侍进去通,很快出来却只让冯保一人进去。
那个锦衣卫守在门外,就连刚才通的内侍也一并守在了外面。冯保进屋才发现屋中并没有内侍伺候着,裕王不在前殿,他又轻手轻脚的往后走,终于看见裕王在大行皇帝梓宫前跪地进香。
冯保不敢出声,连忙跪下。等着裕王拿着香三拜后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入梓宫前的金鼎中,然后又跪在明黄的软垫上拜了三拜,这才道:“来了。”
冯保听着话中没有丝毫怒气,忙俯首道:“奴婢来了。”话说完了人却不敢起来,鼻尖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等着裕王的发话。
“事儿办得怎么了?”朱载垕起身,便向前殿而去,冯保听到他的脚步身从自己耳边踏过,便立刻起身低头跟着,边走边答,“一切都遵照王爷吩咐。”
谁知他这话一出,裕王忽然停下了脚步。
好在冯保停下的及时,才不至于撞了上去,立刻后退步,与裕王保持着距离。
朱载垕忽然回头,冯保用上面的余光瞥见,立刻又跪了下去。
朱载垕道:“我何时吩咐过帮李才人信?”他的语气冰冷:“还是给居正。”
“王爷恕罪。”冯保一叩头,“王爷只吩咐过奴婢,不能让王府中女眷与外面男子有私信往来。”
朱载垕冷“哼”一声:“还知道,别以为王府交给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别以为可以只手遮天。只是个奴婢,谁也帮不了!”
“王爷恕罪。”冯保又重复了一句,俯在地上不敢抬头,心跳的厉害,但他知道现在不能解释,还要等裕王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朱载垕沉默了一下,语气忽然平静下来,道了句:“起来。”
冯保只直起了身子,目光却注视着地上。
朱载垕道:“东西拿出来吧。”
“什么东西?”冯保面带疑惑,“奴婢不明白,还请王爷明示。”
“明示?”朱载垕一声冷笑,“好,我就给明示,那信呢?李才人让交给居正的信呢?”
冯保面露惊惧,慌忙道:“王爷说的奴婢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朱载垕的语气更冰冷,“那好,就让我帮想想。”他道,“今日一早出王府去了哪里?”
“奴婢......”冯保顿时语塞。
朱载垕又道:“说不出不要紧,我来帮说。是不是去找居正了?是不是李才人让去的?是不是把我吩咐的事告诉她了?”
冯保神色愈惊,忙又叩头:“奴婢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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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05
第七十一章、消疑(六)
朱载垕闻言更怒,心想着冯保好大的胆子,竟然真的敢把自己的吩咐告诉别人。连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李芳都不敢这么做,更何况是他。分明是仗着父皇,以为自己不敢动他。朱载垕越想越气:“我刚才说过,帮不了任何人。现在,还要替他们瞒着吗?”
“奴婢不敢。”冯保只说了这一句,却不再说下去。
反倒让朱载垕心中更不悦:“不敢也已经做了,瞒是瞒不住的,信也藏不住,交出来吧。”
冯保跪在地上,却不说话。
“不怕死吗?”朱载垕怒气更盛,“别以为父皇许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我就动不得,该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冯保还是不肯将信交出,却道:“奴婢答应过才人,做不好差事是奴婢的错,奴婢这么做也是为王爷着想,也是体谅才人对王爷的一片诚。”
谁知朱载垕听了这话,却不由分说的叫了声“来人”。候在门外屋檐下的内侍闻言立刻进来,朱载垕指着跪在地上的冯保,对那内侍说:“去,把那个人叫进来,一并给我搜。”
“是。”那内侍也不多问,立刻到门外把候在外面的个锦衣卫叫了进来。
刚才虽在外面,但裕王的话他们也已经听到了,一进来便有两个人将冯保从地上架了起来,压着他的双手不让他动弹。冯保也不挣脱,只等着他们摆布。仿照的裕王和李芳的书信已被他留在了自己的别苑,现在也已经被烧毁了。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吩咐给下人的规矩,若没有特别吩咐,他每次来走时留下的一切书信类东西都要立即烧毁。而此刻他身上,只有另一封面上写着“居正”三个字的信。
这的信封他是只准备了两个,其中一个装的是白纸,有意让东厂的人顺了去,而另一个里面才装着他写的那封信。
果然个锦衣卫连同那内侍七手八脚便很快将信搜了出来,由那内侍接过,躬身双手高举头顶,递给裕王。
朱载垕接过,却不拆开,而是让他们退下。个人立刻听吩咐退了出去,那内侍走在最后,又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朱载垕手举那封信,上面“居正”三个大字外醒目,只听他道:“还有什么话好说?”
冯保依旧低着头,朱载垕当他心虚,又道:“抬头回话。”
冯保这才抬起头,却不说话,现在还不到他该开口的时候。
果然他这一沉默顿时激怒了裕王,朱载垕一把将信掷到他面前,道:“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吗?枉我对的信任。”
冯保还是不语,弯腰捡起信,低头双手高举呈上。
“自己念。”朱载垕不接,语气不善。
冯保小声说了声“是”,拆开这封信便念了起来。信不长,朱载垕听到第一句便皱起了眉。他已大致猜到信中的内容,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等到冯保念到第五句,他便再也站不住了,一把从冯保手中夺过信,便自己看了起来。越看越惊,到最后神色却渐渐平缓了下来,眉头依旧皱着,问冯保:“这真的是她让写的?”
“是。”这自己虽不是自己的,但冯保知道瞒不过裕王,裕王肯定猜到是自己所写。而正为如此,裕王才会更相信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想到这里,他忽然叩头,道,“奴婢将王爷的吩咐告诉才人,也是为王爷着想。”
“为我着想?倒说说。”
冯保道:“奴婢本不该违背王爷的旨意,也不该私下里替王爷做这个主。只是奴婢前番在王府见过李才人,虽不知王爷为何疑心,但奴婢心里觉得李才人是个本分的主子。”
朱载垕沉默,心想李芳也这么说,或许这次自己真该信她。只是自己当真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所以弄清楚和信不信是两回事。朱载垕若有所思,道:“说下去。”
冯保这才又接着说,他知裕王的顾及所在,所以也专说能让他放心的:“不过奴婢虽然说了,但也是顾着王爷的。奴婢告诉才人,说有小人在王爷面前进言,说才人和先生私下有不轨。王爷并不相信,才让奴婢来弄清楚究竟为何会有这的谣言。”
果然朱载垕一听,面色缓和一些。毕竟他对李才人居正有疑,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他是储君之尊,自然不能这么不大度。何况他心里也是在意李才人的,也不想她此有什么心结。
冯保偷偷打量着裕王的神色,知他已怪罪,便又趁热打铁道:“李才人听了也是又急又气,不过唯一能宽慰是王爷能信他。”
朱载垕又沉默,很快点了点头:“我自然信她。”
冯保立刻又道:“奴婢便知王爷的心意,也同才人讲了。王爷也是想弄清事情真相,好惩治了那小人,不让才人在为谣言所伤。王爷这么做都是为才人和世子着想,也是在尽力爱护才人和世子。”
朱载垕又点了点头:“不错。”心想冯保这话说得倒还稳当,李芳恐怕也想不到这一层,果然是个会办事儿的人,只是冯保的自作主不免让他有些忧心。
冯保又道:“才人听了奴婢的话,自然是感念王爷的呵护,却也悔恨不已。”
“悔恨什么?”
