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54
所有的一年级新生都看到桥上奇妙的蓝色纵队了。“喂,菅原学长!”高村神态自若地挥着手大叫,阿菅学长也看到桥下的我们,挥起手来。
他们从桥头的阶梯走下河岸时,我才发现他们一行人都穿着蓝色浴衣,是没有任何花样,从上到下连带子都是蓝色的浴衣。其中两个学姐也穿着同颜色的浴衣。
路上行人可能是把他们当成了祭典的相关工作人员,看到由阿菅学长带头往这里走来的浴衣一行人,慌忙让开了路。原本人满为患的四条河岸突然空出一条羊肠小道,阿菅学长一行人恍如走在红地毯上,木屐踩得咔嗒咔嗒响,悠哉游哉地走到我们面前。
阿菅学长背后带着一群大三生,与我们仿佛对峙般站着。在桥上路灯照不到的河岸上,他们身上的深蓝色浴衣看上去一片漆黑,酝酿出无法形容的气势。
夏天穿的棉质轻便和服。
阿菅学长口中暗念着一年级生的名字,边数着我们的人数,确认十个人都到齐后,“嗯哼”干咳了一声。我们一方面对突然穿着浴衣出现的学长学姐们感到困惑,一方面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一片静默,等着听阿菅学长说话,态度跟平常一样的阿菅学长,与态度显然不寻常,从头到尾保持沉默的其他高年级生,形成诡谲的对比,带给大家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各位,”阿菅学长将双手在背后交叉,视线缓缓扫过所有人,严肃地起了个头,“今晚七点,正式宣布解除宵山协定。”
从对岸发射的冲天炮,穿越我们一头雾水而茫然的心,嗖的一声飞向了夜空。
☆
“不知是谁取名为宵山协定的。”
阿菅学长像唱歌般低声说着,逐渐切入了“宵山协定”的说明。他蛋蛋述说着有如玩笑般的内容——关于京大青龙会与荷尔摩的事,阿菅学长是第四百九十九代会长的事,我们是值得纪念的第五百代的事。我们默默听着,也把那些事都当成了玩笑。
我们并不是不想相信阿菅学长说的话,只是很难想像那是现实世界中会发生的事。请恕我冒昧,先在此介绍一本册子。
纸张已经完全褪色,封面上贴得到处都是的胶带也都变质变色了,如实传达出这本小册子经历过多少人的手,历史又是多么悠久。
标题用漂亮的毛笔字横写着“荷尔摩相关备忘录”。在此,我要写下在“总则”“细则”之后,关于“禁止事项”那几页中的第三条条文。
第三条在祗园祭宵山之前,禁止告诉新生所有关于“荷尔摩”的事。
这就是所谓“宵山协定”的正确原文。
根据这个条文的规定,在祗园祭宵山之前,针对新生举办的活动都限定在“凑齐荷尔摩所需十人”的范围内。不管何时才能凑齐这十人,起跑线都要统一,可想而知,这个条文的目的在于实现“公平竞争”。聪明的你们,一定有人很快产生了怀疑——所谓“宵山协定”或“公平竞争”,究竟是指谁跟谁的协定、谁跟谁的竞争呢?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55
答案就在这本《荷尔摩相关备忘录》的封面里,这一页只有在正中央处写了短短一行字。
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
我们京大青龙会全体二十人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四条河岸,前往四条乌丸十字路口。
根据京都府警方的调查,这一天出入祗园祭宵山的游客多达四十六万人。从四条大桥桥头起被规划成行人专用道的四条通,有东往西望去,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有如大河波浪般钻来钻去的人头。时间是晚上七点半,我们在阿菅学长的带领下,混杂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往四条道往西走。正当我被迷蒙而漫无止境的人海波浪摇晃得开始有点晕船的感觉时,今晚的主角突然浮现在四条通的尽头。
