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4


“哎呀,不要这么急嘛!芦屋,你不久后就会了解了。”


阿菅学长满脸神清气爽,给了芦屋一个怎么听都像是在蒙混的答案。


我看着愤愤不平、不发一语的芦屋,内心暗自高新。但是,荷尔摩的问题并未就此打住,继芦屋之后,大一生们一个接一个提出尖锐的质问,阿菅学长时而露出为难的表情,时而呵呵大笑,时而点头如捣蒜,还是坚决不改变自己的说法,抗拒所有质问。


就这样,双方的讨论一直没有交集,眼看着阿菅学长坚持的非现实主张就要镇住全场了。酒过三巡,讨论暑假行程的声音此起彼落,话题就要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展开,我们追究荷尔摩的意志是越来越薄弱了。


阿菅学长几乎就快如愿以偿了。不用说也知道,这一天的例会,是为了安抚在祗园祭结束后满怀疑问的我们,企图用酒精的魔力,钝化我们质问的矛头,让我们的疑问不了了之,就这么进入暑假。等下星期开始后,就紧锣密鼓展开荷尔摩的训练……阿菅学长的这些奸计,正完美地迈向终点。


但是一个纤细的声音,猛然推翻了阿菅学长他们如此周详、狡猾的策略。


“请给我们看。”


那平静的声音,从会场的角落无预兆地传了出来。


如果是我以同样的音调说同样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理我。但是,说话的人是楠木文,所以充斥会场的喧闹,顿时像退潮般安静了下来。


“请给我们看。”


楠木文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平时总是保持沉默,在酒席间也像处于惯性航行中的核潜艇般安静的楠木文,会在众人面前发言,是空前绝后的大事。


“既然你如此坚持,就给我们看,现在就给我们看鬼和式神。”


楠木文右手拿着清酒的就被,用有些迟疑但清晰的口吻质问,不知道是因为大家都盯着她看,还是清酒的关系,她的脸颊红得像火一样。


“不能给我看吗?如果真有鬼和式神,请马上把它们带来这里。”


对阿菅学长来说,这应该是出乎意料的奇袭吧?在这之前一直有如背上插着“不动如山”的旗子般泰然自若的阿菅学长,态度开始有所动摇,就是最好的证明。


“果然没办法给我们看吧?你在骗人,我要离开这种骗人的社团,我要退社。”


当喵呜喵紧咬不放,表现出坚定的意志时,阿菅学长明显动摇了,不时与身旁的大三生交换眼神。可能光交换眼神还不够他们甚至开始咬耳朵,最后干脆背向我们,几个人唧唧喳喳讨论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楠木,请不要说退社这种话。”


刚才的强硬态度不知跑哪去了,阿菅学长用非常窝囊的语调这么说着,站起来面向楠木文,摇摇晃晃地伸出手来。


“我说……我本来还不打算说,但是没办法了,就告诉你们吧!”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5


“那么,把鬼和式神带到这里。”楠木文立刻如此要求。


“这件事……我恐怕做不到。”


顿时,大一生发出了强烈的嘘声攻击阿菅学长,因为他说出了类似投降的话,态度却依然从容自若。


“哎呀!你们听说我,冷静地听我说。我很能理解你们无法相信我的话的心情,可以的话,我也想给你们看,可是现在不可能。”


“为什么?”芦屋气势汹汹地问。


“你们还看不见。我们跟你们一样是大一生时,也看不见。没错,如果当时我们硬要看的话,或许早就看见了。但是我们的学长不让我们看。现在我们才知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必须那么做,也就是说,需要做好某种程度的准备才能看。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你们将成为它们的主任。啊!‘它们’就是指那些式神。所以,你们首先必须学会它们的语言,我们称之为‘鬼语’。”


阿菅学长停顿下来,环视学弟学妹们。当然,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怀疑,怀疑阿菅学长是不是想用“鬼语”这个新编出来的鬼话来掩饰旧的,所以带着戒心抬头看着阿菅学长。


“所谓的荷尔摩需要靠各位对它们下指示,驱使它们,才能成立。但是,它们不会无条件地听从各位的指示。要驱使它们,必须先让它们把你们当成主人。因此,你们必须学会它们的语言,也就是鬼语。”