冯保回答:“才人同奴婢讲了和先生的事,才人只道那日王爷和世子被皇上召入宫,隔了日还没有消息。才人担心不已,但没皇上的召见,也不敢擅自入宫。想打听消息却没什么门路,才人便想起居正。才人说刚入王府还在做奴婢时就听下人说过居正的为人,才人也是此才想到找居正帮忙。只是即便如此,才人也不敢坏了规矩,轿子只在居正的府门外,让下人去的话。才人至始至终都没有踏入过居正府中一步,才人身边的阿绣也陪着在外等着。奴婢替王爷问过,确实如此。才人是担心世子和王爷,才做了这错事。”
朱载垕沉默,想着冯保的话,忽然道:“也不能怪她,也是我大意,没及早向王府回信儿,害得她担心了。”
“才人给奴婢解释,也想让奴婢帮着她在王爷面前解释,但奴婢告诉才人这件事奴婢也是瞒着王爷告诉她的,所以这些话奴婢没法帮她到王爷耳中。才人一听又急又气,结果性子一上来,便说要写信给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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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06
第七十二章、消疑(七)
朱载垕低头看手里的信:“就是这封信?”
“没错,就是这封信。才人不识字,只能让奴婢代写。可奴婢记得王爷的吩咐,不能让王府女眷再和外面的男子有往来,书信也不行,所以奴婢一开始是不答应的。”
还不等冯保说完,朱载垕忽然接道:“但她说若不答应便将告诉她的事告诉我。”
冯保面露惊讶:“王爷如何知道?”
朱载垕一笑:“妇道人家的心思,向来如此,不过她也......”朱载垕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倒聪明,亏得想出这个办法来,居正看到这封信是什么表情?”
冯保心里暗自捏了把冷汗,好在裕王是信了,于是也跟着一笑,道:“王爷不知道,阁老可委屈了。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他长这么大还没被女人这么骂过。”冯保说完忍不住用袖子掩嘴笑了起来,裕王也跟着笑,他拿起信又看了一遍,道,“别说,她虽然没读过书,但这信写起来还真不含糊,不带个脏字却又一针见血。”看向冯保:“想来也添了不少吧。”
“王爷英明,不过奴婢动的是词句,意思还是才人的意思。”今日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裕王的注意,好让裕王打消怀疑。若裕王知道李才人为流言而书信责怪到居正头上,想必也会觉得这真是流言了。不过冯保听出李才人言语中对先生的敬重,让她知道是定不会这么做的,同这件事也不能让居正知道的好。裕王入主慈庆宫多日,一直是冯保在伺候,冯保也渐渐摸清了裕王的脾气。裕王何等聪明,绝不亚于皇上,冯保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明白要把事情做得麻烦些。若不是自己这么躲着藏着,甚至让锦衣卫偷走的还是封假信,裕王便不会相信这件事是真的,那一切安排都只能白费。只要裕王能相信,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会好办许多。只是这么委屈先生,倒当真让冯保有些过意不去,但想裕王知道是知道,为了面子也不会去扬,想来先生也没机会知道。这么一想,他也要安心许多,反正都是背地里的事,也不亏什么,倒还洗刷了清白。
朱载垕这下是一点也不怀疑了,反倒有些担心居正了,问冯保:“同居正怎么说来着?”毕竟是王府讲官,也是他的老师,彩凤这么不敬自己也有些过不去。
冯保道:“先生大度,也说是自己草率,还让奴婢帮着向王爷解释。”
“这么说他也知道了。”
“是。”冯保立刻又补充,“不过才人还是懂得分寸的,阁老也只是知道有小人在王爷面前挑拨,王爷是不信的。阁老也是极重名誉清白的人,他知李才人也是一时气头,也恨那挑拨的小人,本想让奴婢帮着解释的。不过奴婢告诉他,奴婢在王爷面前不能开这个口,而且奴婢让居正不要宣扬此事。王爷是信他的,若出去反倒不好收场。居正是明白厉害的人,只要王爷信了他就不担心,自然不会宣扬。”
朱载垕听了点了点头:“这也好。”心里暗想,冯保这奴婢可不简单,既是利器也要当心日后被割伤了手,小心为好。他将信又装了回去,却没有交还给冯保,而是道:“这信我留着,今后若还有人敢拿这个说事儿,我也好有个凭证。”
“是。”冯保听出这言外之意,看来这件事背后当真有人向裕王说了什么。
“行了,先回府吧,不要让人看见,也不要让人知道入宫。”
“是,奴婢会绕道文华殿和御药房,从东华门走。”
朱载垕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嘱咐:“还有,回王府该怎么回话便怎么回话,其余的一个字也不要多说。”
冯保道:“奴婢明白,奴婢只当今日没见过王爷,也没进宫这档子事儿来。”
朱载垕再点头:“知道就好。”眼见着时辰不早,问题既解决了,他心里也算放下个石头。冯保告退,临走时朱载垕忽然又想起什么,再问:“对了,王妃的病如何?”
冯保想裕王是问万邦宁,是他出宫那日派到王府的,便回答:“万院判昨日已经给王妃诊过脉了,已经开了方子,想来也好多了吧。”
想来?哪有什么想来好多了的说法?只是朱载垕知他今日出府,还没来得及回去,也不怪他。兴许是自己心急了,才吃一天的药哪能好得这么快。于是道:“回去也留神这看看。”
“是。”裕王虽没明说,但冯保已知他指的是王妃的病。只是冯保知道,裕王这么在乎王妃的病,并不是真的十分在意王妃这个人,而是为他自己有心病。这件事不光王府的人知道,连宫里明眼人也察觉得出来。说到底还是嘉靖三十七年的事,只是即便知道也可奈何,任凭是谁,裕王这病也是没法拔出了。不过冯保现在却不想这事儿,他想的是一会儿回王府该怎么同李才人说,既要瞒着她自己背地里做得事,也要让他知道裕王已不再疑心她和先生。冯保没想时不觉得,现在一想倒觉得这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好在他还有回王府的一段路,还可以好好琢磨。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10-5 22:56:07
第七十三章、消疑(八)
冯保从宫里出来,为了不耽误时辰,出了宫城东华门后便一路小跑着赶回王府。他刚一回府,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李才人便派人来了。冯保只能先洗了把脸,水也来不及喝上一口,便赶了过去。
李彩凤知冯保今早要去见先生,她一早便等着,只是左等右等还不见他回来,心想可别出了什么事儿的好。她不敢派人再去打听,若自己再同先生扯上什么瓜葛,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好在冯保是回来了,她急于知道事情办得如何,便立刻让人冯保来回话。
冯保来时还穿着便装,耳朵下的脖子上还有没干的汗迹,李彩凤一看也有些过意不去,知道是自己急了。便指着桌上的陶瓷水壶和杯子,让他先喝口水。
冯保着实渴了,谢了恩便自行倒了杯水喝。
李彩凤见他喝着,在一边慢慢的问:“见到先生了吗?他怎么说?”
