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10-5 22:56:24
第九十章、王氏(五)
第二日韩月娘很早便醒了,然而醒来问底下人才知道,汤显祖已经自行离去了。
韩月娘听着,心中不免有一丝失落。
这时下人道:“汤先生走时留下了一个东西,吩咐等姑娘醒来便立刻交给。”说完拿出一折得厚厚的纸来。
韩月娘接过,仔细一看,竟发现是那未完昆曲的后续。
韩月娘一边看着,一边梳洗更衣,很快便记了个大概。她也不急着去找郭大人,而是先在自己房中试着唱了后半段。
从前写的那段也写在纸上,名绕游。昨晚他新写的三段名步步娇、醉扶归、皂罗袍。其实本是两人的戏份,一人饰闺中小姐,先唱:“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走了步,又唱:“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另一人侍贴身丫鬟,这时便应道:“今日穿插的好。”
这一唱完,这段也算是完了。接着便唱下一段,韩月娘一人在房中唱着,唱到皂罗袍,唱到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唱到这句时她心中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却也含着泪唱完了全部。
她坐在椅子上愣了有片刻,终于起身将那写满词的纸重新折起来,收入原先的信封中,又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柜子里。
天早就亮了许久,却发着白光。空中依旧一片阴霾,庭院一角还着雪。韩月娘吩咐人备轿,沿着已扫开了雪的小路走出去。
一路上她始终在想,一会儿见着郭大人该说什么。原本还有一段路,这次却不知怎么的,很快就到了。
当轿夫的声音了进来:“姑娘,到了。”韩月娘的心忽然一跳,右手扯着左手的袖子,竟平白开始外紧起来。过了许久才下轿,好在轿夫也不催促。
她一出来,便见门前挂着的醒目的牌匾,果然是郭大人的府邸。
她看了许久,有些冷了。双腿却像被冻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一旁轿夫见了,也忍不住道:“姑娘,外面天寒地冻,还是快进去吧。”
韩月娘的目光还是定在牌匾上,忽然迈开步子,目光下移,落在府门旁的小屋子上,那是门房。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询问,谁知对方却告诉他:“姑娘来得不巧,大人现在正在高大人府中。”
高大人?她暗想,寻常他们谈什么事,都是会到明月楼的。今日郭大人不来,看来当真是在为昨日的事声自己的气。想到这里,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门房又道:“姑娘不如留下个名儿,等老爷回来了自会看见。”
韩月娘摇了摇头:“不了,我改日再来。”说完转身便走,不知怎么的,上轿瞬间心里反倒松了口气,早已没了刚才的紧。
“姑娘,现在去哪儿?”轿夫问。
韩月娘想了想,只能明日再来见郭大人了,现在也没什么其他的地方可去,索性道:“回吧。”
“是。”轿夫应了一声,两个人便抬起了轿子回明月楼了。
月娘刚一走,郭朴便从高拱府中出来,一路上不住叹气。他早知今日是这么个结果,却还念着答应过徐阶不能食言,偏帮他说话,果不其然得罪了高拱。
好在最后他话锋一转证明了自己的立场,不然恐怕这今后高拱也不会再同自己往来了。
这件事原本也该这么算了,但他想来想去,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槛儿。思虑再三,他忽然觉得还是同徐阶说一声的好。于是便让轿夫调转方向,去了徐阶府里。
他去时徐阶还没有回来,听府邸中的下人说是去了内阁。郭朴想着,自己既有心相告,也要耐着性子等等才好。他也不进去,只是让轿夫把轿子停在一旁不显眼的地方,自己坐在轿子里静静的等着。
很快他听到了轿夫的声音:“老爷,来人了。”
郭朴并不急着出去,而是将轿帘掀开一角,往外探去,果然看到了徐阶的轿子,只是除此之外,后面还跟着一顶。郭朴也不出去,只是注视着后面那顶轿子。
旁边轿夫见状,不禁道:“老爷,要小人去通吗?”