正面悬挂着很多灯笼、屋顶插着长柄大刀的山鉾,像发光的水母一样,闪烁着朦胧的光芒,俯视着京都大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京都三大祭典之一的祗园祭,来源要追溯到贞观时期。
当时,京都流行传染病,人们立起了六十六支二十尺长的长矛,祈祷能驱除这个传染病。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想要立起那么多支长矛,总之,这个奇妙的想法后来代代相传,经过漫长的岁月,原本以手奉献的长矛多了车厢和车子,演变成现在的风雅模样。
Ko-n-chi-ki-chi-n——
阿菅学长一行人踩出来的咔嗒咔嗒木屐声,与祗园囃子配合无间。浮现在灯笼淡淡光线中的蓝色浴衣背影,看起来也颇有韵味。问题是,十个人的浴衣背上都围了一圈白色的龙,很像乡下的小混混,我不太能接受。
山鉾是京都祗园祭的游行花车,外形像是一座迷你小庙,其中第一辆固定是顶上装饰着长柄大刀色彩鲜艳的山鉾,三十二町共有三十二辆,每一辆山鉾的造型都不同。
日本平安时代年号,时间在公元859年至877年。
这是形容祗园祭的乐声,用鉦、太鼓、笛子等乐器演奏。
囃子泛指在各式传统表演中伴奏的音乐。祗园囃子即在祗园祭中为炒热气氛而以笛子或鼓伴奏的音乐。
我们十个大一生也跟在他们的后面,摇摇晃晃地穿过祭典气氛高涨的四条通。
虽然我们几个在四条河岸突然听说了“荷尔摩”的存在,但却还是一副来有死无生的样子。也就是说,我们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阿菅学长在河岸所说的话。所以也难怪被祗园囃子炒得越来越兴奋的我们,会向唱着“不是常有,只有今晚”的可爱孩童们买趋吉避凶的护身符,会在路边摊买刨冰、烤鸡肉、冰菠萝,会以挂在长刀鉾上的精美布幔为背景拍照,尽情享受来到京都后第一次参与的京都祗园祭,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快到四条乌丸十字路口时,阿菅学长突然停下来,用严厉的口吻说: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56
“从现在起,到‘四条乌丸十字路口之会’结束前,禁止一切悄悄话。”
我们顿时被拉回了现实,每个人都觉得刚才欢欣鼓舞的行为被委婉地责备了,心里不太舒服,全都垂头丧气地安静了下来,这才察觉到阿菅学长在河岸说的话还没讲完。
阿菅学长从怀中拿出古色古香的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我也受他影响,看了看手表,时间正好是晚上八点。
“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
阿菅学长用怪异的节奏喃喃念着,信步走向十字路口,完全被诡异气氛吞噬的我们,也默默跟在他后面,那是我们踏入荷尔摩魔境值得纪念的第一步。
☆
恍如置身梦境中。
原以为是胡扯瞎掰的事,却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那种感觉就像在鞍马山遇见了天狗,在大江山遇见了酒吞童子,在今出用通遇见了百鬼夜行一样。
人潮从东西南北各条道路蜂拥挤向四条乌丸十字路口,呈现一片混乱的状况。山鉾排列在十字路口前,像巨大的象棋棋子耸立在四条通上,从屋顶悬吊下来的几十个灯笼像下垂的柳树、干柿子、酱油糯米团。在这一瞬间,我们十个新生仍然以为是阿菅学长和其他学长学姐们基于某种理由(譬如社团延续下来的传统恶作剧)在耍我们。
打从心底以为那是开玩笑的事,倘若某部分真的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会怎么样呢?
