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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34
卓南雁忍不住叹一口气:“其实我也知不可放他,只是觉得这小子傻得可爱,不忍动手!”叶天候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无奈,叹道:“你不忍杀他,他便杀你!江湖之中,历来便是如此!”
卓南雁默然无语,缓缓点头,走到厉泼疯身前,道:“厉大个子,你打我一掌吧!”厉泼疯道:“做甚么?”卓南雁愁眉苦脸,道:“今晚武通劫走了你,我不能坐视不管吧,好歹要给完颜亨一个交代!我只得说,今晚这武通进了牢房之后便即装死,诱得狱卒进来之后暴然出手,将我和几个狱卒一并打昏。你和武通的武功路数相类,这一掌由你来打,才能以假乱真!”
叶天候忽道:“那武通地功夫跟你相距甚远,怎能将你打伤?”卓南雁苦笑道:“我自给关入万劫狱便痛骂叶坛主,恼愤得一顿饭也不吃,三日里粒米不沾,不必武通出手,一阵风也能将我吹倒!”厉泼疯却惶恐起来,道:“少主,当真让我打你?”卓南雁挺起胸,走到他身前,道:“打吧打吧,厉大个子,怎地婆婆妈妈起来!”
厉泼疯犹豫片刻,终于拧着眉毛拍出一掌,卓南雁哎哟一声,身子倒飞而出,直跌入草丛之中。“少主,”厉泼疯大吃一惊,声音都颤了,“你没事吧!他奶奶的,这一掌还是打得重了。”卓南雁却咳嗽着站起,解开衣襟,月色下只见胸前赫然一个掌印,不由苦笑道:“还没给你打死!”
天候却举头望望月色,低声道:“好了,时辰不早,个狱卒醒来之前,你速回万劫狱。王爷问起,万事便往那武通身上一推,好在武通已死,什么事都是他干的,这叫死无对证!我自会想法子,安置厉兄,待风声过去,再送他回江南!”说话之间,三人已自林中行出,走到了武通尸身之前。
卓南雁瞧见双目怒张的武通尸身,又瞧瞧叶天候,道:“只是叶兄奉命监视武通,怎能任由他劫走了‘魔教余孽厉泼疯’?”叶天候却胸有成绣,笑道:“我赶来稍晚,那武通已劫走了厉泼疯,我追踪一夜,也是毫无所得!大不了挨王爷一通训斥,但武通是虎视坛的人,大黑锅却要萧别离来背。”说话之间,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些粉末洒入武通喉头伤处,随即便听嗤嗤声响,那喉头破洞腾起酸臭烟气,跟着黑水四溢,伤口渐渐扩大,片刻功夫一具八尺尸身连皮骨带衣服,尽皆化为水。卓南雁心下暗自惊服:“叶大哥忠心虎胆,却在王完颜亨跟前亦步亦趋,不露半点声色,而瞧他斩杀武通,化骨灭迹,则又刚断果决,当真是个厉害角色!”当下和厉泼疯作别,飞身赶回万劫狱。
万劫狱内还是黑黢黢的,卓南雁悄没声息地潜入自己那间牢房,仰面倒在地上,立时装作昏迷不醒。隔了多时,那三个狱卒穴道自解,发觉武通踪迹不见,不免大喊大叫。卓南雁也昏昏沉沉地自地上撑起身子,却虚弱着嗓子骂道:“这厮诈死……劫狱……”便又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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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35
转过天来一大早,叶天候便将卓南雁接回凤鸣坛。还是那间幽暗冷静的小屋,还是阴郁的晨曦和跳耀的烛火,只是此刻二人已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互述往事,感慨无限。
桌上摆满了酒菜,卓南雁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呵呵笑道:“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将你关进万劫狱,日日灌你臭米粥喝!”叶天候笑道:“当年我身入龙骧楼,完颜亨大大小小地试了我一十三次,相形之下,老弟可算幸运得多了。”卓南雁望着那张略显清癯的面孔,不禁肃然起敬,道:“叶兄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藏身三年,更能谋得凤鸣坛主的高位,让完颜亨深信不疑,委实万分了得!”
