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22
何飞如鲠在喉了。
操,自作自受!
“你过来这边。”何飞拍拍身边的床沿,对项磊说。
项磊一边笑着说“干嘛”,一边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何飞攀过项磊的肩膀,支支吾吾:“那什么……我跟你说件事儿……”
项磊仍旧笑:“说啊!”
“我坦白从宽好不好?”何飞站起身,立在项磊面前,两只手按在项磊肩头。
“怎么了?”项磊的声音低下来,笑容僵在脸上。
何飞居高临下,看不清他的表情,索性蹲下来,双手移到项磊的膝盖上。
“坦白从宽好不好?”何飞重复道。
项磊想想说:“这东西不是你买的吧?别人送你的,然后你拿回来借花献佛。”
“还有呢——”何飞陪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笑脸,“我在南京,见到我以前的女朋友了,高中时的……”
何飞小心地查探着项磊的表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然后呢?”项磊一脸平静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南京的,去南京之前,我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南京上学。快到南京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她的短信。我比赛完以后,她来找我了,和我一起住的那哥们儿挤眉弄眼笑了笑就出去了,然后……她很主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就没忍住,然后就搞上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坦白从宽好不好?”
何飞说着,抬起双手捧住项磊的脸,看到项磊仍旧一脸平静,就顺手晃了晃。
“不相信我?”何飞追问。
“你,还喜欢她?”项磊盯着何飞的眼睛问道。
“我只是一时没忍住。”何飞强调。
“可你现在还喜欢她吗?”项磊仍旧问。
“不喜欢。真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何飞坚决地说。
事实上,当何飞从那个女生身上翻下来的时候,马上就想到了,四年前小二曾经亲口对自己说过,他厌恶这个女生。何飞想到这一点后,当即就马不停蹄地后悔起来。
“坦白从宽好不好?”何飞仍旧是这句对白。
“没关系。”项磊说。
何飞看着项磊的眼睛,终于能够确定,他没生气。可他分明很失落。
“不会有下一次的,我保证!”何飞把自己的额头贴在项磊额头上,想也没想就许下了这个承诺。
何飞知道项磊在失落什么,他或许认定,何飞原本就不属于他,所以觉得自己根本就无从生气,他一定在想,何飞总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孩,而彻彻底底地离开他。
他——他已经开始准备着,要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吗?
此前,何飞不停地后悔当时在南京没能把持住自己,现在,何飞开始后悔对项磊坦白这件事了。说出来的保证和心下暗自保证,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23
何飞起身去了卫生间,拿回那瓶俊士爽肤水,当着项磊的面丢到了垃圾桶里。
项磊好像为此苦笑了一下,何飞根本不能判断真切。何飞想,他心里大概在说:我已经涂到脸上的,怎么办呢?
何飞忽然觉得,这件事被自己处理得太糟糕了!他一边在心里对自己焦躁不已,一边又为面前一直沉默着的项磊手足无措起来。
“南京挺好玩儿的,暑假我带你去看看吧?你一定喜欢!”何飞坐在项磊身边,揽住项磊的肩膀说。
“暑假我想找份工作积累一些经验,你知道我们这个专业找工作不容易。我看了大四的课程安排,很松,也许找份工作的话,可以干到明年毕业。”项磊平静地说。
“先出去玩儿一个星期,再回来找也不迟啊……”
“我不想去。”项磊干干脆脆地说。
靠!中国何其大,为什么非要说去南京呢?何飞觉得自己的脑袋短路了。
何飞对项磊说自己下楼买包烟,实际上,他下楼打了一个电话把魏桐叫了过来。
魏桐本来已经睡下了,何飞便说,自己和项磊正闹别扭呢,再没人劝,马上就要干架。魏桐这才穿衣下楼,5分钟后,慌张张地赶到了何飞面前。
何飞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讲给了魏桐,然后交代魏桐陪项磊一晚上,自己暂时不能面对,这一晚,还是不回去了。
魏桐想了想说:“我觉得你不应该走。你既然都坦白了,为什么还不能面对?”
