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32
事实上,项磊不可能完全是那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正面人物,他的所谓正义感和他的愤青情绪一样,多半只可能有一个徒有虚表的下场。
何飞深知这一点,所以任他站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个没完。
你看看,他身上有摆脱不掉的女人属性。这一点,有时候让何飞觉得理所当然,可是,有时候又让何飞觉得厌烦。何飞担心他们之间最终会像此前何飞和任何一个女孩的交往那样,再无心灵交汇,最后连yu望都会变得乏味,直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奇怪的是,何飞白天的狂躁,总是不能坚持到夜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不约而同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每晚关灯后睡觉前,光着膀子并排倚在床头上,各自抽上一支烟。
黑暗的房间里偏向阳台方向的中间位置,是一张大床,大床两侧,分别垂下的两只手夹着两点火光,两点火光时不时地遵循着相差无几的节奏,绕出两道对称的弧线,画外,有时候会冷不丁冒出几句无关痛痒的对白,有时候,则是一如夜色般纯粹的沉默。
何飞熄掉自己的烟头以后,伸手去接项磊的烟头,何飞熄掉项磊的烟头时,项磊已经缩进了被窝里。何飞转身过去,翻到项磊身上。
于是,夜晚就成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分割线。分割线这边,何飞总觉得身边的项磊不用发出任何一丝动静,就能成为一份绝顶的诱惑。何飞一边不解,一边忘我地沉溺。
项磊说:“今天不行!”
何飞说:“不行也得行!”
如若不然,何飞就会觉得,自己像一个丢了标的不能交差的押解武夫。
219
四月上旬,刘冲请我们宿舍的哥几个和他的女朋友吃了一顿饭。
刘冲从女朋友身上揪下来一根线头,女朋友刷地流出了眼泪,两个人这就抱头痛哭起来。我们知道,丫的就要远走高飞了。
一桌饭菜,基本未动。
刘冲站起身来,和我们宿舍的每个人挨个儿拥抱。
每个人都哭得稀里哗啦,项磊是哭得最凶的一个。刘冲受到项磊影响,轮到和他抱在一起痛哭时,场面感染指数也直线上升了。刘冲的女朋友站在一旁,一看二人这等架势,不知是因为惊诧还是自愧,总之,再也哭不出声来了。
在这个校园里,两次暑假前夕,都能看到大四学长们之间的泪别。想不到,我们宿舍要提前经历这种事。
连休学手续都没有办,当晚,刘冲就空手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北京。
220
众兄弟哭着送走了刘冲,项磊是哭得最凶的一个。
何飞在一边看着,情不由己就有些心疼。
其实何飞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为刘冲的离开,还是夸张到为那些殉难的矿工和他们亲人的命运,可不论他为了什么,大概不是为了自己。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33
何飞忽然想,这样的项磊一旦离开了自己,将会何其无助!
