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6-20 00:08:35

鸭川小鬼

  没钱没闲,这是京都大学新生安倍刚入学时的写照。为了能参加迎新会蹭饭吃,他加入了各种各样的社团,京大青龙会就是其中一个。这个两年招新一次,名字诡异的社团,居然是教人指挥长相奇特的小鬼进行作战的地方,和京都其他三所大学社团进行比赛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安倍和其他九名大一新生成了社团新成员,他们努力学习“鬼语”和比赛规则,经历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为争夺比赛的最终胜利而奋斗。

作者简介
  万城目学,1976年出生于日本大阪,京都大学法学部毕业。曾就职于化学纤维公司,后辞职专攻写作。曾凭借《鹿男》、《丰臣公主》两度入围直木奖,2010年,新作《佳乃子和玛德琳夫人》再次入围第143届直木奖,被认为是少有的天才作家,与同是京都大学毕业的森见登美彦并称为“京大双璧”。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35


小说名称:鸭川小鬼


本卷名称:第一卷


前言


各位听过“荷尔摩”这个词吗?


对,“荷尔摩”。


不、不,不是荷尔摩的Hormone,是少了ne的Hormo——“荷尔摩”,念的时候,请将尾音拉长,表现出率直的感觉。


我想,大家一定都不知道这个词。就算有人听过,甚至有人在现实生活中听过类似这样的叫喊,应该也不知道它的意义。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要想知道“荷尔摩”这个词的意义,以及存在于其背后的另一个广阔的世界,必须先到达“某阶段”,然而,一旦到达这个“某阶段”之后,通常就无法向他人提起这件事了——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不愿意提起。


Hormone(荷尔摩)除了指激素以外,在日语中也有指猪牛内脏烧烤之意。——译者注,下同。


就这样,“荷尔摩”这个词,至少在世界大战以来的几十年间,甚或更早之前的大正、明治、江户、安土桃山、室町、平安时代,都是知者知之、传者传之,以至于在这个曾是帝王城市的京都内,仅仅只是一脉相承。据说在出云附近,至今还有“记纪”中没有记载的某一个国家创立的传说,以口述的方式一代接一代地流传着,“荷尔摩”也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走过了不算短的漫长历史,非常隐秘,而且无声无息。


当然,也可说是这个词与生俱来的封闭性带来了许多阻碍吧!我问各位知不知道“荷尔摩”这个词,其实,我身边的所有同伴都不知道它的正确意思,即使可以回到从前,请教柳田园男先生或折口信夫先生,他们也不会知道。因为我音乐察觉到,这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语言。也说不定,这个词曾在某些特定人士之间流传,只是经过漫长岁月而在某处消失了,或根本就是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语言。


那么,“荷尔摩”究竟是什么?


归根结底,“荷尔摩”就是一种竞技的名称。


“荷尔摩”是所谓对战型的竞技,目的在于与敌人竞赛,决定胜负。竞技人数二十人,敌我各十人,原则上,要战到其中一方全军覆没,最后一个人从赛场消失时,才能分出胜负。然而实际上,比赛很少持续到那种时候,通常在其中一方的代表宣布投降时就结束了。


那么,为什么叫“荷尔摩”?


《古事记》与《日本书纪》的合称,《古事记》是日本最古老的历史书,内容包括传说、神话与歌谣,《日本书纪》是最早由天皇下令撰写的正史,以编年体记载。


柳田园男(1875-1962)和折口信夫(1887-1953)都是日本著名的民俗学者。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不知道这个词原来的意思,也没有确切根据,干吗坚守“荷尔摩”这个怪里怪气的说法,何不随便取个“御京阪”啦,“京都大原三千院”啦,“姐三六角蛸锦”之类的名字?但是,事情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绝对不是。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36


这三个都是日本人很熟悉的地名,“御京阪”是京都和大阪的合称,位于京都大学的“三千院”是日本著名的天台宗寺庙,“姐三六角蛸锦”则是日本童谣《皮球歌》的歌词,歌中将京都市的东西向道路由北到南排列出来,这句歌词指的是姐(姉)小路通、三条通、六角通、蛸药师通和锦小路通。


当参赛者败下阵来,不能继续进行“荷尔摩”比赛时,其中的理由就会赫然呈现,被击败的参赛者会不自觉地用力用力喘息,把鼻孔撑到不知羞耻的程度,顾不得周遭的一切,像要把肺里的空气全吐出来似的大声叫喊:“荷尔摩——”