何飞心乱如麻,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仍旧坚持,这一晚不再回去。
魏桐说服不了何飞,最终还是一个人上楼去找项磊了。
何飞打了一辆车回家,出租车在不远处的桥下掉了头,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遭遇了红灯。何飞不经意地望向窗外,看到了马路对过儿的项磊,他正沿着相反的方向,一边奔跑,一边四处张望。
何飞犹豫着,要不要让司机停下来,要不要下车回去,回去问问他,问问他就这样紧张兮兮地跑下楼,然后沿着车流汹涌的马路张望着寻找的样子傻不傻……
当项磊隔着马路望过来的时候,何飞正在想,自己如果坐在后排座位上,摇下车窗喊一嗓子,再挥挥手,就能被他发现。
信号灯转绿,出租车司机已经踩了油门冲了出去。
何飞转过脑袋回望,项磊已经停了下来,孤单地伫立在深夜马路边的路灯下。
当然,这种情况下,他最终没能找到自己。
老妈问何飞,怎么这么晚突然回来了,何飞连一个谎话都懒得去编了,嗯嗯啊啊应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老妈跟到房间里,问何飞是不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了,何飞一边烦躁地嚷着你别瞎操心了,一边把老妈推出房间,关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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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9 00:52:24
何飞想,他至少会发来一个短信骂上几句吧?于是就一直等,可一直到下半夜,也没有等到他的短信。没准儿这会儿,他和魏桐两个人正在讨论这件事呢。何飞一向不能承受这种没有预期的等待,只有把结果向后延迟到某个可预期的点,这个等待的过程才能好过一点,于是,何飞关机,期待着明早,一开机就有的验收了。
这样,何飞才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210
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手机。
何飞连着抽了两支烟,手机仍旧没什么动静。没准儿,中国移动的短信平台又出问题了,一直以来,手机接收短信滞后的事儿就时有发生。
这样,何飞再次关掉了手机,起床后也没去学校,整整一天闷在家里,中午开机看看,又关掉了,新闻联播结束的时候又开机看看,仍旧没有收到项磊的短信。
何飞想,也许他打了不少电话,却根本没有发什么短信,——他知道的,何飞一向不爱使用手机短信功能。
吃过晚饭,何飞再也待不下去了,这才打车回了他和项磊的那个小家。
房门锁着,项磊不在。
何飞四处翻找了几下,没发现项磊的手机。
不多时,项磊回来了,推开门看到何飞,他的脸上略微显得有些惊讶。
“你又去哪儿了?”何飞问道。
“回宿舍了一趟。”项磊一边脱鞋子,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回宿舍干嘛去了?”
“刘冲……他家里出事儿了。昨天的事儿,都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儿?”
“大事儿……”
211
刘冲老爹违规私营的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11个井下工人当场丧命。
刘冲爸妈第一时间亡命天涯杳无音讯,北京警方也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刘冲,几次私密盘问,数日专人盯守。
项磊严肃地说着,何飞震惊地听着,前一天的别扭,倒搁置一旁了。项磊没说责怪何飞前一晚固执离开的话,何飞也无心倾诉整整一天等他短信的委屈和苦闷。
“这么倒霉!”何飞叹道。
“我不觉得刘冲他爸倒霉,事儿是出了,可人又没抓到,要说倒霉,也是那些丢了性命的矿工倒霉。”项磊反驳道。
“谁也不愿意这种事发生,从这一点上来说,刘冲他老爹够倒霉的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人命安危换到钱,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爸够侥幸的了!”
项磊顿时提高的音量和忽然加重的语气,吓了何飞一跳,何飞觉得,自己如果再回一句话,他当即就会咆哮起来。
他心情不好,这是必然的。
何飞索性不再回话,这其实需要刻意隐忍才做得到,因为何飞真想对他说:“刘冲的老爹只是目前在逃,究竟最终能否逃得掉他自己应付的责任,还是个未知之数。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25
何飞还想说,作为刘冲的哥们儿,考虑到刘冲的心情,自己当然不希望他的父亲倾家荡产之后,还要去蹲班房。11条人命固然可叹可惜,但无论谁付出任何代价,都已经无力回天了。没有人说,这是一份绝对符合道义的想法,可除了当事人,谁也没有要在道义和私利之间做出抉择的必须,当然,也根本无法左右那些如何来成全道义的事,既然如此,基于小我的情理之上,为朝夕相处的兄弟慨叹几句,既算是于他人无害,应该就无可厚非吧,自然,也谈不上是昧着自己的良心。
只是,何飞现在不能说。你看看面前那个项磊幽怨又愤慨的神情,——谁都不忍再和他争辩任何话题。
“如果不是刘冲他爸,我他妈的早就开骂了!”他继续说。
他总是为这种事上心,尽管他所能做的,从来也都只是痛骂几句而已。
他曾经在新京报上看到一则“农民工讨薪遭黑衣蒙面人持械追打”的新闻,然后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坐在电脑前,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开发商的网页,在人家的留言板里敲出了上百行愤怒的文字。
何飞不喜欢他这一点,甚至厌烦。
没有表达那些愤怒的人,不见得比他少几分愤怒,可他和那些已经不屑于去表达自己愤怒的人一样,影响不到任何人、任何事,这种必然的结果,本应让他感到挫败,可他直到现在,仍旧顽固如常。
何飞不想再谈关于刘冲的这件事了。在何飞看来,刘冲显然是不幸的,可项磊似乎固执地认为,刘冲老爹的侥幸,足可抵消刘冲正在遭遇的这种不幸。
何飞对项磊说,我们还是不要再谈论这些事了,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也影响不了所有即将发生的。
好了,接下来,两个人终于无话可谈。
关了灯,上chuang睡觉,两个人对面而卧,间隔一尺。
何飞伸出手,刚刚触摸到项磊的脸颊,他便慌忙后撤,避开了何飞的手。何飞的手尴尬地移至他的腰间,他忽然不容置疑地叫道:“你别碰我!”
