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17:06:06
玄贞道人转头向一人道:“风二弟,白二侠刚才所说的那几招,咱们来比划比划。”
这姓风的名叫风际中,模样貌不惊人、土里土气。昨日在回春堂药店地窖中引见之后,从未开口说过话,韦小宝也没对他留意。他点点头站起,发掌轻飘飘的向玄贞拍出。
玄贞左掌架开,身子一缩,双手五指都拿成了爪子,活脱是只猴子一般,显是模仿“八臂猿猴”徐天川的架式。风际中左足一点,身子跃起,从半空中扑击下来。姚春叫道:“好一招‘龙腾虎跃’!”叫声未毕,玄贞已斜身闪开。便在此时,风际中倏地抢到玄贞身前,左腿向右横扫,右臂向左横掠,正是白寒枫适才比划过的那一招“横扫千军”。
风际中一身化而为二,刚使完白寒枫的一招“龙腾虎跃”,跟着便移形换位,抢到玄贞道人身前,使出白寒松那招“横扫千军”,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众人喝彩声中,玄贞缩拢身子,直撞入对方怀中。风际中双掌急推,按在玄贞胸口,说道:“哈哈,你输……”便在这时,玄贞右拳击在风际中胸口,左掌拍中他小腹。两人拳掌都放在对方身上,凝住不动。玄贞道:“白二侠,当时情景,是不是这样?”
白寒枫尚未回答,风际中身子一晃,闪到了玄贞背后,双掌从自己脸面右侧直劈下来,虚拟玄贞的背心,说道:“高山流水!”这两掌并没碰到玄贞身子,众人眼前一花,他又已站在玄贞面前,双掌按住他胸口,让玄贞的拳掌按住自己腹部,回复先前的姿式。
这两下倏去倏来,直如鬼魅,这些人除了韦小宝外,均是见多识广之人,但风际中这等迅捷无伦的身手,却是见所未见。众人骇佩之余,都已明白了他的用意,当时徐天川以一敌二,情势凶险无比,倘若对白寒松下手稍有留情,只怕难逃背后白寒枫“高山流水”的这一击。玄贞又道:“白二侠,当时情景,是不是这样?”
白寒枫脸如死灰,缓缓点了点头。风际中身法兔起鹘落,固然令人目眩神驰,而他模仿自己两兄弟这几下招式,竟也部位手法丝毫无误,宛然便是自己师父教出来的一般。“龙腾虎跃”、“高山流水”和“横扫千军”三招,都是“沐家拳”中的著名招式,流传天下,识者甚多,风际中会使,倒也不奇,但以一人而使这三招拳脚,前后易位,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加之每一招都是清清楚楚,中规中式,法度严整,自己兄弟毕生练的都是“沐家拳”,却也远所不及。
风际中收掌站立,说道:“道长,请除下道袍,得罪了!”玄贞一怔,不明他的用意,但依言除下道袍,略一抖动,忽然两块布片从道袍上飘了下来,却是两只手掌之形,道袍胸口处赫然是两个掌印的空洞。原来适才风际中已用掌力震烂了他道袍。玄贞不禁脸上变色,情不自禁的伸手按住胸口,心想风际中的掌力既将柔软的道袍震烂,自己决无不受内伤之理,一摸之下,胸口却也不觉有何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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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7:06:07
风际中道:“白大侠掌上阴力,远胜在下。徐大哥胸口早已受了极重内伤,再加上背心受了‘高山流水’的双掌之力,只怕性命难保。”
众人见风际中以阴柔掌力,割出玄贞道袍上两个掌印,这等功力,比之适才一身化二、前后夹攻的功力,更是惊人,无不骇然,连喝彩也都忘了。韦小宝心想:“海老乌龟当日在我袍子胸口上割下一个掌印,只怕用的也是这种手段。”苏冈和白寒枫对望了一眼,均是神色沮丧,眼见风际中如此武功,己方任谁都和他相去甚远,又给他这等试演一番,显得徐天川虽然下重手杀了人,却也是迫于无奈,在白氏兄弟厉害杀手前后夹击之下,奋力自保,算不得如何理亏。
苏冈站起身来,说道:“这位风爷武功高强,好教在下今日大开眼界。倘若我白大弟真有风爷的武功,也决不会给那姓徐的害死了。”
韦小宝道:“白大侠的武功是极高的,江湖上众所周知,苏四侠也不必客气了。”白寒枫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又不能说自己兄长武功不行。韦小宝又道:“白二侠的武功也是挺高的,江湖上众所周知。”