“完颜亨谁也不信!”叶天候的笑容凝重起来,“我为他出生入死,做下多少大事,却还是不得进入龙吟坛。那才是龙骧楼的中枢,非但藏有《七星秘》、《冲凝仙经》那等武林至宝,更是龙骧楼发号施令的所在。坛中长老皆是深沉睿智之辈,完颜亨的诸多谋划,多与他们商议。入不了龙吟坛,便无法得知那龙蛇变之秘!”
“龙蛇变?”卓南雁正自放口大嚼,闻言登时将一块热辣辣的熟牛肉硬生生咽下去,瞠目道,“难道叶兄丁点头绪也没探出来?”叶天候隐在幽暗中的眸子闪了闪,道:“这半年来,完颜亨一直对我甚是提防,龙蛇变之秘,我只隐约知道一个大概。完颜亮即将挥师南侵,在此之前,龙骧楼要策划一场惊天密谋,先将大宋朝廷中能征惯战之臣尽数诛杀!”
一阵清凉的晨风透窗袭来,卓南雁却在心底觉出一股冷彻肺腑的寒意,忍不住道:“尽数诛杀?这么说,龙骧楼要大举入侵江南,分头刺杀大宋能臣?”叶天候缓缓摇头:“详情我便全不知晓了,但此计既名龙蛇变,自然决不会用大举行刺这么笨的法子!”说到这里,他那双幽深的双眸紧紧盯住卓南雁,低声问:“你可知道,龙骧楼最可怖之处是什么?”
“自然是龙吟坛了?”这念头只在卓南雁脑中一闪,却又想,“他不会明知故问,难道还有比龙吟坛还厉害的地方?”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叶天候几乎不见眼白的乌黑眸子闪着沉沉的光,道:“知道龙骧楼的江湖中人只道龙骧楼中最厉害的地方必是龙吟坛,却不知道,龙骧楼还有一股更隐秘更可怕的人马——龙须!”
“龙须?”卓南雁目光一寒,忍不住道:“好古怪的名字,难道便是龙的须子么?”叶天候点头道:“不错,‘龙须’这股势力确是如同神龙之须,无孔不入却又纤细难寻!他们便如你我一样,乃是龙骧楼派出混入别国的细作和杀手。这群龙须人数虽少,却各怀奇能,大宋朝廷之上,武林帮派之中,都有龙须暗中潜伏。这些人只听完颜亨一人号令,只要一得完颜亨密令,便即百折不挠,不死不休!龙蛇变之计,便是由这群似人似鬼的龙须死士来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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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36
卓南雁眉头也不禁紧蹙起来,道,“只须除去完颜亨,不就破了他这龙蛇变之计了么?”叶天候:“不成!只要完颜亨密令一下,哪怕是他转天暴毙群人也会象一群蚂蚁一样,精密细致地执行他这龙蛇变之秘!这便是龙须最可怕的地方!可惜我至今也不知完颜亨是如何操控龙须这样一个诡秘势力的!”卓南雁不禁在心底无声地透了口气,淡淡地道:“是以探明龙蛇变之前,完颜亨还杀不得!”
叶天候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点头道:“令尊卓盟主千古侠义,天候仰慕得紧。况且我的全家也是龙骧楼所杀,咱兄弟这血海深仇,自然要报,但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他说着眼中光棱乍闪,低声道,“好在金主完颜亮已对完颜亨有了猜忌之心,据我揣度,只怕过不了多久,便有一场好戏要看!”
卓南雁猛然想起皇宫内仆散腾那沉冷如刀的目光,忍不住道:“那日兄弟随完颜亨进宫,金主完颜亮身旁有个绝顶高手‘刀霸’仆散腾,对完颜亨好生无礼。”叶天候将手在大腿上重重一拍,道:“刀霸仆散腾?听说此人乃是新近才被完颜亮卑辞厚礼延入宫内的,为的便是防备完颜亨!其实金主完颜亮一直对完颜亨又忌又畏,只怕已有了除他之心!”卓南雁身子微震,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叶天候又神秘莫测地笑起来:“金主完颜亮虽然是太祖的长子长孙,但终究是篡位登基,因此不免对宗室子孙深怀戒心,登基之后便对金太祖金太宗的子嗣大加屠戮,弄得金太宗早早绝嗣,金太祖的子孙也只剩下寥寥几人。完颜亨乃是太祖嫡孙,更手握龙骧楼和龙须这一明一暗天底下最厉害的两股武林势力,怎能不见疑于上?”