何飞缩回手来,胸膛里翻江倒海。
搁在往常,何飞要么气急败坏地骂上了,要么直接翻身骑到了他身上,可现在,何飞觉得难受。
何飞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完,刚刚端起桌角的水杯,项磊的声音就冷冷地传了过来:“要喝水自己去倒!”
何飞愣了一下,放下水杯低声说道:“算了,不喝了。”
何飞平躺在那里,浑身不是滋味。
两个人同时清醒的状况下,第一次经历,这么一段超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项磊起床去了卫生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卧室。项磊拿起水杯,迟疑了一下,喝了口水,翻过何飞的身体,重新躺下。
“我这样,是为了自己给自己一点平衡。有点自欺欺人吧?”他忽然说。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26
这话,让何飞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软得掬也掬不起来了。
何飞终于胆敢转过身去,一把抱住项磊,紧紧贴了过去,脑袋往项磊的脖子里扎了又扎,恨不能陷进他的身体里去。
“我出去就为让你偷偷喝水,你丫还真有骨气,说不让喝就不喝了。”他说。
“我错了……”三个字以后,何飞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等你丫电话等了一天,可你丫到底还是没解释,昨儿晚为什么就那么跑了。”
“我也是。我以为你会发个短信骂骂我。我他妈的哪敢打电话给你啊!我真是等不及了,这不是主动跑回来了么?”
何飞偏着脑袋躺在项磊胸口,他胸膛里节奏,清晰地传进何飞的耳朵里。何飞的手指跟上那个节奏,在项磊的小腹上轻轻打着拍子。
“我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过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乱的,而不是疼的。”他说。
何飞木讷地听到项磊说出的这句话,左思右想,不能领会。
212
清晨,何飞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项磊还在熟睡。
何飞忍不住去亲吻了他,本打算两三下作罢,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直到项磊在这样的亲吻里醒了过来,何飞索性翻身压到项磊身上。
身下的冲动,不知是自然的晨勃,还是又一次的条件反射。
关键时刻,项磊忽然抓住何飞的手腕。何飞停下来看看项磊。
“你和我这样……只是出于一份习惯而已,对不对?”他不无认真地问道。
何飞不知道怎么回答,更觉得无须回答,脑袋一沉,垂到了项磊肩头。
没能继续。
然后何飞接到了教练的电话,被通知有个会,必须要参加。
何飞下了楼,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零零星星的,落在地上,瞬间化为乌有。
何飞发了个短信给项磊:下雪了。
何飞走到学校的时候,项磊回了短信。
他说:我真的很乱。要不,我们分手试试?
何飞当即停了脚步,对这条短信的内容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
何飞拨了电话过去,项磊关了手机。
周围的噪声莫名其妙全部朝何飞涌了过来,何飞感觉到耳朵里有嘈杂的轰鸣声。
何飞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几分钟后,何飞也关了手机。
何飞怕自己冷不丁又会收到项磊的短信,看到他用大段大段自己看也看不懂的文字,详尽地为刚才那句话做出种种诠释。何飞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炸开了!
何飞极度烦躁地开完了会,外面已经放晴,阳光灿烂得没心没肺。何飞站在阳光下踌躇着,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了。
何飞打开手机,再次拨通了项磊的电话,对方依然关机。何飞挂掉电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收到别的短信。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27
何飞不知道,项磊这时候刚刚起床,一拉开窗帘,就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项磊笑了笑,骂道:“雪呢?这个骗子!”