用最大的声音呐喊。


进行“荷尔摩”的地点没有限定,可以在宽敞五人的地方,也可以在河原町举行,看到败下阵来的女生,在四条河岸的正中央,用我在此完全无法描述的可怕表情大喊“荷尔摩——”,就算是敌对的那一方,也会觉得痛彻心扉。但是,不管是处于多可耻的状态,当事人都非得大叫不可。倘若各位在京都市区听到类似“荷尔摩——”的不明意义的叫喊声,那一定是某个战士在筋疲力尽时,不管愿意与否都被迫发出的垂死呼喊。那个时候,我们无论如何都得用最大的声音喊出“荷尔摩”,因为我们跟那些家伙签订了“契约”——尽管是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签订的。


现在我可以断言,在“荷尔摩”中对战的敌我二十人,如果曾经看过最后会毫不留情地降临在战败者身上的可怕瞬间,绝对没有人愿意踏入“荷尔摩”的世界,但是,我们几个被巧妙安排的陷阱(对,那是陷阱!)吸引,最后都跟那些家伙签下了“契约”。


没错,这件事要回溯到京都三大祭典之一“葵祭”的时候,一个月前才刚成为大学新人的我跟高村,以及留下来一起行动的其他成员们,都以临时工作人员的身份参加了葵祭。在祭典结束后,我们从听起来就像势力遍布全国的帮派组织——京大“青龙会”那里拿到了稍嫌晚的迎新会传单。


一个礼拜后,我跟高村拿着在葵祭收到的那张传单,大摇大摆地去了三条木屋町的居酒屋“贝罗贝罗吧”。于是,一切就从这家“贝罗贝罗吧”解开了序幕。


京都三大祭典是:每年五月十五日举行的葵祭,七月持续一整个月的祗园祭和十月二十二日举行的时代祭。


其一 京大青龙会


临时工作人员被交付的工作是牵牛车。


不过,牛原本就会自己拉着牛车走,所以我只要穿上白色狩衣,戴上装饰着葵叶的乌纱帽,走在车轮嘎吱嘎吱响、缓缓前进的车子旁边就行了。但是,河原町道路两侧挤满了手拿相机的观光客,我很难自然地迈开步伐,甚至无心享受装饰在牛车侧面的紫藤花。自始至终我都是以腼腆的心情,从御所的建礼门前走到下鸭神社。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37


京都三大祭典之一的葵祭,古时称为贺茂祭,指上贺茂、下鸭两神社的例行祭典。


在遥远的平安时代,所谓“祭典”指的就是葵祭。每年五月十五日,都会举办葵祭“路头之仪”的活动——五百多人穿着华丽的平安时代衣裳,排成约一公里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在京都的大马路上游行,从京都御所建礼门前出发,经过下鸭神社,最后到上贺茂神社。


历时半天的游行结束后,我在上贺茂神社领了一天的临时工作人员报酬,正打算会丸太町的租屋处时,在社务所前与一个男人擦身而过。


在日本古代,狩衣本来是狩猎时的穿着,到了平安时代成为贵族、官员们平常穿的便服。


又称京都皇宫,位于京都市上京区,是日本平安时代的政治行政中心所在地。从公园781年奈良迁都到明治维新的一千多年里,它一直是历代天皇的住所,后又成了天皇的行宫。


社务所就是处理该神社事务的地方。


与那个男人视线交接的瞬间,我有种奇妙的感觉。对方大概也有同样的感觉,嘟起嘴、眯着眼,用那副滑稽的表情瞅着我。


“啊——”


两人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原来是刚才拉同一辆牛车的男人,突然换下了千年前的祭典服装,所以我一时没认出来。


我大可就那样跟他分道扬镳。没错,要是平常的我,一定会那么做。但是,在彼此寒暄“辛苦了”之后,不知为何,我竟然跟这个男人并肩走在一起,不但如此,在知道彼此是同一所大学的新生后,还做了自我介绍,简直就像着了什么魔……不,在这种时候,应该说是着了什么“神”吧!


这个自称“高村”的男人,皮肤白皙,给人敦厚老实的感觉,可能是短发、体格纤瘦的关系,脸看起来特别小。


“安倍是念综合人类学院啊!那是什么样的学院?都学什么东西?”


才交谈没多久,他就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与他敦厚老实的外表完全不搭调。“你住哪里?”“房租多少?”“选修哪门外语?”我每随口响应一个问题,他的下一个问题就接踵而来。我很快就后悔了。怎么会跟这么一个麻烦的人搭上话呢?