卓南雁想起那晚在皇宫之中金主完颜亮与完颜亨那一番意味深长的对话,不由暗自点头。叶天候又道:“须知完颜亮疑心最重,当年疑心他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完颜衮有谋反之嫌,连审也不审,便将涉案诸人一并宰了。完颜亨素来自负雄武,不懂韬光养晦,江湖中人送他绰号‘沧海龙腾’,他也不知避讳,一个朝廷重臣却以‘龙’为号,早已犯了完颜亮的大忌。”
“正因完颜亨为太祖嫡孙,此心忠耿,不容有二!”完颜亨那声沉冷萧索的叹息和那张孤寂落寞的面孔霎时在脑中闪过,不知怎地,卓南雁竟忽在心底对这杀父仇敌生出几分怜悯。他猛然昂起脸,道:“是以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混入龙吟坛,探知龙蛇变之秘的详情,然后传讯给罗堂主,让他早做防备!”叶天候道:“不错!探知龙蛇变之秘,原本艰难万分,但老弟不日便会晋身龙吟坛,有你相助,把握便大了数分!”
卓南雁双眉一扬,道:“他这么快便答应了让我入龙吟坛?”叶天候道:“虎视坛派来的武通莫名其妙地劫走了厉泼疯,昨晚完颜亨已向萧别离大发雷霆,骂得他狗血喷头。而我追踪不力,晚到片刻,也给他痛骂一番。但不管怎样,老弟好歹是顺顺当当地过了关,完颜亨已亲口应允,待会便要见你!”他说着又嘿嘿一笑,“老弟得以身入龙吟坛,还要多谢金主完颜亮!你是完颜亮御口亲封的六品龙骧士,完颜亨不得不对你高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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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37
叶天候顿了顿,忽然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笑道:“还有,那位婷郡主始终对老弟情思绵绵,想必也是完颜亨看重你的原因之一。”卓南雁脸上微红,故意呵呵笑道:“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叶兄当小弟是什么人了?”叶天候笑容一敛,道:“完颜亨虽是绝世雄豪,却最疼爱这个女儿,你跟完颜婷是逢场作戏也好,假戏真做也罢,可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做下去。”
卓南雁默然不语,低下头来,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酒菜扫荡得干干净净,才将嘴一抹,笑道:“叶兄,这一回你酒内不会给小弟再下迷魂药了吧!”叶天候哈哈一笑:“好,咱们这就去见王爷!”
两人行到门口,叶天候忽然顿住步子,转头望着他道:“兄弟,老哥还有一事相求!”卓南雁笑道:“大哥只管说!”叶天候的脸紧了紧,忽然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这普天下的学武之人,莫不想见识一下天衣真气……”卓南雁心下登时了然,不待他说完,便笑道:“待小弟混入龙吟坛,若有机缘得见那天衣真气,必然偷上他一套,献给老兄!”叶天候满面感激,连连点头道:“好!好兄弟!哥哥交了你这好兄弟,当真不枉此生。只是那完颜亨机诈之极,你万万不可弄险盗取经书,只须将修炼之法牢牢记在脑中,回头转述给我便是!”
第一部 拔剑抉云 第二十八节:幽园演武 剑阁解经
“伤好了么?”完颜亨静静端坐在王府轩昂的大厅之中不出一丝喜怒之色。卓南雁苦笑道:“属下无能,给武通这厮打了一掌,便昏了过去!”他打定主意,见了完颜亨之后,不大叫被无故关押的冤屈,却先自认无能。
“一掌便昏了过去!”完颜亨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让人永远无法测度他心底正在想什么,手中却横着一把长剑,望剑沉思。这把剑正是那把辟魔神剑。卓南雁心底一寒,忙道:“属下罪该万死!这把长剑的来历,未曾禀告叶坛主!”完颜亨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深沉而悠远,道:“这把剑当真是自罗雪亭手中盗来?”卓南雁道:“这姓罗的老头太过小气,又言而无信,明明说好比武夺剑,最后瞧我是个无名之辈,便将这剑大咧咧地要了去。还说什么,名剑招妒,留在我身边,反为不祥!嘿嘿,属下气不忿,我明里打他不过,暗中便将此剑夺了过来!”觑见完颜亨手抚长剑沉吟不决,便顺水推舟地道,“属下愿把此剑献给王爷!”