213
何飞关掉手机,在主楼正门的大台阶上颓然坐下。
身边不时地经过很多人。有一对情侣,女生挎着男生的胳膊,男生转过脑袋微微低下,和女生说着什么。有两个男生,大声地彼此笑骂,一前一后追逐打闹。还有两个女生,手挽手地私语,不时掩口窃笑。
何飞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挨个儿羡慕了一个遍。
项磊的短信说:要不,我们分手试试?
何飞想不通,怎么到头来,轻易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人,会是他呢?
这,对他又意味着什么呢?
分手,符合他一贯坚持的完美主义,符合他死轴儿的秉性,似乎理所当然。
可是,对待感情,他一向善于委曲求全,他一向拿得起放不下,所以,这不是他!
分手,他也许会好过一些。
不对,他会不会只是怕何飞不好过,才会如此轻言放弃?
他说,要不,试试……
难不成,现在的他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种关系不应该是维系他们感情的最好方式?就像某种程度的生产力应该配以与之对应的某种生产关系一样,后者只能恰到好处,无论稍前,还是稍后,都势必会影响到前者的发展,而兄弟之上的感情,也许同样只应由兄弟之上的关系来维系。
很明显,他们之间已然超越了兄弟之上的关系,现在,问题之关键是,他们的感情是否与之相得益彰。
现在,说起的是“分手”,而不是“决裂”,从兄弟到恋人如果是一步差错,这个过程是否可逆呢?如果这样回头折返,不知道,终点会是什么。
何飞惊奇地意识到,自己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清楚自己的需要和不需要,变得情不由己想要慎重起来。
何飞想象着不再光临那个小家的情景,走进卧室之前,无须再脱掉鞋子,清晨睁开双眼,看到的也不再是深灰色的方格窗帘……
嗯,这熟悉的经历,感觉起来明显已经相当难舍。
他问:这只是一种习惯,对不对?
当然!这当然是一种习惯了!就像抽烟,就像解决身体里的yu望,就像饿了就记起饭香一样!很多习惯都将持续大半生乃至整整一辈子的时间,哪怕在人们看来,那习惯有害身心!
丢失一个想当然的本我,在他看来,似乎相当可怕。所以,他善解人意地动摇了。
一时之过的背叛,定然不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说的“试试”,与其说是给自己一次机会,不如说是施舍给何飞的一次机会。他的委曲求全的期待,无外乎,看着何飞重新审视自己,然后重新抉择,最后,重新确立一套符合所谓法则的全新习惯。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28
何飞夸张地扬起胳膊,狠狠扔掉手里的半支烟,又伸出脚死死地踩下去。
试试?好!姑且试试!
何飞站起身来朝主楼机房走去,走到一半,想到机房不能抽烟,于是转身去了校外的网吧。午饭都忘了吃,何飞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又一次玩遍了网吧里的所有游戏。
饥肠辘辘。看来,身体总归要比精神现实多了。
214
何飞在学校附近的烧烤店里候着时,开了手机。
半个小时前,项磊来过一条短信:“你去哪了?你不回来我就自己做面吃了!”
何飞敲出几个字,“我们分手吧”,想想又改成“我们分开吧”,发了出去。
项磊打来电话。
“你想好了?”他问。
“嗯。想了一下午。”何飞说。
“好吧,我知道了。”
他这就挂了电话。
何飞又发了短信过去: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瑕疵了,这都怪我,我已经害了你。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记得叫我回来。
这段文字敲出来发出去之后,何飞叫的烤串和烧卖已经上来了,之后等了半天,项磊迟迟没有回复。
何飞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彩铃差不多唱了半首歌,项磊才接通电话。他带着一定是几经调整过的哭腔刚刚喊出一声“喂”,这边何飞的心已经就此化了。
此前的种种在这个瞬间被全部否定,何飞想也没想就说:“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何飞带着打包的烤串和烧卖,飞奔回家。
推开门,一股焦糊味儿迎面而来。
过道尽头还煮着面,面汤溢满灶台。
卧室里,项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流着眼泪。
这时候,何飞终于得以领教到那种感觉了,人们常常说起的心碎。
何飞关了煤气灶,走进卧室,抽出项磊手里还紧紧攥着的沾满面汤的锅铲,放在卧室门口,然后靠着项磊躺到地板上,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一看到你的短信,我就发现我试不下去了……”他含混不清地说。
“我就知道……我他妈的犯浑了……我犯浑了……”何飞说。
“其实我能预感到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可是刚才还是怕的不轻……”他继续说。
“现在没事儿了……”何飞说。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直到,何飞再次感觉到了腹腔内穿肠的饥饿。
“我他妈的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何飞说着,放开了项磊,大口大口去吃他带回来的烤串和烧卖了,“你的面完蛋了!先凑合着吃点,晚会儿我们下去吃宵夜。”
项磊并不动手,只是盯着何飞看个没完,不时,还抽一下鼻子。
这时,何飞忽然跪到地上,对着桌子上的一盒烧卖,举起抓着两支烤串的右手,一边嚼着满嘴食物,一边哇啦哇啦地说:“我,何飞——不对!我,许梦虎,现在对烧卖发誓,以后再对项磊小朋友轻言分手,下辈子——不用,立马,自个儿变成烧卖,吃到别人肚子里,最后变成粑粑!”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29
项磊当即笑得前俯后仰,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淌。
何飞递出两支烤串,项磊接了过来。
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地板上,这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完,那叫一个狼狈!