“有哪些鬼语……你能不能举个例?”高村规矩地举手发言。


阿菅学长有些迟疑地看着高村的脸。


“咕啊咿叽呜欸。”


突然,阿菅学长像要从喉咙里生出蛋来似的,发出诡异的声音。


“啊?”高村似乎吓破了胆,发出可笑的声音。


“我刚才说的是‘前进’的意思。鬼语里的每句话都像这个样子,念起来很难为情,所以我不太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阿菅学长一副真的很难为情的样子,猛抓这头。但是……“那这句怎么说?”大一生还是争相要求他示范其他句子。他每次都很诚恳地、仔细地一一响应我们的要求,发出有如早上在洗脸台呕吐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喜欢掌控形势的芦屋起哄说有验证的必要,大声提议要有三个人同时做实验。他主张说,只听阿菅学长一个人说,无法排出即兴创作的嫌疑,所以必须再请两个大三生出来,测试三个人说的话是否一致。芦屋的提议提到大一生的大大赞同,大家想要立刻进行验证,看看是否真有鬼语存在。看到芦屋神气活现地掌控全场,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很遗憾,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提议非常有意义。


“那么,就说‘停止’这个词吧?”


芦屋这么说,站起来的三个人点了点头。根据阿菅学长的说明,他们知道的鬼语也只限于与动作相关的简单语句。


“我喊三、二、一后,请你们一起念出那个词。准备好了吗?我要倒数了,三、二、一……”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6


“呼啾咿啪啯。”


滑稽的三重奏完美地响彻会场。


“喏,就是这样啰!”


我完全搞不懂阿菅学长说的“这样”是怎样,只见他用像是卸下了心头一块大石的表情环视会场,说:“我保证当你们学会鬼语时,就可以看见它们了。每个人的学习进度不一样,不过,大致上是两到三个月。”


阿菅学长屈指一算:“还有七个月……可是得扣掉假日与考试期间,所以时机学习时间大概只有四个月。”他喃喃地说,“所以请你千万不要退社。”他又转向楠木文。


看到楠木文虽不是百分百认同,但仍然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阿菅学长说:


“还有其他问题吗?”


他用重拾信心的表情环视会场。我们大一生个个表情复杂,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这意味着阿菅学长的胜利,我们没能扳倒他的理论。


虽然并不十分认同,却也失去了反驳的意愿,我们就带着这种不知怎么办的心情离开了CHANKO屋。在这样的心情下,等暑假结束后,还会看到其他社员吗?我环视周遭,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大家一副遭受挫折、毫无精神的样子。早良京子的鼻子也比平常低垂,减少了华丽感。对我来说,阿菅学长说的话是真是假的确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可以这样每个礼拜见到早良京子。根据高村的转述,早良京子暑假要去加拿大探亲。不管当时的理由为何,我跟她都曾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一晚,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却仍处于极少对话的冰冷状态。为了让这种亚寒带关系变得更加温暖,我不由得暗自祈祷,希望暑假结束后,还能再见到早良京子。


我在CHANKO屋对面十几辆并排的自行车中寻找自己的爱车时,眼下突然冒出一个黑色的圆形影子。我往下一看,发现是楠木文圆圆的头在那里钻来钻去,她跟我一样在寻找自己的自行车,我看着她出奇娇小的背影,突然想起她正是让阿菅学长透露那么多情报的大功臣。


自从那天跟她一起去采购琵琶湖露营的东西后,我就没再跟她说过话。那天之后,总有种被她将死的感觉,连跟她目光交会都敬而远之。然而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很自然地跟她交谈。我对这那颗完美地反射CHANKO屋霓虹灯的“阿凡头”,说了一声:“喂,楠木。”


她惊讶地回过头来,然而在发现声音的主人是我后,便露出跟某天一样的疑惑表情,毫不客气地看着我。顿时,我不禁懊悔自己开口叫了她。但是,人在该受到称赞时就必须要称赞,所以我很快地说了一些赞美的话,譬如:“楠木,你一开口说话就把我吓到了。”“那是很好的切入点呢!”“阿菅学长完全被你打败了。”可是楠木文自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我只能在心中苦笑,觉得自己在楠木文面前好像变得特别饶舌。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她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说: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7


“不要说了,安倍。”


我像被点了穴道般全身动弹不得,她推着车快步从我身旁离去,看都没看我一眼,就骑向了夜晚的百万遍一带。


“你怎么了?”


