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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04
“狮堂雪冷,果然名不虚传!”听得罗雪亭这声如叹如笑的啸声,仆散腾不由扬眉一笑,冷冷道,“传我号令,闲杂人等禁入翠鹤山,有敢闯山者,斩!”一个黄衫侍卫应声而去。
“难得仆散先生对狮堂雪冷和沧海龙腾这场大战如此看重!只是我若是完颜亨,一定不会来!”说话的却是叶天候,昨晚他险些斩杀卓南雁,这时想想还觉可惜。“所以你一辈子也只是叶天候!”仆散腾对叶天候这皇上新封的四品侍卫毫不放在眼内,冷冰冰地道,“若我是完颜亨,一定会来!”他的声音倏地有些怅然,“他已失去了一切,却再不能失去名誉!”叶天侯哈哈笑道:“那晚辈便恭喜门主,待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出手,自可将这二人一举擒下!这非但是绝世之功,更是绝世之名!”“那样的做派,绝非仆散腾所为!”仆散腾不等他笑完,便冷冷地劈断了他的笑声,“我会让胜者歇息,先擒下败者,再挑战胜者!”叶天候还是毫不在意地笑:“那先生以为,这绝世一战,谁会获胜?”仆散腾徐徐道:“完颜亨不来便罢,来则必胜!”叶天候眼神闪烁,悠然道:“门主若是给了完颜亨喘息之机,还有把握战而胜之吗?”仆散腾刀剑般刚硬的脸上骤然掠过一丝震动,不错,沧海龙腾和狮堂雪冷这武林顶尖的两大宗师之战,不管最终是谁获胜,他的自信和心力都会跃入一个新的至境。这样的对手,若是再养精蓄锐之后,即便是风云八修之中最霸气的刀霸,也难有胜机。
“那样才有意味!”仆散腾的双目慢慢眯起,一字字地道,“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惟其如此,我的刀才有生命!”说到此处,蓦地意兴横飞,不由振声长啸。声若飓风突起,自忘机亭中飞卷而出。
“对面的朋友,莫不是天刀门主、刀霸仆散腾?”罗雪亭的笑声远远飘来,在仆散腾锋芒毕露的狂啸声中居然字字不乱。仆散腾哈哈笑道:“今晚得睹罗老风采,当真欢喜得紧!”
一阵寒风鼓荡而来,远远地只见罗雪亭踏上一步,狂风之中衣袂猎猎,长笑道:“既然得睹了老子的绝世风采,何不现身一战?”仆散腾摇头道:“既然罗老跟芮王爷有约,仆散腾虽是见猎心喜,也不敢掠人之美!”罗雪亭笑道:“你不后悔?”仆散腾目光痴迷地望着对面峰顶,笑道:“能见狮堂雪冷和沧海龙腾一战,实乃平生大幸,仆散腾甘愿让出这决战的机会!”两人远远对答,却犹如对面坐谈般得清晰真切。几语之后。二人一起纵声长笑,笑声卷在一处,有若两股怒流突撞,激荡飞腾,振人心魄。
便在此时,陡然听得一道怒啸破空飞来,竟将这两人的笑声一起淹没。这啸声气势之雄直如天河飞泻,似乎连山腰峰顶的风声都被啸声吞没。忘机亭前所有人的心神全在怒啸声中一阵震颤,人人心内均想,“这完颜亨终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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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05
这时才疾奔到山下的卓南雁也在啸声中微微发抖,仰头望了眼黑魆魆的山崖,却见一道雪白的身影直向峰顶掠去。那人步法沉稳,但每—举步投足,身形便直升数丈,看上去真如山神御风飘飞,可不正是完颜亨。
卓南雁的气血一阵翻涌,急鼓足内气,犹似足不点地般地疾冲而前,口中振声大喝:“罗堂主,完颜亨,切莫交手,小心鼠辈坐收渔利——”这几日苦修天衣真气,竟使他的内功精进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境地。完颜亨那啸声正由亢而低,他这奋声一吼恰如乳燕穿云,从怒啸声中直透了出去。
“这人是谁?”仆散腾也不禁收回目光,转向山下瞧来,只一瞥,眼中便寒芒一凛,“又是这少年!”叶天侯呵呵笑道:“不错,这人便是刚作了一日芮王府郡马爷的南雁!耶律瀚海便是死在此人掌下!”