樊纲生怕他更说出无聊的话来,多生枝节,向苏冈和白寒枫拱手道:“今日多有打扰,这就别过。”玄贞道:“且慢!大伙儿到白大侠灵前去磕几个头。这件事……这件事,唉,说来大家心里难受,可别伤了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说着迈步便往后堂走去。
白寒枫双手一拦,厉声道:“我哥哥死不瞑目,不用你们假惺惺了。”玄贞道:“白二侠,别说这是比武失手,误伤了白大侠,就算真是我们徐大哥的不是,你也不能恨上了天地会全体。我们到灵前一拜,乃是武林中同道的义气。”苏冈道:“道长说得是。白二弟,咱们不可失了礼数。”
当下韦小宝、玄贞、樊纲、风际中、姚春、马博仁等一干人齐到白寒松的灵前磕头。
韦小宝一面磕头,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白寒枫厉声道:“你刚才说些什么?”韦小宝道:“我暗暗祷祝,向白大侠在天之灵说话,关你什么事?”白寒枫道:“你嘴里不清不楚,祷祝些什么?”韦小宝道:“我说:‘白大侠,你先走一步,也没什么。在下韦小宝,给你的好兄弟打得遍体鳞伤,命不长久,过几天就来阴世,跟你老人家相会了。’”白寒枫道:“我几时打过你了?”韦小宝拉起衣袖,露出右腕,只见手腕上肿起了又黑又紫的一圈,指痕宛然,正是刚才给白寒枫捏伤的,说道:“这不是你打的么?”苏冈向白寒枫瞧了一眼,见他不加否认,脸上就微有责备之意,转头向韦小宝道:“韦香主,这件事一言难尽。咱们日后慢慢再说。”韦小宝道:“只怕我伤重不治,一命呜呼,日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苏冈见他说话流利,毫无受伤之相,知他是耍无赖,心想:“天地会怎地叫这样一个小流氓做香主?”说道:“韦香主长命百岁,大伙儿都死光了,你还活上几十岁呢。”韦小宝道:“我此刻腹痛如绞,五脏六腑,全都倒转,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风二哥,玄贞道长,我倘若死了,你们不必找白二侠报仇。江湖上义气为重,咱们可不能伤了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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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7:06:08
苏冈皱起了眉头,将众人送出门外。玄贞向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通四人道了劳,抱拳作别。
天地会一行人回到回春堂药店。刚到店门口,就见情形不对,柜台倒坍,药店中百余只小抽屜和药材散了一地。众人抢进店去,叫了几声,不听得有人答应,到得内堂,只见那胖掌柜和两名伙计都已死在地下。这药店地处偏僻,一时倒无人聚观。
玄贞吩咐高彦超:“上了门板,别让闲人进来。咱们快去看徐大哥。”拉开地板上的掩盖,奔进地窖,叫道:“徐大哥,徐大哥!”地窖中空空如也,徐天川已不知去向。樊纲愤怒大叫:“他奶奶的,咱们去跟沐王府那些贼子拚个你死我活。”
玄贞道:“快去请王总镖头他们来作个见证。”玄贞道:“他们若要害死徐大哥,已在这里下手,既将他掳去,不会即行加害。”当下派出人去,将王武通、姚春等四人请来。
王武通等见到胖掌柜的死状,都感愤怒,齐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到杨柳胡同去要人。”一行人又到杨柳胡同。白寒枫开门出来,冷冷的道:“众位又来干什么了?”樊纲大声道:“白二侠何必明知故问?这等行径,太也给沐王府丢脸。”白寒枫怒道:“丢什么脸?什么行径?”樊纲道:“我们徐大哥在哪里?快送他出来。你们乘人不备,杀死了我们回春堂的三个伙计,当真卑鄙下流。”白寒枫大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回春堂、回秋堂、什么三个伙计?”