原本挤满参拜道路的观光客已经散去,呈现出一片祭典结束后的景象,我们两人有气无力地走在逐渐昏暗的神社境内。


“安倍,你加入什么社团了吗?”


“没有,没加入任何社团。”


“咦,为什么?”


“没兴趣。”


“咦,为什么没兴趣?”


我瞪了高村一眼,希望他不要啰啰嗦嗦地问个没完,但是高村丝毫不顾虑我的感受。“开学典礼那天收到那么多传单,总有一个喜欢的社团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就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响应,他反而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的事。他说他是以归国子女的身份入学。小学时,他的双亲带着他出国,十年后全家人才一起回到了日本。我问他从哪回来,他用日本人绝对学不来的标准发音回答: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38


“LosAngels。”


我们在乌鸦叫声中,钻过了色调逐渐变得暗淡的第一鸟居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京大的学生吗?”


这时候,一对男女突然从鸟居的柱子后面冒出来,叫住了我们。


“嗯,是啊……”


高村用怀疑的声音回答。


“我们正在拉新生加入社团,下礼拜六在三条有个迎新会,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玩玩?啊,也不一定非加入社团不可。”


那个女生从手上的盒子里拿出蓝色的传单,给我跟高村一人一张。


鸟居是一种类似牌坊的建筑,象征神社的神域。“第一鸟居”是指进入神社境内的第一座鸟居。


一起ENJOY吧?京大青龙会


以此开头的传单上划着蜿蜒扭曲的龙,细长的身体环绕一圈,形成传单的边框。


无法满足于一般社团的你!要不要加入京大青龙会?我们是为了增添大学生活的乐趣,每天不断做各种挑战的全新类型社团。我们还会跟其他大学交流,所以,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哟!


文案下面标示“迎新会通知”,并记载了三条木屋町的居酒屋店名,旁边画着一个女生的脸,还写着“大家一起来~”。


这一个半月来,我看过很多社团的传单,但还没看过质量这么差的。什么“……的你!”“可以……哟!”都给人十年前的古老印象,其中又以“京大青龙会”这个名字最为老气,是怎么样的品味会想起这样的名字?我也不禁怀疑,制作这张传单的人是真心想拉人进社团吗?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社团,传单上连一句都没提到。


“这个社团是做什么?如果是宗教社团,我可不想参加,尤其是这句‘每天不断做各种挑战的全新类型社团’,看起来就很可疑。”


我还来不及在心中做种种的自问自答,高村就提出了直捣核心的问题,率直得连我都不禁愕然。


我胆战心惊地等待着眼前这对男女的回答。


“啊!果然会让人这么觉得,你看吧!所以我叫你多下点工夫嘛!这种传单果然太奇怪了。”


“你还说呢,阿菅学长,之前你也说过这样就可以了啊!”


没想到两人对高村的发文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地斗起嘴来。


“不好意思,给你们这么奇怪的传单,不过我们不是宗教社团,所以下礼拜六你们可以放心来看看。就算没有兴趣也没关系,抱着来瞧瞧的心情就行了。”


被称为阿菅学长的男生腼腆地对这我们笑。其实搞不好那真的是宗教社团,刚刚那段对话也是处心积虑安排好的。但是看到阿菅学长那张有点傻乎乎的脸,就觉得,如果他真是那种硬是希望他人内心能得到平静的偏激社团的一员,似乎又少了那么一点压迫感。


“为什么在离学校这么远的地方拉人?效率太低了吧!”高村的声音还是充满了怀疑。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39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们向来都是在葵祭这一天的这个地点拉人,该怎么说呢……对了,算是一种传统吧!”


那个女生带着些许尴尬的笑容回答,我怎么样都无法界定对这两个人的印象,总觉得心头刺刺痒痒的。


这两个人外表看起来并不奇怪,然而他们散发的传单内容却十分诡异,可是两人完全不打算对传单的奇怪之处做解释或修改,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以顺位来说,最奇怪的果然还是发传单的这两个人。


“一定要来哦!如果想问什么问题可以跟我们联络,传单下方有我的手机号码。”


当阿菅学长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听到那个女生说“好像又有人来了”时,便立刻跑向了她。我回过头,目送阿菅学长那因自然鬈而引人注目的后脑勺。


“太可疑了。”