仆散腾如鹰的眸子陡然一颤,道:“此子他日不容小觑!”身侧伫立的“厚土刀”佟广等四大弟子觑见他凌厉的眼神,忙道:“弟子等这便去擒了这厮来!”仆散腾却道:“可惜怒儿已逝,你们的五行天刀阵法无从施展!”忽地浓眉一挑,道,“我新寻来的那个孩子怎样了?”
“那个叫刘三宝的少年吗?”佟广皱眉道,“总是大哭大闹,不服管教!”仆散腾若有所思地道:“那日我在路上偶见此子,便知他火形带水,命理上佳,这才将他搜罗身边,你们不可亏待了他。嘿嘿,单从形貌命理上看,刘三宝这火形比蒲察怒还要高,若是随我修习烈火天刀,自可一日千里!”说着目光向山下一扫,沉声叹道,“对付南雁,你们四人联手,只得施展十二爻辰四相阵了,小心在意!”“厚土刀”佟广四兄弟齐齐应了,一声,急转身出亭。
守在山下的锦衣侍卫见卓南雁来势汹汹,急挺身喝问。卓南雁望着数丈外杀气腾腾的那群侍卫,眼中光棱乍闪,冷笑声中,大踏步向前掠去。众侍卫全是跋扈惯了的主,但在月色下见了他脸上现出的那抹孤傲和决然,竟全在心底泛出一阵寒意。“胆敢近峰者斩!”不知谁仗着胆子喝了一声,霎时间刀剑齐扬,亮闪闪的箭镞凝在弦上,全对准了他。
给对面黑压压的刀林箭海衬着,月色下这袭旧旧的青衣,便显得说不出得凄清和单薄。但卓南雁却丝毫未停,陡地一声清啸,身子劲矢般腾起,众侍卫一愣之间,他已直撞入人群之中。啸声未绝,四五个侍卫已被他双掌连扬,拍翻在地,他身形却丝毫不停地自东倒西歪的众侍卫间飞掠而前。四处扑来的大内侍卫越聚越多,但卓南雁出掌如电,硬生生从众侍卫中震开一条路来,长矛大戟、棍斧刀剑,随着他掌势起落,乱糟糟地向四处飞去。
忽听身侧有人大喝一声“着!”刀声鼓荡,斜劈而到。卓南雁听风辨器,便知五行天刀已到,正待闪避,陡觉斜刺里又有两线刀气自后飞刺。这两刀好不古怪,一阴一阳两道劲气竟能将刀声相互抵消,若非卓南雁的忘忧心法笼罩全局,必然难以察觉。原来仆散腾得知爱徒烈火刀蒲察怒身死,五行天刀大阵难以施展,临时苦思出一套四相刀阵,命“厚土刀”佟广四人操演一日,竟也威力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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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06
卓南雁心中微凛:“天刀门主当真不凡,一夜之间,他这瘸了一条腿的五行天刀竟又威力大增!”这时他若闪身躲避,必使先机尽失,危急之中忽行险招,一招“独鹤与飞”,硬是从身前身后的三刀之间切了过去。
“厚土刀”佟广在前,锐金、青木二刀在后的这一联袂出手,本来自度即便杀不了卓南雁,也可占尽先机,却不料卓南雁竟然兵行诡道,这行云流水般的一插竟是险中求胜。守在前面的“寒水刀”童千波又惊又怒,眼见卓南雁疾奔而到,大喝声中,细长的柳叶刀曲曲折折地斜削过来,招式真如水涌波飞般连绵不绝。卓南雁身法不停,左臂一长,已将身旁的一个侍卫抓过,挡在身前。那侍卫吓得哇哇大叫,“寒水刀”童千波大惊收刀。卓南雁顺手便将那侍卫手中长剑夺下,回手三剑,“当当当”的三声锐响,将身后“厚土刀”、“锐金刀”、“青木刀”攻来的连环三刀尽数挡开。
“厚土刀”佟广四人眼见卓南雁行险直进、抓人夺剑、反手挡刀一气呵成,均不由眼前一亮,各自喝了声彩。卓南雁适才头也不回地反手削出三剑,但觉剑上传来的三股力道或厚重或刚猛或柔韧,竟是各尽五行之性,不由心中一凛。他步法稍慢之间,眼前人影闪烁,“厚土刀”佟广四人已各自挥刀,又拦在了身前,数十个侍卫也呼拉拉地四下围上。
卓南雁猛一抬头,却见那道白影已然屹立峰顶,跟罗雪亭那袭铁衣遥遥相对。他的心便是呼地一沉。
第一部 拔剑抉云 第四十三节:月昏绝顶 剑鸣刀寒
“完颜亨,你终于来啦!”罗雪亭盯着对面衣自如雪的完颜亨,悠然的声音中透出无限得畅快。完颜亨的长发在月光下随风轻动,他淡淡地道:“我又怎能不来!”平静如水的语调,挺拔如山的身子,又有谁能想到这人一夜之前身遭抄家之痛。那轮冷月就在头顶,月光虚无缥缈地泻在凝立峰顶的两个人身上,使得他们动也不动的身躯瞧上去便似两块异常雄伟的山岩。