完颜亨面色微变,却笑道:“我若要了你的剑,岂不也成了言而无信的小气之辈!”卓南雁暗道:“完颜亨事事要跟罗雪亭比,这个面子可得给足了他!”当下慨然道:“这个自然不同!王爷雄武大智,属下这回是心甘情愿献给王爷。”完颜亨双眉一展。锵然一声,还剑入鞘,道:“好,本王收下这把剑啦!你竟敢自罗雪亭手中盗剑,凭这份胆气,便可入龙吟坛!你若还能爬得动,便随我去龙吟坛!”卓南雁急忙挺直腰杆,朗声道:“启禀王爷。属下还爬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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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38
完颜亨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猛向叶天候低喝一声:“动手吧!”
叶天候应了一声,出指如风,嗤嗤嗤嗤,连点了卓南雁胸前四处大穴。霎时间卓南雁只觉四肢僵直,刚叫得一声“王爷”。哑穴便被封上,跟着双目又被蒙上一层红布。
“完颜亨又要将我怎样?”卓南雁有了被无辜抛到万劫狱之中的经历,此时倒并不如何惊惶,耳边却响起叶天候的低笑:“兄弟勿惊!王爷这就要带你去龙吟坛。嘿嘿,初次进得龙吟坛,都须如此,老哥我还求之不得呢!”卓南雁心下稍安,连连点头,却听完颜亨冷冷道:“罗嗦什么,速速背马!”
卓南雁便被抬到他那匹装入一辆马车之中。只听马蹄声声,车鸣辘辘。也不知行了多久。卓南雁忽觉一股雄浑的掌力在自己肩头一拍,浑身一震之间。穴道立解,跟着眼前一亮,那红布也去了。探头四顾,才知已到了一座大花园中,园内花木葱茏,满植苍松翠柏。纵眼望去,满眼都是疏旷和爽净,恰如水墨画中故意留下的白。纯净的白,一下子便蕴染出了一种空灵的仙意。若说王府的花园。美在精巧细致,眼前这大园子则胜在恢弘清幽。
完颜亨瞧他一眼,便大步往园中行去,卓南雁飞身纵下马车,在后紧随。园子里寂静得紧,只有不知名地野鸟咕咕鸣叫。花径上倒有一些十三四岁的宫娥往来打扫道上落叶,见了完颜亨,便远远地躬身行礼。瞧那些女童的衣裳打扮,想必都是女真族的女子。移步换景之间,卓南雁陡然发觉龙吟坛内的道路纵横交错,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合五行八卦之理,隐隐便是一个奇门阵法。
“龙吟坛中的事,叶天候想必跟你说了不少!”完颜亨地声音永远是淡淡的。卓南雁故意慢他半步,这时忽然发觉,完颜亨步履看似悠然随意,但举手投足之间,浑身气势连贯,既便是他大大方方地背向自己,全身却也没有半分破绽。“果然是武林第一人的绝世风范!”卓南雁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略含无奈的钦佩,口中淡淡地应了一声。
完颜亨并不回头,接着道:“龙吟坛内,共有四位长老,分别为精研书法的钟离轩、醉心画功的燕老鬼、修习瑟功的百里淳和潜心丹药的耶律瀚海。当年王冲凝传下的这套《七星秘》内含七般武功,但……医道、剑经和阵法这三门,迄今我还未能觅得高手参悟。”卓南雁听他说起“医道”时,语音萧索含混,心中一凛:“想必叶天候说的那萧虎臣盗走医经地事,倒是真的!”
完颜亨忽道:“你想不想习练天衣真气?”卓南雁不想他话锋忽然转到这里,几乎不假思索地道:“想啊!这是天下第一神功,谁人不想?”一眼瞥见完颜亨凌厉地目光,才低声嘀咕道:“那晚乔抱朴跟楼主大战,曾说楼主也在暗中修习这门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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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39
“那是巫魔的管窥蠡测之见!”完颜亨回头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师尊晚年悟得地这门沧海横流本就与天衣真气大有关系。但天衣真气凶险无比,我至今未敢放手修炼!当年我与钟离轩四人有约,只有他们先破解了《七星秘》之中的武功,才得演练《冲凝仙经》之中的这门天衣真气。”
卓南雁连连点头,心底却不以为然:“不敢放手修炼?说到底还是偷着炼了。却又不许旁人习练。嘿嘿!”心中寻思,口中却老老实实地道,“可是他们只有四人,那剑经、医经和阵法三门,还无人参悟。”完颜亨叹道:“医道、阵法与武学关联甚少,眼下最要紧的,便是那门奇怪的剑经!百里淳、燕老鬼和钟离轩皆为当世剑道高手,却对那剑经起始的几页百思不解!我跟他们早定好了,今日让他们四人演武论道,若是各自练功有得,便让他们一起参悟剑经!”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卓南雁一眼,“你年纪虽轻,却禀赋过人,我有意让你与他们共同参详剑经!”