高村推着自行车,走到还没完全从冲击中恢复的我身旁。


“看来,阿凡很讨厌我。”


暑假结束后的例会,能再见到楠木文吗?——我怀着还哆嗦颤抖着的心,边看着它那颗像蟹味菇的头缓缓消失在黑夜中,边把高村的自行车铃按得叮叮作响。





我先从结果说起。


暑假结束后,京大青龙会在九月第二周的星期三举办了下学期的第一次例会。我们十个大一生全都来了。


日本大学的学期制一般分为上学期(前期,4月上旬至7月中旬)下星期(后期,9月上旬至2月中旬)。假期一般分为暑假(7月中旬至8月下旬),寒假(12月下旬至1月上旬)与春假(2月下旬至4月上旬)。


可见,不管暑假期间大家心中有过怎样的挣扎,又得出了怎样的结论,我们终究是“有‘味道’的一群人”。不过对我来说,早良京子是我惟一关心的事,看到她出现在充当会场的学生餐厅并分送加拿大特产给大家时,我开心得差点跳了起来。她也给了我一瓶枫糖浆,我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但是看着黏稠的褐色液体,我就陷入了快融化的甜蜜感中。


之后,京大青龙会完全变身为印度社团,不禁令人怀疑,之前的大文字山健行、岚山烤肉、比睿山兜风、琵琶湖露营,这些活泼的户外活动是所为何来?在每个礼拜三聚餐后,以及一个月两次的礼拜六中午,我们会更换场所,让大三生轮流当老师,勤奋地进行荷尔摩的训练,也就是鬼语的练习。地点包括学长学姐的房间、学校的空教室、KTV包厢。天气好时,就在鸭川三角洲。


鬼语教学基本上是靠口耳相传。我们必须模仿学长学姐的嘴形,重复发音,直到学会为止。俗话说,年轻时所付出的辛劳绝不会白费。但是,以跟鬼、式神沟通为目的的鬼语学习,在年老时真的派得上用场吗?这恐怕不只是我,而是所有人每天都会思考十次左右的疑问。“我再也不做这么蠢的事了。”就算有一天突然有人这么说,并且从此不再出现在例会也不足为奇,然而,我们十个大一新生却一起迈入了第三个月,其间没有一个人脱队,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的结果呢?


我宁可相信从头到尾都是一连串的偶然,因为高村一度想退出京大青龙会,留住他的不是别人,就是我。或者,我当时的行动也早已属于预定和谐的理论之中?“对,没错,当然是这样啦!”我很怕当我大声说出这件事时,会从某处传来这么直截了当的断言。所以,在听到那样的宣言之前,我要先告诉大家——当时的高村处于天人交战的紧绷状态,是我的亲身咨询与确切建议,巩固了他留在京大青龙会的意愿。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8


那是在东山的红叶如火般染红了山坡,修学旅行的学生、观光客络绎不绝,开始大摇大摆地走在京都大马路上时所发生的事。入学半年以来,我第一次有机会拜访高村在岩仓租的房子。


岩仓位于自行车可及的通学范围圈内的极北处,在明治维新的主角岩仓具视登上历史舞台钱,那里是个非常荒凉的地方。但是以前那段光辉的历史已经被远远抛到脑后,如果有谁被其他学生知道自己住在岩仓,一定会被嘲笑,因为离学校太远了。而且那里又以冬天跟阿拉斯加一样寒冷而文明。即便是晴朗和煦的冬天,从岩仓开来的公交车车顶还是堆着白雪。


高村却特地把自己的住处安排在那么大老远的地方。


“搭车到京大,大概要十五分钟吧!”


