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7-9 23:37:54


“便是有‘易绝’之称的邵颖达。他是大隐隐于市,就在这中都闲居。除了他,还有谁能在三月之内,建成这‘龙盘虎踞’的龙吟坛。”耶律瀚海的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崇敬之意。卓南雁听得“易绝邵颖达”之名,心中也是一震,道:“早听说易绝邵颖达为精通易学的高人,何不请他来参悟这门灵棋剑经?”


“邵颖达脾气怪异,谁能请得动他!若非当年欠了楼主一个人情,他是决不会劳神费力地来此建坛的。况且,他只精易学,不会武功,这精妙剑经,他未必参悟得透。”说到这里,耶律瀚海目光熠然一闪,“眼下破解剑经的重任,便全落在老弟身上了。只盼着老弟早日参悟此经,我等也得早日能修炼天衣真气!”


卓南雁心中一动,却若无其事地道:“我也盼着早日一睹《冲凝仙经》的真面目,只是这剑经如此精深,要尽数领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耶律瀚海蓦地凝住步子,沉声笑道:“老弟当真想看看那《冲凝仙经》?”卓南雁也转过头,望着他笑道:“我吃饭也想,睡觉也想,没一刻不想!”


“老弟既如此痴迷,我倒可以带老弟先去见识一番。”耶律瀚海脸上皱纹慢慢展开,笑道,“当年楼主命我看护仙经,这《冲凝仙经》眼下便在贫道的丹房之内!”卓南雁砰然心动,却盯着那两道幽潭般闪烁的眼神,笑道:“若是当真如此,先生岂不早就修炼了,何须巴巴地等我破解那剑经上的武功?”


耶律瀚海笑道:“老弟有所不知,当年我们四人在楼主跟前立过重誓,不得楼主准许,今生今世决不翻看仙经一眼!但老弟便不同啦,你眼下也是龙吟坛内的一位长老,又没立过重誓,潜心精研《灵棋剑经》之余,偶尔翻看几页仙经,这叫‘以经解经’,便是给楼主知道,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耶律瀚海见他不语,又微笑道:“贫道此举,其实也是颇有些私心。只盼着老弟看后,能籍此


记载的仙家无上武学,尽早参悟灵棋剑经,我等不就言顺地修炼天衣真气了么!”


“哪里有这样的好运从天而降!这老狐狸不知安的是什么心,但必然不是好心!”卓南雁脸上微笑,心下却念头连转。此刻若是换作胆小怕事的余孤天,必然畏缩不去。换作心细如发的叶天候,也必会以谨慎为上,借口推脱。偏偏卓南雁性子跳脱,疏狂不羁,越是寻常人眼中的艰难险急之地,他越要做上一做,闯上一闯。这时心内电闪之下,终究是冒险好奇的本性占了上风,当下却作出一副愁眉苦脸之色,道,“听说那天衣真气乃是天下第一邪功,连武圣完颜摩诘也死在这邪功之上。我若看了仙经,一不小心练了那天衣真气,岂不就坏事了!”耶律瀚海皱眉道:“摩诘老人年岁已高,破解这仙经之时,已近百岁高龄,他这仙逝,其实与修炼天衣真气没甚干系。世人愚痴,以讹传讹,何必放在心上。”卓南雁眉头紧锁,终于长叹道:“好,为了让四位长老早日如愿,我便冒一回险,去先生的丹房里去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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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瀚海哈哈一笑,大步流星地当先领路,转了两个弯子,便来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跟前。这院子也怪,高可丈余的围墙四合,却没有大门。耶律瀚海转到东首,默算方位,才带着他飞身跃入。院内是一排明暗相连的屋宇,耶律瀚海带着卓南雁径自走入居中的一间大屋之中。


卓南雁进得屋来,先闻得一股刺鼻的丹药气息,又见屋中摆满瓶瓶罐罐,知道这里必是耶律瀚海盛放丹药的丹房了。他童心忽起,忍不住挖苦道:“耶律先生,你拿这些玩意,当真能炼出仙丹来么?”耶律瀚海神色一变,随即笑道:“金丹乃虚妄之物,自古服食仙丹而死者数不胜数!但烧炼金丹也非一无是处,诸如七星丹、红升、紫金霜这些救人性命的医家名药,便是在炼丹之时凑巧制出来的。楼主命我在此炼丹,实则是为他配制各种奇妙药物……”卓南雁心中大奇,正要再问。耶律瀚海却自觉失言,请他在屋中稍坐,便转入内室去了。