苏冈闻声出来,问道:“众位去而复回,有什么见教?”
雷一啸道:“苏四侠,这一件事,那可是你们的不是了。
是非难逃公论,你们就算要报仇,也不能任意杀害无辜啊。京城之中做了这等事出来,牵累可是不小。”
苏冈问白寒枫:“他们说什么?”白寒枫道:“谁知道呢,真是莫名其妙。”
王武通道:“苏四侠、白二侠,天地会落脚之处,有三个伙计给人杀了,徐天川师傅也给人掳了去。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大家慢慢再说,请你们瞧着我们几个的薄面,先放了徐师傅。”苏冈奇道:“徐天川给人掳了么?那可奇了!各位定然疑心是我们干的了。可是各位一直跟我们在一起,难道谁还有分身术不成?”樊纲道:“你们当然另行派人下手,那又是什么难事?”苏冈道:“各位不信,那也没法。你们要进来搜查,尽管请便。”
白寒枫大声道:“‘圣手居士’苏冈苏四哥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几时有过半句虚言?老实跟你说,那姓徐的老贼倘若落在我们手里,立时就一刀两段,谁还耐烦捉了来耗费米饭养他?”苏冈沉吟道:“这中间只怕另有别情。在下冒昧,想到贵会驻马之处去瞧上一瞧,不知道成不成?”玄贞等见他二人神情不似作伪,一时倒拿不定主意。樊纲道:“苏四侠,大伙儿请你拿一句话出来,到底我们徐天川徐大哥,是不是在你们手上。”苏冈摇头道:“没有。我可担保,我们白二弟跟这件事也丝毫没有干系。”苏冈在武林中名声甚响,众人都知他是个正直的好汉子,他既说没拿到徐天川,应该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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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7:06:09
玄贞道:“既是如此,请两位同到敝处瞧瞧。韦香主,你说怎样?”
韦小宝心道:“你先邀人家去瞧瞧,再问我,‘你说怎样’。”说道:“道长说怎样,就是怎样了。反正我们三个人都给人家打死了,请他们两位去磕几个头赔罪,也合道理啊。”
苏冈、白寒枫都向他瞪了一眼,均想:“你这小鬼,一口就此咬定,是我们打死了你们三个人。”一行人来到回春堂中,苏冈、白寒枫细看那胖掌柜与两名药店店伙的死状,都是身受殴击毙命,胸口肋骨崩断,手法甚是寻常,瞧不出使的是什么武功家数。白寒枫道:“这件事大伙儿须得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们可蒙了不白之冤。”苏冈道:“蒙上不白之冤,那也不打紧,日后总会水落石出。只是徐大哥落入了敌人手中,可得尽快想法子救人。”
众人在药店前前后后查察,又到地窖中细看,寻不到半点端倪。眼见天色已晚,苏冈、白寒枫、王武通等人告辞回家,约定分头在北京城中探访,樊纲道:“苏四侠、白二侠,你们瞧明白了没有?今晚半夜,我们可要放火烧屋,毁尸灭迹了。”苏冈点头道:“都瞧明白了。好在邻近无人,将店铺烧了也好,免得官府查问。”
苏冈和白寒枫去后,青木堂众人纷纷议论,都说徐天川定是给沐王府掳去的,否则哪有迟不迟、早不早,刚打死了对方的人,徐天川便失了踪?最多是苏冈、白寒枫二人并不知情而已。众人跟着商议如何放火烧屋。韦小宝一听得要放火烧屋,登时大为兴奋。玄贞道:“韦香主,天色已晚,你得赶快回皇宫去。咱们放火烧屋,并不是什么大事,韦香主不在这儿主持大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韦小宝笑道:“道长,自己兄弟,你也不用捧我啦。韦小宝虽然充了他妈的香主,武功见识,哪里及得上各位武林好手?我要留在这里,不过想瞧瞧热闹罢了。”
众人面子上对他客气,但见他年幼,在白家又出了个大丑,实在颇有点瞧不起他,听他这么说,却高兴起来。他这几句话说得人人心中舒畅。大家对这个小香主敬意虽是不加,亲近之心却陡然多了几分。