即使连房屋中介都这么说,也仍然没能敲响高村的警钟。因为他是在大西洋彼岸的汽车社会长大的。从此以后,高村每天都得骑上四十分钟的自行车来学校上课。


毕业旅行。


岩仓具视(1825-1883),19世纪时日本最有影响力的政治家之一,对明治维新有很大的贡献。


我去高村的住处,是在鬼语教学和阿菅学长所谓的“荷尔摩总论课程”进行了快两个月的时候(经由这些课程,证明高村对四神和社团名的推测是正确的)。傍晚时分,我拼命踩自行车,踩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到了岩仓。高村结结巴巴地说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之类的话,迎接我入内。或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岩仓的天气比京大所在的百万遍一带凉快多了。我脱下鞋子,兴奋地问他:“都准备好了吗?”他拿着菜刀,以托福九百八十分的流畅英文回我说:“EverythingisOK。”


高村的住处整理得很整齐,一点都不像男生的房间。九个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有一张和室矮桌,上面摆着今天早上刚从他老家送来的高级黑和牛。我才刚到十分钟,就跟高村吃起了寿喜烧。我千里迢迢来到岩仓,就是为了这个很少有机会迟到的国产牛肉。


“喂!那张写得很烂的东西是什么?你写的吗?”


和高村两人不发一语,全神贯注地大啖牛肉后,我的心情开始缓和下来。环视高村的房间,我发现一张贴在墙上的宣纸。


“世间虚假——意思是现实世界不过是虚假的世界。是圣德太子晚年说的话,因为留给我很深的印象,所以我试着写写看。”


“这样啊,好深奥的话。”


“最近我常会思考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高村指着桌子说,桌上放着《虚构人名辞典》、《虚构地名辞典》等厚厚的书。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好像不是很好的倾向。”


“我们在大学生活中,最该对抗的事情是什么?”


“啊?”我不由得停下夹牛肉的手,盯着高村的脸看。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09


日本牛肉、


又称锄烧,起源日本古代,指农人在繁忙之余利用铁制农具如锄、犁的扁平部分,于火上烧烤肉类果腹。现指在铁锅里烹调顶级牛肉及菜蔬的饮食。


“你认为是什么?”


“嗯,应该多余的睡眠吧!如果可以每天只睡八小时,就能有效利用睡懒觉的时间去做其他很多事。另外,像是P开头的黑色游戏机也具有可怕的破坏力。”


“哈哈。”高村并不是很赞同的样子。用筷子捞起粘在寿喜锅角落的豆皮。“我认为是虚无,不,不只是大学,出了社会后,虚无还是会不断折磨着我们。”


“高村,你是怎么了?”


虽然我有点担心地看着高村,但是我的手片刻也没停过,拼命捞煮得刚刚好的牛肉。


“老实说,我在考虑要不要退出京大青龙会。”


听到这句话,我不得不停下正要把沾了蛋黄的牛肉送进嘴里的动作。


“安倍,你是以什么心情在上那个鬼语教学和菅原学长的荷尔摩课程?每当我想到做那些事是为了什么,就会有一股强烈的虚无感。”


我一边心中暗自惊叹“哎呀哎呀”,一边还是把牛肉塞进了嘴里。


“现在才说这种话,刚开始最支持阿菅学长的就是你啊!”


“没错,可是……”


“你的感觉我非常了解,有时我也会疑神疑鬼的,生怕一切都是他们在故弄玄虚,我们这是被一个大规模的整人游戏整整耍了一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太惨了!啊,越说越可怕,好像阿菅学长真的会兴奋地拿着‘大成功’的标语牌跑来似的。”


“那么,安倍,你是相信菅原学长说的话啰?”


“我没这么说。”


高村用怨怼的眼神看着我,深深地叹口气,垂下了肩膀,坐在放寿喜锅的矮桌前的他,看起来好像小了一圈。


“我已经厌倦了每天都在东想西想的感觉,不管怎么想,最后都会回到原点,就像漫无目的的人地奔驰在埃舍尔的错视画里,感觉好虚无,真的非常虚无。我已经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鬼语了……失去了加入目的的社团,就不再是社团了,不是吗?”


“或许是吧!可是你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即便认真探讨也得不到什么答案的社团啊!好了,多吃点青菜,放松心情吧!”