卓南雁双眉乍扬,喜道:“多谢王爷美意!”心下暗想,“自我见了
亨,就这一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完颜亨却笑道:“太早,那四个老家伙个个眼高于顶,平日只对我还服气一些。你若是手段平庸,给他们瞧不起,只怕未必会在这龙吟坛内存身!”卓南雁听他口气冰冷,心中却也腾起一股傲气,道:“好,我也正想瞧瞧这四位长老的手段!”
这时心思全被完颜亨的话题吸引,卓南雁便忘了默记路径,再行片刻,忽然闻到一股馥郁酒香。卓南雁探头观望,只见数根虬干曲枝的老柏挺立面前,华盖如伞的繁枝密叶遮出一片浓荫。柏下的土地终年不见阳光,已生了一层青苔。老柏前方却是一块光滑如镜的巨岩,岩下数丛菊花争奇斗艳。却有四人或坐或立,手持酒杯,正自饮酒赏菊。这四人打扮虽然各自不同,但个个神清气朗,顾盼之间,均是睥睨天下的宗师气象。
翠柏如盖,青岩如镜,更衬着数丛美菊,这相貌高古的四个老者把酒临风,谈笑风生,倒让卓南雁生出一种恍惚来,以为自己刹那间走入了仙风道意的古画里。
“幽人今夜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楼主可是来啦,”岩下来回走动的一个高瘦老者当先凝步躬身,笑道,“燕老鬼盼这一天,眼睛都盼红啦!”卓南雁见这燕老鬼长发披肩,一身皱巴巴的青衣前襟上尽是五颜六色的颜彩。一副不拘形迹之状,双眸内精光闪烁,却又出奇地冷定。
跟着那三人也齐齐上前问候完颜亨。跟叶天候开口闭口“王爷”不同,这四人都只管完颜亨叫“楼主”,言语之间,亲热大于恭谨,就像知己良朋一样随意,似乎他们服膺的只是武功震慑天下的龙骧楼主。却非那位高权重的王爷。卓南雁见这四人神色倨傲,对自己理也不理,索性也摆出一副大咧咧的神色,负手站在完颜亨身后冷眼观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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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40
却见那百里淳身上却披着一件僧袍,打扮非僧非俗,满面皱纹。似是七八十岁的年纪,但须发却是乌黑光亮,怀中携着一具黑沉沉似琴非琴的乐器。耶律瀚海是个五十多岁的道士,生得面如冠玉,身披一件鹤氅,神色冷寂凝定。钟离轩却是一位白须白发地老者,身上坦胸露怀地披着件破旧直,眉目慈善,四人之中以他年纪最长,衣着也最是随意。
谈笑几句。耶律瀚海携着一坛美酒,走到完颜亨身前。捻髯笑道:“鼎内龙降虎,壶中龟遣蛇。功成归物外。自在乐烟霞。《七星秘》之中,以丹药之法最是艰深,偏偏在下修为最浅,只得先行献丑了!”说着将酒坛提到身前,眼望坛内,凝神沉思,白皙的脸上愈发白得透明,似是罩上了一层寒霜。
卓南雁忽然觉出一股森寒之意自耶律瀚海身上发出。扭头观瞧,却见那酒坛之内寒气升腾。不由心底微惊:“这片刻功夫,这人便将酒水冻结成冰,好厉害的寒掌功夫!”忽听耶律瀚海朗声笑道:“待宾榼里常存酒,化药炉中别有春。”蓦地伸手在酒坛内一捞,却捞出一片亮闪闪的寒冰,大袖拂动,那片寒冰直向菊花飞去。寒冰飞到半空,耶律瀚海扬手拍出一掌,掌力到处,登时将寒冰击成细碎冰晶,纷纷扬扬地有如白霜天降,慢慢落到一丛菊花上。
那丛色若黄金的“金铃菊”本来枝挺花圆,争奇斗艳,忽然给这细碎如霜的“冰酒”洒上,登时枝叶齐抖,跟着叶子打卷,枝干酥软,本来怒放地金黄花朵也慢慢收缩枯萎。燕老鬼叫道:“你将掌上的毒气逼入酒中,化酒为冰,才使鲜花枯萎,这也不算稀奇!”