玄贞笑道:“咱们放火烧屋,也得半夜里才动手,还得打断火路,以免火势蔓延,波及邻居。韦香主一夜不回宫,恐怕不大方便。”韦小宝心想此言倒也有理,天一黑宫门便闭,再也无人能入,自己得小皇帝宠幸,宫中人人注目,违禁外宿,罪名可是不小,只得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这把火如果让我来点,那可兴头得紧了。”高彦超低声道:“日后咱们要是白天去烧人家的屋,一定恭请韦香主来点火。”韦小宝大喜,握住他手道:“高大哥,大丈夫一言既出,你……你可不能忘了。”高彦超微笑道:“韦香主吩咐过的事,属下怎敢不遵?”韦小宝道:“咱们明天就去杨柳胡同,放火烧了白家的屋可好?”高彦超吓了一跳,忙道:“这可须得从长计议。总舵主知道了,多半要大大怪罪。”韦小宝登时意兴索然,便去换了小太监的服色。高彦超将他换下来的新置衣服鞋帽包做一包,拿在手里。众人四下查勘,并无沐王府的人窥伺,这才将韦小宝夹在中间,送到横街之上,雇了一乘小轿,送他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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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7:06:10
韦小宝向众兄弟点点头,上轿坐好。高彦超将衣帽包好放入轿中。一个会中兄弟走到轿前,钻头入轿,低声道:“韦香主,明儿一早,最好请你到尚膳监的厨房去瞧瞧。”韦小宝道:“瞧什么?”那人道:“也没什么。”说着便退了开去。韦小宝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这人留着两撇鼠须,鬼头鬼脑,市井之中最多这等小商贩,到杨柳胡同时他也没跟着同去,自己一直以为他是药店中的伙计,心想他叫我明天到厨房去瞧瞧,不知有什么用意?
反正巡视御厨房正是他的职责,第二天早晨便去。顶头上司一到,厨房中的承值太监以下,人人大忙特忙,名茶细点,流水价捧将上来。韦小宝吃了几块点心,说道:“你们这里的点心,做得也挺不错了,不过最好再跟扬州的厨子学学。”承值太监忙道:“是,是。若不是韦公公指点,我们可还真不懂。”
韦小宝见厨房中也无异状,正待回去,见采办太监从市上回来,后面跟着一人,手中拿着一杆大秤,笑嘻嘻的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是!公公怎么说,便怎么办,包管错不了。”韦小宝一见此人,吃了一惊,那正是昨天要他到厨房来瞧瞧之人。
采办太监忙抢到韦小宝面前,请安问好。韦小宝指着那人,问道:“这人是谁?”采办太监笑道:“这人是北城钱兴隆肉庄的钱老板,今儿特别巴结,亲自押了十几口肉猪送到宫里来。”转头向钱老板道:“老钱哪,今儿你可真交上大运啦。这位桂公公,是我们尚膳监总管,当今皇上跟前的第一大红人。我们在宫里当差的,等闲也见不着他老人家一面。你定是前生三世敲穿了木鱼,恰好碰上了桂公公。”
那钱老板跪下地来,向韦小宝连磕了几个响头,说道:“这位公公是小号的衣食父母,今日才有缘拜见,真是姓钱的祖宗积了德。”韦小宝说道:“不用多礼。”寻思:“他混进宫来,想干什么了?怎地事先不跟我说?”那钱老板站起身来,满脸堆笑,说道:“宫里公公们作成小号生意,小号的价钱特别克己,可说没什么赚头,不过替皇上、公主、贝勒们宰猪,那是天大的面子。别人听说连皇上都吃小号供奉的肉,小号的猪肉自然天下第一,再没别家比得上了。因此上钱兴隆供奉宫里肉食也只一年多,生意可着实长了好几倍,这都是仰仗公公们栽培。”说着又连连请安。韦小宝点点头,笑道:“那你一定挺发财啦!”那人道:“托赖公公们的洪福。”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来,笑嘻嘻道:“一点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公公留着赏人罢!”说着双手送到韦小宝手里。