“唉!我真羡慕你,安倍,为什么你的心态可以保持得这么平和呢?我一直想问你,你是靠什么秘诀维持这种强韧……不,是这种‘没神经’的神经的?”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最关心的只有早良京子的鼻子,其他事情都是其次,我一点都不在意。


“说我没神经也太失礼了吧!我建议你试着对自己说:‘干吗想那么多?一切都让它去吧!’或许多少能让心情缓和下来一些。”


埃舍尔(M.CEscher,1898-1972),荷兰版画家,惯用各种错视技巧使观画者产生幻象,作品充满了无穷的想像力,有“幻觉艺术之父”之称。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10


“也许吧……”高村微低着头,把因为煮过头而变得软趴趴的水菜机械式地送进嘴里。“你刚才说的哪些画,我也想过很多次,可是,怎么想都不觉得学长学姐在骗我们。如果是骗我们的,那么,那些鬼语也都是捏造的,你认为可能吧?所有的大三生都会说那些鬼语,而且会的用语还不少吧!上过鬼语训练课之后,你应该也确认这一点?我不认为他们只为了欺骗我们,就特地编造一套虚构的语言,甚至还背起来……可见,他们应该认真的,那些鬼语也应该真是鬼的语言……刚开始,我的确也想支持菅原学长的理论,但那是因为我一直以我自己的想法来诠释他所说的话,以为他是把我们至今还看到的某种东西,象征性地以鬼或式神之类的词汇来表现。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菅原学长所说的鬼和式神之类的词汇来表现。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菅原学长所说的鬼和式神指的就是‘那个东西’,并不是什么象征性的表现。可是再怎么样,鬼和式神都不可能以实体存在啊!由此可见我们正在上的鬼语教学,荷尔摩课程都是胡扯瞎掰的,鬼语也是捏造出来的……这么一说,又回到了原点。”


高村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说完后,就粗鲁地把锅里剩下的牛肉通通捞走,说:“不要把青菜都塞给我。”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我无法同时相信他们的做法和目的啊!硬要把没有道理的事说成有道理是不可能的,的确很伤脑筋呢!”


“不要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也是当事人啊!安倍。”高村大口咬着牛肉,很没规矩地用筷子指着我。


“喂,高村,不管你列出多少疑点,最后的症结还是在你不相信学长学姐吧?”


高村裂开严肃地看着我,不满地说:“那么,安倍,你相信菅原学长说的话吗?”


“我相信阿菅学长说的话,但是我觉得阿菅学长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其他的大三个也一样。我不会把他们的话照单全收,但我相信他们的人格。他们不是那种会撒弥天大谎的人,你不妨试着放开心跟他们交往,我的人生导师雅志也说过‘男人要成为大河’。”


“我总觉得好像脱离了本质。”


“唉,不要这么急嘛!等到三月就真相大白了。如果他们真的在骗我们,就把他们全扔进鸭川,到时我也会像阿修罗一样惩罚他们的。”


高村还是一副无法苟同的表情,但是,我们就此结束了关于京大青龙会的话题。吃完寿喜烧后,我们一起聆听我花了七年时间录制的“雅志MusicFairCollection”。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老是穿成这副德性?”


在歌曲之间的空当,我问了一直想问,却又害怕问得不好会伤害到他,所以一直不敢问的事。


“咦,什么意思?”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11


“你还问,你的大半怎么看都不对劲啊!为什么一个朝气蓬勃的十八岁年轻人会穿印着近藤勇图案的T恤呢?你在哪买的?”


