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44


我张大嘴巴,任凭章鱼烧停在空中。


“那就是惩罚?”


“嗯,二十岁小时都要跟它们生活在一起。我也不太清楚,听说不管早上、中午、晚上,它们都会吵闹个不停,不让你安静地睡觉,不会给你一个人冷静沉思的时间,也不再听从你的任何命令。”


那有如噩梦般的惩罚内容,让我不寒而栗。如果我真的遭到那样的惩罚,我想我可能连一天也受不了。


“那个惩罚会持续多久?总不会一直到死吧?”


“理论上是持续到下一次的世代交替仪式那天。但是,应该没有人可以忍耐到那时候吧?以你的状况来说,就是要跟它们过着亲密的同居生活,直到明年三月下任京大青龙会会长在交替仪式中投下一元硬币的那一刻。”


“没办法停止它们的行为吗?”


“当然可以,只要重回社团,它们就不会再来闹你了。”


我总算知道阿菅学长一开始所说的“恐怕不可能”是什么意思了。太过分了——我彻底认清了京大青龙会是多么恶劣的社团。


“所以,安倍,你再试一次看看嘛少了你,我们多寂寞啊!我想这件事应该跟芦屋有关,不过我不想追问。但是,我想不管任何问题,总会随着时间慢慢解决的。”


阿菅学长把最后一个章鱼烧放进嘴里,温和地对我说。


他说得很有道理,问题是,我已经无法想像自己继续待在京大青龙会的模样,也不想就近看着芦屋和早良京子相依偎的身影。然而,我也绝对不想跟那些小鬼过亲热的同居生活。


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前有芦屋、早良京子,后有小鬼。我只想一个人独处,为什么大家都不放过我呢?——


“留在社团里有这么难过吗?”


可能是看到我茫然失措地用手指画着地板,一脸颓丧的样子,阿菅学长于心不忍,这样问我。


“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吗?”


“应该是吧……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啦!”


“咦,什么意思?”


阿菅学长话中有话,我不由得抬起了头。


“我想这个条文,应该是为了像安倍这样不能再参与荷尔摩比赛的人而订的……我没仔细看过,所以不太记得……呃,内容是什么呢?……等一下。”


阿菅学长拉长身子,从正面贴着一大张印有偶像明星泳装照的日历纸,上面堆着厚厚的专业书籍的书桌上,抽出一本老旧的册子,封面上用漂亮的毛笔字写着“荷尔摩相关备忘录”、


“那是什么?”


“这个啊,应该说是荷尔摩的使用规则手册吧!所有跟荷尔摩相关的事都记载在这里面。呃,刚才提到的条文,好像是在总则的最后面……啊,就是这个。”


阿菅学长皱起眉头,看着翻开的那一页。我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一大篇片假名与平假名夹杂的文绉绉文章,因为我站在相反方向,所以只能辨识出开头是“第十七条”这几个字。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45


“就是这个第十七条……使用这一条应该就没问题了……不过老实说,我不太建议你使用。”


“为什么?别这么说,快告诉我该怎么做!上面写了吧?”


“的确写了,可是,该怎么说呢……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我还不曾听说过有人遵循第十七条采取实际行动。”


“你是说没有前例?不要先个公务员似的说的那么保守嘛!”


“这世上没有比荷尔摩更保守的东西了。企图改变自古传下来的某种东西,通常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们身边不是常有这种故事吗?所以,我觉得最好不要做这种违反常态的事。”


“可是既然条文上有记载,就不是被禁止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拜托你告诉我。”


我把双手平放在暖炉桌上,深深低下了头。我没有余力顾及阿菅学长那毫无根据的忧虑,那个“第十七条”关系着我的将来。


结果阿菅学长拗不过我,为难的把“第十七条”的相关规定告诉了我。虽然成立的条件很难达成,但是“第十七条”上记载的文字,确实可以解决我现在的所有问题。


“期限到什么时候?”


“你是说哪个?”