被需要的念头,忽然让何飞分外动情起来。
他不止一遍地冲动着,想要走上前去,帮他抹去眼泪,冲动着想要把他和项磊之间的感情,不加掩饰地当场表达出来。
何飞甚至想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儿,去吻他。
可是何飞知道,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正豪放着的项磊忽然转而要尴尬起来,这对项磊来说,无疑是大煞风景的。
这件事总算过去了,何飞觉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项磊的抱怨并没有过去。
何飞懒得回应,项磊因此而变得喜怒无常。
何飞曾经埋怨项磊只会做面条,现在好了,他什么饭都不乐意做了,更别指望让他下楼带饭上来,要么何飞自己下楼带饭上来给他,要么一起下去吃。衣服也不洗了,何飞把裤子衬衣袜子内裤放在一起洗了两次,他说也懒得说了,更别说拿来重洗。
何飞听到他说:“我三姨,我二舅,我四叔,我大伯,他们都在天南海北的城市里打工,他们都是农民工,他们如果在北京,从我们眼前走过,我身边一定也有人耻笑甚至暗骂他们愚昧,就算没有,他们的生死怨叹,对很多人来说一定也是无关紧要的。”
“那你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何飞接道。
项磊继续说:“他们把孩子丢给家里的老人……我那些弟弟妹妹们算是给毁了,他们长大后成了家养了孩子,路还是会像十年前的爹娘一样走。”
“算了,你帮不了他们……”何飞说。
“上次我四叔在我们家喝酒,为了我堂弟去上中专还是去上高中的事儿,一边咧着嘴哭一边说:都别逼我了!你们是不是要逼着我去下煤窑才安心啊?后来我总是没事儿瞎想,别哪天他想不开了,真下井挖煤去啊!”项磊说着,叹出一口气。
何飞有一点厌烦了,随之却又意识到,这厌烦也忒不厚道了些。
221
四月末,刘冲打了一个电话给何飞。
刘冲说自己正在香港,等着老爸的电话呢,也许转天,就不在中国领土上了,希望兄弟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项磊得知后,一直欲言又止。
何飞本来正难过着呢,看到项磊的神情,不禁有些气恼。
“别告诉我你又想去通知警察呢!”何飞皱着眉头说道。
项磊厌恶地瞪了何飞一眼:“我这么装逼,你他妈的终于受够了吧?”
何飞忍无可忍,怒不可遏。
“你不光装逼,还他妈的傻逼!明明下不了手去干的事儿,还天天儿拿出来折磨自个儿!你以为你是忧国忧民的救世主呢?成天苦大仇深的,看着就他妈烦!”何飞说。
“我是挺拿自己当回事儿的,你他妈不也一样吗?除了自己,你丫还把谁放眼儿里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但凡有人不按你的想法来,你就看过不去了吧?”项磊说。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34
“你他妈的整天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却什么也改变不了。活着这么不痛快,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了得了?”何飞指着项磊的鼻子吼道。
“再怎么张牙舞爪,也控制不了别人,我看你差不多也该去死了得了!”
抢白。各自都挑刻薄甚至恶毒的话,抢白。
何飞说:“你丫赶紧拯救那些劳苦大众去,别跟这儿烦我了!”
项磊说:“你发过誓不说分手的,这誓刚起不久,还新鲜着呢,轻易破了的话,面儿上也挂不住,干脆交给我来说吧,——分手分手!”
听到这话,何飞一时想去揍他!
何飞的拳头捏了几捏,顺手操起那台多功能收录机,狠狠摔到了阳台的地板上。
项磊挑衅地哼笑一声,转身离开,回了学校宿舍。
222
宿舍里,项磊忽然问我:“老大,你觉得我们做得对吗?”
我一时不能会意,疑惑地盯了他一会儿。
“当初刘冲离开学校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至少应该让学校提前知道这事儿?现在刘冲要出境了,我们不应该报警吗?”项磊继续问。
“刘冲临走前和我们道别,现在又打电话说自己在香港,那是他信任我们……再说了,刘冲又不是逃犯,就算警察知道了,也没理由限制他的行踪。”我说。
“可至少警察可以通过他了解到他爸的行踪啊!11条人命……”项磊低了头,“以前看到这样的事儿,我巴不得那些矿主全家来抵命!”