“传闻此人昨夜家败人散,此时怎地看不出丝毫异相?”罗雪亭心中诧异,脸上却不动丝毫声色,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沉声笑道:“一口吸尽西江水!”随着这悠长无比的一吸,他本来干枯瘦小的身子恍然便似高大了许多,铁色衣襟猎猎飞扬。
山风渐大,完颜亨仍旧静静地凝立着,身上的白衣在峰头呼啸的夜风中仿佛白银铸就,纹丝不动。罗雪亭身形不动,但浑身气劲已化作风刀霜剑,潜涌而来,功力稍逊者便会给他山岳般的气劲挤压得口吐鲜血。但完颜亨却对身周凌人的气劲侵压浑若不觉,他的眼神渐渐明利,徐徐道:“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释迦初生,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罗雪亭引经据典的性子发作,长吟几句之后却又哈哈笑道,“呸,你完颜亨算什么,不过是一摊臭之又臭的狗屎撅!老子恰好送你文偃禅师那句话: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贵图天下太平!”深具禅机的话语中夹杂着俗不可耐的破口大骂,狂荡的笑声如怒雷般在山谷间炸响。忘机亭中观战的侍卫全觉心旌摇荡,浑身突突战抖。完颜亨却连衣襟都不曾发出半丝震颤,脸上破出一道玄奥的笑意:“道在蝼蚁,道在屎溺!在参透生死之人看来,狗屎撅便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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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07
“你这狗屎撅,当真参破了生死?”罗雪亭笑声忽止,扬眉道,“老子问你,生与死又有何不同?”要知在他这等绝代高手眼中,突破天道的情形便如缘山而登天,在攀到绝顶之后,才发现苍天仍旧高高在上,但脚下已无路可攀,再求寸进当真难上加难。这时听得完颜亨这玄机隐蕴的一语,罗雪亭自是忍不住发问。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生死亦然!”完颜亨的脸上熠熠生辉,似是抛却了尘世间的忧喜,淡淡地道,“莫问生与死有何不同,且道昼与夜又有何不同?”罗雪亭心中陡震,一瞬间似是从对面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看到了昼的蓬勃、辉煌、阳刚和夜的从容、宁谧、阴郁。宇宙间最深奥的生死之谜和最平实的昼夜事理竟转接成了一道浩瀚而又圆融的环,在完颜亨震慑人心的目光中流转不息。
罗雪亭急忙收摄心神,沉沉道:“好,只此一句,不枉老夫等你一十六载!”忽地昂首望天,眼中却涌出一丝震动,长长一叹,“完颜亨,若是没有宋金之争,老夫必会引你为平生至交!”本来他处心积虑地要置完颜亨于死地,接到飞鸽传书送来的卓南雁亲笔书信,得知这死对头境况不妙,这才即刻启程远赴燕京,要乘机为大宋除去这一死敌。但这时峰头论剑,阐扬天下最精微的道理,两人心中却都感觉出无比得酣畅和感动。普天下都以为龙骧楼主和雄狮堂主会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哪知说到至高无上的武学,两人心内全生出一股心意相通的莫名感动。
完颜亨仰天一笑:“即便有宋金之战,我与卓藏锋也一样算生死之交!”罗雪亭刚硬的脸上掠过一丝憾然,冷冷道:“但若卓藏锋在世,你们终究难免一战!”说着转头望来,眼中神光灿然,那副嬉笑怒骂的神色尽数收起,“恭喜老弟得窥天道之秘,想必你的沧海横流又是一番气象了吧?”