“那便请燕兄再品品这个!”耶律瀚海将手中毒酒放下,随手又提起一坛美酒,脸上蓦地腾起一层紫霞般的红润。卓南雁只觉鼻端酒香浓郁,斜眼瞧见他掌中酒坛内冒出腾腾热气,不由心中一凛:“原来这人竟是兼炼一寒一热两股掌力!”猛听耶律瀚海长笑一声:“顿饮长生天上酒,常栽不死洞中花!”扬手疾挥,酒坛中飞出一片热辣辣的酒气,哗啦啦地洒在了那丛金铃菊上。
说来也怪,这丛菊花本来恹恹欲谢,给这酒气一喷,竟渐渐枝干挺拔,垂下的花叶重又舒展,一时间叶绿如碧玉,花开似黄金,茁壮犹胜先前。更有两株本来含苞待放的花蕾,竟也在酒香之中盈盈怒放。
卓南雁看得目瞪口呆。却见完颜亨却微微点头,对耶律瀚海笑道:“恭喜耶律兄炼得了《灵砂还丹诀》!”
原来道家丹法分为内外两门,最初自古相传的都是外丹烧炼,信奉能将铅、硫磺、金银之物炼成金丹,服之长生不老。只是外丹烧炼之法艰难之极,服食金丹而死者又屡见不鲜,到晚唐宋初时,内丹清修一派崛起,外丹修炼终于渐趋消沉。吕洞宾正是道家承前启后的大人物,最先痴迷外丹烧炼之说,后来终于发觉炼丹术耗财费力,才转为内功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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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41
这《七星秘》中的《灵砂还丹诀》,正是吕洞宾弟子王冲凝早年的炼丹所得,其中虽无长生不老地金丹炼法,却详细记述了炼丹中可能生成的有害于身地丹毒和健体补气的丹丸诸般秘法。耶律瀚海能在一盏茶地功夫里,使菊花由生而枯,又转死为生,正是在酒中化入了两种不同的丹药。
耶律瀚海得了楼主一赞,却神色淡然,略一躬身,飘然退下。燕老鬼哈的一声大叫,笑道:“瀚海老弟,你炼的这丹药能使鲜花转枯,更能教枯者回春,实在是妙药,回头给我两丸尝尝!”百里淳伸指在那乐器上一划,却嘿嘿冷笑:“小心他给你那毒丸,让你这朵老花转瞬枯死!”
笑之间,白须白发的钟离轩却已长身而起,笑道:“,我还要借你这坛美酒一用!”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耶律瀚海先前放在地上的那坛毒酒。耶律瀚海神色一震,沉声道:“这坛酒内已被我种下‘离魂丹’,钟离老,可不要醉倒了你!”
钟离轩将酒坛抱在胸前,目视坛内,缓缓摇头,道:“醉了也好!呵呵,道我醉来真个醉,不知愁是怎生愁。”潜运内力,已将坛中冻结成冰的美酒蒸腾化开。猛一张口,坛中冰冷的酒水忽然化作一股绛红色的酒浪,直飞入他口中。那酒坛离他白须掩盖的口边尚有两尺远近,全凭那一口精深内气吸得酒浪倒飞。这一坛毒酒适才只被耶律瀚海倒出不足两杯,此时却被钟离轩鲸吸长川、鳌吞沧波一般尽数吸入口内。众人眼见他气也不换一口,忍不住齐声喝彩。
卓南雁暗自咋舌:“胡子不是白长的,这老者的内力修为还在耶律瀚海之上。而他竟然不怕这毒酒,难道真炼成了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躯了么?”一坛子酒转眼便被钟离轩吸光,他那原本就有些红润的脸上更是色如红霞,脚步踉跄,醉态淋漓。完颜亨目光闪烁,笑道:“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钟离老要这便要挥毫如云烟了么?”