阿菅学长在四条河岸做完荷尔摩的相关说明后,这么说着——
荷尔摩的竞争,以京都这个城市为舞台,持续了很长一段岁月。包括我们京大青龙会在内,参与荷尔摩竞争的四个集团,今晚将在四条乌丸十字路口齐聚一堂,名为“四条乌丸十字路口之会”。
再说一次,我们并不是不想相信阿菅学长说的话,只是很难想像那是现实世界中会发生的事。
这些都是日本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日本许多地方都有天狗传说:长得像人,但有红脸,鼻子又高又长,还有一对翅膀。其中鞍马山的天狗最有名。酒吞童子是统领众妖的百鬼之王,擅长化身英俊男子勾引女性。最早与其有关的故事在大江山一带。百鬼夜行则发生在京都,妖怪会在夏天的夜晚成群结队地大游行。
但是,当我们从东侧进入四条乌丸十字路口,向正前方望去时,果然如阿菅学长在河岸所说的那样,真的有一群人往我们这边来了。如果再继续往前,就会跟迎面而来的那群人撞个正着,阿菅学长和那些大三生却不发一语,勇往直前。
为什么我会一眼就看出,从十字路口西侧迎面而来的人就是阿菅学长所说的那群人呢?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也是同样的装扮。没错,他们也全都穿着浴衣。惟一跟阿菅学长他们不一样的是,那些人穿的是白色浴衣。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57
逐渐接近十字路口中心时,我又发现了更惊人的事实。
正要进入十字路口的,不只我们和正对面的那些人而已,从左、右两侧也有跟我们一样的人正推开人群,朝十字路口中心而来,他们也都穿着清一色的浴衣。从我们的右侧,也就是十字路口北侧前进的那群人,个个都穿着黑色浴衣;从我们左侧,也就是十字路口南侧前进的那群人,都穿着鲜艳的红色浴衣。
“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
阿菅学长说的话突然浮现脑海。
四队人马都直直面向四条乌丸十字路口中心。这样下去,势必会在十字路口彼此冲撞,引发混乱。
但是就在快要对撞之前,四方都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们来不及反应,全都撞上了学长学姐画着龙的背部,被狠狠瞪了一眼。
四色浴衣围绕在四条乌丸十字路口的正中心,彼此相对,每个人都保持缄默,纹丝不动。在旁人眼里,一定是很诡异的景象吧!路上行人都跟我们离得远远的,有小孩要伸出手来指向我们,父母就赶快“嘘!”一声遮住他的手。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顿时像遇上乱流般形成无人地带。
我战战兢兢地观察左右那群人,目光决不与他们接触。
他们个穿着红色、白色、黑色的清一色浴衣,人数大约十人,看起来都像是大学生,而且应该都是三年级生。男生占大多数,但也看得到几个女生。每个人都紧闭着嘴唇,一触即发的氛围飘散在四方之间。奇怪的是,穿着红、白、黑浴衣的一群人背后,都各有十名左右看起来比他们更年轻的人,正用疑惑的眼光四处张望。
简直就跟我们一样嘛——正当我发现这点端倪时,阿菅学长的声音划破了喧嚣中的静寂。
“现在是戌时——‘四条乌丸十字路口之会’正式开始。”
我看到站在大三生最前方的阿菅学长把手高高举起,刚才那只古色古香的怀表,在霓虹灯照射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带领右边黑色浴衣群的男人,突然发出粗犷的声音说:
“京都产业大学玄武组,共十名。”
接着,带领正对面白色浴衣群的男人,用力道十足的声音说:
“立命馆大学白虎队,共十名。”
再来是带领左边红色浴衣群的女人,她态度庄严地说:
“龙谷大学Phoenix,共十名。”
最后是阿菅学长用比其他三人少了那么一点魄力的声音,短短地说:
“京都大学青龙会,共十名。”
戌时指晚上七点到九点。
阿菅学长一说完,约四十名穿着浴衣的一群人便彼此鞠躬行礼,我也赶紧跟着做。
当所有人抬起头来时,又响起了阿菅学长的声音:
“四条乌丸十字路口之会,到此结束。”
其三 吉田世代交替仪式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58
“你明知我问什么。”
“我哪知道啊!”