完颜亨见他始终如壁立万仞,不减半分气势,也不禁动容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罗老这些年来不知得了些什么?”罗雪亭笑道:“除了些拳脚末节,可说一无所得!老夫此来燕京,只想请你印证三掌。”完颜亨无语一笑,只是眼中神光愈盛。
夜空上冬云渐重,月光愈发迷离虚无。一团似云似雾的白气宛若天幕垂幔般沉了下来,在峰顶徐徐萦绕翻卷,山峰上的气息陡地变得肃杀逼人。
仆散腾远远地望着。忘机亭这地方本该听不清罗雪亭和完颜亨低沉的话语,但仆散腾精神驰骋,却觉得浑身气血翻涌,忍不住低声叹道:“果然是高手!”叶天候皱眉道:“怎地他们一直不出招?”仆散腾冷笑道:“他们的招早已发出。若是你在一旁,只怕会被他们的气劲挤压得浑身筋骨寸断!”他的目光愈发痴迷地望着对面,犹如十八岁的少年即将看到初恋情人宽衣解带,缓缓道,“传闻十余年前,宋金两国的第一高手,剑狂卓藏锋和沧海龙腾一战惊天,十六年后,终于又有了可观的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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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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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卓南雁蓦地大喝一声,身子疾拔而起,左掌一带,忽地将一个侍卫拨了过来,猛地向“厚土刀”佟广撞去。佟广低声咒骂,脚踏八卦方位向旁急转,但那侍卫被一股大力带着,身不由己地乱挣乱撞,竟无巧不巧地跌到他要落足的方位上。“厚土刀”佟广收足不及,竟给那侍卫撞得身子一晃。卓南雁的身法如电,又抓起一个侍卫向“锐金刀”夹谷坚抛去。他精通易学阵法,但仓促间却也看不出四人起步落足所循的阵法之秘,这时接连抓起侍卫乱丢乱撞,几下之间,非但弄得佟广等人手忙脚乱,更隐隐瞧出了一些端倪。
佟广蓦地瞠目大喝:“旁人退后百步!”众侍卫正自惊骇,得了这命令,立时仓皇逃奔。“锐金刀”夹谷坚等三人神色凝重,身形斜斜飘飞,似拦非拦地仍旧将卓南雁围在当中。
卓南雁目光游动,已看出四人的阵法乃是四相生八卦,再和十二辰十二律相配的乾坤十二爻辰阵,当下冷哼一声,低声喝道:“黄钟在子,一阳爻生为初九!”身形疾晃,已向初九“黄钟”位踏去。“厚土刀”佟广四人听他口中念的口诀,正是这阵法变幻所依的爻辰说,惊骇之下,身法急展,全向黄钟位抢去。卓南雁哈哈大笑,身子已向“大吕”位转去。他的易学修为远胜于这四人,进退趋避,较之四人快了数倍,这一来反客为主,登时大占上风。“厚土刀”佟广等人急得连连怒啸,全力施为,好歹没让卓南雁轻易脱困。
“好功夫,这少年真乃天纵奇才!”仆散腾听得弟子略带惊惶的怒啸,转头瞧来,忍不住低声赞叹。叶天候神色一变,道:“晚辈去拦住他!”仆散腾道:“你未必是他对手。嗯,再过十年,此子当颇为可观!”叶天候缓缓笑道:“那晚辈必不会让他活到十年之后!”