冯保只喝了一杯虽还有些渴,但想着先回话,也就放下了杯子,道:“见到了。”他本想继续说下去,但见阿绣在房中,一时间也不便说了。正等着李才人开口,谁知阿绣却主动道:“奴婢去外面守着。”
“去吧。”李彩凤想了想叮嘱,“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是。”阿绣走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这时李彩凤才又问:“先生怎么说?”
冯保回答:“先生让才人不必担心,这件事就交给他去做了。”
“他要怎么做?”李彩凤听到这话反倒担心起来,然而冯保却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先生让奴婢转告才人,请才人不必担心便是。”
不担心?如何能不担心?李彩凤越想越觉得不妥,这件事自己怎么能全推到先生身上呢?又怎么能全他。若是再让王爷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呢。她忽然摇头,道:“不行,还要走一趟,这件事一定要问清楚,否则我们怎知妥当?”
冯保自是不会去的,他若去了事情不就全部暴露了吗?他道:“才人,奴婢有一事当问。”
“问。”
“才人是不是信不过先生?”
李彩凤略觉诧异:“何出此言?我如何信不过他。”
冯保道:“既然才人信得过,又何必让奴婢再问呢?”
李彩凤一时语塞,冯保又道:“奴婢若真去问了,即便才人不这么想,先生恐怕也要以为是才人信不过了。”
李彩凤顿时陷入了两难,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冯保见她拿不定主意,又道:“奴婢以为先生做事向来稳妥,才人既让奴婢把事情告诉他,想来也是对他放心的。既然如此,才人何不把事情交给先生去做。奴婢以为先生如何去做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能帮才人洗刷冤屈,让王爷不再生疑,这才是最要紧的。”
李彩凤又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该再问。”她一叹:“也罢,这件事就交给先生吧。”
“才人明鉴,不过才人应该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何事?”
“才人忘了,再过日就该为大行皇帝上尊谥了。按祖宗规矩,到时嗣位皇帝便要在群臣劝进下登极,新皇继位后要颁布先帝遗诏,然后才是上尊谥,由群臣集议草拟‘上遵议文’,再由新帝亲自到宣治门审定,还要由翰林院的官员写出正式的谥册文,然后新帝还要亲自举行祭礼,将册宝安放在筵殿。”冯保说了这么多事,李彩凤一件都没听过,虽有些繁琐趣,她却也耐着性子听着。想来冯保的意思也是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跟着进宫,还是知道些,不然今后恐怕会失了礼数,让人笑话。
当然冯保说这些也只是说给她听听而已,关键的还在后面,只听他道:“等这些事儿过后,边要册封嫔妃,才人和王妃也要一并册封。王爷府中只有才人和王妃两人,即便不愿添置,外人也说不得什么。只是王爷一旦登极,为皇室血脉着想,这后宫中就不能只有两个嫔妃了。”
李彩凤沉默,她虽心有不悦,但也知是必然的事。别说是王爷了,寻常百姓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有的事。她道了声:“这是自然。”言语中没有丝毫欢喜。
冯保知李才人不悦,但既是必然的事,他也不多说什么。他回来时本已不早了,却还没见到世子,现在想起,不由得问了一句:“世子今日又去了王妃哪里?”
李彩凤点头:“这日倒麻烦姐姐了,钧儿也真是的,明知这日姐姐身子不适,也还每日吵着要过去。”
冯保倒觉得李才人话中有分埋怨的味道,不知是对世子还是对王妃。他本想告诉李才人今日裕王的话,这背后多半是有人在裕王面前说了什么,只是他一下子回过神来,裕王的话怎么能给李才人说呢?这么一来不等于告诉才人自己今天进了宫吗?冯保想了想,还是要另找一个机会。自己就这么说,难免有挑拨之嫌,阿绣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要想让李才人听得去,必须要找到有力的证据才行。再上他手中还有和顺斋的事,一旦李才人同王妃反目,也不怕扳不倒她。
想到阿绣,冯保忽然觉得,这件事情或许阿绣能帮到自己。总之要赶在位份定下来把事情办妥,最好是大行皇帝梓宫发引之前。阿绣有同自己一的心思,她对王府熟悉又好办事,有她相助定然会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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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08
第七十四章、劝进(一)
统的劝进仪在大殓后的第三日开始,由礼部安排着仪程。秉承着国不可一日君的原则,先由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人等奉笺劝进,劝进文是礼部一早准备好的,劝进词并没有什么新意,什么“我大行皇帝刚倢粹精、圣神文武收四十五载”,以及“殿下睿质天成,英资神挺。”之类的言辞,都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不过裕王可不能答应,按照规矩,这些人要劝三次,每次用一种词表,而嗣位之君也要婉拒两次,到了第三次才能答应,所以这个仪式要持续三日。第一次劝进,裕王下谕推辞:“皇考大行皇帝奄弃万邦,予兹茕茕,在疚即位之事,实不忍闻,所请不允。”第二次劝进的言词与第一次相比更为恳切,而裕王依旧要下谕推辞:“卿等再笺劝进,具见诚恳,但予终天之恨方殷,岂忍遽即大位,所请不允。”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劝进,嗣位之君终于答应了请求,只是这答应也不是这么简单的答应,裕王先像前两次一下了谕,道:“卿等谓予当奉天命,遵遗诏,笺劝至于再三,陈义甚正。勉抑哀情,用从所请。”接着还要下谕礼部:“皇考大行皇帝上宾,予哀痛悲号,五内摧裂,而文武群臣、军民人等以祖宗基业之重,皇考遗命之严,三上笺劝进,义正词恳,不得已勉从,所请兹当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尔礼部其择日具仪来闻。”给礼部的这道谕旨才是关键所在,也是这三劝两辞之仪的意义所在。为的是表示嗣位皇帝是顺应天命、民命才登上这个位置,是名正言顺。这种推辞的礼仪从太祖时便有,此延续到至今,也算是祖制了。