跟我一起目送着他们离去的高村喃喃说着。我将视线拉回传单,看到蜿蜒扭曲的龙形图案旁边,印着“菅原学长”几个字个手机号码。


从上贺茂神社到丸太町的住处有一段距离,但是,我当然没有多余的钱搭出租车,所以只好无奈地沿着贺茂用走回去。旁边跟着一个高村,更是无可奈何的事。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两个京大青龙会的人是如何如何判断我跟高村是京大学生的呢?在休息时间,我从其他人的谈话中听出今天的临时工作人员来自同志社大学、立命馆大学和京都产业大学等,应该是京都市内所有大学的学生都报名参加了。那时候,在上贺茂神社的参拜道路上,多得是跟我们一样打完工正要回家的学生。但是他们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就直接叫住了我们两个。


我还有另一个疑问,那就是他们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新生?二度落榜的我,生日是四月三日,所以虽然是新生,也已经二十一岁了。如果第一年就顺利考上,我现在应该是三年级,他们两人却毫不犹豫地认定我是大一生。今天的临时工作人员招募也没有限定新生才能参加啊!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看着走在我身旁的高村那逐渐蒙上夜之气息的微暗侧面,我有点想通了。


——就是他,那两个人一定是看到他,才断定我们是京大生。


头发剪得那么短,头的侧面睡出一条像裂缝般的发线。衬衫规规矩矩地塞进牛仔裤里,裤腰上系着中年人用的黑皮带。并非沉思中的单纯驼背、不急着赶路的单纯外八字——除了没戴眼镜外,他完全以自虐的方式表现出京大生跟不上时尚潮流的自我风格,完全就是标准的京大生模样。


我板着脸,用像是体育老师对学生进行仪表检查的眼神打量着高村全身,突然发现自己的穿着也没好到哪里去。


心情急剧低落的我移开盯着高村的视线,随便给了自己一个结论,那就是京大青龙会的人会将我们当成同一所大学的新生,一定有某种不值得高兴的莫名理由。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40


贺茂川与来自东北的高野川汇流后,改称为鸭川。这两条河川的汇流处,形成一个空荡荡的三角地带,那是一整片的石板地,人称“鸭川三角洲”,据说中世纪时经常成为战场。我们沿着贺茂川用走到三角洲前端,正要走上浮在昏暗川面上的石块时,高村问:“安倍,你会不会去刚才的那个聚会?”我踩在乌龟形状的石头上,回他说:“不知道。”其实我早已有了决定。


我跟高木在出町柳站前分道扬镳,或许互道“再见”了你,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他了。回到丸太町的住处时,我已经忘了高村这个人。


没想到后来会跟这个高村在“荷尔摩”中并肩作战,这是多么讽刺的缘分啊!回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在上贺茂神社遇到高村,其中原因恐怕只有神才知道。至少,在全国据说有八百万尊的神明当中,上贺茂神社所供奉的贺茂别雷命一定知道个中缘由。





没钱没闲。


这句话简直就是我四月时的写照。


没想到上大学这么花钱。因为我接连过了两年的重考生活,所以尽可能不向父母拿生活费。但是,在买齐一个人生活的必需品、上课的教材之后,很快就囊空如洗了。我不想那么窝囊,第一个月就向父母要钱,所以决定将伙食费缩减至极限,设法熬过四个月。这样的我,当然不得不靠迎新会来寻求活路。


从开学典礼以来,我从学校个院系拿到了可能有上百张的社团传单,依照迎新会的日期重新排列,每天晚上都去参加这些迎新会。网球社在京大周边的百万遍、散步社在河原町、音乐电影同好会在木屋町、户外活动社在三条京阪、戏剧社在木屋町、联谊社在祗园、瑞士舞蹈同好会在河原町——我骑着自行车纵横驰骋在京都夜晚的街道上,就为了靠这一餐填补一整天的空腹。没有聚会的日子,就安排一整天的兼职劳力赚取生活费,在葵祭的临时工作就是其中一个。


虽然我对高村说“不知道”,但其实在看到传单的那一刹那,我就已经决定要去参加京大青龙会的迎新会了。虽然我把传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看不出这个社团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这一点并不重要。我对这种人数过多、做什么事都虎头蛇尾的集团,原本就没什么兴趣。不,应该说更讨厌大多数设团中那种半生不熟的亲密感。我这么无法接受社团,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历经两次重考,有时年纪会比办聚会的二年级生还大,也就是说,我已经错过了可以在社团天真玩乐的时期。