话音一落,众人眼前陡地一暗,天上的月亮已全被厚云遮住,只透出朦胧的一层淡光。峰顶那团云雾却愈来愈浓,将完颜亨和罗雪亭的身形尽数笼住。叶天候收回目光,才发觉身旁的仆散腾已然踪迹不见,忙惊叫一声:“仆散先生……”
仆散腾的声音在数十丈外遥遥传来:“老夫前去瞧瞧,尔等不可近前!”他见猎心喜,终究忍不住要上峰亲见这绝世一战。
“厚土刀”佟广四人的乾坤十二爻辰阵本是一夜之间仓促而成,论起配合精妙,其实远不及当日卓南雁在试剑金陵会上见过的南宫剑阵。但“厚土刀”佟广师兄弟的武功却远胜南宫铎等人,更兼他四人的刀法各呈五行之妙,稍加阵法配合,便即端妙无比。饶是卓南雁越战越勇,一时却也难以突破他四人的刀阵。
激战之中,卓南雁骤然发觉身边“多”了一人。这人并不出手,一直隐在暗处,但浑身的劲气却如同箭在弦上,隐隐欲发。他虽没有发出一招一式,却在旁牵制住了自己大部分的心神精力。卓南雁游目四顾,却见火把光芒映得四周忽明忽暗,众侍卫只远远呐喊助威。若非卓南雁的忘忧心法笼罩全局,只怕必然难以察觉有这等高手隐匿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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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09
霎时他脑中闪过一张阴冷的脸:叶天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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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到爹爹了!”不知名的小山坳里忽地传来完颜婷略带惶急的低声一呼。昨晚她跟着余孤天来到完颜亨藏身的那间小舍,屋内却已不见了完颜亨的身影,只见了完颜亨留下的一封简信,却说大战在即,不愿睹儿女啼哭而分心!完颜婷见不到父王,魂不守舍,呆呆地挨了一日,终究忍不住要来观战。余孤天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她悄悄赶来。适才卓南雁大战“厚土刀”佟广四卫,将众侍卫尽数引了过去,他二人倒悄没声息地绕过忘机亭,选了个无人所在,静静地观战。这时月敛雾绕,遮住了完颜亨的身影,完颜婷低声嚷嚷,便要上峰去观战。
余孤天忙道:“婷姐,王爷说过,不让你过去!”伸手便来拉她的手。完颜婷用力一摔,没有甩脱。她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猛地挥掌,便扇在他脸上。“啪”的清脆一响,两人都是一怔。
完颜亨留下的那间密室内存有各色衣衫和食物、金银,完颜婷身上的新娘红妆早换做了一身男子的青衣,夜色下瞧来只是一截倔强的窈窕影子。余孤天抚了抚热辣辣的脸,眼见那青影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行,心底也撞上火来,挥手又将她腕子拽住。完颜婷只觉得心底憋闷无比,奋力扬起另一只手,又向他脸上掴来。这一回却又被余孤天翻掌抓住了。
黑漆漆的夜色里,他瞧清了她乌黑的眼睛。那眼里闪着一道冷幽幽的光,像把刀一样刺在他心上。余孤天忽然明白完颜婷只怕一辈子不会用瞧卓南雁那样的眼神来瞧自己,这让他的心底又痛又恨,更有说不出的委屈:“凭什么我这太祖太宗的龙子龙孙却比不上那个野小子?凭什么?凭什么……”他几乎要哽咽出声。
两个人默然无声地挣着。盯着身前簌簌微抖的倩影,他腹内陡地升起一股热腾腾的火,从心口蹿到胸前,再燃到眼睛上。余孤天猛地扑了上去,把完颜婷拦腰抱住,重重地压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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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散腾,”完颜亨并不转头,却知仆散腾已悄然到了峰顶,只冷冷地道,“何不一起过来一战!”仆散腾抱刀而立,缓缓道:“我暂时做个看客,待二位分出胜负,胜了的先歇上一歇,待会儿我自要讨教。败了的便没那等好运,只怕先要丧在我这金龙刀下!”声音更是冷若冰霜,不含半分人间情愫。
完颜亨道:“罗老,这么说,我们这一回决的就是生死了?”罗雪亭笑道:“好,老子信得过刀霸的话!”双眉乍扬,喝道,“第一掌!”大喝声中,铁掌吐出,正是六阳断玉掌的第一招“断流势”。他单掌微举之时,人距着完颜亨还有十丈开外,但一掌才推出,人便毫无征兆地在完颜亨身前丈余凸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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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10
这一掌无声无息,但仆散腾却觉得峰顶的云雾、残雪、削岩、枯草全微微震动了一下。仆散腾心中一惊,只觉这一掌意蕴笼罩天地,当真避无可避,挡无可挡,暗思若是换作自己,除了硬拼,几乎别无它法。他心意才动,金龙宝刀便在鞘中嗡嗡地龙吟不止。
“好!”完颜亨的声音仍旧好整以暇,举步斜斜踏出。仆散腾双目一缩,只觉他这一踏大有讲究,心底不禁大叫一声:“怎地我却没想到这一招?”不由暗自佩服完颜亨的勇气。要知这似退非退的一踏,看似洒脱雅致、妙意无尽,但也在行险——面对罗雪亭这天下最刚猛的对手,不守不攻地将先手拱手让出,无异于自寻死路。
强悍如“刀霸”仆散腾,面对罗雪亭这招断流势,也不敢如此托大!天下也只有完颜亨敢使出如此异乎寻常的招数来。
哪知当此之时,罗雪亭心内的震惊却比仆散腾更甚。他这一掌六阳尽集,端的可使大江断流,但对面的完颜亨飞退之间,浑身气劲似发非发,舒张的劲气陡地化作了无边无际的大海。罗雪亭只觉自己这一掌击在了大海之中,虽然刚猛无尽,却无从发力。最可怕的却是完颜亨飘飞之中,浑身气劲吞吐,随时隐含反击,只要自己这势在必得的一掌稍现迟钝,那海水般的劲气便会随时聚拢反击过来。那反击必是怒海狂澜,势不可挡!