接着便是进上即位仪注了,这又是礼部的事,不过从小敛开始,李春芳便着手命人准备着,现在劝进一过,便立刻呈递了上来,上面一共列出了五个仪程:“一先期司设监等衙门于中极殿设御座,于皇极殿设宝座,钦天监设定时鼓;一遣官以是日早祗告天地宗庙社稷;一是日早,上具孝服亲诣大行皇帝筵祗告即位,受命毕,即具衮冕服于皇极殿丹陛上拜天,行五拜三叩头礼。次诣奉先殿谒告祖宗,毕仍以衮冕服诣大行皇帝筵,行五拜三叩头礼,毕出御皇极殿;一先期尚宝司设宝案于皇极殿,鸿胪寺设诏案于殿内东,表案于丹陛上。教坊司设中和韶乐,悬而不作。锦衣卫设云盖云盘于殿内东,别设云盘于承天门上,设云舆于午门外。鸿胪寺设宣读案于承天门上西南向;一是日早鸣钟鼓,锦衣卫设卤簿大驾,文武官员各具朝服入候丹墀内。上服衮冕御中极殿,鸿胪寺官旨,百官免贺,遂引执事官就次行礼,赞请升殿。上由中门出御皇极殿宝座,锦衣卫鸣鞭,鸿胪寺赞百官行五拜三叩头。礼讫,百官出至承天门外,候鸿胪寺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遂置于案上云盘内,由殿左门出至午门外。礼部官捧诏置云舆内,迎至承天门上开读,行礼如常仪初。”
整个仪程与从前的登极大典没多大差别,朱载垕只大致看了眼前面,便准了这仪注,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他没有留意这仪注中所提到的遗诏的事,也就不知道还有一个大麻烦正一点点近。
钦天监也不敢慢,很快选定了日子,只是他们呈上本子里定的仪程开始的时间是丑时。朱载垕想了想,觉得有些晚了,若这么下去,非等到天黑不可,大臣们本就疲累,还要赶着夜路回去,实在不妥。想到这里,他便命钦天监将时辰提前到午时,*妥当。
礼部即位仪注递上去的当日下午,高拱便来找郭朴。自从那日在明月楼听了月娘的话之后,高拱回内阁便立刻调取了新科进士名单,反反复复看了遍,都没有看到月娘口中这个姓汤的公子。高拱仍不死心,又翻看了去年前年的名单,同不见有这么个人来。高拱这下也纳闷了,依照月娘的说法,此人是一心求功名的,断不会忽然弃考,莫不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高拱百思不得其解,他倒不担心此人中不了,只是还不及多想,便有人来通知他,礼部已开始准备劝进的事。高拱这才意识到遗诏的事近了,也把精力都放在了这件事情上,想着这汤姓公子的事日后有机会再说。于是今日钦天监的本子一上来,他便有些焦急,郭朴今日又不在内阁当职,高拱只能一处理完手头的事,便立刻赶着去找他。
高拱到郭朴府中时,郭朴却不在府邸,然而还不等高拱追问,便有下人立刻告诉他:“老爷在明月楼,高大人若真有事,还请移步到那里吧。”
高拱也没多问便赶了过去,一路上却想起刚才那下人的话,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下人看着面生,按理说不认识自己,怎么一口便称呼自己为高大人?还有都这个时候了,郭朴怎么还有心思去明月楼。他一人想来也想不出答案,看来只有等一会儿见到郭朴才知道了。想到这里,高拱又催促轿夫较快脚步。
高拱直接让轿夫抬到了明月楼的侧门,到时侧门里已有人候在那里等候他多时了,见到他便立刻迎了进去。今日大里有客人,高拱被带进了后院的厢房,推门而入果然见郭朴在那里,却只有他一个人而已,看来韩月娘去大招呼了。
郭朴倒乐得清净,一个人在那里下棋,见高拱来了方才起身,指了指棋盘对面的位置,道:“肃卿来得正好,白子算的,先陪我先下完这盘棋。”
“倒有心思。”高拱话虽如此,却也坐了下来,很快有下人上了一盏茶。这一次,高拱也不急着追问,当真是耐着性子先陪他下完了这盘棋,足足花了有一个时辰之久,却不想最后竟成了平局。
高拱见状倒有些不甘心了:“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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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09
第七十五章、劝进(二)
郭朴闻言却笑:“肃卿好兴致,只是的对手可不是我。”
高拱抬头望着他,等着他说后面的话。郭朴却先喝了口茶,道:“看刚才这一局棋,中有我,我中有。表面是围了我的左边,但的右面何尝不是在我的包围中。所以谁也不能轻举妄动。”他又抿了口茶:“动中总会露出绽,只是在静中方能计划周全。”
“我懂,我懂,以静制动。”高拱语气奈,笑道,“最近跟在一起久了,我做事都不如从前了。”
“那是好事。”郭朴也不避讳,他知高拱喜欢有什么说什么,于是道,“从前就是太过雷厉风行了,脾气也急躁,才吃了那么多亏。”
“是是是,质夫教训的是。”高拱也不恼,想到自己的来意,便道,“裕王登极恐怕就是这日的事了。”
郭朴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冷静。
高拱又道:“遗诏也是登极大典时的事了。”
郭朴又点了点头。
高拱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不悦了:“怎么一点也不急的子?”
郭朴闻言却一笑:“肃卿忘了刚才的棋吗?”
高拱一愣,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不急好,不急好。”他望了四周一眼,见厢房布置清雅,一旁还单独有一个小间,和外面仅隔了道红色纱账。里间地上铺着毯子,上面有一个膝盖来高的长方四角红木桌,桌子上横放着一把琴,琴前还摆放着一个紫三脚香炉,琴后是一个屏风,上面画着春日里百花争艳的景色,花间还有只结伴嬉戏的彩蝶,甚是热闹。
高拱注意到那香炉,里面还隐隐有青烟升起,看来是方才没有燃完。想到这郭朴还有这闲心在这里听曲听琴,不免心有不悦,道:“只是如今局势如此,质夫在这里附庸风雅,未免太不把处境当回事了吧。”
郭朴听出他话中的不悦,却是一笑,吟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不愿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又道:“这唐寅当年不也是盼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吗?到最后不也成了个桃花翁,种了满园的桃花吗?而我这里不过只有这一屏的花,肃卿就不乐意?”
高拱说不过他,夺过他手中的茶,道:“我与说正事。”
“我们不正说着正事吗?”郭朴拿回茶,道,“我今日便知会来。”说完喝了口茶,“盯着我们的人还在,所以才让下人通知到这里。”
高拱想起先前的遭遇,果然是郭朴安排好的。然而还不等他说话,郭朴又道:“遗诏的事现在急也没用,我们只能等。”他停顿了一下,“不过今日我又知道了另一件事。”
“何事?”