“不急。”郭朴只小声的说了两个字,又继续的看着。
两顶轿子在府门前停了下来,徐阶先下来,接着后面的人才走了出来,不是居正是谁。
居正和徐阶一起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居正在了,郭朴也不好再去拜访。想着等着他们进府再走,也省得被看见。
居正和徐阶并没有看见郭朴,二人走到府门前,居正却不肯上台阶,而是在台阶下一拜,道:“学生便送恩师到这里了。”
徐阶已走到台阶上,就站在牌匾下,回过头:“怎么不进去?”
“学生怕打扰恩师。”居正回答,事实上他只是觉得最近局势有些紧,自己还是不进去的好。
徐阶却不以为然,道:“有什么打扰的,进来便是,我有话同说。”
居正还在犹豫。
徐阶又道:“今日高拱已上了辞呈,分明惺惺作态,刚才皇上的态度也看到了,是断不想让高拱走的,这个时候我也只能找商量商量。”
辞呈?郭朴闻言也心中一惊,好好的高拱怎么会想到要请辞?为什么刚才去见他时本没听到一点风声?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高拱对自己已有戒心。
郭朴觉得不妙,他虽帮着徐阶说话,但也只是出于仁义,从心而论,他可一点也不想拢。毕竟有严讷的关系在,即便徐阶不计较,也不代表李春芳不会对自己起疑。但有点可以确定,若自己真的拢徐阶,高拱一定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现在当务之急是让高拱对自己消疑,可关键是要怎么做呢?
郭朴正为此事苦恼,却听徐阶道:“太岳,我明白的顾虑,只是遗诏已牵扯进去了。对我而言,除了其他人实在是不足为谋。”
徐阶说的隐晦,但郭朴听到也心中一个激灵,很快便推断出事情的始末。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也算是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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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25
第九十一章、王氏(六)
然而郭朴一细想,却觉得这么做有些对不起太岳,而且实非君子所为。只是除此之外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想自己只要不把话说绝,高拱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太岳,何况高拱与太岳交好,想来也不会真的怎么。
郭朴这么一想,心里要过得去一些。看着居正终同徐阶进府,也让轿夫调转方向,再去高拱府中。
郭朴去而又返倒是让高拱吃了一惊,但听下人通报有要事,也再见了他一次。
郭朴一来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问道:“肃卿,今日是否上了辞呈?这件事为什么刚才我没有听说起?”
原来是来质问的,高拱倒有些后悔。他一开始不告诉郭朴,也是知道自己若说了郭朴定会阻拦,现在看来是纸包不住火,早知道是这件事,自己就应该不见他。
郭朴见他半天不说话,又道:“肃卿,兹事体大,怎么能这么意气用事?万一皇上真的准了,又该如何?真的辞官归田吗?”
高拱不以为然:“皇上不会同意。”
“是,皇上是不会同意,可是徐阶呢?皇上准备沿用徐阶为首辅,自登极以来很多事也很尊重徐阶的意思,这点我都是知道的。又为何这么冲动?还瞒着我,难道连我也不信了吗?”郭朴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心跳也跟着速。
其实他本也没打算就这么摊牌,只是话一说到这里就脱口而出。不过摊牌也好,高拱本来也快人快语的人,真假等他回答便知。
果然高拱一听这话也急了:“我怎会不信,我若不信现在就不会见。”他言语中也有轻微的怒气:“一封遗诏,徐阶便轻而易举的收买了天下人心,我就是知道皇上不会让我走,才以请辞相逼。”
“可知道这么做本于事补,遗诏的事已成了定局,即便真的辞官不干了,也拉不下徐阶来。”
“我当然知道,我这么做本没想过把徐阶拉下马,只是不想让他这么得意而已。皇上最后会出来调停,我就当给皇上这个面子,却也能戳戳徐阶等人的锐气。让他们知道皇上对我如何,料他们今后也不敢得意太久!”高拱一“哼”,“何况昨日之事,我也一并呈报了,我倒要看看徐阶要如何应对?”
郭朴听了了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高拱已就天象的事上了奏疏,自己再劝也晚了。于是道:“我本劝不急,只是不想已经把事情捅出去了,既然如此,我也只能与同仇敌忾了。”他叹了口气:“那有件事我也要告诉。”
“何事?”
“遗诏的事居正也有份。”
“说太岳。”高拱顿皱眉,“他怎么......”想想还是摇头,“我不信。”
“我也不信,只是这件事是我亲耳听见。”
“亲耳?在哪里?”