韦小宝接过来一看,银票每张五百两,共是一千两银子,正是自己前天分给高彦超他们的,微微一怔,只见钱老板嘴巴向着那采办太监一努,韦小宝已明其意,笑道:“钱老板好客气哪!”将两张银票交了给承值太监,笑道:“钱老板的敬意,哥儿们去分了罢,不用分给我。”众太监见是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无不大喜过望。供奉宫中猪羊牛肉、鸡鱼蔬菜的商人,平时都给回扣,向有定例,逢年过节虽有年礼节礼,也不过是四五百两,这其中尚膳房的头儿太监又先分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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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7:06:11
此刻见银子既多,韦小宝又说不要,各人摊分起来,岂不是小小一注横财?那承值太监却想,桂公公口说不要,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摆摆架子,他是头儿,岂能当真省得了的,待会摊分之时,自须仍将最大的份儿给他留着。
钱老板道:“桂公公,你这样体恤办事的公公们,可真难得。你不肯收礼,小人心中难安。这样罢,小号养得有两口茯苓花雕猪,算得名贵无比,待会去宰了,一口孝敬皇太后和皇上,另一口抬到桂公公房中,请公公细细品尝。”韦小宝道:“什么茯苓花雕猪?名头古怪,可没听过。”钱老板道:“这是小号祖传的秘法,选了良种肉猪,断乳之后,就喂茯苓、党参、杞子等等补药,饲料除了补药之外,便只鸡蛋一味,渴了便给喝花雕顶……”
他话没说完,众太监都已笑了起来,都说:“哪有这样的喂猪法?喂肥一口猪,岂不是要几百两银子?”钱老板道:“本钱自然不小,最难的还是这番心血和功夫。”韦小宝道:“好,这等奇猪,倒不可不尝。”钱老板道:“不知桂公公今日午后什么时候有空,小人准时送来。”韦小宝心想从上书房下来,已将午时,便道:“巳末午初,你送来罢!”钱老板连称:“是,是!”又请了几个安出去。承值太监陪笑道:“桂公公,待会见了皇上,倒不可提起这回事。”韦小宝问道:“为什么?”承值太监道:“宫里的规矩,凡是希奇古怪的食物,是不能供奉给皇太后、皇上和贝勒、公主们的。倘若吃了有一点儿小小乱子,大伙儿有几颗脑袋?”韦小宝点头道:“正是。”承值太监又道:“皇上年少好奇,听到有这等希奇古怪的茯苓花雕猪,倘若吩咐取来尝尝,咱们做奴才的干系太大。再说,这种千辛万苦喂起来的肉猪,又不是常常都有的,要是皇上吃得对了胃口,下了圣旨,命御厨房天天供奉,大家可只有上吊的份儿了。”韦小宝哈哈大笑,道:“你倒想得周到。”
承值太监道:“这是尚膳房历来相传的规矩罢了。太后和皇上的菜肴,一切时鲜果菜,都是不能供奉的。”韦小宝奇道:“时鲜菜蔬不能供奉,难道反而只供奉过时的、隔宿的果菜?”他虽当了几个月尚膳监的头儿,对御厨的事却一直不曾留心。
承值太监笑道:“供奉过时隔宿的菜蔬,那是万万不敢。不过有些一年之中只有一两月才有的果菜,咱们就不能供奉了。倘若皇上吃得入味,夏天要冬笋,冬天要新鲜蚕豆,大伙儿又只好上吊了。”
韦小宝笑道:“皇太后、皇上都是万分圣明的,哪有这等事?”承值太监一凛,忙道:“是,是。太后和皇上圣明,那是决计不会的。听说那是打从前明宫里传下来的规矩。到了我大清,皇上通情达理,咱们奴才们办起事来,就容易得多啦。”心下暗暗吃惊,对先前这几句话好生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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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7:06:12
第十回 尽有狂言容数子 每从高会厕诸公