“两个。”


“其实两个都差不多。”阿菅学长笑出声来,又把视线拉回小册子上。“首先,根据细则,提出‘第十七条’的期限是在季前赛结束之前,也就是在下一次龙谷大Phoenix战结束之前,至于违反‘契约’的规定……从我那一代的经验来看,如果没有正当理由,连续两次未出席荷尔摩就会被那些交火视为违约……所以,不管由哪个期限来看,你都必须在下次与龙谷大Phoenix之战结束前,备齐所有提案条件。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


“请让我那么做。”


我打断阿菅学长的话,斩钉截铁地宣告,其实根本想都不用想。因为往前进是地狱,往后退也是地狱,既然这样,我要选择没有芦屋、没有早良京子的地狱,纵使哪一天必须直接与他们两人对决也无所谓。


“如果我备齐了所有条件,你会帮我提案吗?”


“这个嘛……”阿菅学长露出复杂的表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没办法,到时,我会让你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回报。”


我把剩下的章鱼烧塞进嘴里,离开了阿菅学长的住处。跨上自行车后,我在心中喊着:“走,去岩仓!”接着拼命踩着踏板从北川通往北前进。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盘腿而坐,抬头看着贴在墙上的书法。


隔着小矮桌,我跟房间的主任高村面对面坐着。高村双臂交抱,面带难色地抬头看着天花板的某一点。如果把焦点放在那张脸上,还可以当他是以严肃的表情在沉默思考,但是整体来看,感觉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你来得太突然,所以我来不及绑嘛!”高村这么辩解。但是,问题不在这里。只有头顶露出头皮,左右两侧的头发则散乱地披在肩上,教我很难维持正常的表情看他。所以我尽量不去看他的脸,可是又禁不起那种怪异的诱惑感,不知不觉就会往那里看。一往那里看,就得强忍住笑,赶忙把视线移向《般若心经》的其中一节。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46


小矮桌上摆着已经吃完的大碗,还残留着甜甜的酱汁香味。我到的时候,高村正在享用豪华的鳗鱼盖饭。


“你每天都吃这种东西吗?”我问。


“才没有呢!这是我妈寄给我的,我今天早上才收到,她是想借此声援在京都一个人努力生活的儿子。喂,这次可没你的份哦!”高村给了我尖酸刻薄的回答。


看着碗底朝天的盖饭,我不得不说,他母亲为了让他得到老家的滋养,一会儿送和牛、一会儿送鳗鱼的爱心,全都被高村用错方向而白白浪费了。她到底知不知道高村现在变成这种见不得人的样子呢?看来,高村并不想剃成月代头,因为头顶已经稀稀疏疏长出头发,配上散开来的左右两侧头发,看起来就像正要前往六条河岸刑场的石田三成。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以这身打扮大摇大摆地走在京都大马路上,他的母亲恐怕会大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他实在太不孝了,如果我尚未出生的儿子有一天变成这样,我一定会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月代头是平安、镰仓、幕府时代的武士所留的发型,最后甚至流行到民间。发型是从前额至头顶的头发剃成半月形,其余头发在头顶前方梳成发髻。


石田三成是协助丰臣秀吉称霸日本的得力武将,最后在六条河岸的刑场被处死。


但是,不管我怎么咒骂,这个男人却是可以协助我脱离目前困境的惟一靠山。一想到这点,就打从心底觉得自己窝囊、没志气,而陷入深深的悲哀中。


“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听到我这么说,高村缓缓将面对着天花板的脸转向我这里。最糟糕的是,他那张脸越是认真,给人的感觉就越怪异。


“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当然可以,我可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来找你的。”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芦屋?”


一针见血的质问,让我为之语塞。


“这个男人的确有不少问题,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总之,你就是连跟他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都不愿意,对吧?我也不喜欢芦屋,但是只要在例会或荷尔摩比赛场所不跟他说话就行了。而你却连这样都不能忍受,我有点无法理解。是不是你们之间有我不知道的问题?”