再出来时,他手中却必恭必敬地捧着一方石盒,肃然道:“《冲凝仙经》本来在龙吟坛内的经阁之中存放,只因当年生出一桩盗经之事,楼主为防万一,才命我看护此经。”说着将石盒放在卓南雁面前,笑道,“贫道曾发重誓,不得私阅仙经。请老弟慢慢过目,我在外屋书房相候!”卓南雁见他转身要走,忽道:“耶律先生,不如我将这仙经抄录一份给你。你立的毒誓只说不能翻看仙经,看看这仙经副本,也不算违背誓言!”耶律瀚海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红光,终究摇头道:“真本也罢,副本也罢,终究是看,天地鬼神,岂可欺乎?”忽然低声道,“我带老弟来此,已是甘冒大险,老弟万万不可造次,私自抄录副本!”将手一拱,转身出屋。


屋内只剩下卓南雁一人。孤灯闪烁,药香浓郁,便在这神秘而又静肃的丹房之中,卓南雁打开了万千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石盒。略显古旧的经书映入眼内,头一页上却是一行力足筋丰的颜体书法“冲凝仙经,摩诘老人谨录”。卓南雁少时也学过颜真卿的书法,却自度一辈子无法写出如此遒劲磅礴的字来,知道这便是完颜亨的师父武仙完颜摩诘苦参后得出的真本。


耳听得外屋响起时隐时现的轻微脚步,显是耶律瀚海正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蓦地他心中一动:“原来如此!这白脸道士心里想练这天衣真气,想得要死,却又怕落得跟摩诘老人一样走火入魔的下场。便想先找个人先练上一年半载,看看有无凶险!嗯,这个人可不能从龙吟四老里面找,万一这仙经效验如神,修炼者武功大进,必然会将他比了下去。我南雁却是个冒失小子,年幼识浅,功力远不及他,正好给他拿来验看这仙经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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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知耶律瀚海不怀好意,卓南雁却也丝毫不惧,暗道:“管他是福是祸,老子好歹先瞧瞧这仙经是什么模样,让这多武林高人眼红心跳!”信手翻开头一页,却见经书上有大小两般楷书,大字颜体楷书想必便是《冲凝仙经》的原文,下面的小楷就是摩诘老人去芜存真的批注了。


南雁所学的全是道家武功,看这道家的《冲凝仙经》费力,却见这仙经开始便惊世骇俗,罗列了“斋戒、辟谷、吐纳、息心、导引、采补”等二十四种世间寻常修炼之法,并全斥之为“旁门小法,歪门邪道”。卓南雁心中大奇:“这大话说得有些过了,世间任一门派的武功,都离不开这二十四种修法,怎地都成了旁门左道?”匆匆翻过这几页之后,读到“炼形住世炁为先,炼炁超凡时为先”时,却见摩诘老人的批语是“修真之士蹉时乱日,不见尺寸之功者,以其不知时不识炁也,修习天衣真气,正当从此处着眼。”心中一震:“这下面的便是天衣真气的炼法了!”当下一字一句地凝神细读。


不知不觉之间,这一夜时光已如飞而过。耶律瀚海却在外面轻轻扣门,卓南雁才知天将放明,只得恋恋不舍地合上经书。耶律瀚海推门而入,笑道:“老弟看够了么?”卓南雁见他笑得不怀好意,口中道:“囫囵吞枣,不大过瘾啊!”耶律瀚海道:“无妨,自今而后,老弟每夜均可来此读经。”卓南雁笑道:“那可要多谢先生了。小弟倒想先练练这天衣真气,若是没甚凶险,便将这功法传给先生。那是我传给先生的,可不算先生违背誓言!”