郭朴将在徐阶府门前听到的说了一遍,果然高拱听完后第一个问的便是:“怎么会听到?”
“我去找徐阶。”郭朴也不隐瞒,他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便抢先开口道,“是为内阁的事。”他虽没说是什么事,但高拱并没怀疑,也没追问。郭朴知道高拱的性子,若快言快语他反倒不会多问,若遮遮掩掩反倒坏事。郭朴又道:“我去时他恰好不再府中,我便让轿夫在不远处的墙角下等着。我这么做原本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而徐阶也此没有注意到我。”
高拱点了点头:“可是太岳他......”他想了想又摇头,道:“我还是觉得太岳不会和徐阶一并对付我们,若听到的是真的,太岳真的参与了遗诏的拟定,那也是为徐阶的关系。定是徐阶仗着自己是太岳的师傅,太岳也不便拒绝,才被拉了进去。徐阶最擅长的不就是拖人下水吗?拖的人更多,他便以为胜算更大。”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郭朴道,他原本也不想把矛头引到居正身上。
高拱又道:“这件事我知道便是,没必要记在太岳头上,要说错便是徐阶,都是他在背后捣鬼。太岳向来不爱介入争端之中,徐阶是眼见着没了严讷,便想逼着太岳向他拢。实在是卑鄙!小人之举!”高拱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
郭朴皱眉,只能小心安慰:“肃卿何必置气。”心里却觉得有些歉疚,他倒觉得徐阶不是那的人,这件事自己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只是高拱这么说自己也不便反驳,否则又会生出间隙来。他又道:“皇上既已知道这件事,我们近日也没必要再做什么,只等着听皇上怎么处置便是。”他话虽如此,但心里却觉得皇上未必会真的处置。但是现在不稳住高拱,指不定高拱又要背着他做出什么事来。
高拱点了点头:“也好,我就再等日。”很快又道:“不过若皇上不说话,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郭朴心里苦笑,看来高拱也知道皇上可能会大事化小,本不作处置。他问高拱:“若真是那,又打算如何?”
高拱道:“我是在辞呈中提的天象一事,我不是御史不能直接弹劾,但想来以皇上的睿智定会明白。皇上若真不处置,我便拿那辞呈说事。”
郭朴觉得不妥:“皇上毕竟是皇上,我们做臣子的当尽力辅佐,哪有逼皇上的道理?”
“我可没有再逼皇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江山、为了皇上着想,国有奸佞,一日不除朝廷便不得安宁。”他望向郭朴,“郭大人,这个道理应该明白。”
他这一声“郭大人”叫得郭朴心中一紧,知他是试探,也只有道:“是,我明白,我自是与在一条船上。”
高拱闻言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时候不早了,质夫也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等着我们去做,现在必须先养精蓄锐的好。”
郭朴也不久留,当即便告了退。
高拱送他到门外,亲眼看着他的轿子走远,这才转身回府,一边走一边问下人:“人来了吗?”
下人忙回答:“来了来了,走的是后门。小人见郭大人在,就让他先在后院等着。”
高拱点点头:“好,带他到书房,我要立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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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26
第九十二章、王氏(七)
下人道了声“是”,刚要去安排,却又被高拱叫住:“等等。”
下人立刻折回,躬身静候吩咐。
高拱道:“去把大门关上,告诉门房谁来了我都不见。”他想了想:“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体不适。”
“是,小人这就去吩咐。”
高拱点点头,又想了想,方才觉得没什么不妥,便到书房去了。
他去时书房还没人,便吩咐下人们先上茶。等到茶泡好端上来后,他要见的人才被带了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事宫中司礼监随太监陈洪。
说起来陈洪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高拱了,不是高拱不见他,而是他自己不想见。孟冲的突然失踪,宫中竟没有一个人敢提一句,那时陈洪便已经料到是孟冲败露了行迹,而处置他的只可能是一个人,那就是黄锦。这么一来,黄锦也就成了首辅的人了。
陈洪虽然又急又怕,但也懂得分寸。并没有伸什么,甚至连孟冲的事都没在高拱面前提过一句。他冷静下来一想,觉得孟冲多半是做了自己的替死鬼,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既然如此,这个黑锅不如让他继续背下去,自己只有装作若其事,才能明哲保身,否则自己说不定也会像这孟冲一,平白故的消失不见了。
今日见高拱是不得不见,裕王登极已有日了,内阁的事尚有定论。只是宫里。尤其是司礼监的事,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原本以为黄锦会离宫,只是现在黄锦还在,还是司礼监的掌印。什么时候走?走或不走?一点消息也没有。
高拱是答应过他司礼监掌印的位置,陈洪面上虽不多说什么,但心里急。好不容易高拱要见他,便立刻找了个机会溜出宫来,只等着听高拱都说些什么。
高拱并不急着开口,而是让他先坐。陈洪依言坐下,高拱又让他喝茶。陈洪端起茶,刚端到嘴边又放了下去,道:“高大人找小人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高拱道:“有些话不便书信,怕被人看见留下把柄,所以才找来当面说。”
“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高拱又道:“钦天监的事也知道了。”
“略有耳闻。”又补充,“小人知道的也不多,很多事都只黄爷清楚。”事实上是黄锦事先打过招呼,不让司礼监的人出去议论这件事。
“那现在关于异象的事宫里怎么说?”