我被项磊说出的这话吓了一跳。
“就算全家抵命,他们也赚了……”项磊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谁不知道下了井就相当于只剩下半条命了?那些人愿意拎着脑袋下井,一定都是家里的顶梁柱。11个人没了,11个家也就垮了,埋进去的,指不定是多少人呢……”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我只知道,轮到自己头上的事,道义的天平会理所当然地倾斜。如果和我们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一个人,关联到的是那11个家庭之一,自然无须面对这种扭曲的所谓道义。
“不管怎样,刘冲是无辜的。”我说。
项磊抬起头来看看我,两眼落寞。
嗯,是的,他真的和我们不一样。
223
项磊离开以后,何飞回家了。
路上,何飞发现自己像个受了气要回娘家的小媳妇儿似的,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项磊冲口而出的绝话,自己好像都他妈的听习惯了,虽然并不当真,可心里还是觉得愤怒极了。不管怎样,何飞想离开几天,因为何飞知道,当晚若是再见到项磊,自己还是会心烦,说不定要继续争吵,再说不定,都有可能干架。
当晚,老妈警觉地问个不停,何飞正为项磊的绝话委屈着呢,老妈倒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他说,男人终究不应该做成这样,——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35
何飞当时真想知道,如果自己说出项磊是个男生的话,老妈会做何反应,可犹豫再三,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老妈最后说:“你现在就打个电话过去,你要是不好意思说什么,我来说。”
何飞心里的委屈被吓走了一半,当然死活也不愿意打出这个电话。刚才还想试探老妈的反应呢,这下倒想也没想就退缩了。
老妈锲而不舍,何飞最终妥协:“要打电话也是我说,您也不想想,他要是接到您的电话,会给您吓成什么样子!”
“怎么?你老娘这么可怕?”
“您还真把人当成您马上要过门儿的儿媳妇儿啦?”
老妈正色道:“你们走到哪一步,那是命中注定的事儿,现在的交往就算不是为以后成家做打算,至少也应该顺其自然,而不是像你这样,时刻准备着哪天再换一个,你这种心态不正确!你现在已经完全成年了,那个浪荡的年纪,早就应该过去了!”
何飞讪讪地嗯嗯啊啊应和两声,拿出手机拨出了项磊的号码,一边听着听筒里的反应,一边往阳台上走去,发现老妈跟了上来,慌忙又扯了一把阳台上的推拉门。
彩铃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
“何飞?你们又怎么了?项磊不愿意接电话。”魏桐的声音。
“啊,没什么,吵了两句。”何飞听到的不是项磊的声音,倒轻松了不少。
“项磊说你都搬回家了。”
“老爷子想我了,回来住两天……”
“你等会儿,我再劝劝项磊,让他听你电话。”
“不用了。”何飞慌忙收了线。
老妈站在客厅里,斜眼看着何飞挂了电话走出阳台,十分把握地说:“别装了,你这电话打得不对,瞒不了我。”
何飞看着老妈的神情,心下里哭笑不得,心想倘若哪天真的带项磊回家出柜了,而老妈不愿接受现实的话,一定要把这一段给她重温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对她说:“你看,这不是你亲自威逼你儿子,去讨项磊这小子好儿的吗?”
何飞返回阳台,重新拨出了项磊的号码,这一次接通后,对方始终没有先出声,何飞知道应该是项磊接的,只“喂”了一声,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良久。
“那个……我妈非要我打个电话问问你……”
“嗯。”
“你……你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啊。”
完全在何飞的意料之外。
何飞以为他起初一直沉默着,是因为他在辛苦地压抑着哭腔,何飞在想,一旦听到他用哽咽的声音回答之后,自己大概又会像上次那样,迫不及待就要赶回去了。
可他稍后的回答听上去相当平静,好像刚刚吃了顿悠闲的晚餐,洗了个热水澡,又啃了一苹果,然后正和他的好朋友躺在床上看影碟呢。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36
何飞一时间连呼吸都乱了,皱起眉头眯着眼睛,在阳台上四处张望起来,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何飞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好好谈谈吧,怎么样?”
“好啊!明天下午不就没课吗?午饭后你过来好了。”
“好,明天见。”
为了躲避对方挂断后的忙音,何飞抢先一步收了线。
何飞经过客厅里神色凝重的老妈,料想她也已经猜到这一通电话给自己带来了怎样的茫然失措。何飞径直走进了自己房间,老妈在身后对他说:“儿子,没事儿,没准儿明天一见面儿就好了。”
可是,何飞已经开始后悔电话里的约见了。
想想项磊电话里的语气,也能猜得到明天谈话的大致结果了。好像,他已经无所谓了。怎么会呢?何飞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忽然就这么无所谓了呢?南京的事都那么轻飘飘地过去了,这次争吵对他来说,究竟何以会有更大的杀伤力呢?