耶律瀚海给他一语点破机心,神色一紧,但见卓南雁满面天真的笑容,心中才稍稍一松:“这小子只是无意言中,未必便看破老夫的用意!”当下笑道,“这倒不忙,只是这坛中道路错落,不识进退口诀者只能原地打转。我这丹房外的大院更是机关重重,若是跃进来的方位稍有差池,便会引发毒弩乱箭。小弟以后每夜来此,须得记住进退口诀……”就将口诀传给了卓南雁。卓南雁粗通阵法易学,听这口诀要言不繁,更对易绝邵颖达多了数分佩服,又依着耶律瀚海之请,发誓赌咒,不将暗中读经之事外传,才匆匆赶回剑阁。


“前面的大园子便是龙吟坛了,那浑小子该在一处叫‘剑阁’的地方练功。”完颜婷勒住追风紫,低声对身旁的余孤天道,“坛内的道儿纵横交错,据说是个古怪阵法,你可要记好进退口诀!”余孤天在沉暗的暮色里点点头,举目望去,却见一座高墙围绕的大园子肃穆地挺立在幽暗的苍溟下,一颗心不禁紧了起来。


完颜婷低声道:“你下了马,轻轻摸过去,捡树木最多的地方翻进去。你这匹马我给你带回去。快去啊,犹豫什么!”余孤天应了一声,却颤声道:“万一、万一给他们捉住,郡主可要保我出来!”完颜婷玉面一红,道:“没用的东西,又怕了不是?哼,便是我让南雁那浑小子去闯皇宫,他都不会皱半分眉头!”余孤天见她眼中闪过鄙夷之色,猛一咬牙,默不作声地飞身下马,疾奔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止住步子,回头向完颜婷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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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了?”完颜婷见他婆婆妈妈,几乎便想提鞭子抽他。“郡主,”余孤天的眼睛在昏黑的沉暮中闪着光,低声道,“这些日子,你瘦得多了!”说完这话,随即转身飞奔。


完颜婷一愣,忍不住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暗道:“都道相思最苦,原来这就是相思的滋味!浑小子,你……你也会这般想我么?”惆怅无语之际,两行不争气的清泪蓦地夺眶而出。


余孤天飞身跃上高墙,忽一抬头,却见头顶的天宇苍暗廓寥,他陡地觉得人生无尽的虚幻,忍不住心下苦笑道:“去吧,便给他们抓住了、打死了也好……起码让她想起我时,一辈子心内不安!”虽然心底这么想,翻身跃下之际还是轻得不能再轻。


园内老柏高耸,怪石斜卧,一切全笼在初冬浓浓的暮色里。余孤天望着四周若隐若现的嶙峋怪石,心又突突地跳起来,当下尽力将轻功提至十成,起落如风,四处寻找剑阁。但坛内的设置古怪之极,余孤天对阵法和易学只算一知半解,完颜婷教给他的那几句进退口诀本就半生不熟,这时惊惶之下,运用越发费力。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余孤天顺着一条岔路奔突多时之后,忽然发觉自己又绕回了原处。“难道是口诀不灵?”他的额头上已挂满了汗水,抬头望着头顶初升的明月,心底越来越怕,“这龙吟坛怎地这么大?左右是找不到剑阁,不如……不如先回去吧!”正要挪身奔回,忽听身后传来铮铮铮的三声铁瑟鸣响。


余孤天却见月光朗照下的老柏树前坐着个长发老者,正在抚瑟。明月高林,独坐鼓瑟,显得说不出的飘然出尘。余孤天见这老者一副心思全在古瑟上,心中暗叫侥幸,悄悄到一块大青石后,蹑足退去。猛然间却听那瑟声一变,音韵缥缈恍惚,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萧杀冷肃之气。余孤天耳中一震,蓦觉四肢酸软,心底也腾出一股万念俱灰的冷寂来。


“这瑟曲有鬼!”余孤天久随“洞庭烟横”林逸烟修习魔功,见识过人,一惊之下立时警觉,急忙凝气调神。忽听那老者嗤的一声冷笑,瑟声陡然大了数倍。余孤天眼前猛地闪过无数幻相,先是风卷残荷,万物飘零,跟着高山摧裂,海水枯竭,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瑟曲中崩坏。