韦小宝从上书房侍候了康熙下来,又到御膳房去。过不多时,钱老板带着四名伙计,抬了两口洗剥得干干净净的大肥猪到来,每一口净肉便有三百来斤,向韦小宝道:“桂公公,你老人家一早起身,吃这茯苓花雕猪最有补益,最好是现割现烤。小人将一口猪送到你老人家房中,明儿一早,你老人家就可割来烤了吃,吃不完的,再命厨房里做成咸肉。”
韦小宝知他必有深意,便道:“你倒想得周到。那就跟我来。”钱老板将一口光猪留在厨房,另一口抬到韦小宝屋中。
尚膳监管事太监的住处和御厨相近,那肥猪抬入房中之后,韦小宝命小太监带领抬猪的伙计到厨房中等候,待三人走后,便掩上了门。
钱老板低声问道:“韦香主,屋中没旁人吗?”韦小宝摇了摇头。钱老板俯身轻轻将光猪翻了过来,只见猪肚上开膛之处,横贴着几条猪皮,封住了割缝。韦小宝心想:“这肥猪肚中定是藏着什么古怪物事,莫非是兵器之类,天地会想在皇宫中杀人大闹?”不由得心中怦怦而跳。果见钱老板撕下猪皮,双手拉开猪肚,轻轻抱了一团物事出来。韦小宝“咦”的一声惊呼,见他抱出来的竟是一个人。钱老板将那人横放在地下。只见这人身体瘦小,一头长发,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上穿了薄薄的单衫,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只是胸口微微起伏。
韦小宝大奇,低声问道:“这小姑娘是谁?你带她来干什么?”钱老板道:“这是沐王府的郡主。”韦小宝更是惊奇,睁大了眼睛,道:“沐王府的郡主?”钱老板道:“正是。沐王府小公爷的嫡亲妹子。他们掳了徐三哥去,我们就捉了这位郡主娘娘来抵押,教他们不敢动徐三哥一根寒毛。”韦小宝又惊又喜,说道:“妙计,妙计!怎地捉她来的?”
钱老板道:“昨天徐天川徐三哥给人绑了去,韦香主带同众位哥哥,二次去杨柳胡同评理,属下便出去打探消息,想知道沐王府那些人,除了杨柳胡同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落脚所在,徐三哥是不是给他们囚禁在那里,想知道他们在京城里还有哪些人,当真要动手,咱们心里可也得先有个底子。
这一打探,嘿,沐王府来得人可还当真不少,沐家小公爷带头,率领了王府的大批好手。”韦小宝皱起了眉头,说道:“他妈的!咱们青木堂在京里有多少兄弟?能不能十个打他们一个?”钱老板道:“韦香主不用担心。沐王府这次来到北京,不是为跟咱们天地会打架。原来大汉奸吴三桂的大儿子吴应熊,来到了京城。”
韦小宝点头道:“沐王府要行刺这姓吴的小汉奸?”钱老板道:“是啊。韦香主料事如神。大汉奸、小汉奸在云南,动不了他们的手,一离云南,便有机可乘了。但这小汉奸自然防备周密,身边有不少武功高手保护,要杀他可也不是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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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7:06:13
沐王府那些人果然另有住处,属下过去查看,那些人都不在家,屋里却也没徐三哥的踪迹,只有这小丫头和两个服侍她的女人留在屋里,那可是难得的良机……”
韦小宝道:“于是你就顺手牵羊,反手牵猪,将她捉了来?”
钱老板微笑道:“正是。这小姑娘年纪虽小,沐王府却当她是凤凰一般,只要这小郡主在咱们手里,徐三哥便稳如泰山,不怕他们不好好服侍。”韦小宝道:“钱大哥这件功劳倒大得紧呢。”钱老板道:“多谢韦香主夸奖。”韦小宝道:“咱们拿到了小郡主,却又怎样?”说着向躺在地下的那少女瞧了几眼,心道:“这小娘皮长得可挺美啊。”钱老板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听韦香主的意思办理。”
韦小宝沉吟道:“你说怎么办?”他跟天地会的人相处的时候虽暂,却已摸到了他们的脾气。这些人嘴里尊称自己是香主,满口什么静候香主吩咐云云,其实各人肚里早就有了主意,只盼得到自己赞同,于是一切便推在韦香主头上,日后他们就不会担当重大干系。他对付的法子是反问一句:“你说怎么办?”