第三十九章:意外甲和意外乙
更新时间2010-2-28 15:40:28字数:7079
215
宿舍六兄弟坐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
不凑牌局也不吹牛了,反锁上房门,两两分坐在三张下铺。气氛总是很快就此凝重起来,不管从哪里说起,话题总是会不由自主转向刘冲家里的这场意外。
“有联系了吗?”每次,都有人这么问刘冲。
“没有。”每次,刘冲都这么回答。
“谁都能想得到,你这边肯定被警察盯着呢!……这事儿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老爹这回,算是完了……”刘冲低头叹道。
“上钱没用吗?上钱!钱不就是用来解决问题的吗?”郑东明说。
“操!你丫也忒他妈天真了!”何飞接道,“现在谁还敢要你的钱?人命呢?”
“这你就不清楚了吧?那些农民最好打发了,我三叔包工程没少和他们打交道,这种事儿,撑死了每家10万,就足够他们慰藉的了!既然愿意让家里人下井,他们就不可能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
我们明显听到项磊哼笑了一声,随之,又见他转过脸去望向窗外。
“警察说媒体已经报道了,我在网上也查到了……”刘冲说。
几次,警察敲开门打断了我们。
总是有一个警官,会把刘冲单独叫出去,留下一个警官,在宿舍里和我们聊天。他希望我们密切关注刘冲所有的对外联系,并及时将各种情况事无巨细地通知到警方。那个中年警官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可直到刘冲离开那天,我们谁也没有联系过他。
就算我们的谈论没有被警察打乱,项磊也总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他好像很不情愿参与到我们的讨论中来,又似乎不得不留下来,听我们七嘴八舌地去安慰刘冲,有几次,他甚至没一句招呼就出了门,买包烟再磨磨蹭蹭地回来,然后坐在何飞身边,一根接一根地默默抽烟。
216
下午四点的课,三点五十的时候兄弟几个才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出门。
项磊一直站在门口,看上去都有点等不及了,——他从来不曾这般积极要去上课。
刘冲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抽着烟没动窝,大概又不打算去了。
“项磊,你不是一直都不爱听张老头的《运筹学》吗?干脆别去了!反正我是不想去了。”刘冲不无认真地对项磊说。
项磊站在门口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把《运筹学》课本扔到了自己的空床铺上。
何飞忽然说:“给你这么一说,老子也不想去了!”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30
刘冲笑笑,扔了一支烟给何飞,想到项磊也开始抽烟时,又扔了一支给项磊。
“项磊,你小子现在应该稳定了吧?”刘冲眯着眼睛问道。
项磊愣了片刻,回道:“操!你他妈的还是这么爱操心啊!”
刘冲难得开心地笑了出来:“谁啊?北大那哥们儿吗?”
项磊没回话。何飞这才意识到刘冲在问什么,不由有些尴尬了。
“带我们俩去你们家看看吧!说不定以后没机会了呢!”刘冲又说。
空气忽然变得有些伤感了。伤感的空气里浸透了良久的沉默,三支香烟燃烧着的声音,在这样的沉默里似乎依稀可辨起来。
项磊迟迟没有做出反应,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这时候,何飞一把拉住刘冲的胳膊说:“走,我带你去!”
项磊瞪大了眼睛。
刘冲不明就里:“你去过?”