高村直视着我的脸,连珠炮似的提出尖锐的质疑。


来到他的住处之后,我先把从阿菅学长那里听来的违反“契约”以及“第十七条”的事,巨细靡遗地告诉他,然后为了发起“第十七条”的提案请求他的协助。不过,我没告诉他我对早良京子的感情,还有昨天我跟芦屋的那件事,我只把我讨厌芦屋的心情当成挡箭牌,描述我不能再待在青龙会的个人隐情。可是我的这些话似乎无法打动高村的心。


为了想出可以让高村认同的理由,我很快在心底整理了一下想法。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47


首先——我奥眼芦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他明明是学法律的学生,却毫不犹豫地诉诸暴力手段,那种不尊重法律精神的性格非得好好调教不可。不过,会促使我采取这样的行动,当然不只因为我讨厌芦屋。如果只是芦屋个人的问题,我只要杀到他的住处,痛殴他一顿就行了,没必要千里迢迢骑自行车来岩仓这种地方。也就是说,问题在于早良京子,她是我悲哀的震源。而芦屋的存在会直接影响到这个震源,所以我断然拒绝与他共处一室。而且经过昨天那件事,恐怕芦屋今后也无法跟我维持正常关系了。为了彼此……也为了早良京子,我跟芦屋断绝关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如各位所见,问题非常简单,只要我把早良京子的事告诉高村就行了。这么一来,他一个会支持我。


但是,我做不到,怎么样也做不到。光想像我把对早良京子的情感告诉高村的画面,我就觉得丢脸、没用、窝囊,痛苦得快晕过去了。明明在寒风嗖嗖的吉田神社里,我连比这还丢脸的事都高高兴兴地做了,但是向高村坦承自己对早良京子的爱意这件事——啊,我就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我再也无法跟芦屋相处了,是前世的孽缘迫使我这么做的。”


结果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力的理由,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试图蒙混过去。


“我无法苟同。”


当然,高村摇摇头,给了我冷漠的回答。


然后他对我投以同情的眼神,缓缓地接着说: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安倍,你是想把京大青龙会一分为二啊!没有人会愿意的……说得严重点,你纯粹是为自己考虑,想把旁人也卷进去,彻底破坏社团的秩序。老实说,我对今后跟芦屋一起参与荷尔摩这件事,没有任何不满。何况跟芦屋在一起,还可以赢得荷尔摩,所以我甚至觉得很满意。芦屋真的很行,与玄武组的那一场荷尔摩,我在一旁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他就是这么强。看到成为芦屋的手下败将,大喊‘荷尔摩——’的对手,我就会庆幸我的敌人不是芦屋。他就是这么强,强到非比寻常。现在你竟然想跟这样的芦屋为敌,还要我帮你承担那样的风险,却不告诉我真正的理由,教我怎么帮呢?这样不会有人愿意跟随你的。”


我像个被老师斥责的小孩,垂着头聆听高村的话。他说的每句话都很有道理,点出了我太过自私的想法,这让我极度沮丧。


“对不起,高村,我错了。”


我把双手顶在小矮桌上,低下了头。


“那就把理由告诉我吧!这十多天来,你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突然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状态?”


“唔,那是因为……”面对高村毫不留情的直球攻击,我带着离开击球区的打算,把视线转向了刚才看到的墙上那幅字。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48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常常看到。”


高村瞪了我一眼,似乎在埋怨我扯开了话题。偏偏他又很想说明,完全掩饰不了雀跃的表情。最后果然不出我所料,高村败给了知性的虚荣心,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得意洋洋地说明了起来。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不是很清楚教义上的解释,不过好像是指不被任何事物束缚的心。”


“上次那一张呢?”


“我想过了,所谓虚无,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而空也是什么都没有,但是,我认为空的思想应该比什么都没有包含了更深的意义,就像蓝天,实际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却存在着让生命运行的所有要素,不是吗?我也想超越虚无,到达空的境界。”


“那么,你到达了吗?”