那种结果,他不是根本就尝试不到最后一刻吗?
冥冥中,何飞还是愿意相信,这不会是两个人的最终结局,可是,何飞真的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了。因为真正意义上全身心的恋爱,这大概是何飞的第一次。
何飞一方面无法即刻面对,另一方面更需要谨慎的思考。
所以,何飞决定爽约。
224
第二天,何飞真的没有去。
第四十章:再给他们一个雨夜
更新时间2010-3-2 20:16:57字数:8504
225
何飞每天都能在学校里看到项磊。
他们在教室里碰面,在食堂门口碰面,在宿舍里碰面,他们几乎在这个校园的角角落落里碰面。何飞看到项磊就像曾经的小二那样,孤单单地一个人四处游走。更多的时候,他对何飞视而不见,偶尔四目相对,他会马上移开视线。
何飞从他一闪而过的目光里,找不到任何讯息。
何飞真不知道,他心里藏着怎么样的打算,如果自己走上前去告诉他,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不知道他是会不说一句话地掉头走开,还是会硬生生地扔出一句不容置疑的拒绝。何飞根本不能面对这两种可能的任何一个!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只是一直在赌气,何飞只须装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再说一些恳恳切切的话,就能够挽回所有。
可是这种可能对何飞来说,似乎显得有些奢侈了。
何飞从来不曾这样,何飞向来善于承受各种现实,可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彻底完了,不可逆转地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几乎和三年前的许梦虎毫无关联了。
无所头绪。一周的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转眼到了五一长假。
226
五一假期前一天傍晚,何飞在主楼北门的露天篮球场上打了会儿球,正好碰见了石卓,三两句间,就说到了喝酒,于是一道去了学校东门外的斜街。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37
“要不要叫上琳琳和雯雯?”石卓问道。
“这是去喝酒呢,叫上些不喝酒的人去有什么意思?”何飞说。
“谁说人张雯雯不喝酒?”石卓笑道。
“算了。还是就咱兄弟坐一块儿喝几杯得了。”
“成,那我打个电话给项磊。”石卓说着,就拿出手机要拨号。
“别了!就咱哥俩儿吧!项磊……他去北大找老乡去了。”何飞拦住石卓。
“不可能。刚我还见他,说到晚会儿一起去喝酒时,他说他回去洗衣服……”
石卓大概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没再多问。
两人一边吹牛,一边来到斜街,找了个小饭馆儿坐了下来。石卓照例要了白酒,然后问何飞喝什么,何飞想了想,索性也要了白酒。这时候何飞忽然想,喝醉也好,趁着醉意不计后果去找他,妈的,一定要说个清楚!
酒喝到一半,石卓小心地问何飞:“你们俩……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何飞看了看石卓,怔了半天不知道从何说起。
断断续续总算讲出了前因后果,何飞看看石卓,他正望着自己微微笑着。
“我真想不明白,到底什么问题,至于这么严重!”何飞说着,心中不免烦躁,扬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酒。从舌根到腹腔,如同有团火焰,一路灼烧而去。
“要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其实问题也不算小。”石卓说。
“知道你丫是个强人,没你不明白的事儿,就别他妈的卖关子了!”
“项磊吧,开始接触的一段时间,你会感觉倒他一身骄傲,再接触一段时间,等他能掏心窝子给你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家伙骨子里妄自菲薄透顶!他对我说过,他深知自己这点秉性,所以常常对自己信任的人倾诉些什么,希望在得到认同的过程中锻炼自信。当然,他倾诉的东西不可能完全对,但他同样容易被说服,你没发现,他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吗?”