这弹瑟的老者正是百里淳,他发觉偷偷潜入龙吟坛的余孤天后,心下大喜:“这小子身法不错,正好给老夫试试瑟功!”指上暗运玄功,枯木禅曲嗡然而发。余孤天的心也随着越来越紧的瑟声拼力跳荡起来,他忽然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皮肤、肌肉竟也飞快地在瑟声中片片剥离,片刻功夫双手双臂上便只剩磷磷白骨。


第一部 拔剑抉云 第三十节:旧痛惊心 石棺参玄


余孤天心中还残存着一丝灵明,知道这必是那可怕瑟声引发的幻相。“一定要阻住这瑟音!”他蓦地昂头啊的一叫,竟自大石后跳了出来,长剑出鞘,飞身向百里淳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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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淳十指疾挥,瑟声轰然一响。余孤天心神已乱,给这瑟声一震,剑到中途,忽然绵软无力。他的身子也飞坠倒地,拄着长剑,要待站起,但双腿如同狂风中的枯叶,簌簌发抖,全身提不起半分力道。


忽听有人长声喝道:“百里先生,请你饶他一命!”却是卓南雁如风赶来。人虽未到,他忽地振声长啸,鼓荡的啸声摇曳而上,虽不能淹没瑟声,却也使余孤天心头一缓。百里淳怪眼一翻,怒道:“贼小子,你竟敢袒护这私闯龙吟坛的逆贼!”卓南雁挡在余孤天身前,笑道:“先生见谅,这余孤天乃是凤鸣坛的龙骧士,不是逆贼!”百里淳怪笑:“楼主有命,私闯龙吟坛者杀无赦。这小子既为龙骧士,不守规矩,罪加一等,正好留给老夫试瑟!”十指翻飞,瑟声再作。


卓南雁也觉一阵心跳气沮,他曾在这枯木禅曲下吃过大亏,知道决不能任由他将这瑟曲弹下去,当下长啸声中,长剑疾飞,刺向百里淳的脉门。这一招“方如行义”正是《灵棋剑经》上的精妙剑招,剑气奔涌,大开大阖。百里淳疾退两步,怒道:“好,你每日里鬼鬼樂樂地苦练剑法,老夫倒要瞧瞧你都练出些什么玩意。”铁瑟忽然扬起,当的一响,将长剑荡开。卓南雁嘻嘻一笑:“早就想请先生指点一番啦!”口中客套,剑招却骤然一紧,“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三剑连绵而至。传说天宝年间,唐玄宗曾试探神童李泌,让他以“方、圆、动、静”四字给围棋作诗,年方七岁的李泌脱口而出,“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武仙王冲凝以此典故化出四招剑法,这四剑灵动随意,分具方、圆、动、静之意,看似四招,实如一体。


百里淳早在剑经上见过这几招,当时只觉异想天开,丝毫不以为意,此时眼见卓南雁施展出来,每一剑都避实就虚,刺向自己的空门,登时心弦大震:“这乱七八糟的剑法到了他手上,怎地竟具如许威力。”脚下错落,飞身急避,登时给这几剑逼了个手忙脚乱,堪堪避开前三剑,却给第四招“静如遂意”割下半幅衣袖。百里淳不怒反笑,冷笑道:“好剑法!还有什么,不妨全使出来!”五指如钩,自瑟下翻出,疾向卓南雁手腕抓来,正是由《七星秘》瑟功中化出的“铁瑟动魄掌”。


霎时之间,二人身形飘飘,就在柏树林下展开一番瑟、剑之争。《七星秘》虽为王冲凝青年时所作,但此人学究天人,书、画、瑟、丹等每一门功法均可化出数种武功,而七门功夫之中,又以剑经为尊。卓南雁虽然没有尽数领悟剑经上炼真局的精妙心法,数十路剑招却已练得初具规模,这时招招强攻,剑气破空,将百里淳紧紧围住。余孤天倚着一根大树呼呼喘气,眼见卓南雁剑气如虹,不由又惊又喜,只盼着卓南雁快些将这古怪老头一剑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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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老林之中,四处都有怪石点缀,卓南雁正好施展“大局在胸、应机而动”的长处,每一剑刺出,柏树林内的突兀怪石、横斜枝干,都与他的剑意暗合。这一来百里淳更觉捉襟见肘,十余招过后,竟稍落下风,不由心下又惊又怒,索性连连后退。忽然他脚下给一块怪石一挡,身子摇晃,卓南雁的长剑已分心刺到。