“怎么可能到达,我又不是释迦牟尼,我只是写下我的目标而已。”


“哈哈,原来如此。”


我敷衍地回答,再看了一下写得很烂的字。


我不知道高村对“空”的解释对不对,只觉得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东西。毕竟空就是“空”,并不是“天空”。不过,只要那是一种心灵上的寄托,对高村来说就是正确答案。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试着在嘴里念诵,回顾自己的心。现在,我的心正与“不被束缚的心”对峙中。我的心被早良京子和她的鼻子五花大绑,动弹不得了。光想到要把这件事告诉高村,我的心就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


我不禁想,或许越是这样,我越该告诉高村。我已经下定决心与早良京子诀别。以实际状态来说,我跟早良京子已经形同诀别,所以剩下的是“我的心”的问题。是我自己愿意被锁链捆住的,现在我要自己砍断锁链。若从高村所说的“空”的教谕来看,我现在需要的绝不是用来砍断锁链的大斧头,而是放松力量,等到锁链自行脱落的“不被束缚的心”


“我知道了。”我郑重地转向他,点点头,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但是,可以先给我一杯茶吗?”


我趁高村在厨房泡茶时,静下心来,理出头绪。老实说,把所有一切告诉高村到底是对是错,我不知道。但是为了解脱咒缚,我必须做些什么才行。而且,我现在无论如何都需要高村的协助。


高村用小砧板代替托盘,端着两个杯子回到了座位。


“请喝。”


“不好意思。”


我喝了一口热茶,看到茶杯里有茶梗随波飘荡。


把茶杯放回小矮桌上后,我深吸一口气说:


“我这个故事,从一年前的京大青龙会延续至今。”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


从我在三条木屋町居酒屋“贝罗贝罗吧”的迎新会对早良京子一见钟情,到我对她鼻子的倾慕,和最后突来的结局——我用诚恳的话语,把我的心思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高村。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49


“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只说到上礼拜的体育课之后第二天,我进入“闭关斋戒”的部分,就结束了这个长篇故事,并没有告诉他两天前早良京子来找过我,以及昨天遭受芦屋攻击的事,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


我面向在我说话时完全没出声的高村,平静地问他。说完后,我才发现,避重就轻的结果就是重要的部分我都没说,所有内容都是我一个人滑稽的自导自演戏,从头到尾讨厌的对手都没有出场,是个寂寞、空虚的独角戏。


我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当然,茶已经凉了。


高村无言看着又坠入了自我厌恶深渊中的我,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怎么会呢?”他吸吸鼻子,突然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一直没察觉。如果我早点看出来……”


“别说,别再说了。”


我举起手来制止他,他抬起了头,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我知道了,就这么做吧!”


高村点点头,说得平静而有力,我不由得蹲起来。


“你真的愿意帮我?”


“你应我的要求,把实情告诉了我,这需要很大的勇气。现在换我响应你的要求了。”高村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


“说不定会跟芦屋对决!”


“我当然有这样的觉悟,不过现在想这个还太早,要先思考如何备齐提案的条件。”


“好,明天就开始拉票。”


“我知道了。”


高村突然伸出右手,我无言地反握他的手,两人面对面互看了好一会儿。我怕自己会笑出来,拼命用左手捏自己的大腿,看着高村庄严的表情。


然后,我跟高村聚首商议,就像曾在这个地方策划种种阴谋的岩仓男人们,唧唧喳喳地拟定计划。当我离开高村的房间时,已是传来送报人摩托车声的黎明时分了。


“对了,你最近去过我那里吗?”


“咦,几时?”高村露出米老鼠T恤下的肚脐,顶着像电影《终极战士》里的异形一样的头,打了一个大呵欠。


“上学期的例会和跟玄武组比荷尔摩的前一天晚上。”


“没,我没去啊!有谁去找过你吗?”