“最近我都在研究历史。对了,据说百万遍附近有陆援队的驻扎地呢!想到坂本龙马曾在那里走动,我就觉得很兴奋。”


近藤勇是江户时代末期亲幕府的武士组织“新选组”的局长。


陆援队是江户末期土佐藩士中冈慎太郎所组织的军队,坂本龙马是海援队的队长,两队常常相互支持。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一直住在国外,可是,不管我的英语说得多流畅,在那里还是被当成外国人。回到这里后,我又不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结果还是像个外国人,我再也受不了这种孤独的感觉了。”


“慢着、慢着,你说到哪去了?我要说的是更单纯的事……”


“我希望更有身为日本人的自信,所以想知道更早的根源,于是开始研究历史。我再也不想当无根的浮萍,我要有屹立不倒的跟,我要更有自己是日本人的自信……”


“喂、喂,不用说到热泪盈眶吧?你是日本人啊!刚才听《父亲最长的一日》时,你不也跟我一样猛吸鼻子吗?这么了解雅志的你,已经比其他任何人都像日本人了,我敢向你保证。你要对自己更有自信。”


“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高村用力点着头,用印着近藤勇人像的T恤袖子擦擦鼻子。我咽下我想说的话,把面纸递给了他。


直到深夜,我才离开了高村的房间。


“那么,下次例会见了。”


我这么向他道别,他也没点头。我带着他恐怕真的会退社的预感,跨上自行车,穿过夜晚的白川通,往丸太町的住处骑去,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家。


这是佐田雅志的歌曲,描述父亲对女儿的深厚感情。


但是,他彻底背叛了我的预感。


接下来的例会在百万遍附近的西餐厅召开,高村若无其事地出现了。


“结果我还是输给了好奇心。”


高村看着我,露出像少女似的害羞表情。


我太迟钝了,又缺乏与人之间的沟通,所以只注意到高村,说不定,所有大一生都多少有过这样的困惑。结果是大家都战胜不了想知道结果的好奇心,所以没有退出京大青龙会。也就是说,除了像我这种动机不纯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被京大青龙会的魔力绑住了。


以鬼语为主的荷尔摩训练一直持续到十二月。新年过后,先是我们一年级的共同科目考试,二月轮到高年级的专业科目考试,这一期间,京大青龙会都处于实质休止状态。


等到京大青龙会的所有成员二十人再次相聚,是在二月底的居酒屋例会上,在此顺便同时庆祝考试结束。


例会一开始,阿菅学长就突然宣布:“下星期三举办‘吉田世代交替仪式’。”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12


他对这我们几个反应迟钝的一年级生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以“各位——”起了个头,说:“你们努力到现在,终于可以看到我答应过你们的东西了。”


我们全都屏住气息,兴奋起来。


终于到了解开一切真相的时刻。





巨大的樟树厚厚地遮住了整片天空。


学校的钟台前方映出形似蘑菇的阴影。耸立在黑夜中的这棵樟树,常绿的枝叶下有几个可疑的人影晃动着。这些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京大青龙会的二十名成员。


三月的第一个礼拜三,钟面上的灯光淡淡浮现在清澄的空气中。时间是深夜十一点三十分,天气还冷得刺骨,吐出来的气都是白的。


阿菅学长穿着运动外套,站在围绕着樟树的矮丛外围的座台上,确认全员到齐后,他环视大家,严肃地说:“现在我们就要前往吉田神社,进行‘吉田世代交替仪式’。穿过神社的鸟居后,就禁止所有悄悄话。这项仪式是京大青龙会最重要的仪式,请各位务必牢记这一点。还有,很抱歉……”


阿菅学长放低声调,面向并排站在团体角落的早良京子和楠木文。“这个‘吉田世代交替仪式’的前半部禁止女人参与,所以,请你们先跟她们在这里等。时间到了,她们就会带你们去神社。”他指着两个三年级的学姐说。


“我们为什么不能跟去?”


早良京子摩擦着冻僵的手,低声抗议着。站在早良京子旁边的楠木文也抬起头,用刚烈的眼神看着阿菅学长。


“对不起……请不要问为什么,照我的话去做。”


阿菅学长深深一鞠躬,完全不给她们再发问的机会。那模样完全不像平常的阿菅学长。两人被那样的他安抚了下来。尽管一脸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


“谢谢。”阿菅学长抬起头来,继续面对其他人说,“男生们听着,现在我们就要前往吉田神社。有一点我要拜托各位,在吉田神社境内,我们要献上一支舞,这支舞是京大青龙会代代相传的传统舞蹈。届时,我希望一年级的能跟着我们一起跳。不用担心,这支舞很简单,你们只要有样学样,跟着我们舞动身体就行了。另外,还要配合舞蹈发出声音,我希望你们都尽可能照着做。献上舞蹈后,女生就可以加入行列,一起完成‘吉田世代交替仪式’。从那时候起,我们十个大三生就会离开京大青龙会了。之后我们会将各位介绍给‘它们’,直到那时之前,都请保持严肃的气氛。”他的声音透露出不寻常的严厉感。