陈洪想了想,道:“皇上和黄爷什么话也没说,我们底下的人也说不得什么。”
高拱点了点头:“觉得皇上的意思呢?”
陈洪忙道:“小人不知,小人如何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揣测圣意。”
“急什么?”高拱审视着他,陈洪眼底的慌很快化为了平静,却不说话。此刻他明白,沉默是对自己最好的方式。
高拱何尝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心中多出分嫌恶来,若不是很多事还要用到陈洪,他早就当面斥责。他道:“我前些时日也向皇上提过,希望皇上让做这司礼监的掌印。”
陈洪一听眼前一亮,顿时又变得紧起来:“皇上怎么说?”
高拱有意不回答,而是吊着他的胃口。
陈洪想了想又摇头:“不对,黄爷还在宫里,依旧坐着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难不成皇上还打算让他继续坐下去?”
高拱道:“自然不会,黄锦老迈,何况司礼监掌印一职和朝政挂边,事关重大。我大明开国以来还没有过新君登极沿用前任司礼监掌印的先例,黄锦自然也不例外。”
陈洪听了他的话也放心一下。
而高拱却在这时又道:“不过司礼监中想要这位置的人不少,尤其是像冯保之流。他可是黄锦的干儿子,想来干爹走了也自然想留个后在这里。而司礼监的其他人,本没什么胜算。”
陈洪闻言皱眉,论心机城府,司礼监又有谁比得上冯保。冯保入宫比司礼监内许多人都要晚,只是一来便努力讨黄锦喜欢,甚至不惜谄媚讨好,拜了他作干爹。
这件事司礼监许多人都私下里不满,好歹皇上每年都会命翰林学士来宫中教,尤其是他们这些有资进司礼监的人,学识在太监中也算是佼佼者。再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上在宫中伺候,心气自然是高的,也就看不惯这等小人之举。
不过看不惯归看不惯,谁也不敢当面给冯保脸色看。不光有黄锦的关系在,最关键的还是冯保曾深得嘉靖皇帝的赞许,留在御前伺候。有时候嘉靖皇帝对他,甚至比对黄锦还要好,这就让私下里的议论又多了起来。
陈洪正想到这里,忽然又听高拱道:“我虽向皇上提了,可皇上却没有给我答复,只说先想想,容后再议,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洪摇头。
高拱又道:“意味着皇上心中,还有其他人选,以为这个人是谁?”
“冯保。”陈洪脱口而出。
高拱点点头:“不错。”又道:“我同说这些也是想让明白一件事,若没有我帮,便斗不过冯保。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也会是别人的。”
陈洪微微一皱眉,很快道:“但凭大人吩咐。”
高拱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才我问宫里的事,说的不详细,现在再重新说一次给我听。”
“是。”这一次,陈洪将黄锦的吩咐说了一遍。
高拱听了,道:“果然是黄锦在搞鬼,他想暗地里偏帮徐阶。蛇一窝,当真是可恶。”
“大人息怒,皇上未必就听黄爷的。在皇上心里,还是很看重大人的。”
高拱望向他:“何出此言?”