聚会当天,在我钻过居酒屋的布帘时,当然还是打着同样的主意——像平常一样,跟人随便聊聊,让学长学姐们付钱,报上假的电话号码、不参加后续活动、尽快闪人,因为我该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吃完饭回家。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41


但是我这样的计划,却因为一个女生的出现而彻底粉碎了。走上三条木屋町居酒屋“贝罗贝罗吧”的二楼后,我找到一个靠墙的空位坐下来,就在我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立刻对坐在我眼前的女生早良京子一见钟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的鼻子。


我刚才所说的一见钟情,严格来说,应该是对早良京子的鼻子一见钟情。


早良京子的鼻子外形,就是如此完美:有些鹰钩,鼻梁直挺,显现出轻柔温和的线条,一点都不大,但很英挺,显现出无与伦比的高尚轮廓。


为什么在分析一个女生的长相时,鼻子的形状这么重要呢?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回顾过去,所有我迷恋过的女生,都有着同一类型的鼻子,没有一个例外。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可是不知为何就是会被某种特定鼻形吸引。当然,我不会光靠鼻子来决定一切,还是会看整体的均衡性来做判断。现在,眼前的早良京子除了鼻子外,还有充满知性的坚毅眉毛、带点迷蒙的乌黑眼眸、柔软的嘴唇,和让人不禁想用手指戳戳看的光滑肌肤。总之,她有一张五官端正的脸。毫无疑问,早良京子的容貌可以列入美女行列。但是我又因为她的鼻子特别加分,所以在我眼中,她不是中等美女,而是优质美女。


要不是来到会场的高村出声叫我,我恐怕会继续看着早良京子的鼻子,看到她的鼻子再也承受不了我的视线,而引发量子崩塌。听到叫声才回过神来的我,向高村招招手,指了指身旁的位子。因为有点担心接下来没办法冷静地跟早良京子交谈,所以,尽管高村头上还是睡出了一条远远望去也很清楚的分线,尽管今天他也把衬衫塞进了长裤里,我还是决定先跟认识的人交谈,把心情稳定下来。


我真的很没用,自从我在这里坐下之后,还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我以前就是这样,跟没有感觉的女生要怎么谈都行,一旦有了感觉就变成了哑巴。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我会变得僵硬木讷。


“结果你还是来了。看你那天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绝对不会来呢!”


高村坐在我旁边的坐垫上,还给了我一个亲切的微笑,然后砰的一声打破湿巾的塑料袋。


“啊,我叫高村,是经济学院的学生。”


他很自然地跟坐在对面的早良京子交谈。


“我叫早良京子,就读教育系。”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早良京子的声音,清亮而柔和。我压抑亢奋的情绪,毅然做了自我介绍。


“哎呀!”早良京子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说,“我还以为你是学长呢!因为你一直没说话,还板着一张脸……我还担心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呢!原来你也是新生啊!”


早良京子把手指轻放唇上,嘻嘻笑了起来。整齐洁白的牙齿之中有颗小小的虎牙。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42


“不好意思,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该怎么说呢?就是比较害羞啦!”


高村完全没看出我内心的狂风巨浪,哈哈大笑,豪迈地用湿巾擦起脸来,丝毫不在意早良京子的目光。看来,高村昏庸的眼睛似乎看不出她的鼻子有多完美。


“早良同学,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社团的?”


高村把湿巾折叠整齐后放回桌上。


“我在上贺茂神社拿到了传单。”


“啊,不会是葵祭的时候吧?”


“是啊!你们也是?”


高村先问起了这件事,早良京子说她也是以临时工作人员的身份参加了葵祭的游行队伍,回家时在上贺茂神社被叫住了。


“那么,在这里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吗?”


早良京子挺直身子,环视屋内。我先尽情地心上她侧脸的鼻形后,才跟她一起环视了周遭。会场里准备好的二十个作为都已经坐满了。我看到在上贺茂神社发传单的女生,就坐在早良京子后面。阿菅学长在哪呢?我正四处张望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可以坐这里吗?”