“何止去过。”何飞一边说,一边拖着刘冲往外走。
“你有钥匙吗你?项磊……”刘冲依然在回头征询项磊的意思。
“我当然有!”何飞低声说。
何飞和刘冲走在前面,项磊一个人走在五六米远的后面,一直没有赶上来。刘冲每次回头叫他的时候,都会看到他眉头紧锁,看上去,又多少有些无措。
一路上,刘冲不停地问何飞,钥匙怎么会在你手里,何飞但笑不语。
何飞打开房门,刘冲径直就往卧室里走去,何飞叫住他,示意他脱掉鞋子。刘冲这才留意到卧室里的泡沫垫地板,他一边脱鞋子一边嘀咕:“项磊这丫的,怎么把大老爷们儿住的地方,整得跟小姑娘的闺房似的。”
刘冲低头的瞬间,发现了何飞所有穿过的球鞋,往前看,又发现了地板上随意扔着何飞的背包和运动上衣,抬起头,恰好正对卧室的阳台,阳台上挂着的几件衬衫,一看就知道是何飞的。
刘冲这才恍然大悟,回头冲何飞叫道:“原来你俩合租呢!”
何飞指着刘冲,冲刚进门的项磊一乐:“这智商!”
项磊淡淡地笑笑,转身进了卫生间,还带上了门。
刘冲走进卧室,打开电视,又四处看了看,最后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大床上。
一张床。一个被子。两个一模一样的枕头。
刘冲转而盯住何飞,何飞歪着脑袋,还以无声的笑。
“不会吧?”刘冲再次叫道,“你们俩……”
何飞不说话,重新点上一支烟,仍旧看着刘冲怪笑。
“项磊——”刘冲朝卫生间喊。
项磊不应。回应刘冲的,是哗哗的水声。
“不会吧?”刘冲再次向何飞求证。
“有什么不会的?”何飞笑道。
“我操!你们俩……”刘冲想了想说,“你们俩真牛逼!”
何飞看到刘冲夸张的反应,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31
“我们是这么怀疑过,可绝对想不到,你们俩还真能搞到一块儿去!”
“项磊要是个女的,明年这个时候,我他妈的就有孩子玩儿了。”何飞说。
“你们俩真牛逼。”刘冲重复道,“不声不响就搞一块儿去了……”
刘冲有十万个为什么,想要急切地拉住项磊当面问话,可项磊待在卫生间里反扣了门,怎么也不肯出来,刘冲敲了半天门,项磊总说等会儿,刘冲便隔着卫生间的房门,问了项磊一连串的时间地点前因后果,项磊一概没有回应。
这些问题,刘冲倒没有去问何飞,在何飞面前,他只是一再重复那句“你们俩真牛逼”,好像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的疑问和感慨了。
项磊从卫生间里出来,声称要下楼买烟,说着时,已经下了半层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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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候,何飞打电话给项磊,先嘿嘿笑了几声,然后告诉项磊可以回来了,刘冲已经回学校了。项磊问何飞为什么没有留他一起吃晚饭,何飞说,刘冲要抓紧时间陪女朋友了,项磊问为什么要说“抓紧时间”,何飞要项磊带晚饭回来,当面细说。
项磊推门回来,何飞一看到他,就又开始笑了起来。
项磊忍不住说:“你这是被谁点到笑穴了吧?没完没了的。”
“给刘冲知道又有什么?看把你给臊的!至于么?我已经吩咐过了,叫丫的管好他那张嘴,这家伙应该不会乱说……”何飞笑说。
“得了得了!你自作主张多了,我差不多也都习惯了。”项磊挥手打断他。
“操!我什么时候自作主张过了?”
“不说这个了。刘冲要退学?”
“嗯。他老爸托人联系过他了。”
“人在哪呢?”
“具体没跟刘冲说,只是安排刘冲先回家投奔一个亲戚,过段时间会再联系。”
项磊犹豫了几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他对何飞说:“我们要不要……要不要打电话告诉那个留了手机号码的警官?”
何飞停下了开饭盒的动作,看了看项磊,半天没有回话。
项磊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那个警官的号码,再按下一个键,电话就拨出去了。项磊最终没有去按,而是把手机递给了何飞。
何飞并不去接,而是低下头打开了饭盒。
“你丫开玩笑的吧?”何飞低声问了一句,明显,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218
关于项磊所习惯了的何飞的自作主张,说来说去,最终还是要扯到南京那件事。
何飞想到这一点之后,既不能理直气壮地为了刘冲的事和项磊争吵下去,又实在听不惯项磊那些千篇一律的愤青抱怨,他只是颇有些费神地,尽量压抑内心的狂躁,一脸平静地吃自己的饭,看也不看项磊一眼。
项磊当然没有私下里去联系那个中年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