陈洪道:“这事儿也是小人偷偷留意道的,谁也没说起过。这些日子小人整理皇上的御案时,都看到了高大人的辞呈,始终放在最上面。皇上之所以将辞呈留着,想来是左右为难,既不想让高大人走,也不想......”
“也不想处置徐阶对吗?”高拱语气不善。
陈洪忙又道:“不不不,皇上只是刚登极基不稳,不想将事情闹大而已。皇上的性子高大人再清楚不过,向来喜欢大事化小,不爱争端。”
高拱不否认,这倒是。从前在裕邸的时候,他便觉得裕王的性子极好,以储君之尊对讲官也外宽和,倒当真是明主的风范。只是太过温和对底下人没个霹雳手段也不行,难免被诸如徐阶等小人所惑。所以高拱很清楚,有些事要自己代皇上做。
他对陈洪道:“我知道了,先回去吧,宫中一有消息记得立刻来告诉我。”
陈洪却站在那里,不说话。
高拱明白他的意思,又道:“放心,我还会向皇上举荐。”
“是,小人先回去了。”陈洪脸上有欢喜,朝着高拱一拜,也不耽搁,便告辞回宫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里就留,否则危险也多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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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5 22:56:27
第九十三章、王氏(八)
韩月娘接连来了三次,每次期间只间隔了一两日,但都不巧是郭朴不在府的时候。她原本也想着就此作罢,只是这日汤显祖也不来,她派人去询问过次,却都被挡了回来。汤显祖也不得见,倒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闲来事只能现练着他写好的那三段词,郭朴那边还是接连着去,不去他也不来。
韩月娘不免想起那晚,郭朴是答应了他再来的,想到这里不免心里有埋怨。
只是那又能如何?男人们忙的事,她一个女子又怎么能插得上什么?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一遍遍反复练着昆曲。
终于到时第十一日,她才终于等到郭朴在府中。
门房的下人去通,没过多久她便被领了去了。领她进去的是管家,她原以为会是郭朴本人,这一来不免心生失落。只是这些小地方她又如何好细究,终究只能在心里想想,很快便要望了。
郭朴来得倒快,她刚一到书房,茶还没沏上来,郭朴便过来,面带喜色:“月娘,没想到会来,当真让我意外。”
韩月娘心里苦笑,他没想到自己会来也是情理之中,这次自己都没有留下姓名,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来过很多次。但表面上却微微一笑,了身道:“奴家来为那晚的事向大人道歉。”
“那晚......”郭朴一下子回过神来,忙扶她起来,面有歉意,“看,都是我不好,若要致歉也是我向的。本说第二日要来,只是这一忙就当真忘了。”那晚和轿夫说不来只是气话,谁知竟被当了真,当真没有人再提醒他这件事,上高拱和徐阶的事一来,郭朴倒不是说谎,而是当真把这件事忘了。
韩月娘说了声“妨”,面上依旧有微笑。
“坐。”郭朴亲自为她搬来凳子,韩月娘坐下。郭朴又催促下人快些上茶,自己坐在一旁,眉头紧锁。
韩月娘见他神色,不禁问:“大人可有什么烦心事?”