“裕王将登极大典的时间改到了午时。”
高拱不觉得有什么:“午时便午时,这有什么奇怪的?”
郭朴却摇了摇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若有所思道:“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钦天监测算大典开始的时辰是丑时,裕王只是觉得时辰晚了,就这的改动,恐怕有不妥。”
“有什么不妥?”高拱虽信天象,却也不迷信,道,“难不成改个时辰还真会改出个什么不祥来?”他本是调侃,却不想郭朴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裕王这道旨一下去,变立刻遭到了钦天监监正的反对,说着时辰是依照天象而来,若随意改动,定会天降异象。”
高拱听了却冷“哼”一声:“区区一个监正,也敢如此怪力乱神,王爷怎么说?”
郭朴摇头:“这件事裕王还不知道,还在徐阶手里压着,只是那监正,言词激烈,说若首辅也不帮着说话,执意让王爷改动时辰,那他就跪在午门外不起来。”
高拱闻言也觉诧异:“倒没看出这钦天监监正有这的脾气,他已经跪在午门外了?”
郭朴忙摇头:“若真如此,宫中、朝廷不闹翻了天吗?我如何还能这么闲地坐在这里喝茶?”
“也是。”高拱说着端起茶喝了一口,“这么说是没跪了。”
“徐阶还没发话,他自然也没那么傻。”
“不过就是天象的东西,何必这么认真。”高拱道,“不过这一来,我们的元辅大人可又有得头疼了。”他说着,看着郭朴脸上却并没有悦色,忽然意识到什么,问:“这日不在内阁当值,如何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郭朴回答:“肃卿忘了,和顺斋就在这胡同里。”
“去买了消息?”高拱一听也吃了一惊,“买的是什么?可有人看见?”
“是月娘让人去的,我并没有出面。我原本也只是想知道这日宫里发生的事,却不想花了五十两买来的消息,竟买来这么个消息。”
高拱听了更奇怪了:“哪里来得五十两?”
郭朴道:“把家的玉佩拿去抵的,想来也就值个五十两。”
“可是那块虎纹青玉?”
郭朴点头。
高拱心生诧异:“那块玉我见过,怎么会只值这五十两?拿去典当至少也有个一百两啊?”
郭朴淡淡道:“月娘拿去典当的,只当了五十两。”
高拱没有再问,心里却不免疑惑,难不成是这月娘中饱私囊,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还有件事让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就是这宫里的消息为何会如何廉价?不是说五十两不多,而是这和顺斋的消息起价不就是五十两吗?寻常宫里的应该不止这个数。听到大隐隐约约来的喧嚣和昆曲声,想来明月楼不是每月初一十五才开门迎客,今日并不是这两个日子,不禁问郭朴:“月娘今日怎么想起开门迎客了?”
郭朴摇头,却叹了口气:“我没问,她乐意就好。”
高拱听这话,忽然想起郭朴刚才吟的那句诗,想来他这日都在明月楼中。虽然这里说话方便是真,不过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吗?他正想着,忽听郭朴问:“觉得徐阶会怎么做?”
“怎么做?”高拱面有不屑,“老狐狸如此圆滑,自然不会驳了裕王的面子。只是若这钦天监监正真的跪在午门外不起来,事情闹大了裕王那里他同也交不了差。怎么做都没他的好果子吃,我们担心什么?”
郭朴却皱着眉:“说的有理,只是天象之说虽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全不信。那监正若真能不顾自身仕途与安危,跪在午门外求裕王收回旨意,那么这天象之说是否也有分可信呢?”
“是说如果改动便当真会有异象发生?”
郭朴反问:“否则那监正为何如此不惜代价?”
高拱这一下子被问住了,只听郭朴道:“不过若真有什么异象,徐阶也脱不了关系。旨意虽是裕王下的,可他身为内阁首辅却没有劝上一句,这的罪名也着实不小。”
“那不是好事吗?”
郭朴沉默一下,道:“是好事,只是我如今担心的确实另一个问题。”还不等高拱再问,他又道:“原本关于徐阶如何决定的消息,我也是想向和顺斋买的,只是却不想遇到了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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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10
第七十六章、劝进(三)
“什么怪事?”
“他们竟然说这个消息不卖。”
高拱一听也觉得奇怪,和顺斋或许有没有的消息,却没有不卖的消息。他问:“他们可说了为什么不能卖?”
郭朴道:“说是东家有规矩在先,再问他们也不肯再多说了。”
高拱一听更奇怪了,东家有规矩在先?和顺斋东家的身份本就是个谜,这个人能有这么多消息,定是来头不小。只是今日的事怎么会提前有规矩,难不成这个东家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难不成和顺斋的人与徐阶有什么交情?但想来想去也不可能,若徐阶认识这么个人,那便等于为自己打通了一条命脉,想要扳倒打压谁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有准确的消息来源。
郭朴也觉得奇怪,但也打探不到原由。
高拱道:“这件事日后再派人好好查查,定能查出个所以来,如今当务之急是遗诏的事。质夫,说实话有些事我心里还没底,今日便给我放个实话,觉得这遗诏的事,徐阶他究竟会怎么做?”
查?要想查和顺斋谈何容易?背后还不知要牵扯出多少人来。就是高拱和自己不怕得罪人,恐怕裕王也是不肯的。郭朴在心里苦笑,听高拱问遗诏的事,这件事他心里倒大致有底,于是道:“李春芳捅出这么个篓子,徐阶自是要帮着收场的。只是他论怎么走,这都是步险棋。不过徐阶在内阁这么多年,看别人做首辅和自己做首辅又过了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帝王的心思。所以他也很清楚一个道理,瞒谁都不能瞒皇上。而眼前的皇上,就是现在的裕王。”
“是说他会对裕王说实话?”高拱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听郭朴也是这个意思,却又如同急于求证般又问了一次。
郭朴点了点头:“裕王恐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面上也不会责罚徐阶。毕竟徐阶在朝中这么多年,朝野上下很多他的人。裕王刚登极,还要立威望,所以这个时候就更动不得徐阶了。所以即便他有什么过错,私下里也会暂不追究,甚至于帮着他一起隐瞒朝臣。对李春芳也是如此。”
高拱点了点头,听郭朴这么一说他也有底了许多:“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件事捅出来。”
“不错。”郭朴点头。
“只是......”高拱欲言又止。
郭朴见他眉头微蹙,知他说话向来喜欢直来直去,不禁问:“只是什么?”