钟离轩长声大笑:“知我者,楼主也!”忽然张口。一股酒浪劲射而出,直向天上飞去。众人均知那酒中蕴有奇毒,虽不惧怕,却也不愿酒水沾身,各自斜身退开。钟离轩却飞身腾起,挥手自背后撤出一支粗如儿臂地大笔来,扬手一卷,那巨笔上竟生出一股绝大吸力。将满空酒浪尽数吸到了笔上。起落之间,他已跃到了那数丈高的巨岩之上,霍地笔走龙蛇,就在巨岩上写起字来。
卓南雁见他落笔如飞,写得却是一幅草书,虽然那十个字里有五个不识得。但见这白发老儿边写边啸,神态若醉若狂,也不禁心有所感:“听说古人张旭、米诸大家往往要在醉后狂呼落笔,才能尽显狂草真意,不想果然如此!”却见钟离轩笔意奔放,往往一跃之后,便一笔连写数字,直到笔上酒干,便再将口中毒酒喷到笔上。钟离轩飞身几跃之后,一篇神龙腾霄般的七绝狂草已在巨岩顶上跃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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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42
百里淳凝神念道:“醉舞高歌海上山。天瓢承露结金丹。夜深鹤透秋空碧,万里西风一剑寒——这首七绝必是吕祖所作。好诗好诗!”耶律瀚海平时也醉心书法,这时不禁眉目耸动。赞道:“气势纵逸豪放,运笔无往不收,果然是张长史的笔意,好书法,好书法!”完颜亨也双目发亮,赞道:“骏马狂驰,倏忽千里!当年张旭见公孙大娘舞剑,始得狂草神韵。今日钟离老却能将绝世指法化入狂草之中,好一幅《登真太清篇》。好一套骤雨惊风指!”
众人听了他这一喝,凝神细瞧,果觉这幅云烟缭绕般的狂草笔画之间却又丝毫不为成法所拘,舒卷开阖,跌宕多姿,隐然便是一套气势逼人的上乘指法,才知钟离轩竟将自那《登真太清篇》中悟出的指法化入了狂草之中。
百里淳沉声笑道:“好,神虬出霄汉,该鼓瑟一曲!”猛然挥手,巨岩前立时响起一阵急促的瑟声。卓南雁才知那黑黝黝似琴而宽地乐器便是瑟了,只觉这瑟声高亢嘹亮,有若钟罄共鸣,金石交击,定睛一瞧,才见百里淳膝前放置的古瑟色泽乌黑,竟是玄铁铸成。
完颜亨垂首聆听瑟曲,那张总有些悒郁神色的脸上这时却现出难得一见的宁谧神色,低声道:“先不必以瑟演武,你那手《百鹤操》弹得怎样了?”百里淳笑道:“正要请楼主品评!”十指轻拨徐捻,瑟曲气象登时开阔清朗,似是云天万里,秋高气爽,境界疏旷宽广之极。忽听吱的一声,竟有一只白鹤展翅飞来,飘飘落地,单足独立在古柏之前,侧着头,似是凝神听瑟。
百里淳并不抬头,双手勾、抹、挑、剔,瑟声愈发舒缓,空灵处如风过松间,泉游石上,轻盈时又若青鸾啁啾,彩凤低鸣。这时却又有两只白鹤鼓翅而来,落在老柏上。片刻功夫,竟先后有十余只或灰或白的大鹤翩然飞落树前。卓南雁越看越奇,暗道:“这人竟能以瑟声招来群鸟,当真神乎其技!”