何飞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石卓笑笑,继续说:“你若能说服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坏结果。所以当他严肃地对你表达某种心情的时候,你要么认同他,要么说服他,这对他相当重要,别以为保持沉默,或者不痛不痒地回应两下,就当让着他了,对他来说,我敢肯定,不认同就等于全盘否定,不尝试说服就等于不上心。比如他对你说起亲人的境况时,很容易从你的反应中发现,你根本不能体会他当时的心情,当然,共鸣是强求不来的,他正是因为确信了这一点,才觉得和你之间没什么希望了。他这个人,最不喜欢不纯粹的东西了。”
“其实那天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我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或是对他说句‘都过去了别瞎想了’,或许也不会闹起来。”何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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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9 00:52:38
“就算那天不会,迟早有一天也会。”石卓坚定地说。
何飞点点头:“操!也是!”
“说真的,我们不是农村长大的,也许真的不能真切地体会到,像项磊这样从农村过来的人他们的想法,也就是基于人性里与生俱来的那么一点儿善,在看到他们身处悲苦境地时,至多会去同情一下,而且只是对这个庞大群体中被我们发现的少数,对他们诸多悲苦中的一小部分,还只能是时不时地触动那么一小下,稍微面对更多人的更多悲苦境遇、稍微再频繁一点或者坚持得再久一点,大概就生厌了。”石卓说。
何飞紧锁眉头,若有所思。
“这家伙其实是一个头脑复杂但言行简单的人。说你们没有出现大的问题,是因为他身上的大问题,其实很容易被你解决掉。”石卓笑道。
“真的吗?”何飞看着石卓,希望得到最终确认。
“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石卓继续笑道,“不过,我觉得南京那件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你所料想的那么无所谓,而是你室友这件事比起那件事来说,也许更适合他借以表现自己的情绪罢了。你仔细去看看这家伙用心写过的东西,就能发现他的情绪有多么容易可以从波澜不惊变得乱七八糟了!哈!”
何飞想了想说:“你知道吗?我从南京回来对他坦白之后,他问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仅仅出于这段时间养成的一种习惯而已……”
石卓笑得更欢了:“那你觉得我有可能养成这个习惯吗?我至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地对任何一个人拍着胸脯说,我可不是什么习惯都能养成的。——所以,那件事他没说什么,不代表他心里无所谓,他大概是觉得委屈了你,自己有情绪也不好发作。”
何飞举起酒杯碰了碰石卓手里的杯子,不无认真地说:“妈的!像你这种人,怎么就混到我们这个破学校里来了呢!”
“别提这茬了!考不上北大,是兄弟这辈子永远抹不平的一道疤,这都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什么时候听人说起高考,什么时候还他妈的隐隐作痛呢!”石卓笑着说。
两个人很快就干掉了一斤白酒,石卓提议再叫一瓶的时候,何飞慌忙喊停。这醉意正恰到好处呢,再多可就大了。
何飞尚有打算,需要留存足够清醒的意志。
“老石你打个电话问问项磊干什么呢,现在。他可能不会接我电话。”何飞说。
石卓嘿嘿一笑,拿出手机拨通了项磊的电话。
“说刚洗完衣服,这会儿正在东门口的印务室里办点事儿!”