钱老板道:“眼下只有将这个郡主藏在一个稳妥所在,让沐王府的人找不到。这次沐家来到京城的着实不少,虽说是为了杀小汉奸吴应熊,但咱们杀了他们的人。徐大哥又给他们拿了去,这会儿咱们天地会每一处落脚之地,一定能给他们钉得紧紧的。我们便拉一泡尿,放一个屁,只怕沐王府的人也都知道了。”
韦小宝嗤的一笑,觉得这钱老板谈吐可喜,很合自己脾胃,笑道:“钱大哥,咱们坐下来慢慢商量。”钱老板道:“是,是,多谢香主。”在一张椅上坐了,续道:“属下将小郡主藏在猪肚里带进宫来,一来是为瞒过宫门侍卫的重重搜检,二来是要瞒过沐王府众人的耳目。他奶奶的,沐公爷手下,只怕真有几个厉害人物,不可不防。小郡主若不是藏在宫里,难保不给他们抢了回去。”
韦小宝道:“你说要将小郡主藏在宫里?”
钱老板道:“属下可不敢这么说,一切全凭韦香主作主。
藏在宫里,当然是普天下最稳妥的所在。沐王府的高手再多,总敌不过大内侍卫。小郡主竟会在皇宫之中,别说他们决计想不到,查不出,就算知道了,又怎有能耐冲进皇宫来救人?
他们如能进宫来将小郡主救出去,那么连鞑子皇帝也能绑架去了。天下决没这个道理。不过属下胆大妄为,事先没向韦香主请示,擅自将小郡主带进宫来,给韦香主增添不少危险,不少麻烦,实在该死之极。”
韦小宝心道:“你将人带都带进来了,自己说该死,却也没死。把小郡主藏在宫里,果然是好计,沐王府的人一来想不到,二来救不出。你胆大妄为,难道我胆子就小了?”笑道:“你这计策很好,我将小郡主藏在这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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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7:06:14
钱老板道:“是,是,韦香主说这件事行得,那定然行得。属下又想,将来事情了结之后,小郡主总是要放还给他们的。
他们得知郡主娘娘这些日子是住在宫里,也不辱没了她身份,倘若老是关在小号屠宰房的地窖之中,闻那牛血猪血的腥气,未免太对不起人。”
韦小宝笑道:“每天喂她吃些茯苓、党参、花雕、鸡蛋,也就是了。”
钱老板嘿嘿一笑,说道:“再说,小郡主年纪虽然幼小,总是女子,跟我们这些臭男人住在一起,于名声未免有碍,跟韦香主在一起,就不要紧了。”韦小宝一怔,问道:“为什么?”
钱老板道:“韦香主年纪也轻,何况又是……又是在宫里办事的,自然……自然没什么。”言语吞吞吐吐,有些不便出口。
韦小宝见他神色忸怩,想了一想,这才明白:“原来你说我是太监,因此小郡主交我看管,于她声名无碍。你可不知我这太监是冒牌货。”只因他并不是真的太监,这才要想了一想之后方能明白,否则钱老板第一句话他就懂了。钱老板问道:“韦香主的卧室在里进罢?”韦小宝点点头。钱老板俯身抱起小郡主,走到后进,放在床上。房中本来有大床、小床各一,海大富死后,韦小宝已叫人将小床抬了出去。他隐秘之事甚多,没要小太监住在屋里服侍。钱老板道:“属下带小郡主进宫来时,已点了她背心上的神堂穴、阳纲穴,还点了她后颈的天柱穴,让她不能动弹,说不出话。韦香主要放她吃饭,就可解开她穴道,不过最好先点她腿上环跳穴,免得她逃跑。沐王府的人武功甚高,这小姑娘倒不会多少武功,却也不可不防。”韦小宝想问他什么叫神堂穴、环跳穴,如何点穴、解穴,但转念一想,自己是青木堂香主,又是总舵主的弟子,连点穴、解穴也不会,岂不是让下属们太也瞧不起?反正对付一个小姑娘总不是什么难事,点头道:“知道了。”钱老板道:“请韦香主借一把刀使。”韦小宝心想:“你要刀干什么?”从靴桶中取出匕首,递了给他。钱老板接了过来,在猪背上一划,没料到这匕首锋利无匹,割猪肉如切豆腐,一剑下去,直没至柄。钱老板吃了一惊,赞道:“好剑!”割下两片脊肉,两只前腿,道:“韦香主留着烧烤来吃,余下的吩咐小公公们抬回厨房去罢。属下这就告辞,会里的事情,属下随时来向韦香主禀告。”