百里淳猛然奋声大喝,须发皆张,挥起铁瑟直向剑上推去,瑟上劲气奔涌,已将自身劲气提到十成。卓南雁心念电闪:“这老东西一直退让,却是暗怀机心,要以雄浑内劲取胜。”但此时他的剑招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长剑平平拍出,锵然一响,已和铁瑟交在一处。卓南雁忽觉一股柔韧的劲力抽丝缚茧一般自铁瑟上涌来,劲力似有似无,却又水银泻地般无处不在。这便是百里淳苦练的高深内功“动魄瑟功”,外柔内刚,委实有摧魂动魄之功!


卓南雁全身大震之间,猛觉一股劲气自丹田间迸发而出,怒潮激流一般向剑上射去。长剑给劲气一摧,立时发出龙吟鹤唳般一声异响,再荡到瑟上,就传出一阵金铁交击般的怪响。百里淳双臂陡震,铁瑟几乎落地。“这后生小子,怎地内力如此浑厚?”他知道这时只要自己稍一退让,便会给这股劲气压得双臂骨骼寸断,无奈之下,只得狂摧内力迎上。


“住手!”树林中忽然响起一声低喝。青影闪处,一根干枯的柏枝斜斜地拂在了瑟剑交接之处。百里淳的动魄瑟功和卓南雁体内的刚猛劲道都向柏枝涌去,这两人的劲力汇聚一处,便是坚硬碑石,也会碎裂成渣。但那根枯瘦的树枝却在如潮而至的汹涌内劲中忽挺忽曲,宛如青蛇戏波般地连抖了三抖,便将两人的内劲尽数化去。


“楼主?”百里淳和卓南雁看清来人,不由齐声惊呼。完颜亨冷哼声中,右掌疾拂,手中枯枝忽如苍龙出水般地挺起,一股柔柔的劲力便陡然反击过来。长剑和铁瑟同时发出嗡然急鸣,两个人不由各自退开三步。


却听林子东侧响起燕老鬼的高声喝彩:“刚柔并致,楼主这回又让我等大开眼界!”跟着钟离轩苍老的声音却自西侧传来:“非也,楼主这一招‘上善若水’,乃是‘沧海横流’心法的最高境界!所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卓南雁眼见一根枯枝到了完颜亨手中,竟然也生出如此威力,不由心中大震,听了钟离轩的话,不由想起罗雪亭传给自己的“寓至刚于至柔”的秘诀,登时意有所会。却见耶律瀚海也领着几个青衣小鬟挑着灯笼,从林外走来,灯光映得林中一片明耀。


百里淳满腔怨言,正要大发牢骚,但忽然触到颜亨那冷肃的眼神,心中一寒,便不敢言语。完颜亨锐剑般的目光已定在了余孤天身上。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7-9 23:38:00


在余孤天心中,对完颜亨却有着两难的情愫。一来,这完颜亨便是当年见死不救,发兵追杀他的乱臣贼子。一来这人又是天下无敌的武林宗主,更是那天仙般的完颜婷的父亲。他素来对完颜亨又恨又惧,更有几分莫明的敬慕。但此刻一触到那冷峻的眼神,余孤天忽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微尘浮土,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林中霎时静得鸦雀无声,卓南雁的心也紧了起来:“余孤天素来谨小慎微,今晚却怎地力闯龙吟坛,难道他有什么要事前来见我?”