高拱并不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我也说不上个所以来,只是觉得到时会有那么一道遗诏出来。”他也知自己的话说的不明不白,接着又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直觉而已,其实也做不得真。”
郭朴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盖碗中茶汤上漂浮的茶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高拱也不说话,气氛一度又陷入沉默。
此时内阁中,徐阶正在为这时辰的事烦恼。裕王下这道旨原本也是体恤百官,却不想钦天监却死咬着不放,闹得李春芳也知道了这件事,今日还特地从礼部赶来了内阁一趟,询问自己究竟如何。
李春芳让徐阶找那监正谈谈,徐阶面上没有说不,心里却不肯的。这个时候这么做的确不妥,何况那监正竟敢说跪在午门外不起的话,想来是做好了坚持到底的准备,岂是谈谈便能劝得了的?他并没有将心里想的告诉李春芳,也是想着李春芳如今正忙着礼部的事,已然焦头烂额,若再为别的事分神,又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来。当初若不是为此,徐阶也不会答应帮他处理遗诏的事。
钦天监这道本子自己还有意压着,这件事不是没人知道,但他也不担心有人会告诉裕王,既知裕王知道此事会动怒,此谁也不会没事找事去触这个霉头。只是怎么处理却又成了个天大的难题。更让徐阶担心的是,高拱今日一早便在内阁中,这件事他未必一点也不知道。
再过三日便是裕王登极大典,今日李春芳来时他也已问过,所有礼仪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三日后的到来。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这个时辰了。
徐阶本想将这事先压压,处理完今日的奏疏后再处理这件事。谁知过了午后,竟有人来报信儿,徐阶见是个内侍装扮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他先行了一礼,然后道:“元辅,小人是奉黄爷的命来的。”
徐阶一听也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先说了句“等等”,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然后快步走到门前,朝外面望了一眼,见没有人,这才关上门,坐回书案旁,指了指屋子西南面的一排椅子:“公公请坐。”
那内侍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嘴上客气道:“多谢元辅。”
“公公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那日徐阶见了黄锦后便没了黄锦的信儿,看来他也是想置身事外了,徐阶既知道,也不再去问。不过他清楚的记得,上次黄锦曾答应过自己,若裕王有让高拱取代自己的打算,那便立刻派人来支会自己一声。徐阶虽不确定黄锦是否真的会将消息到,但想他好歹是一直跟着大行皇帝的人,想来既答应了也不会食言。徐阶原本想着即便裕王有心让高拱取而代之,也至少是登极之后的事,现下黄锦的人来了,他心里也有些急了,却不想偏偏在这个时候,钦天监的事还没个了结,还有那遗诏。
不过黄锦的人既来了,徐阶不想听也只能听了,只是那内侍刚一开口,徐阶便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说的竟是钦天监监正的事。原来方才钦天监监正去了午门外,竟想要击登闻鼓,请求裕王对时辰一事给与答复。还好被司礼监的人及时拦下,报给了黄锦,黄锦立刻赶到午门外见了这监正,一问之下才知他昨日已上了本子,劝裕王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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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11
第七十七章、劝进(四)
黄锦昨日并没有看到这么道本子,想来问题是出在徐阶那里,黄锦这才遣人来问。
那内侍虽这么说,但徐阶心里清楚,自己即便压着没上这道本子,但钦天监的事黄锦不会不知,以东厂的耳目,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们。黄锦这么派人来问,显然是想将问题推到自己身上。徐阶心中有不悦,黄锦也不是不知道其中利害,若是能这么上报给裕王,他为何要废心思压着。就是为不能上报,
也罢,看来今日这监正是铁了心要找个说法了,他黄锦既不拦着,这件事也犯不着自己一个人担着。徐阶这么想,便对那内侍说:“黄公公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那内侍面有为难,道:“黄爷正稳着那人的,恐怕现在见不得元辅了。元辅是知道的,这件事不能闹进宫,闹到王爷耳中。”
徐阶听他这么一说,倒释怀了一些,好在黄锦也不是不明白轻重的人,看来这件事要早作决定了。于是道:“立刻回去给黄公公回个话,说钦天监的本子内阁正在商议,所以还没来得及递上去。最迟明日,内阁便会给钦天监一个答复,让那监正先回去吧。”
“是。”内侍仔细记下徐阶的话,怕忘了,立刻告退回去回话。
徐阶也是奈才这么说,只能又拿出钦天监的本子,再想想这件事该如何是好。想来那监正也不是一点也不明白是非的人,自己这么说了,他也应该先回了吧。
徐阶很清楚,在这件事上,他和黄锦有一个绝对的共识,那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先瞒着裕王。
不过钦天监的事也不能拖着,徐阶正想着,忽然居正来了。
徐阶又惊又喜,连忙拉着他进屋,关上门便立刻将钦天监的本子给他,道:“太岳来得正好,这个本子先看看。”
居正并没有看多久,很快就放下了本子,这才开口说话:“这件事学生来之前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这钦天监监正言辞如此激烈。不过也是尽职守,也难为他的心。”
“心用得不当就是祸心,到时不光害了他自己,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居正沉默一下,问:“恩师打算怎么办?”
徐阶叹了口气:“我还没决定,这不来了,正好听听的想法。”
徐阶既这么说,居正便直接说了主意,道:“学生以为还是上报裕王吧,裕王是明主,想来也不会不明白恩师的苦衷。”
“上不上报时一回事,而我的态度才真正是事情的关键。”
“恩师的意思是。”居正隐约有些明白,试探着建议道,“恩师只要听从裕王的旨意便是,其实未必非要有自己的立场。”
徐阶却摇头,将钦天监监正准备敲登闻鼓的事说了一遍,其中虽说了被司礼监的人拦下了,但却没提到黄锦的关系。
居正听了也吃了一惊:“这监正竟如此大胆。”
徐阶道:“看来他是铁了心了,他既不顾自身安危,以为他还会让我置身事外吗?我这个内阁首辅若拿不出个态度来,恐怕这件事是不能了结了。”
“恩师打算如何?”
徐阶却沉默,许久不答。
居正知他左右为难,也不追问,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等着。其实今日他来也是有部的安排,原本今日他是要到礼部当值的,部从内阁回来说了钦天监的事,他不放心又想来看看。本来李春芳也是不放心首辅一个人的,此就准了居正两个时辰的假,让他去内阁再看看。
居正正想着,忽听徐阶开口道:“我想清楚了,这件事一定要呈报给裕王。”很快又道:“不光要让裕王知道,我还要极力拥护裕王,登极大典的时辰必须是午时。”
居正不说话,徐阶的决定他并不赞许,只是而今却不好反驳,但却也不能什么也不说,只是道:“恩师可要想清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有什么异象,恐怕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由恩师担着。”
“担就担吧。我既身为首辅,有些事该担着还是要担着。裕王才继位,这时我若没个担待,还想着独善其身,那大明江山又还能谁?”