郭朴望了她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月娘也不是外人,于是他变将高拱欲以请辞胁迫皇上处置徐阶的事说了一遍。今日他入宫见了皇上,皇上已表明了态度,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徐阶是不能动的,否则必大失人心。
朱载垕对郭朴的像始终停留在那日,胡应嘉弹劾高先生,高先生一时冲动触怒父皇,险些出了大事,好在被郭朴句话便轻而易举的解除了危机。那时朱载垕便觉得此人足智多谋,也处事沉稳,定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此高拱给他出的这个难题,才想着找此人商量。
只是朱载垕不知,郭朴也正苦恼此事。只是苦恼归苦恼,皇上问起还是不能说没有办法,于是郭朴只是分析了其中利弊,两边都动不得,最后也只是一再强调此事的难。
谁知朱载垕听了却点点头,道:“说的不错,朕听刚才的话,心里也大致有底了。”还不等郭朴回过神来,这个“有底”究竟是什么意思,朱载垕又道:“既如此清楚其中利害,那这边是便交由处置。”
郭朴一听心中一惊:“皇上......”不等他说完,朱载垕便道:“不用多说,若关键时刻需要朕出来说什么话或做什么事,只管同朕说便是。当然朕不一定会答应,要说得合理才可。”
“可......”郭朴话到嘴边又自己咽了回去,听皇上的口气,看来是铁定把这件事交给自己了。
朱载垕想了想,又道:“这件事不能再拖,朕给一日,明日来见朕时定要给朕想出一个好法子来。这件事做好了自然有赏,若做不好那就当罚了。也别怪朕为难,能者居之,朕才刚登极,以后还有很多事要着们这些梁之臣了。”
郭朴虽不情愿,但听皇上这么说,也只能道了句:“臣遵旨。”
事情就是如此,韩月娘听了也不禁皱眉,皇上的确是把一个大难题压在了大人头上。弄得大人左右不是,怎么做都是错。不过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韩月娘很清楚应该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只是时间只有一日,未免也太短了。她问:“大人可有法子了吗?”
郭朴奈摇头:“若有法子我也不必这么苦恼。”他说完叹了口气:“若果真不行,明日我便自上了辞呈,去向皇上请罪。”
“大人不可!”韩月娘一听也急了,连忙起身。
郭朴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了,重新坐了下来,语气又恢复了平静:“皇上是不会让大人走的。”
郭朴沉默了一下,却苦笑:“未必。”他道:“我不是徐阶,在朝中没有那么多牵连。我也不是高拱,能得皇上如此器重。我若真去了,倒不影响什么。”
“谁说不影响。”韩月娘道,“大人若真走了,便是朝廷的损失。皇上刚登极,朝中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大人若真如此,岂不是弃皇上于不顾,不不义之举动吗?”
郭朴听了这话倒是一愣,看了她足足有片刻。
韩月娘看着他的目光有意,不禁低下头,觉得自己刚才似乎说错话了,道:“奴家失言了,还请大人就当是荒诞稽之言,切莫怪罪。”
“不不不。”郭朴摇头,“说的很有道理,我倒没想到一个女子竟能说出这的话来。”
“可惜奴家终究是女子,不能为大人分忧。”
“不,能陪我说说话就已经很好了。”郭朴看着她,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月娘,知道吗?若是在从前遇到这些事儿,我还当真不知该同谁说。”
韩月娘一抬头,不慎触及到他的目光,忙又低下头,声音顿时也小了许多:“大人过誉了。”
郭朴一叹:“哎,可惜还是想不到办法。即便不上辞呈,这请罪是免不了的了。”
韩月娘沉默。
郭朴也不说话,盯着茶碗中漂浮的茶叶,独自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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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王氏(九)
先帝的遗诏已颁布天下,韩月娘虽没见到过,但也听底下人谈论过这件事。说先帝遗诏大快人心,不禁免除了许多弊政,停止修建道教场地等劳民伤财的举动,最关键还是释放了劝谏获罪入狱的人,并且还官复原职,其中谈论的最多的便是海瑞。海瑞她倒也听过,据说是个刚正孤直的好官。想起海瑞,韩月娘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大人可记得海瑞?”
“海瑞?”郭朴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却很快点了点头。
韩月娘又道:“还请大人同月娘说说。”
郭朴还是不明白,问:“说什么?”
“听说海大人是个好官,正直敢言,在民间有极高的威望。”
郭朴点了点头:“不错,不光在民间,海瑞在朝中的威望也不小。他虽官不大,倒为上给先帝的那篇奏疏出了名。不过认识海瑞的人都知道,他虽正直,但过正则刚,性情孤傲偏执,有时做事也太过极端,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但他在百姓眼中很有威望。”韩月娘有意强调了这句。
郭朴起初没明白,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不由得大喜:“月娘,还是有办法!”
韩月娘一笑道:“多亏大人说的明白,奴家也不过是顺着大人说的话想到了而已。”
“快别谦虚,来可帮了我一个但忙,我还要好好谢呢。”说完便立刻吩咐下人准备一桌丰盛的饭食来。
韩月娘见他高兴的模,不禁道:“大人不先去回皇上的话?”