我当然很清楚高村想说什么,但我故意漫不经心地回应他。
这是上学期最后一堂体育课,油蝉声音洪亮地唧唧鸣叫着,把毛巾缠在头上的高村,正津津有味地咕嘟咕嘟喝着果汁。
我就读的综合人类学院因为人数太少,上体育课都是跟经济学院一起,所以,我每个礼拜都得跟高村在操场上见面。
上学期的最后一堂课是在祗园祭宵山的两天后,所以,高村的“你觉得怎么样”的发问,所针对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从四条河岸到四条乌丸十字路口发生的事,以及之后在三条木屋町居酒屋“贝罗贝罗吧”举办的盛大宴会。
女子曲棍球队的队员们正在慢跑,从操场传来她们轻快的呐喊声。我在树荫下茫然地看着她们翩然舞动的制服短裙,回想宵山那件事,重新思索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四条乌丸十字路口,阿菅学长宣布“四条乌丸十字路口之会”结束后,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随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哎呀哎呀大家辛苦了”“让我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怎么样?迎新会顺利吗?”之类的亲昵话语满天飞,四条乌丸十字路口内,突然洋溢着一片水乳交融的景象,令人大惑不解。
然后,穿着四色浴衣的人各自散开在不同的队伍里,有人互搭着肩谈笑风生,有人以山鉾为背景拍照合影,大家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从四条通往东走,全体人员都走进了迎新会时曾经去过的三条木屋町居酒屋“贝罗贝罗吧”。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们被大三生赶进店里,之间二楼的隔间已全部拆除,变成了被包下的大会场。我们疑惑地坐上已经摆好餐具的位子时,饮料很快就端上来了。时间正好是晚上九点,在阿菅学长的带头干杯下,开始了为数八十人的盛大宴会。
干杯后,阿菅学长立刻把我们十个一年级生——也就是京大青龙会的新成员——一一介绍给在座的所有人。接着,京都产业大学玄武组、立命馆大学白虎队、龙谷大学Phoenix,也都由各自的代表介绍给了十位一年级生的新人。每介绍一个人,所有穿着四色浴衣排排坐的人就会拍手、喝彩,让人误以为来到了落语研究会之类的地方。
等各大学合计四十名的一年级生介绍完后,阿菅学长又站起来说:
“呃,我们平常虽然是荷尔摩竞争的对手,但是在荷尔摩之外的场合,却是可以敞开胸怀、畅所欲言的好朋友、好伙伴。呃,希望一年级的各位也能不忘堂堂正正、公平竞争的精神,彼此相互切磋,将荷尔摩精神发扬光大。”
在发表完这段听起来很像校长致辞的谈话之后,在座的“浴衣组”又是一阵大喝彩。
类似中国的单口相声。
后来听说,从四条乌丸十字路口到三条木屋町居酒屋“贝罗贝罗吧”的一连串行动会由阿菅学长带领,是抽签决定的,凡是抽中签的负责人,必须决定宵山协定解除日,确认接手荷尔摩的十位新人、安排四队相互宣言仪式——通称“四条乌丸十字路口之会”,并事先准备好之后的宴会相关事宜。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7:59
那些大三生彼此就像知心好友般,聊得越来越投机,然而我们却反而越来越不自在,只是默默地喝着酒。观察周遭状况,其他大学的一年级生也跟我们一样,满脸困惑与不解地看着“浴衣组”喧哗笑闹。想必他们也跟我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你用这么热情的眼光看着她们,会被告哦!”
高村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赶紧将视线从女子曲棍球队的队员身上移开。
“安倍,你对菅原学长的河岸说的话有什么感想?”
“你是说关于荷尔摩的事?”
“对,荷尔摩。”
“太荒谬了,我当然不可能相信。”
“哪里荒谬?”
“哪里……”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高村。我一直以为,这个男人的言行举止虽然蛮诡异的。但是他的头脑绝对不笨。看来,是我高估他了。
在日本指阴阳师以本身的灵力召唤异空间的生物,其灵力与操纵的阴阳师有关。
“当然是全部啊!彼此用鬼啦、式神来作战?……怎么可能嘛!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告诉你什么。不然我问你,那些话的哪个部分值得你相信?”
那一晚,在喧嚣热闹的四条河岸,阿菅学长以“碍于宵山协定,我一直不能告诉你们”为开头语,缓缓切入了荷尔摩的相关说明。他说,所谓荷尔摩,是十人对十人作战的集体竞技。他说,对战的时候几乎都是派出式神或鬼。很难用语言表达。但是,大家可以想像战国时代的交战图屏风上画的那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那种话不管听我都难以置信。如果我会信那种东西,就会连南美的神秘吸血动物楚帕卡布拉(Chuoacabra)都深信不疑啦!”
高村没有回应我充满讽刺意味的话,站起来往前走,从停在附近的自行车车篮里拿出橙色背包,再走回来。
“我去图书馆查过了。”
“查什么?总不会在古书里查到了荷尔摩的事?”
“书上怎么可能记载那种东西?这一点常识我还知道。”
他板起脸,瞪了我一眼,一副“不要瞧不起人”的样子。
“我查了名字。”
“名字?”