“没……没人来找过我。”


我扔下一脸疑惑的高村,说了声“再见”便打开门出去了。


早上的空气有点冷,山顶染上了淡淡的粉红色,如果我再多那么一点文学素养,就可以为这个景色吟上美好诗句。我跨上自行车,带着两堵敲门竟然都不是高村的疑惑,踩着自行车的踏板,骑向遥远的丸太町。


店里缭绕着比莉·哈乐黛略带忧郁的低沉嗓音,我喝口早已不再冰凉的咖啡,把杯子放回茶托上。


“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很久了。”


“再等一下吧!说不定他们把集合时间搞错了一个小时。”


“说得也是……”


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约定时间是下午三点,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50


这家小小的泡沫红茶店位于百万遍十字路口的西南边巷子里。午后和煦的阳光从窗户流泻进来,照射在接近入口处的五人座圆桌上。


“我看是不会有人来了……”


“安倍,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你刚刚不是才说他们可能搞错了时间吗?”


“要他们在我跟芦屋之间做选择,他们当然会选芦屋,换了是我也一样。”


“你这么说,怎么对得起我这十天来到处奔波的努力呢?”


“啊!说得也是,刚才是我严重失言……我太差劲了。”


高村坐在满脸沮丧的我旁边,瞄了一眼手机,但是很快就叹口气,关掉了画面。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骚动,高村因应我的强烈要求,戴上了帽子。


再次,请容我先介绍共十八条的《荷尔摩相关备忘录》总则中的第十七条。


第十七条若于规定期限内有人提案,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便得以各自一分为二,重新进行荷尔摩之竞赛。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当然是指四所大学的社团。说白了,这个条文的意思就是“将各个社团一分为二,重新进行荷尔摩竞赛”。


如阿菅学长所说,这个条文是建立在因人际关系的不协调,使一个社团难以继续延续的状况之下。但是,即便是这种类似紧急避难的性质,还是有种种条件限制。细则部分记载着许多条文,其中关于提案的部分可归纳如下:


◎若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其中之一提案,则所有社团皆需遵从提案内容,切割所有社团,进行荷尔摩比赛。


◎提案需经社团半数成员同意。


◎社团之切割是一分为二(五名X两组)


◎分割后共计八组(四社团X两组),重新进行荷尔摩竞赛。此时,即便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需与同社团成员对战,也需继续进行荷尔摩。


◎分割有效期到荷尔摩季赛结束为止。


我的目标是超高难度的解决方案,也就是分割京大青龙会,以促成我与芦屋在社团内可以各自独立,并借由荷尔摩的重新开赛,解决与那些家伙之间的“契约”问题。让“第十七条”通过天的必要人数,是京大青龙会成员过半数的五名,也就是说,除了我和高村外,还需要另外三名成员的认同。经过讨论后,决定全权交由高村负责说服京大青龙会的人。如果由没什么人气的我出面,恐怕只会把事情搞砸。但是,经过约十天的说服,高村的结论是“希望渺茫”。


1松永和坂上最近几乎成了芦屋的跟班小弟,立场坚定,毫无希望。


2纪野跟坂上同样在工学院建筑学系,大可能因此同进退。


3温厚笃实的三好兄弟,不喜欢被牵扯到这样的纷争里。


4楠木讨厌我。


最后关于楠木这一项,是我自己的意见。她特地跟阿菅学长来找过我,我却完全辜负了她的浩一,甚至还挑起社团的分裂,她不知道会用多么深沉的怨恨和冷漠的目光来看我。随便想都知道,她绝不可能支持我。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51


稍微计算一下票数,便可知没有任何支持者出现,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这本来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正如高村所说,敢顽强抗拒与芦屋共处的人,在京大青龙会中只有我一个人。我也是因为早良京子而采取了这样的行动。这种极端个人的动机是不可能引发其他人共鸣的。对其他人而言,最近芦屋在性格上的缺陷是有些引人侧目,但是在荷尔摩赛场上仍是强有力的伙伴。