他心念电闪之间,“断流势”六阳之数的变化堪堪已到尽头!“开!”罗雪亭吐气开声,掌势毫不停顿地顺势一抹。“断流势”寓至刚于至柔,这尽头的一抹却于至柔中反呈刚相。仆散腾眼见罗雪亭陡然间由攻转守,竟如银碗盛雪、白鹭藏霜,丝毫不着痕迹,忍不住在心底大声喝彩。
完颜亨的身形在峰顶圆转如意地斜飞丈余,才堪堪落在状若卧牛的一块方岩上。咔咔声响,卧牛大石在他这一踏之下,转瞬间化为齑粉。
“高明!”完颜亨的脸上这时才现出一丝震动。适才他不招不架地斜身飞退,看似故意托大,实则是退中寓攻的险招,更是攻心为上的无上妙招。只要罗雪亭心中动怒或是神气稍馁,他便能乘隙反攻,一举获胜!但他料不到罗雪亭这排山倒海的急攻之后,竟又能使出如此气足神完的一守!完颜亨浑身气劲蓄势待发,本要乘着罗雪亭攻势稍怠的一瞬间全力反击,但眼见对手这一抹如山之凝,如海之定,立时转消了念头,气随意转,尽数踏在了青石之上。
夜风若有若无,月光淡如轻烟。峰顶三人的脸上全现出酣畅淋漓之色。“痛快!”罗雪亭眼中精光闪烁,叫道,“完颜亨,老夫决料不到普天之下,竟能有人面对老夫这一招断流势而不出手的!”完颜亨也沉沉笑道:“本王也料不到天下还有人一招之间,竟能使我欲击无望!罗老这十余载果然精进不息!”高手过招,妙在劲气收发自如,一羽不能加,一毫不得减,完颜亨面对罗雪亭的全力出掌不迎不架,看似胜了一招,但他最终踏碎青石,却又输了半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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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11
“这第二掌老弟仍不出手,便算老夫大败!”随着罗雪亭的沉声一喝,他身上衣袂便猎猎狂舞起来,连头上长发都高飞而起,直刺向空,整个人都似化作怒目金刚。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碎势”虽未施出,舒缓的风声却陡地大了起来,昏黄的月亮全被云雾遮住。那团垂幔般的雾气在风中尽力地翻滚着,腾挪着,奔腾着,将崖顶点染得千奇百怪。
猛听罗雪亭一声大喝,犹如霹雳炸响,地动山摇,“玉碎势”宛然施出。若说那一招“断流势”罗雪亭仍旧是八分攻两分守,那这一招“玉碎势”便是义无反顾、破釜沉舟的纯攻无守!汹涌诡奇的云雾若狂蛟,若怒狮,若矫豹,若舞凤,罗雪亭的铁掌随着翻腾的云雾变幻不休,若龙爪,若狮吻,若豹尾,若凤啄,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向完颜亨涌来。
六为阳数之极,这一掌玉碎势的六般变化却是循环往复,无尽无休,妙在每一击都是随物赋形,变化各异,每一击都是骇人眼目,惊人肝胆。这已不是当日他传给卓南雁的六阳断玉掌,其中更尽数融入了他数十年武功修为之妙。
仆散腾看得眼中烈焰升腾,浑身气劲勃发,几乎便要振声长啸。
在山腰间激战的卓南雁更是浑身一震。虽在激战之中,但他的心神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罗雪亭这风云变色的一招“玉碎势”。
忘忧心法重在笼天地于心内,卓南雁这时的修为虽未达到那样的妙境,但此刻心法展开,仍能感应到这两大高手的拼争。想起那日罗雪亭初传此招时,也是长空晦暗,这时却是狂云吞月,浓雾萦峰,卓南雁心内忽觉有一股雄奇的气势随之跃动奔腾,忍不住仰天长啸,掌上剑法陡然随之犀利起来。
※※※※※※※※
完颜亨双眸电闪,身子如同古松傲立,牢牢扎在四处涌来的掌风拳雨之中,他的双掌却已好整以暇地翻了起来。完颜亨终于出手!当此之时,他也不得不出手。“玉碎势”的攻势来自四面八方,完颜亨缓缓挥出的这一掌却简简单单地直来直去。罗雪亭的身形随着掌势在四周激荡变幻,但完颜亨这看似简之又简的一掌却始终精准无比地向他推去。