完颜亨双目微闭,低声赞道:“好,极云霄之缥渺,招飞鹤以和鸣!”百里淳扬扬自得,笑道:“楼主过誉啦,既然那老二位都显了本事,珠玉在前,百里淳也只得献丑一二了。请诸位品品这曲《枯木禅》!”屈指勾起丝弦,铮铮铮地弹了三声,其声如扣枯木,卓南雁听在耳内,只觉一颗心随着那瑟声砰砰砰地连跳了三次,心底说不出地难受,暗道:“这《七星秘》上的武功当真神妙无端!”急忙凝定心神,气沉丹田。
那十几只白鹤也受不了这瑟声,展翼伸颈,一阵低鸣,似要鼓翅飞走。百里淳双手不停,瑟声嗡嗡而作,变得悲郁无比。十几只白鹤似也被瑟声所感,郁郁低鸣,有如喝醉了酒般地在地上踉跄起舞。卓南雁心下一惊:“这人竟拿飞鹤试演自己的杀人瑟曲!”却见百里淳瑟曲摇曳,愈发苍凉悲沉,群鹤聚在一处,在瑟声中突突发抖,却不敢飞起,卓南雁暗道:“再这么弹下去,这十几只无辜大鹤便会给他震断心脉!”心下恼怒,猛然振声高歌:“一休休,二休休,月子弯弯照几州——”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7-9 23:37:43
他也不擅音律,随便在脑子里抓了个曲子便放声高歌,却哪里还管他什么曲韵高雅?但他内功惊人,这一放开喉咙大唱,登时扰得瑟音一乱,那十几只白鹤立时争先恐后地振翅腾空,远远飞走。
百里淳见有人扰局,目光陡然一厉,眼见唱曲的正是那立在完
后的肤色微黑的少年,心中一动:“那两个老家伙演少年一直不言不语。怎地这时却忽然扰我瑟音,莫非是奉了楼主之命,来考较我功夫来着?”当下不阴不阳地道:“楼主带来的这位小友好生了得,年纪轻轻,竟有这等修为!”卓南雁长长一揖,道:“晚辈南雁,见这几只鹤儿可怜,无礼冒犯,百里先生勿怪!”百里淳怒道:“胡言乱语,老夫只是要让那几只鹤儿给楼主跳个舞,你当老夫是焚琴煮鹤之人么?”
卓南雁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倔强脾气,听他言语老气横秋,止不住心底有气,也将双眼一翻,大咧咧笑道:“有曲岂能无歌?在下也只是想给先生这瑟曲配个歌儿而已。”百里淳怒道:“这歌辞粗鄙不堪,是何人所作?”卓南雁笑嘻嘻道:“这是晚辈在江南道上混时,听得纤夫拉船时唱的鸟船歌,十足的下里巴人,却正好对应阁下的阳春白雪!”
一语才落,燕老鬼早已拍手大笑:“有趣,有趣!楼主,你带来的这少年果然有趣得紧!”钟离轩和耶律瀚海也相顾莞尔。完颜亨却捻髯微笑不语。原来大金国尚武崇强,女真人更有贵壮贱老之俗,甚少宋朝汉人排资论辈的许多讲究。在完颜亨眼中看来,当仁不让才是大丈夫气魄,这时眼见卓南雁跟龙吟坛长老咄咄逼人,却也不以为意。
百里淳面色陡变。冷哼声中,瑟曲陡变。古瑟有大小之别,小者三尺,大者将近六尺,弹奏之时,有托、抹、挑、勾、剔、打诸法,端地音声浑厚,铿锵悠扬。古瑟在秦汉时曾风行天下。至宋金时已少见于世。百里淳地这铁瑟长有五尺,上有丝弦二十五根。这时他指上潜运内力,瑟上登现金铁交击之声,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又似怒流急。冲波逆折。
龙吟四老精研《七星秘》上的武功,却又各有心得。百里淳深通佛理道功,这曲《枯木禅曲》为他浸淫佛道两家功夫数十年所得,瑟功虽得自《七星秘》上的道家武功,瑟理却暗含佛家成、住、坏、空的四重境界。这时恼怒之下,已施展出了瑟曲的第二重境界。
卓南雁只听得几声,便觉一颗心怦怦乱跳,暗道:“这瑟声怎地带着这般大的杀气!”急忙抱元守一。完颜亨见他二人暗较功力,本待出声喝止,眼见卓南雁脸上红光一闪。随即浑若无事,倒想让他二人见个高下。向钟离轩三人打个手势。三人向旁边走开几步,远远袖手旁观。
百里淳冷哼一声。暗道:“连一个后辈小子都奈何不得,岂不让那几个老不死笑话死老夫!”头上立时腾起阵阵白气,瑟音再变,柏树林间登时腾起一股枯寂冷漠之意,似乎万木凋零,萧条无尽。《枯木禅曲》第三重境界一出,卓南雁猛觉心神间笼起阵阵悲凉,似乎万事万物都了无生气。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