大家不由得紧张起来。此时,阿菅学长向每个人各要了一枚一元硬币,不晓得要用来做什么。他将收集来的二十枚一元硬币放进蓝色的小布袋里,塞进运动外套的口袋。然后,他抱起放在脚边的长木箱,从矮丛外围的座台上跳下来,穿过我们中间向前走,他手中的木箱表面用毛笔字写着“玉乃光”。我边跟着学长们往正门走去,边回头往后看,可以看到早良京子和楠木文站在樟树下,脸色苍白地目送着我们离去。在黑暗中,楠木文的阿凡头看起来更膨胀了。我抬头看着钟台,指针正指着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13


吉田神社是以在室町时代诞生的吉田神道闻名,现在更以盛大的节分祭为人所知。从京大正门出去左转,往东一条通直走约一百米,就是吉田神社的鸟居。在阿菅学长的带领下,京大青龙会的十六名男生从东一条通一路往东前进。


指立春前一天或立春当天,在各地寺庙举行的祭祀仪式。


吉田神社的鸟居就像通往魔界的入口一样,在黑夜中张开大嘴,等待着我们。背后的吉田山像巨大的生物蹲踞在那里。


走出京大正门后,就没人再开口说话了。一群男生钻过鸟居,踩着粗沙砾,走在没有灯光的参拜道路上。正殿位于吉田山山腰,通往正殿的阶梯旁有个小小的洗手台,我们在那里漱了口、洗了手。冰冷刺骨的水使我们原本就已冻僵的指尖完全失去了知觉。


往正殿的石阶途中,屹立着一棵杉木,挡住了去路。我抬头一看,发现石阶两侧茂密的枝叶,包围着一棵高耸入天的杉木,霸道地盘踞了夜空。仿佛天狗就要出来四处飞窜般,被风吹得窸窣作响的黑影,看起来就像对我们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爬上阶梯后,视野变得辽阔了,左边那片广阔的神社境内,又耸立着一座鸟居。摆在角落的自动贩卖机那白晃晃的灯光,给人无比的安心感。境内当然空无一人,社务所的窗户拉上了长脸,所有建筑物的灯光都已熄灭。


我们钻过鸟居,走向前殿。白天是鲜艳朱红色彩的前殿,现在呈现一片灰色,了无生气,完全被黑暗同化了。


前殿右手边有个小小的舞殿,舞台上有堆成三角形的米袋。阿菅学长在舞殿前停下来,平静地说:“各位,请在这里脱下鞋子和袜子。”


在神社内用来表演传统舞蹈的建筑。


所有大三生都遵照指示开始脱鞋子,我们也赶紧驱策冻僵的手,脱下鞋子和袜子。光着脚,战战兢兢地踩在粗沙砾上的触感,就像冷空气一路贯穿头顶似的。


接着,阿菅学长又下了奇妙的指示。


“大三生三件,大一生四件。”


根绝阿菅学长压低声音所做的解释,三件、四件指的是一副的件数。内衣内裤、长裤、衬衫都各算一件。我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下,选择了内裤、牛仔裤、T恤和长袖外衣,接着把拖下来的外套和毛衣卷成一团,放在舞殿边缘。


我们列队站在前殿前,由阿菅学长带头,七名大三生在他后面横向排成一列,再后面是我们八名大一生。遵从指示比我们少穿一件,只穿着三件衣服的大三生们,清一色都是长裤、短袖内衣的模样,隐约浮现在黑暗中的双臂,看起来既单薄又可怜。


之后,我们以直立不动的姿态等待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在等什么。宽敞的神社境内鸦雀无声,惟一晃动的东西就是从我们口鼻冒出来的灰色气息。我的脚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只能感觉到骨头隐隐作痛。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查看完整版本: 鸭川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