然后石卓诡秘地笑笑,说自己要去学校南门等杨琳。
于是两人出了小饭馆儿,就地道了别。
何飞呼出大口的酒气,定了定神,大步迈开朝学校东门走去。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39
227
项磊正在印务室里排队,何飞远远地看到了他的侧脸。
一时间构思不好相遇的最佳方式,何飞索性没有走近前,而是绕进印务室对面的卫生院里,倚在卫生院门口的树上,点上了一支烟。
一支烟的工夫,项磊拿着一叠A4纸走出了印务室,出门左拐去了大一宿舍楼的方向。何飞一时兴起,仍旧没有走近前,而是一直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他在大一社区的宣传屏上贴了一张A4纸,然后转而向礼堂走去。何飞在宣传屏前稍作了一番停留,看到项磊张贴的是一张转租启事。
校外附近,小一居原价转租,家具家电齐全,个人添置的各种生活用品全部赠送,五一期间任意时段,均可联系看房。
何飞感觉到自己的胸膛里,毫不客气地刺痛了一下,想也没想,就伸手扯掉了那张纸,狠狠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学校一共有六个可以张贴广告的宣传屏,项磊一一张贴了他的转租启事,何飞跟在后面,总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到那些启事的人。
项磊从学校南门出了校园,去了一趟超市,何飞远远地看到,他买了两兜吃的,方便面,速冻水饺,还有一大瓶百事可乐。何飞想,他一定还买了燕麦面包,草莓果酱和炼乳,还有水果味儿的酸奶。
项磊从超市出来以后,去了小区菜市场边的家电维修部,再出来时,一手提着两个食品袋,一手抱着那个多功能收录机。他这样走到家,一定会累酸胳膊,何飞想。去年他们一同布置那个小屋的时候,何飞尝到过那滋味儿。
他站在3单元门禁前,费劲地从单肩包里翻找钥匙,何飞在马路这边,几乎都能听到钥匙串发出的声音了,可他一直没能翻出来。
他气急败坏地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当然,钥匙串也掉出来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需要放下手里的食品袋和录音机。他这么做了,然后俯下身去收拾地上散落的物品,然后去开门禁,然后伸出一只脚挡在门缝里,然后重新拎起食品袋和录音机,然后用脚勾开了门,然后跌跌撞撞地晃了进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蠢过。
何飞忍不住笑了,鼻子里却意外地酸了一下。
何飞站在楼下,抬头张望着六楼的阳台,灯光开了一会儿就关掉了,何飞以为他还会下楼,于是打算等他离开以后,自己再悄悄地回去。
当项磊再回家时,何飞想,自己没准儿能吓到他,惊喜到他,或者,幸福了他。
可是何飞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项磊下楼。
起风了,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何飞等得不耐烦了,小心地爬上了楼。
何飞站在门外,听到门缝里传来《withorwithoutyou》的旋律。
何飞站了很久,那个旋律一直循环往复。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40
他在干什么?他在珍惜每一分钟,用来留恋这个家吗?他不知道,何飞就在一墙之外,他在黑暗的房间里,不厌其烦地听这首曾经被何飞宣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乐队最百听不厌的歌,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想念一个人了吗?他……
何飞在台阶上无力地坐下,脑袋无力地靠在门口的墙上,双眼无力地闭上。
如果连和自己深爱的人同床共枕的时候,都会是孤独的,那这个让他深爱的人,也许真的可有可无。何飞的眼前浮现出刘冲离开那晚项磊爬满眼泪的脸,何飞想起了当时自己意识到自己被他需要的那份动情,而实质上,自己又何德何能被他需要呢?
他流出的眼泪,是在宣泄内心的孤独吧?
他宁愿孤独地想念,也不愿孤独地zhan有。
何飞听到他在附和那首歌最后一段嘶吼,何飞想象着他那张此刻无人观赏的脸上,正在表达着怎样的深情。
何飞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着什么。
下雨了,倾盆如注。
这场雨,是为了借给何飞一个闯进去、留下来的理由吗?
妈的,老子不需要这个多余的理由!