韦小宝接过匕首,说道:“好!”向卧在床上的小郡主瞧了一眼,道:“这小娘皮睡得倒挺安稳。”他本来想说:“这小姑娘在宫里耽得久了,太过危险,倘若给人发觉,那可糟糕之极。”但想天地会的英雄好汉岂有怕危险的?这等话说出口来,不免给人小觑了。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17:06:15
待钱老板回去厨房,韦小宝忙闩上了门,又查看窗户,一无缝隙,这才坐到床边,去看那小郡主,只见她正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床顶,见韦小宝过来,忙闭上眼睛。韦小宝笑道:“你不会说话,不会动弹,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最乖不过。”见她身上衣衫也不污秽,想是钱老板将那口肥猪的肚里洗得十分干净,不留丝毫血渍,于是拉过被来,盖在她身上。
只见她脸颊雪白,没半分血色,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想是心中十分害怕,笑道:“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了你的,过得几天,就放你出去。”
小郡主睁开眼来,瞧了他一眼,忙又闭上眼睛。
韦小宝寻思:“你沐王府在江湖上好大威风,那日苏北道上,你家那白寒松好大架子,丝毫没将老子瞧在眼里,这当儿还不是让我手下的人打死了。他奶奶的……”想到此处,伸起手来,见手腕上黑黑一圈乌青兀自未退,隐隐还感疼痛,心道:“那白寒枫死了哥哥,没处出气,捏得老子骨头也险些断了。想不到沐王府的郡主娘娘却落在我手里,老子要打便打,要骂便骂,你半分动弹不得,哈哈,哈哈!”想到得意处,不禁笑出声来。小郡主听到笑声,睁开眼来,要看他为什么发笑。
韦小宝笑道:“你是郡主娘娘,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奶奶的,老子才不将你放在眼里呢!”走上前去,抓住她右耳,提了三下,又捏住她鼻子,扭了两下,哈哈大笑。小郡主闭着的双眼中流出眼泪,两行珠泪从腮边滚了下来。韦小宝喝道:“不许哭!老子叫你不许哭,就不许哭!”小郡主的眼泪却流得更加多了。韦小宝骂道:“辣块妈妈,臭小娘皮,你还倔强!睁开眼睛来,瞧着我!”
小郡主双眼闭得更紧。韦小宝道:“哈,你还道这里是你沐王府,你奶奶的,你家里刘白方苏四大家将,有他妈的什么了不起,终有一日撞在老子手里,一个个都斩成了肉酱。”
大声吆喝:“你睁不睁眼?”小郡主又用力闭了闭眼睛。韦小宝道:“好,你不肯睁眼,要这一对臭眼珠子有什么用?不如挖了出来,让老子下酒。”提起匕首,平放刃锋,在她眼皮上拖了几拖。小郡主全身打个冷战,仍不睁开眼睛。韦小宝倒拿她没有法子,说道:“你不睁眼,我偏偏要你睁眼,咱哥儿俩耗上了,倒要瞧瞧是你郡主娘娘厉害,还是我这小流氓、小叫化子厉害。我暂且不来挖你的眼珠,挖了眼珠,倒算是你赢了,永远不能瞧我。我要在你脸蛋上用尖刀子雕些花样,左边脸上刻只小乌龟,右边脸上刻一堆牛粪。
等到将来结了疤,你到街上去之时,成千成万的人围拢来瞧西洋镜,大家都说:‘美啊,美啊,来看沐王府的小美人儿,左边脸上一只王八,右边脸上一堆牛粪。’你到底睁不睁眼?”小郡主全身难动,只有睁眼闭眼能自拿主意,听得韦小宝这么说,眼睛越闭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