却听完颜亨缓缓道:“你身为龙骧士,却敢私闯龙吟坛?”余孤天心底仅有的一点豪气也给那眼神炙烤得灰飞烟灭,颤声道:“属下不敢,是、是……郡主要、要见……”他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却仍是没有勇气把话说完,只是用双眼无辜而又无奈地去看卓南雁。龙吟四老全垂下头,只当没听见。“原来是完颜婷那丫头想见我,竟胆大包天地让余孤天来此传讯!”卓南雁的脸却有些红了,心内忽有一股异样的滋味弥漫开来。


“不管如何,擅闯龙吟坛者死!”完颜亨的眼神抖了抖,忽道,“念你年少,本王给你一线生机。你若能挡得我一招,我便饶你不死!”余孤天惊得只想脱口大叫:“我如何敢跟楼主动手?”猛然抬头,仰见龙骧楼主目光如炬,有若天神,霎时心弦大震,知道自己除了拼死一搏,决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接招吧!”完颜亨素来懒得多言,忽然探掌便往余孤天顶门拍去。这一掌探出时奇快无比,


途,忽然慢了下来,虚虚实实,将余孤天的身形尽数一掌,映在众人眼中,却似千掌万掌。林中尽是高手,龙吟四老忍不住心中暗自喝彩。卓南雁见识过完颜亨的绝顶武功,更为余孤天揪心不已。


余孤天的头发已被鼓荡的掌风引得倒飞而起,猛一咬牙,身子忽然在地上一缩,奇诡无比地斜退三步。燕老鬼素来精研轻功,眼见余孤天这一退恍若青烟,忍不住咦了一声。要知便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在龙骧楼主的铁掌临头之际,也未必能飘身退开三步。


“好!”完颜亨冷酷的脸上却绽开一丝笑颜,铁掌如影随形地按了下去。这一掌虚实交接,说不出的潇洒飘逸,竟让人看不出他要拍向何处。但余孤天却有一种泰山压顶般的紧迫,身前的空气似乎一瞬间被这铁掌抽干,这感觉比之适才忽闻瑟声时还要可怕万倍。


“我要死了!”余孤天心头猛然闪过这可怕的念头,心底忽地腾起一股不甘,“想不到我家国大仇未报,却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生死之际,他苍白的脸上倏地腾起一层凛然难犯的怒色,这怒色夹裹着一种罕见的沉浑华贵,霎时间余孤天似乎又变回了那在九重深宫内高傲矜持的完颜冠。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7-9 23:38:01


心念电闪之间,余孤天的身子忽然挺拔起来,双手化掌为抓,反向完颜亨小腹抓去。卓南雁双目一亮,暗自叫一声好:“以进为退,拼死一搏,这正是余孤天唯一的生机!”他紧握剑把的掌心已有汗水渗出,危急之时,自己的剑能否在完颜亨的掌下救得余孤天的性命?


余孤天的手几乎已触到了完颜亨华贵的锦袍,却忽然发觉对面的完颜亨恍若魍魉遁形般地飘然不见,自己这诡异的一抓竟是失之毫厘,跟着猛觉颈下生寒,完颜亨的铁掌已奇快无比地斩落下来。余孤天忍不住嘶声大叫,卓南雁也不禁惊呼出声:“王爷,掌下留人!”


嘶的一声,完颜亨的铁掌已结结实实斩在余孤天的脖颈上,这看上去开碑裂石的刚猛一掌,却发出碎锦裂帛般怪异的一响。余孤天全身酥软,却忽然发觉自己还好端端地站着,只是颈下衣襟已给完颜亨的铁掌撕开。他浑身簌簌发抖,道:“多谢……多谢王爷!”


完颜亨早已收掌卓立,但沉冷的目光却直直盯在了他的颈上,沉声道:“你这伤疤是怎么弄的?”衣襟垂下,那道骇人的疤痕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完颜亨的目光之下。风雪之夜,皇宫激变,刀霸弟子这阴冷无比的一刀在他颈下留下了永久的印记。


余孤天抖得更厉害,道:“这、这是练功时不小心弄伤的!”完颜亨徐徐道:“是么,这伤疤色泽沉暗,该是四五年前弄伤的吧?”余孤天慌忙掩上衣襟,胡乱应道:“或许是吧,属下、属下记不得啦!”