何飞被这个念头刺激得不愿多想哪怕一秒钟,他当即取出口袋里的东西,堆放在门口,跑下楼去,冲进了雨幕。
四月末的雨水,居然还冰凉刺骨。
从这里冲刺到可以打到车的路口,大概需要5分钟,从下了出租车到抱头鼠窜到家里,最少需要3分钟,淋够8分钟之后,这场雨,就和这个夜晚毫无关联了。
估摸的时间,宁多勿少。何飞淋在雨里,足足持续了10分钟的时间。
袜子内裤都湿透了,何飞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稍稍动一下,就会不停地打起冷战。躲在铺子里的商贩们,用诧异的眼光盯着何飞看了又看,何飞自己倒笑出来了。
时间到。何飞浑身发抖地爬回六楼,仔细想想,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傻逼了。
捡起门口的随身物品,何飞从身体到心理都不能再继续忍受下去,这才哆哆嗦嗦打开了那扇门。
熟悉的音乐声骤然加大,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的温度瞬间席卷全身。
何飞的嘴巴张了几张,到底还是没有喊出项磊的名字。可是项磊显然已经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他张望不到门口的情景,于是下了床,缓缓走了过来。
“谁?”他并不开灯,只是小心地朝门厅处问了一句。
“我。”何飞低声应道。
他停了脚步,沉默良久。
“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问,“你怎么回来了”,而是问,“你怎么来了”。
“再耗下去,我他妈的就疯了……”很冷,何飞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项磊大概是看在这颤抖声音的份儿上,才终于磨磨蹭蹭走上前来。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2:41
他原本应该是打算在半米外的地方站定,就这样继续接下来的对白吧,何飞跨出一步,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扯了过来,下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整个身体就贴了上去。项磊抽了一口凉气,好像还打了一个冷战,身体又本能地抗拒了一下,这时候何飞的胳膊已经环过他的脖子,紧紧箍在了他的后背上。
项磊只给了他半分钟的时间,就挣脱了出去。
“怎么淋成这样了?赶紧洗个澡换身衣服吧。”项磊说着时,绕过何飞关了门,然后又打开了卫生间的灯。
“一起洗。”何飞忐忑地说。
项磊愣了一下,回道:“不用了,我洗过了。”
“我们别这样闹下去了,好吗?我真的快疯掉了。”何飞的声音近乎哀求。
“你……不是来避雨的吗?”项磊有些无措地问道。
“不是!”何飞忍不住喊了一声,接下来又忍不住放低了声音,“项磊,你敢说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看不见我的时候连想也不会想?你现在这样说,我现在就走。”
“那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也默认了。”
“我他妈的没有默认!”何飞吼道。
“你大爷的!你怎么不说你又反悔了?”项磊也跟着吼。
听项磊这么一吼,何飞忽然笑了。
“我本来就没有默认。”何飞说。
“去你大爷的!”
项磊骂了一句,转身要回卧室,却再一次被何飞一把扯了回来。卫生间的灯光打在了他的侧脸上,何飞看到他嘴角的胡茬,几乎和自己的头发一般长短了。不由分说,何飞低下头就吻了过去。
项磊伸手用力推了何飞一把,何飞退了半步,把身后的门撞出了一声闷响,项磊的脸上随之闪过了一系列神情,抱歉,心疼,慌乱,看到何飞因此而窃笑起来,那慌乱马上又换成了羞愤,羞愤还没有完,好像是为了毁尸灭迹似的,他迅速地凑上前来,迫不及待就要继续那个狂野的深吻。
何飞完全来不及反应,完全来不及。
不小心被他触碰到了汹涌澎湃的冲动反应,好似就这样打断了他的忘我深情。项磊撤离身体,对何飞说:“赶紧去洗澡吧!”
“一起洗。”何飞抓住项磊的胳膊。
“自己洗。”项磊转身要走。
“一起洗!”何飞将他拽回。
“你拉拉扯扯上瘾了是不是?”项磊哭笑不得。
何飞强行把项磊推到卫生间里,扯掉了项磊的衬衫和短裤,开了淋浴,然后才去脱自己身上完全湿透的衣物。
洗澡,随即成了一件用来作为陪衬的事。
淋浴间,随即也不仅仅只是淋浴间了。
228
回到卧室,何飞径直上了床,张开手脚摆成了大字趴在那里,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对项磊喊道:“你来吧!我他妈的也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