郭朴摇头:“不急,皇上说了一日,那便明日再去。”
“那高大人那边呢?”韩月娘又问。
郭朴还是摇头:“也不急,我料定用这个办法,他定不会再为难皇上。”看着月娘一笑:“现下当务之急,是要好好谢谢,还要为那日食言的事向赔罪。”
“大人何必说得这么见外,月娘又真没怪过大人什么。”韩月娘说着忽然起身,“既然今日大人高兴,不如月娘亲自下厨做个菜给大人尝尝。”
郭朴笑着点头:“好,我倒不知还会做菜,今日可要好好尝尝。”
“大人只要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郭朴立刻叫人带月娘去厨房,但想炊火之类的事着实辛苦,于是又暗地里嘱咐了下人一句,不让月娘干什么粗重的活。
很快一桌子香气扑鼻的饭菜便好了,郭朴让月娘一同坐下,便有下人来盛饭。
韩月娘觉得有些不自在,便让叫退了他们,恰好又正合了郭朴的心意。郭朴实话道:“不瞒说,我平日一个人在家吃饭的时候都不让他们伺候,他们也是今日见有了客人。”
韩月娘闻言一笑:“这么说倒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千万别这么说,月娘,今日可帮了我一个大忙。若没有,恐怕我也只能明日主动向皇上请罪了。”郭朴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其实,月娘......”
他刚说到这里,便被忽然进屋的下人给打断:“老爷,老爷。”
郭朴皱眉:“没见着我在会客吗?怎么这么不守规矩?”
那下人忙跪下:“老爷恕罪,是......是......来了。”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急匆匆跑来通的。
然而郭朴却道:“谁来了我都不见,去,就说我现在不便见客。让他们留下名帖,若有要事留个条子,们觉得真要紧一会儿再拿过来,现在谁也不要来打扰。”
“可是老爷......”
“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吗?”郭朴微怒,“还不快下去。”
那下人见开不了口,没办法也只能退下。
等下人退下后,郭朴才一脸歉意的对月娘说:“都是我平日里管教不善,倒让他们在这时失了规矩。”
韩月娘微笑摇头:“妨。”想起那下人刚才的话,不禁有些担心,道:“若真有什么要紧事,大人还是先去见了好。月娘妨,大人不必担心。”
郭朴摇头,盯着满桌子饭菜道:“先不管他们,先让我尝尝的手艺。”
韩月娘便起身为他盛饭,又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郭朴先将每道菜都尝了一口,赞不绝口。见月娘正望着自己,不禁道:“月娘,也尝尝,不然菜凉了。”说完便为她夹了一筷子,月娘忙递上碗去接。
这时忽然又有人闯入,郭朴以为又是下人,不禁怒由心生,转头便道:“不是说了吗?有什么一会儿再说!”然而他刚一看清来人,就不由得吃了一惊,忙缩回手,把筷子放下,不禁问:“怎么来了?”
韩月娘也放下碗,静静的注视着站在门前的妇人,她心里渐渐意识到什么……
那妇人回答了郭朴的话:“不是夫君派人来接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让人来过?”郭朴有些恼了。
那妇人回答:“那人说是首辅大人府上的人,是奉命来的。”
徐阶这下是明白了,原来是元辅在背后安排的,只是这个时候让自己的妻子来京,未免也太不合适了吧?也不知元辅究竟是何用意。
“难不成这不是的安排?”
郭朴不答,他不想当着月娘的面儿说谎。
然而说这句话时,那妇人的目光早已停留在月娘身上,忽然又问:“这位姑娘是?”
这次还不等郭朴开口,月娘便抢先道:“自然是大人安排来接夫人的,这点夫人可以放心。”
“月娘,……”郭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韩月娘却快步上前,拉着那妇人便要同坐桌旁。
“叫月娘?”那妇人问,又看了郭朴一眼。
韩月娘点了点头:“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我姓王。”她只这么说了一句,韩月娘也不再多问,女子没有名字是寻常的事。她拉着王氏坐下,自己却起身要告辞。
“月娘。”郭朴想出言留住她,却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王氏见状,隐约察觉出什么,道:“姑娘不如留下一并吃过饭再走吧。”
郭朴点头:“不错,月娘,也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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