“京大青龙会、京产大玄武组、立命馆白虎队、龙谷大Phoenix,还有我们学校的名字,都有它的道理。”
“道理?品位那么差的名字也有道理?”
“对,有道理。”
高村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书。
“这是有关阴阳道的书。”
“我想也是,从书名看得出来。”
“我要提醒你,这可是在大学图书馆里找到的珍贵学术书籍,是专门研究律令制下的阴阳寮的书。”
我不太明白他要提醒我什么,总之,对他点了点头。
“你看这里。”
高村翻到贴着标签的地方,从厚厚的书递给了我。我一眼就看到那一页右上方的“阴阳五行学说”的小标题。
“就是这个图。”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0
高村所指的地方,有个用单纯的圆圈与线条画成的图形。在每个圆里,都有一个像撞球球形的汉字。全部有五个圆,以里面写着“土”字的圆为中心,其他四个如罗盘方位分据上、下、左、右,由上往顺时针方向依序排列成水、木、火、金。
“这是很久以前从中国传来的阴阳五行说,以图标来呈现。将万物分为阴阳两面的阴阳学说,与借由金、木、水、火、土五种作用来说明世上森罗万象的五行学说组合在一起,就成了阴阳五行说。”
高村滔滔不绝地解说起来,内容有点深奥,不太设和在运动后听,但是,我还是无奈地把他的话听完。
“这个金、木、水、火、土五星,格子附带着各种要素。譬如,五方,就是五个方位的意思,如图所示,‘水’是指北,‘木’是指东,‘火’是指南,‘金’是指西,‘土’是指中央,还有五色,‘水’代表黑色,‘木’带掉蓝色,‘火’代表红色,‘金’代表白色,‘土’代表黄色。此外,不管是季节啦、星星啦、内脏啦、性格啦等等所有东西,也都分别隶属于金、木、水、火、土五行——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突然被他这么一问,我只有一个很平凡的想法,那就是高村是不是要开始学算命了。
“你在想我是不是要开始学算命了,对吧?”
“你太厉害了,高村。”
我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平凡。
“我要说的是这个。”
高村从脚旁捡起一根铅笔粗细的树枝,在沙地上迅速画起什么画来。不,看样子是张地图。
“这是京都市的地图。”
“这是鸭川,东侧这里是京大。”
“北边这里是京产大,上贺茂神社就在南方这一带。”
“这是今出川通,稍微往西走到这一带就是立命馆大。”
“这里有点偏南,是龙谷大。”
高村边念着河川道路的名称,边把它们画在地上,最后把落叶放在各大学所在的位置上。
“怎么样?大致上是呈现以御所为中心,北为京产大,东为京大,南为龙谷大,西为立命馆大这样的配置吧?”
他把喝完的果汁罐放在京都御所的位置附近,指向四方的树枝。
“虽然有点偏东,不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把刚才的五行套用在这里,北边的京产大就是‘水’,在五色中是黑色,东边的京大是‘木’,在五色中是蓝色。同样地,南边的龙谷大是‘火’,红色,西边的立命馆大是‘金’,白色。怎么样?会不会让你想起四条乌丸十字路口的事?”
“啊——”
我终于了解高村要说什么了。两天前四条乌丸十字路口的景象,又历历浮现。来自十字路口北侧、穿黑色浴衣的京产大,来自西侧,穿白色浴衣的立命馆大,来自南侧,穿红色浴衣的龙谷大,以及传着蓝色浴衣从东侧走向十字路口的我们,也就是京大青龙会,不论出场方位或浴衣颜色,全都符合高村所说的“五行”。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1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样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那、那么,名字也……”
“书里也提到了名字。”高村点点头,用沉稳的声音说,仿佛在安抚过于震惊的我。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称为四神,也有人加入黄龙,称之为五神。”
“那个我知道,就是画在龟虎古坟内壁上的那东西吧?”
“对,就是那个。四神图中,哪个神该画在哪里方位都是固定的,那就是‘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
“就是那时候……阿菅学长用奇怪的声音念诵的句子?”