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时间是下午三点五十分。除了芦屋和早良京子外,京大青龙会其他成员都收到了我发的短信,内容是“赞成提案的人,下午三点请在吉田泉殿町的泡沫红茶店‘ZACO’集合”。阿菅学长给我的短信暗藏激励意味,说他已向其他大学的会长传达了提案的可能性,所以现在就等我的消息。看来,啊袭击者所等待的消息,将会是令人失望的内容。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铃响,店门打开了。正在里面的座位跟长发外国人谈音乐的老板,低声说着“欢迎光临”迎接客人。


看到从门外进来的两人,我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两个人同样用右手抓着头,同样露出腼腆、困惑的笑容,背对门站着。我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差点说出“真是巧遇呢”这种愚蠢的问候语。


“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三好兄弟在高村身旁坐下来,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地笑着。我还是分不出来说对不起的是哥哥还是弟弟。


“谢谢你们来,可是……呃,你们为什么会来呢?”


我半信半疑地问。都到了这种紧要关头,我还是很没志气地想,他们会不会只是来泡沫红茶店吃午餐呢?高村也明显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人。


三好兄弟都点了热咖啡后,把脸偏向同一个角度。


“很简单啊!”


“我们从以前就很讨厌芦屋,总觉得他的心胸太狭窄。”


“对,太狭窄,什么事都没得商量。”


“最近越来越严重,态度越来越高傲。”


“不知道会神气到什么程度。”


三好兄弟呵呵笑了起来。


“因为我们对他都没什么好感,所以当你在衣笠校区当面反驳他时,我们都觉得大快人心。”


“嗯,真是痛快。”


我有点受宠若惊,直盯着他们两人动个不停的嘴巴。在我眼中向来温厚笃实、对谁都谦恭有礼的三好兄弟,竟然一句接一句狠毒地批判芦屋,用字辛辣到连把芦屋当成不共戴天仇人的我都不禁想替他说话。我交互看着完全分不清谁是谁的三好兄弟,心里暗惊,除了我之外,竟然还有人这么讨厌芦屋,果然从外表是看不出内心真正想法的。


“不过,很对不起,安倍……尽管如此,一个小时前,我们还是觉得以长远来看,最好还是跟着芦屋。”


“因为很可能跟芦屋对决,对吧?没人赢得了那个像怪物一样强悍的芦屋啊!”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52


“可是我们被那通电话说服,于是就匆匆赶来了。本来还担心人都走光了,幸亏你们还在。”


电话?我反射性地望向高村,高村也露出同样惊讶的表情回望着我。


“电话?什么电话?你们跟谁讲了电话?”


“她应该是跟我们差不多时间出门的,所以差不多快到了吧!看,来了来了。”


我认为应该是三好兄弟中的弟弟,边把奶油倒入咖啡里,边指着窗外。


我望向窗外,一辆自行车进入我的视线来到泡沫红茶店前,笨拙地停了下来。


自行车的主任从车篮里拿起背包,走向店门。门铃喳铃响起,一个女生进来了,蓬松茂密的黑发上,浮现出亮丽的光圈。


“我来迟了。”


楠木文对着我和高村小声地说,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看着这意料之外的发展。楠木文不理我,直接坐到五人座圆形桌的最后一个位置上,用同样小的声音点了咖啡欧蕾。


手腕被推了一下,我才回过身来。一转头,发现高村正满面笑容,张开手掌对我比出了“五”的数字。


我立刻拨了电话给阿菅学长。


阿菅学长轻轻叹口气说:“恭喜你,你做得很好。”给了我祝福。


跟他讨论完提案的事后,他说:“那么你先想个名字。”就挂了电话。等“第十七条”提案之后,京大青龙会就要一分为二,如果称为京大青龙会A、B,就少了那么点味道。所以,阿菅学长要我在京大青龙会后面加上短短的名字。


喇叭依然播送着比莉·哈乐黛的哀怨歌声,我环视围桌而坐的四人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我觉得这个名字,用来形容我对早良京子的倾慕而衍生出来的一连串事件,那真是再贴切不过了。我立刻询问其他四人的意见,高村说:“蓝色正是我们的颜色,不错啊!”其他人也点头响应,显得不是很在乎。