快如掣电的玉碎势,在这缓之又缓的一推之下,竟然占不得丝毫便宜。四方涌来的龙爪手、豹尾指、狮锋掌、凤啄爪诸般逞奇斗幻的招式竟全轰击在这缓缓一掌上。快与慢、繁与简,全在这两大宗师交手的一招之间颠倒错乱了。
“高!”仆散腾当先叫好。罗雪亭龙游虎奔的身躯终于顿住,心内立时闪过几句话“为学曰益,为道曰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他文武兼修,立时想到,自己这耐势走的正是“为学曰益”之途,变化繁复到了令人目眩之境,完颜亨的这一掌却反其道而行之。罗雪亭忍不住沉声笑道:“将诸般变化减损至无,这是无为之道的妙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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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12
“无为而无不为!”完颜亨脸上有一道紫色光芒一闪而逝,笑道,“罗老掌法绝世,若在一个月之前,本王当真难以应付!”罗雪亭眼中异彩流动,脸上奋发激昂的神色倏忽不见,代之的是一番自然舒畅,缓缓笑道:“好一个无为而无不为!”两人对视而笑,忽然间心境相通,竟都踏入了一个心意神气与自然万物交融无碍的玄妙境界。
天上的月亮仍旧难见分毫,云气滚滚翻动,峰顶越来越黯淡。风声随之止息,峰顶悄清冷寂,似乎是要有一场大雪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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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孤天被一股怒火攫住了心魂,整个人忽然变得疯狂无比。他狠狠地压在完颜婷的身上,在她脸上、颈上、发髻上,在够得着的一切地方疯狂地亲吻着。完颜婷哭喊着,嘶咬着,扭动着,却无济于事。
“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就如自己一夜之间从最高贵的太子变成了最卑微的叫化子一般!”他的双手猛然撕落,完颜婷胸前的衣襟顿时裂开。虽然这里幽暗一片,但余孤天还是真切无比地看到了她酥胸上的那抹白。他愈发癫狂地撕裂着她的衣襟,口中呼呼喘息,他觉得自己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余孤天,连他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的疯狂。
寒风呼呼钻入怀中,完颜婷忽然不再挣扎了。她仰面朝天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泪水哗哗地滑落。她觉着自己已经死了。她忽然想,这时候的自己,本该在珠帘纱帐后偎在他的怀中,在泛着幽香袭人的暖阁中畅享新婚后的第一晚欢娱吧?一想到卓南雁,她心底就是一阵钻心得痛:最期盼的婚礼成了家破人散的惨剧,最敬重的父王这时生死未卜,而这一切全因那个自己最喜爱的人!她有些愤恨自己,为什么还在念着他。她甚至有些恼恨自己为何还活着。
身下的完颜婷忽地一动不动,亢奋的余孤天倒是一凛。定下神,他看到了她脸上比夜色还浓烈的痛楚,那抹在幽暗中闪动的凄冷泪珠更让余孤天的心咚的一跳:“我堂堂皇子,怎能行此下三滥的勾当!”一想起自己是大金皇太子,心底又腾起一股傲气,“终有一日,我要让她欢天喜地地嫁给我!”
“婷姐姐,婷姐姐!”耳畔传来余孤天轻轻的呼唤,完颜婷却给一种难言的凄凉悲怆劈面打中,猛觉心口发闷,不由咳咳地咳嗽起来。余孤天听得她锥心泣血的咳嗽,心底更是怜惜无限,手足无措地从她身上站起,一边慌乱地掩好她的衣襟,一边颤声道:“你……不要生气,都怪我不好!”