居正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很清楚,恩师虽没提高拱,但不是也没有防备。算来如今这内阁的人,哪一个没受过恩师的提拔之恩,就连高拱、郭朴也不例外。恩师想的是人才,是真正心系大明啊。只是这个理儿只他明白又如何,高拱那边是说不通了。居正越想越担心,道:“恩师心系朝廷,心系裕王,这些都可厚非。只是恩师还是要为自身打算才是,这太过贸然了,不如同裕王商量,让裕王也说句话或是也拿个主意?”
这本是个万全之策,谁知徐阶却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也不是一点也没为自己打算。太岳,不怕给说实话,我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私心,也是有一门心思是为了自己的。”
居正沉默一下:“恩师的意思是......”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出来,徐阶便道:“知道就是,便是如此了。”居正是他的学生,自然也是明白他的心思的,所以也需要说出口,心里明白就好。
居正没有说话,只见恩师忽然坐回案旁,拿起事先裁好的手掌大小的纸条,用墨笔在上面写了自己的意见,然后贴到钦天监的那道奏本后。做完了这些,徐阶才又开口,对居正道:“这本子我也是拟票了,我马上派人送去宫中,交给司礼监处理。若没别的事儿,先回去吧,礼部还有事儿忙,也顺带给们部说一声,让他专心礼部的事,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是,学生明白,学生回去自会将恩师的话转达。”恩师既这么问了,那想来已猜到自己来有部的意思。不过既然恩师已有了决定,他心里虽有担心,却不便在这里久留,毕竟今日不是自己当值。居正想到这里,便告退回礼部。
徐阶也不拦着,等他走后,立刻叫了人来,将钦天监的奏本交给他,让他立刻递送到司礼监去。原本这个时辰也不是向司礼监递送本子的,何况即便是递送也不会只递送这一本,但首辅吩咐了他也不变多问,立刻依吩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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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12
第七十八章、劝进(五)
又过一日,眼瞅着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裕王看到了钦天监的本子果然动怒,好在徐阶是向着他的,再上黄锦在旁劝说,才没有在这个时候处置了钦天监的人。不过裕王也放下话来,这件事迟早要追究,黄锦劝不过也只能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徐阶。
徐阶知道时钦天监的本子已批了红送回了内阁,正放在他的书案上。徐阶看着那道本子,上面朱红色的笔迹,虽早知裕王会断然不许,但徐阶心里还是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安来。他叹了口气,便又特地吩咐了人,将这本子送还给钦天监。
再过一日便是这登极大典了,既有裕王的批复,但愿那监正能安分一些,不要再闹出什么大事儿来。徐阶这么想着,索性收回了心思,专心在今日的拟票上。不过就明日一日,过了钦天监就再出不了什么岔子了。
内阁积着等待拟票的奏疏还有很多,这个时候是万不能懈的,看来今晚也只能在内阁值房中留宿了。
徐阶这一夜倒睡得很安稳,醒来时天已亮了。他并不急着穿衣,而是推开窗吹了吹凉风,整个人也顿时清醒许多。京城的冬日里是白雪不断,乎是见不到阳光的。而这的天气,看着也让人心闷。
一片白的紫禁城办起丧事来倒很合时宜,只是若办起这喜事,恐怕要费些功夫,才能不显得萧肃。徐阶虽不管着这大典的事,但也有意派人去提醒过李春芳,宫里的布置上要多用红灯笼,眼下年关刚过,为先帝驾崩,宫中并没有过个好年。也就趁着这登极大典,好好的补过一次,热闹热闹。也算是一洗这些时日的阴霾气来,多添添喜庆。不过大行皇帝梓宫尚未发引,即便操办也要把握分寸,所以徐阶这些时日都让李春芳专心待在礼部,内阁的事一律不让他过问。
徐阶既是在内阁值房留宿,醒来后自然也有宫人来伺候洗漱更衣,他倒不饿,一心只想着处理完奏疏的事。便让伺候的宫人不急上膳,谁知那宫人却道:“首辅还是用些的好,王爷今早听说您在内阁值房当值,特地吩咐人今早备下的。”
徐阶一听既是裕王的吩咐,自己也不便推辞,便让宫人们先上了,自己想着还有段时辰,便先翻看今早刚递送上来的本子。
前本是贺表,恭贺裕王登极。其中言辞极度谄媚,徐阶看着颇为不屑,朝中不乏此阿谀奉承之辈,只是裕王登极大典尚有一日,他们也未免太过心急了吧。徐阶将这个本子挑到一旁,一会儿也不用看了,直接呈上去便是。
徐阶此刻也不是细看,只是等着膳先走马观花的过一遍,也好明白个分类,一会儿看起来也好省去些功夫。眼见着已看到了第十一本,他刚想取第十二本时早膳便来了。
先前去的宫人领着四五个人将端着的早膳放在屋中的圆桌上,别人放下后退了出去,就他一个人站在屋中,见菜都摆好了,才对徐阶道:“大人请用。”按规矩他是要伺候着首辅用完早膳的。
徐阶见一切都准备妥当,也不便拖延下去,虽然他心里觉得自己应该先看这第十二道本子,只是却终没去取,而是过来走到了圆桌旁。按规矩皇上赐饭食都是要先谢恩的,裕王虽还没正式登极,但徐阶却也按照对待皇上的方式行礼谢恩。
谢恩后便坐在了圆桌旁,一边候着的宫人便立刻过来为他夹菜。为是早膳没有酒,菜式精致清淡,倒不伤胃。
这天子赐膳徐阶也不是第一次吃了,今日倒觉比平日和胃。想来这早膳是裕王特地吩咐,那么自然也叮嘱过清淡,裕王倒是有心了。徐阶正想着,忽然一不小心咬伤了舌头,立刻放下筷子捂住嘴。没过多久,喉咙里便有血腥味,好在只是咬伤,问题不大。
“首辅。”那宫人关切,却见首辅忽然转头望向桌案上的那一本子,神色复杂。他还想再开口,徐阶忽然起身,不由分说的走到案旁,抓起刚才放下的第十二本奏疏,打开一看。
“首辅。”
徐阶还是不答,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旁边宫人也不说话,静静的候着,只听徐阶看完后忽然开口:“出去。”
“可是小人还要……”
“出去。”徐阶面色不悦,那人看到也吓了一跳,连忙行了拜礼,退了出去。
徐阶还不等他出去便坐回桌案旁,又将那道本子再看了一遍,这次读的仔细,不放过一个细节。这道本子是钦天监上的,却不是监正而是监副。原来昨日钦天监的本子返回去,监正见时辰不改竟口口声声嚷着天将降异像于大明,本欲以死明智,还好被拦下了,只是右腿却受了伤,现下在家里养病。钦天监的事现在由两个监副经手,这道本子就是二人一起上的,来向裕王陈情此事。
徐阶没想到那监正竟还做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不过让他在家修养着也好,想来也省去许多麻烦。只是这道本子,徐阶还准备压一压,明日就是登极大典了,这件事必须要压到大典后再处置方可,今日还是不要先惊动裕王的好。
徐阶想着,就将这道本子专门拿出来放在了一旁。想了想觉不妥,又让人去了趟钦天监,了个话给那两个监副,让他们在奏本回去之前可先行做主钦天监的事,不用再向监正回禀,有什么直接上报便是。徐阶倒不是没有气度,容不下底下的人同自己对着干。这的人能坚持的勇气是好,只是大事上未免不能顾全大局。
徐阶本想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知傍晚时分又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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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13
第七十九章、劝进(六)
原来钦天监及递上一份辞呈,正是那监正亲笔手书。辞呈中写:“臣苦心劝谏,奈何嗣君不从。元辅在中不明,都以为臣之疏乃妖言惑众,殊不知祸即将至也。臣本将以一死以谢天颜,却不遂愿,辗转自思,有愧于二祖烈宗,颜见大行皇帝于天上。臣自知能,以为君王效力,当自请辞官归田,却也难赎一己之罪。”
徐阶反复读了遍,越读越怒,心想此人竟如此不知好歹,诽谤自己不明,也暗指裕王昏庸。他既如此,自己便成全了他。
于是徐阶亲自带着这道奏疏入宫请见,虽然时辰已不早了,但裕王还是应了他的请,在乾清宫见了他。
徐阶只拿了钦天监监正的辞呈,没有拿先前两个监副合上的本子。他知裕王心软,若看到了那道本子,指不定会从轻发落。
果然朱载垕看到那辞呈也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掷地,道:“好大的胆子,这个监正先前忤逆我的意思,现在又来上疏诽谤朝廷,诽谤内阁。若在中不明,那不是说我和父皇昏庸、识人不明吗?”