我抬头一看,发现对方就是那个阿菅学长。早良京子说:“啊!请坐。”阿菅学长频频点头说:“谢了,谢了。”接着就在早良京子旁边,也就是高村的正对面坐了下来。但他才刚坐下,就听到有人说:“会长,人差不多到齐了吧?”阿菅学长又赶紧站起来说:“那么,我们开始吧!”当他站起来时,正好与抬起头来的我四目相接,便对我眨了一下眼睛。


“那么……各位,请准备干杯。”


大家准备好后,阿菅学长说:“在干杯前,先向大家致意……”接着自我介绍。


这是我才知道,这号人物就是京都大学青龙会第四百九十九代(当时他没说是第四百九十九代)会长菅原直。


那真的是很快乐的一晚,我还是第一次度过如何快乐的迎新会。


整个世界都以早良京子的鼻子为中心旋转着。我借着酒意,吞吞吐吐地说起佐田雅志意义深远的歌曲世界,她一直带着柔柔的精神支持,我则是第一次把这种事跟其他人分享。在与早良京子交谈时,我觉得她的鼻子冲破了我内心的高墙长驱直入,让我感受到一种伴随着酸酸甜甜的疼痛感。高村可能是不胜酒力,脸颊红到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还冲着周围的人猛笑。不一会儿,他站起来说:“我要表现Scat。”接着便“terara”“uroro”地念出一长串不清不楚的话,获得满堂喝彩。对他来说,应该也是一个快乐的夜晚吧!


佐田雅志是日本国宝级的全能创作人,1972年,才20岁的他便在歌坛出道。他的音乐作品涵盖了亲情、爱情与人性等层面,嗓音独特、情感丰沛的演唱风格别具一格。经典歌曲有《关白宣言》、《来自北国》等。他也是导演与作家,畅销小说《精灵流》、《解夏》和《眉山》都已被改编成电影。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43


Scat(拟声唱法)是爵士歌手用声音模拟乐器演奏的一种演唱法。





京都大学青龙会第四百九十九代会长菅原真——这个头衔未免太长了吧!


几天后,我问阿菅学长,这个“四百九十九”究竟是从哪来的,阿菅学长笑着说:“随便掰的。”接着又补上一句:“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他说“创始者”刚好整整去世一千年,大概是有人以两年交接一次的惯例为准,硬是算出了这个数字。


我问阿菅学长那个已经死了一千年的人是谁,他笑眯眯地指着我的脸说:


“那个人跟你同姓哦!”


“那么,是日本人?”


“应该是吧!”


“总不会是安倍晴明吧?”我高声说。


阿菅学长只是“嗯嗯”响应着,微微翘起嘴角,抛给我一个媚眼。


这个以“滑溜溜的泥鳅”来形容最为贴切的阿菅学长是理工学院三年级的学生。其他参加三条木屋町居酒屋“贝罗贝罗吧”迎新会的学长学姐们,也都是三年级的学生。京大青龙会没有大二生,因为“两年交接一次”是京大青龙会代代相传的奇妙惯例。


“菅原学长向大家致意后,说到过这件事啊!你都听到哪去了?”


高村在电话那一头高分贝地指责我。高村说得没错,那一晚,阿菅学长或其他学长学姐说的话,我的确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我对某人的兴趣远超过京大青龙会。


所以,以下的说明都是现学现卖,从高村那里听来的。


大部分的社团都是每年交接一次,而京大青龙会的一年级生升上二年级后,也会从学长学姐手中接下传承的棒子,到此为止都跟其他社团一样。不同的是,这些一年级生升上二年级后,京大青龙会不会招收新的成员,也就是这一年不会招收大一新生。等这批二年级生升上三年级后,才会再招收新成员。就这样,每隔两年才会招收一次新社员,自然形成“两年交接一次”的惯例。


“搞啥啊……好怪异的社团。”


“所以我一开始就问过你是不是很奇怪……你还说你不知道咧!”


“他们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我问过菅原学长,他说就是去爬大文字山、去琵琶湖露营什么的,好像都是些户外活动。”


“哦……”我问归问,却不怎么在意,只轻轻发出鼻音回应他。突然,散在暖炉桌上的社团传单中,一张蓝色的纸映入我的视线。我抽出来一看,果然是在上贺茂神社拿到的青龙会传单。


无法满足于一般社团的你!要不要加入京大青龙会?我们是为了增添大学生活的乐趣,每天不断做各种挑战的全新类型社团。我们还会跟其他大学交流,所以,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哟!


我还是觉得这篇文案写得很烂,反复又看了几次,越看越纳闷,如果真如阿菅学长告诉高村的那样,都是从事一些无关痛痒的活动,那么大可写得具体一点吧?把活动内容写得这么含糊(也可能只是文字功力太差),应该有它的道理,如果真是爬大文字山,去琵琶湖露营这么纯朴又平凡的活动内容,未免跟这种暧昧不清的文案太不搭调了。我立刻把这种突兀的感觉告诉了高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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