算上卓南雁,林中之人都有些奇怪,为何完颜亨会对余孤天颈上这伤疤如此在意。这几人正自面面相觑之际,完颜亨冷冷的目光已向他们扫来,淡淡道:“没你们事了,全都去吧!”龙吟四老心知有异,向完颜亨施了礼,便带着几个小鬟快步退出。卓南雁虽觉完颜亨望着余孤天的目光有些古怪,却已探查出完颜亨身上已无杀气,他叹一口气,和余孤天对望一眼,也匆匆出了树林。


古木幽森的树林中只剩下了余孤天和完颜亨两人。


明月当头照下,透过稀疏的枝桠,将一抹白涂在余孤天的脸上。完颜亨却是背月而立,双目在幽暗中灼灼闪烁,忽道:“你怎么会魔教的摄血离魂抓?”余孤天浑身一抖,才知完颜亨适才逼迫自己动手,已在一招之间,试出了自己的武功家数。


事已至此,他只得挺直了脊背,颤声道:“属下自幼浪迹江湖,也……确曾在魔教内安身。”完颜亨的目光熠然一闪,又问:“听叶天候说,你还是女真人,是哪一部的?”辽金时的女真是由靺鞨黑水部分化而成各部,同一部的姓氏也在不断分化。但各部各姓间却没有余孤天的“余”这一姓,故而完颜亨有此一问。


余孤天的心却咚咚乱跳,暗道:“难道、难道给这厮瞧出来了?”硬着头皮道,“我刚懂事,爹妈就死了,家也败了……什么都不知道啦!”虽然胡乱推搪之语,但忽然想起父皇之死,眼眶蓦地红了。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7-9 23:38:02


寂静的老林之中忽然响起完颜亨的一声叹息:“你不顾生死地夜闯龙吟坛,当真是为了婷儿?”余孤天虽觉这完颜亨说的话便跟他发出的招式一样毫无规律可循,但听到“婷儿”二字,忽觉心口发热,蓦地挺起胸膛,慨然道:“不错,为了郡主,属下什么都会做!”完颜亨冷冷一笑,随即昂首向天,眼望明月,深思不语。


余孤天给他那一笑笑得面红耳赤,又见他对月凝思,心中念头忽起忽落:“他若看出了我是完颜冠,会不会杀我?我若这时要跑,那是万万逃不出去的,最好老天开眼,他没看出我的身份!菩萨保佑,老天保佑,明尊保佑……”


胡思乱想之中,完颜亨忽地伸手,将他腰间长剑拔出,喝道:“你看好了!”蓦地起落如飞,剑如匹练,刷刷刷连刺了七八剑。余孤天看得眼花缭乱,完颜亨忽将长剑塞回他手中,道:“你照着练上一番。”


余孤天不明其意,但见他不来追问自己身份,那是求之不得,当下接剑在手,略微凝思,霍地纵高伏低,将这几剑依样画葫芦地施展了一遍。完颜亨见他悟性极高,微微点头。余孤天万料不到这龙骧楼主竟忽然指点起自己武功来,觑见完颜亨神色倒还和善,奓着胆子问:“王爷,这剑法好生高明,不知叫什么名字?”


“姑且叫它忘忧剑法罢!”完颜亨双手背后,又举头凝望明月,淡淡道:“明夜子时,你还来这里,我再传你几招!”余孤天又惊又喜,却似不信自己的耳朵,低声道:“这里是龙吟坛,属下来得么?”完颜亨似有不耐,道:“我让你来。你便来得!”他的眼神蓦地凌厉起来,“记着,明夜你来龙吟坛跟我学剑之事,万不可告诉旁人,连婷儿也不得告诉!”余孤天怔怔地点了点头,正要问“若是那弹瑟老先生又来寻我晦气,该当如何是好?”完颜亨已将大袖一拂,道:“天晚了。我带你出去!”忽然探手挟起他的臂膀,带着他如飞而去。


※※※※※※


转过天来,月上中天,余孤天心底默念进退口诀,在龙吟坛内悄然潜行,却见前面黑沉沉的柏树林内寂静悄邃,没有一个人影。“难道王爷忘了?”余孤天猫在一根树后四处张望,心下打定主意,若是那弹瑟老头忽然又冒出来,立时便不顾一切地溜之大吉。


忽听身后飘来一个冷峻的声音:“那两招剑法练得如何了?”