徐阶回答的道平静:“臣也以为如此,王爷先前不计较,已是对此人的宽容,却不想他变本厉,实在是目君上。”
朱载垕冷“哼”一声:“得亏先前还为他说话,否则我那时便处置了这等危言耸听的人。我就不信了,换个时辰能换出个什么不详来?我也不怕给说实话,父皇虽奉道信天命,可我却一点也不信。他不是要辞官吗?好,那我就成全他。”朱载垕说罢叫了声“来人”,黄锦立刻从殿外进来。徐阶与他对望一眼,很快又转过了头。
黄锦跪在裕王面前,等候着吩咐。方才那一声“来人”,他便已从裕王口中听出不悦来,此现在也外小心。
朱载垕道:“看看地上的东西。”
黄锦进来时便注意到地上的本子,现下裕王吩咐,便立刻趴着捡起来一看,顿时也吃了一惊,心想难怪王爷会如此生气,这上面的事换做谁不恼?他很快浏览了一遍,便道了声:“回主子,奴婢看完了。”
他的话音一落,朱载垕又立刻吩咐:“马上去批了这辞呈,就说是准了。然后通知吏部,调一个人入钦天监做这个监正,或者那两个监副其中调一个人上去。让吏部议出个方案,如果有不确定的就和首辅商量着办。”
“是。”黄锦将那辞呈小心的收进袖子里,起身弯着腰,正要退下。
这时徐阶却叫住了他:“黄公公请留步。”黄锦停下脚步,然而徐阶却并不和他说话,而是同裕王道:“王爷,臣以为这等人绝不能姑息。”
“首辅的意思是?”朱载垕不免心里忐忑,这监正当真是可气,只是也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何况他不想自己登极后便立刻处死什么人,这一来朝廷中也难免有非议,认为自己是残暴之君。
徐阶道:“王爷宽恕了他是王爷大度,只是这的人今后恐怕不能再用了。”
朱载垕这才明白过来,也宽心了许多,想了想对黄锦说:“就按首辅的意思吧,上一条,将他打回原籍,永不录用。”
“是。”黄锦听命,这次却不急着退下,也是等着徐阶发话。
徐阶道:“圣明过于王爷。”
黄锦听了这话,这才道了句:“奴婢这就依主子的吩咐去。”说完便弯着腰退了出去。这里虽然裕王是主,但毕竟刚主国政,很多事都是以徐阶的意见为先,这点他倒是清楚,所以刚才才等着徐阶说了话再告退,否则徐阶若觉得不妥,裕王也多半要听他的。
黄锦一走,徐阶便要告退,想着明日便是登极大典,裕王也该好好休息。
谁知朱载垕却拉着他不让他走:“老师可否将内阁的事先放放,陪我说说话。”他说的诚恳,连称呼都换成了“老师”,这是只有在讲经筵时,他才会对徐阶有的称呼。
徐阶见他神色不定,眼底有隐隐透出的不安来,也知他将登大宝,难免心有不定。想来裕王今年也不过而立,于是便出言宽慰。朱载垕听了他的话也不免诧异,原以为与自己最亲近的便是高拱,却不想徐阶也能这么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思,本不用自己开口多说什么。朱载垕对他油然而生了分好感,更觉得这内阁首辅的位置徐阶是实至名归。
听了徐阶的话,他也觉得安心许多,不禁道:“多亏有老师,否则今晚我恐怕又要睡不着了。”
“王爷只管宽心便是,天大的事还有内阁,还有我们这些大臣扛着。高拱、李春芳、居正,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也不知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说这个的好。
然而朱载垕却接着说完了他的话:“还有严讷,老师想说他是不是?”
徐阶听裕王这么说,也不隐瞒,道:“不错。这些人都是我大明的梁,都是可为朝廷效力的人才。”严讷虽暂回了乡,但徐阶却一直没忘要让他回来。
朱载垕点了点头:“老师选贤任能,倒可不计私人恩怨,这份气度实在难得。也难怪老师会被父皇器重,不光父皇,就连我今后也要仰仗老师了。”
裕王说这话,意思已再明白不过,徐阶当即跪地,谢恩道:“臣有幸辅佐两代帝王,实在是臣之幸,只要王爷不嫌弃臣年老粗苯就好。”
朱载垕闻言一笑:“老师过了今年不过才六十,想那严嵩当初已年过八十不还当着这首辅的位置吗?”说到这里,朱载垕忽然沉默。
徐阶听裕王忽然提严嵩,也有些不自在。现在裕王忽然又不说话了,徐阶心里便更忐忑了,暗自揣测着裕王说这话的意思。
事实上朱载垕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现在沉默是为想起了父皇的话,严嵩究竟是是奸呢?这个问题他只能自己琢磨,问不得别人,就连徐阶、高拱也不行。只是他这么一沉默,徐阶就不这么想了。
严嵩是什么结果,没有人比徐阶更清楚了,裕王这么说,莫不是也想告诫自己终究会被身边人拉下马?而且如今这个身边人也不是没有,不是高拱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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