完颜婷却不再理他,又痛咳了两声,才缓缓立起,扫了一眼山腰上影影绰绰地擎着火把的侍卫,银牙紧咬,迈步便向上攀去。余孤天在她身后怯怯地喊了声“婷姐姐”,忙疾步跟上。
“嗤!”一支羽箭骤然破空疾飞,直向激战正酣的卓南雁心口射到。这一箭劲急如电,却又阴毒无比,时机、方位都拿捏得妙至毫巅。羽箭挟着一道乌光,直没入卓南雁体内。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7-9 23:40:13
卓南雁大叫一声,身子栽倒在地。“青木刀”阿典达四人大喜,一齐飞身抢来,“厚土刀”佟广忽地喝道:“生擒活捉!”激战良久,这四人已对卓南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四把刀齐齐倒转刀背,向他背上要穴砸去。
猛然间只闻卓南雁大喝一声,身子斜斜跃起,四把刀尽数走空。寒光骤闪,卓南雁长剑一招“对面千里”连环剌到。本来“厚土刀”佟广四人出手,从来都是连绵环护,但这时自觉胜券在握,心底大意之下,已然中招。只听得“呛啷呛啷”声响,四人手腕中剑,钢刀尽数落在地上。“锐金刀”夹谷坚和“青木刀”阿典达更被卓南雁这气蕴绵绵的一剑扫中了腿上穴道,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本来卓南雁对仆散腾的几大弟子殊无好感,但听得“厚土刀”佟广嘶喊的那句话,便也投桃报李,未下狠手。
“厚土刀”佟广四人踉跄退开,卓南雁身子却斜刺里冲出,猛然抓起一名侍卫向西侧树林中抛去。他算准这偷袭之人必是在那里,口中喝道:“叶天候,还不现身!”身子左右游走,众侍卫自四处砍来的狠辣刀剑被他轻巧地闪过,而他每一出手,看似随心,却必能抓住一个侍卫向树林中抛去。
只听得哇哇的哭号喊叫之声不绝,顷刻之间,四五个侍卫全已被他以重手法抛入西侧树林。那些侍卫痛得哭爹喊娘,叶天候却始终踪迹不见。
卓南雁不敢耽搁,身子急掠,向山峰冲去。雾气越来越沉,风声已消沉无踪,那轮暗月这时连一丝影子也瞧不到。疾奔的卓南雁却觉着胸前一阵潮湿,知道叶天候那支暗箭终究还是射中了自己。这人就像一条隐在暗处的毒蛇,随时还会再蹿出来给自己致命一击。但这时他却已顾不得许多,明知前面龙潭虎穴,也要向前。
山顶上幽暗一片,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当头罩来。愈是靠近峰顶,压力越是沉重,卓南雁的步子不得不慢了下来,只是一步步地坚实无比地向前走。他的心绪一阵激荡,忽然想起自己十四岁时,以三番棋挑战林逸虹,那时自己迎着朝阳踏上金风崖,步子也是如此得义无反顾。
第一部 拔剑抉云 第四十四节:雪满苍山 龙腾玉碎
罗雪亭脑中一片空明,心神已与整座大山交融一处。他像是觉出了山脚的积雪正在一点一滴地融化,感到了峰顶的林木在大风中欢快酣畅的呼吸,看到了轻云掩映后的月亮明亮莹澈,更体悟到了山腰凝结成冰的深潭下隐隐的流水。自他学武以来六十多载,只有这心游万仞的一刻,他才觉出天地万物间的和谐与可爱,便连舒缓的风声都显得无比流畅。
完颜亨见他脸上神光流布,知他此刻心意神气已与天地交接,这最后一掌必然惊神泣鬼。当下他劲气潜转,自外看来全身上下不带一丝火气,静若千尺幽潭,淡淡道:“罗老修为已入天元境界,这一掌必然不同凡响!”罗雪亭的眼中跃出一道锐光,忽地摇头叹道:“我只当老弟已尽悟天道之秘,此时瞧来,却还有破绽!”本来两人拼死一战,罗雪亭发觉了对手的破绽,言语之中竟是说不出得憾然。他千里迢迢地赶来燕京会斗完颜亨,原只想乘机除去龙骧楼主这个大宋的死对头,但得知完颜亨丢官罢职、亡命天涯后,心内倒大松了一口气,这时与他峰顶论剑、激战良久,心中更增了英雄相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