高村点点头,又拿起树枝,依次指向代表各大学位置的树叶。
龟虎古坟位于奈良县高市郡明日香村阿部山,是7世纪末到8世纪初的古墓。
“配合方位来安置四神,就成了北边的京产大玄武组、西边的立命馆白虎队、南边的龙谷大Phoenix……朱雀就是Phoenix吧!最后是东边的……”
“京大青龙会。”
我们两人的声音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一股莫名的不安,在我心底深处慢慢涌动起来。
当我回过神来时,嘈杂的油蝉已经停止大合唱。手上拿着棒子开始练习Pass&Go的女子曲棍球队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近在咫尺。
“如果是开玩笑,未免也太费心了吧?”
“可是……”莫名其妙被逼得哑口无言的我,感到相当心浮气躁,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在大脑里搜寻适当的字眼。“就算是照你所说的理论来取名字,那也是两码事,如此而已,跟阿菅学长所说的荷尔摩扯不上关系。”
“那为什么每所大学都刻意穿上那样的浴衣来四条乌丸?菅原学长在河岸说,有一种叫荷尔摩的玩意儿,还有四个以荷尔摩相互竞赛的团体。如果那只是菅原学长一个人在故弄玄虚也就罢了。问题是,三所大学的人都真的来到了四条乌丸十字路口,还特地穿上不同颜色的浴衣。不只颜色而已,背后还清楚地画着玄武、白虎和朱雀。为什么要连这种衣服都准备?好,就算是其他大学的人应菅原学长的要求,在那个时间来到四条乌丸吓唬我们,那之后的宴会呢?其他大学的人也都很自然地谈着荷尔摩的事,还介绍了新生,说他们跟我们一样是接续新荷尔摩的成员。很明显,这不太可能是自导自演吧……”
“没错,或许真的有荷尔摩这种东西存在,我再不愿意也得承认。但是关于荷尔摩的内容,如果将阿菅学长的说明照单全收,就大有问题了。依照他说的,那可是利用鬼或式神来作战的游戏呢!”
高村似乎也无法反驳我的说法。
“嗯……你说得也对了!”
他皱起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
“喂,你也看一下这个。”
他拿起放在我大腿上的书,翻到另一页,又把书放回来。我低头一看,上面是一大张从“安倍晴明像”翻拍成的彩色照片。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2
“这不是那个很有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吗?”
“啊!他果然是个名人。”
“对,像你这种从洛杉矶回来的归国子女,哪会知道安倍晴明呢?你应该也碰到不少麻烦,过得很辛苦吧?”
“还好啦!每次遇到什么我不懂的事,我就会好好地查资料,所以不会很辛苦。”
正当我对高村积极的态度感到万分佩服时,他又开始演说。
“所谓阴阳师,是阴阳寮的官位名称。安倍晴明也是阴阳寮的一个官员,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史书上是在他四十岁以后,可见他也在基层努力了很久。你看他右下方,是不是有个奇怪的东西?”
画的正中央是一个戴着乌纱帽的胡子老爹,穿着以前的画卷里常见的软趴趴的一副,盘坐在矮脚凳上。看来他好像就是历史上最厉害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不过老实说,长得不是很帅,在这位晴明老爹的右下方,的确如高村所说有个奇怪的东西。
“这个矮矮的大叔是什么东西?”
“那好像就是式神。”
“这就是式神?是不是阴阳师对着纸片吹一口气,就会像袅袅烟雾般现身的那玩意儿?”
“对,它们会听从主人的命令,诅咒某人、传递消息给某人或保护主人,可以变成任何模样,来去自如。”
“嗯……不过长得这么丑,有点可怜。”
我把脸贴近那一页,仔细观察那个式神。拿着火把、双膝着地、在晴明公前待命的那张脸,怎么看都是很像妖怪的大叔模样,身高大概只到成人的腰部。
“用这些家伙玩荷尔摩?怎么想都太可笑了。带着这样的东西走在路上,不引起大骚动才怪呢!我看连京都府警察的机动部队都会马上跑过来。”
“可是一般人看不见它们啊!你知不知道鬼的语源?据说,‘鬼’(Oni)是‘隐’(On)的讹音,原意是躲起来不让人看见身影的意思。对了,听说以前‘神’(Kami)也念成(Oni)(鬼)呢!总之,以前不管神或鬼,都被视为某种肉眼看不见的特殊东西。所以我也曾经想过,荷尔摩会不会是用某种平常看不见的东西来比赛。”
露出郑重其事的表情大抒己见的高村,看到我索然无味的眼神,赶紧露出谄媚的笑容敷衍地说:“哎呀!干吗露出那种表情,我只是那么想过而已啦!”便匆匆把书收进了背包里。
“你可以在下次例会时问阿菅学长,说不定那家伙会若无其事地对你说:‘你胡说什么啊?那当然是开玩笑啦!’”