余孤天憷然回头。才瞧见完颜亨不知何时早立在自己身后。一惊之下,讪讪道:“这剑法意境深奥,属下总觉有些地方弄不明白。”完颜亨道:“也不用你全弄明白!”余孤天大瞪双眼。不明其意,却又不敢多问。完颜亨冷冷道:“我再传你几招忘忧剑法,你只要使得像模像样便成。”跟着自腰间拔出一把精光灿然的长剑,剑势开阖,连舞数招。余孤天一直搞不清他为何要来传自己剑法,但他脑子灵光,过不多时,便已使得八九不离十。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7-9 23:38:03


完颜亨连连点头,忽将手内的长剑塞入他掌中,道:“很好。你拿着这把辟魔神剑,用我传你的剑法,去江南将这几个人给我杀了……”


余孤天接剑在手,听得这把剑竟是名震天下的辟魔神剑,心中先是一喜,待听得完颜亨连说了几个人名,都是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不由心下惴惴。却听完颜亨又道:“这几招剑法与你所习武功并不相合,临敌之际。不可拘泥!那几人名头虽大,武功却颇有破绽!”跟着向他细细讲解那几人武功上的得意之招和破解妙法,又指点他这几招忘忧剑法临敌时的诸般窍门。


余孤天心底早已被这几人的威名吓倒,但听得完颜亨讲解之时言简意赅,寥寥数语,便将自己习武数年来苦思不得的难题说得一清二楚,心下才微微有了些底气。


“龙骧楼的龙须死间,早已密布于江南朝野之间,你到了江南只要找到‘老头子’,说出这几句暗语,‘龙须’自会鼎力助你。马匹食物、衣裳暗器,乃至如何接近那几个猎物,都不必你操心。你要做的,也就是最后的雷霆一击!”完颜亨将接近龙须的暗语切口,跟他交待清楚之后,忽又将脸一扳,“这件事是有些凶险,但大丈夫若是临事畏缩,全无胆魄,如何成得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余孤天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猛觉一股久违的豪气自心底生起:“不错,我也是太祖太宗的子孙,几个宋狗,杀便杀了!”忽然心中一动,“王爷为何偏偏让我用这半生不熟的忘忧剑法杀人?这剑法瞧上去眼熟得紧啊,好似是谁施展过的!”猛然间脑中灵光一闪,隐隐测知了完颜亨的用意,霎时震惊、诧异、疑惑交集,心中怦怦乱跳。


完颜亨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异光,低声道:“你在我眼中的分量,远胜旁人。此事若成,便让你作龙骧楼的鹰扬坛主,来日便是我的左膀右臂了。”这淡淡的这一句话,竟似含有无尽的力量。


余孤天自骤遭大变之后,际遇凄苦,更因要装聋作哑,在江湖上久逢白眼,这时听得威震天下的龙骧楼主竟对自己颇为看重,猛觉鼻子发酸,心底热浪翻涌,忽地跪倒在地,颤声哽咽道:“王爷放心,属下赴汤蹈火,也要不辱使命!”完颜亨挥手将他扶住,笑道:“还是老规矩,此事万分机密,跟谁也不得透漏半个字去!兵贵神速,你半刻不得歇息,即刻动身,我在这里等你捷报!”


余孤天再不多言,手携长剑,快步而去,想到完颜亨正自注目自己的背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完颜亨眼望他瘦削的身影渐去渐远,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感喟,口中喃喃道:“莫要怪我心狠,若不经风浪砥砺,来日怎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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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多日,卓南雁都在晚上抽空来耶律瀚海的丹房翻阅《冲凝仙经》,他知这机会难得,仗着入目不忘的本事,先将经书背了个滚瓜烂熟,而在参悟《灵棋剑经》之余,便暗中修炼天衣真气。虽知完颜婷对自己深情难耐,但他终究不敢擅自出坛,误了大事。而在龙吟坛内潜心参悟高深武学之余,他心底更隐隐盼着分隔一久,完颜婷能对自己情思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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