京大青龙会Blues。


我试着念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其六 鸭川十七条荷尔摩


集合场所是在三条木屋町居酒屋“贝罗贝罗吧”的二楼,因为时间是下午三点,所以没有事先安排座位,四个社团共四十人,每人各取一个坐垫,找自己喜欢的位子坐下来。我和芦屋各自坐在会场的两个角落,集合期间,视线一次都没有交会过。


早良京子坐在芦屋的后面,两旁是松永和坂上。早良京子对我是怎么样的看法?那天的事,她又是如何告诉芦屋的?她知不知道芦屋来我住处痛扁我的事?满心的疑问如泉水般涌现。但是,在芦屋的强力戒护下,我玩没有机会与她交谈,也无法为那天的失态向她致歉。


集会时,由京大青龙会会长提出“第十七条”议案,正式决定举行“鸭川十七条荷尔摩”。


接着发表“鸭川十七条荷尔摩”概要,亦即从暑假结束后的九月开始,比赛采淘汰赛的方式,进行每组各参加三战的荷尔摩。依照这个方式,就是由新诞生的八组(四所大学×两组)加入战斗。败部队伍在败部之间自行排名,最后以三战的战绩决定第一名到第八名的名名次。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7 18:48:53


集会最后,四位会长发表特别声明,希望这次的“鸭川十七条荷尔摩”只是特殊形态,从明年起能恢复原来的荷尔摩,他们在特地追加了这段发言后就散会了。


集会结束后,我在原地等跑去上厕所的高村。


“安倍,走吧!气氛不太好。”


高村神情凝重地回来了。


“我在厕所听到其他大学成员之间的谈话,他们好像都很不爽这件事。”


我想也是,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对其他大学的人来说,这种事再麻烦不过了。他们没有人想这样,却因为京大青龙会的提案,所以社团被迫一分为二。


“也难怪他们会生气,看来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才是上上策。”


我站了起来,和高村匆匆离开了二楼。下楼梯时,高村的发髻像另一种生物似的,在我面前摇来晃去。因为他剃了个干净的月代头,所以走在三条大桥上时,都会有外国观光客大叫“武士!”而找他一起照相,俨然变身为受欢迎的人物。


当我正从玄关旁的鞋柜拿出鞋子时,阿菅学长从走廊前的布帘探出头来说:


“安倍,过来过来。”


他从布帘缝隙向我招收,我只好让高村先走,把鞋子放回鞋柜后,走向阿菅学长。


在布帘的后面是厨房重地,一个老人坐在中央的钢制大调理台前。


“店长,我带安倍来了。”


阿菅学长把我拉到被称为“店长”的男人面前。戴着白色厨师帽、围着围裙,正看着摊开在调理台上的账本的老人,抬起了头。


“他是平时很照顾我们的‘贝罗贝罗吧’的店长。说起来,店长就像荷尔摩的裁判一样,是我们的老前辈,参与荷尔摩将近五十年了。”


“严格来说是五十一年。”店长把黑框眼镜放在账本上,“啊,都过了这么多年,我的数学还是很烂。”他把手指放在眼皮上转圈子按摩着。


“店长在学生时代也玩过荷尔摩,毕业后继承老家的居酒屋,一直在这个地方担任‘通告人’。”


“通告人?”


听到这个生疏的名词,我不由得反问。


“嗯,你们每次去吉田神社时,那些家伙都会在那里等你们吧?可是平常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那是因为我会事先把荷尔摩相关行程告诉店长,店长再去八坂神社做‘通告’。京都地下有纵横交错的通道,称为‘龙穴’,那是以八坂神社为中心,连接所有神社的通道。那些家伙就是在被通告的日子,经由龙穴出现在各个氏神社。我说的没错吧?店长。”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店长又戴上眼镜,合上账本,把老旧的算盘压在上面。


“你在八坂神社是如何传达指示给那些家伙的呢?可以告诉我了吧?”


“这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我还多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用语。”


店长扬起嘴角,委婉地岔开了阿菅学长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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