“啊,很有可能。”高村边拉起背包的拉链,边呵呵笑着说,“可是,如果菅原学长表现得很认真呢?”他突然压低声音,盯着我看。
“我说你……”
我正要怒气冲冲地反驳高村的话时,突然想起在四条乌丸十字路口看到穿着浴衣迎面而来的一群人时,那种无法形容的惊恐和不安交杂的感觉。“今晚,一起进行荷尔摩比赛的四个团体,会在四条乌丸十字路口汇集。”当阿菅学长在四条河岸这么宣布时,我心想他这个玩笑开得还真大呢!压根不相信这种规划,没想到其他大学的人,竟然真如阿菅学长所说出现在四条乌丸十字路口。当时所感觉到的不安,就是类似“既然进行荷尔摩比赛的四个团体真的存在,那么,阿菅学长所说的荷尔摩是不是也真的存在呢?”这种恐惧的感觉。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3
用鬼或式神来进行竞赛的荷尔摩。
参与这项竞赛的四所大学。
“不可能有这种事!”
我用力摇着头。但是莫名的不安,一直在我内心深处骚动不已。
☆
暑假前的最后一次例会,以大三生请客为号召,在迎新会会就没再去过的居酒屋举办。京大青龙会所有成员——包括十名大三生与十名大一生,总计二十人全都来到了位于百万遍的CHANKO屋,以例会来说是很难得的事。在那里,阿菅学长当然面临了一年级生狂风暴雨般的激烈质问。
第一个点燃火苗的是芦屋。
芦屋的身高将近一米八,肌肤黝黑,剪着整齐的短发,肩膀宽阔,一副运动员的模样,是法律系的学生。他随时都想掌握或主导形势,具有典型的掌控型特质。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他的性格与他爽朗的外表不同,显得乖僻又拖泥带水。我绝不是很开朗的人,但是我一直努力维持心胸开阔的性格,虽然很多人没有察觉,我扔如此坚持。而芦屋则完全相反,他是个外表开朗,内心却封闭的男人,但很少有人察觉。所以,芦屋在大家眼中是个开朗、豪爽的人,一如他的外在形象。他总是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其实满口虚情假意,根本就是个狡猾的人。这就是我对他的感想,但是跟一般人对他的感觉有很大的差距,所以总让我恨得牙痒痒的。
再写下去,会搞得好像是因为我嫉妒芦屋的外表,所以企图破坏他的形象似的,干脆不写了。最后,尽管很不情愿,我还是要加上一句——在一年级的男生当中,芦屋算是第一大帅哥。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公正的人。
芦屋提出来的问题,当然是关于荷尔摩的事,不过那种质问方式,颇像他拖泥带水的性格。明明一句“不可能有那种事”就解决了,他却满口大道理地提出质问,说什么鬼或式神纯粹只是想像出来的东西,但是以民俗学观点来看,也可以说是当时的人们对风俗习惯、生死观、黑夜的恐惧所产生的一种文化。
真的是很不干脆的做法,完全不合我的性格,但是要驳倒对方的理论,或许就是要这么做吧!最后的目的是要俺让阿菅学长头像,说出符合常理的“荷尔摩”的真正内容。要反驳满口大道理的质问,需要言之成理的答案。最后,我还是对芦屋那充满法律条文式的论述,私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鬼或式神的非现实性被解释得如此详细、有理,想必阿菅学长也应付不来吧!
没想到,京大青龙会第四百九十九代会长菅原真,面对这样的质问却不动如山。
“有的东西,就是由。”阿菅学长泰然自若地说。
听到他的回答,我手上的杯子差点掉下来,但是阿菅学长却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
碰了一鼻子灰的芦屋涨红着脸,又打算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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