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01

  三位大哥,莫上了这小贼的当。

  』只听得拍拍拍、拍拍拍六声响,那人脸上吃了六记耳光,哇的一声,口吐鲜血,数十枚牙齿都撒在地下”。

  “席上群豪一齐站起,惊愕之下,大厅中百馀人竟尔悄无声息,均想:此人身法怎地如此快法?那峨嵋派的名宿受此重创,吓得话也说不出口。

  那儿子纵上前去打人时群豪并未看清,退回原处时仍是一幌即回,这一瞬之间倏忽来去,竟似并未移动过身子。

  那三位公公与他父亲数十年同食共宿,知道这是他家传的『飞天神行』轻功绝技,只是他青出于蓝,似乎犹胜乃父。

  那儿子道:『三位叔叔,若是我要相害,在昆明古庙之中何必放手?现下我有几句要紧话说,旁人听了甚是不便。

  』”“三人一想不错。

  那郎中公公当下领他走进内堂的一间小房。

  大厅上百馀位英雄好汉停杯相顾,侧耳倾听内堂动静”。

  “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四人相偕出来。

  郎中公公向群雄作了个四方揖,说道:『多谢各位光临,足见江湖义气。

  』群雄正要还礼,却见他横刀在颈中一划,登时自刎而死。

  群雄大惊,待要抢上去救援,却见叫化公公与脚夫公公抢过刀来,先后自刎。

  这个奇变来得突然之极,群雄中虽有不少高手,却没一个来得及阻拦”。

  “那义兄的儿子跪下来向三具尸体拜了几拜,拾起三人用以自刎的短刀,一跃上屋。

  群雄大叫:『莫走了奸贼!』纷纷上屋追赶,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三位公公的子女抱著父亲的尸身,放声大哭。

  群雄探询三人家属奴仆,竟没一个得知这四人在密室中说些什么,更不知那儿子施了什么奸计,逼得三人当众自杀。

  群雄见三位英雄尸横当地,个个气愤填膺,立誓要替三人报仇。

  “只是那儿子从此销声匿迹,不知躲到了何处。

  三位公公的子女由群雄抚养成人。

  群雄怜他们的父亲仗义报主,却落得惨遭横祸,是以无不用心抚育教导。

  三家子女本已从父亲学过家传武功,有了根基,再得明师指点,到后来融会贯通,各自卓然成家”。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喟然道:“他们武功越强,报仇之心愈切。

  练了武功到底对人是祸是福,我可实在想不明白”。

  宝树见她望著炉火只是出神,众人却急欲听下文,于是接口道:“苗姑娘这故事说得极是动听。

  她虽不提名道姓,各位自然也都知道,故事中的义兄,是闯王第一卫士姓胡的飞天狐狸,那脚夫公公姓苗,化子公公姓范,郎中公公姓田。

  三家后人学得绝技后各树一帜,苗家武功称为苗家剑,姓范的成为兴汉丐帮中的头脑,姓田的到后来建立了天龙门”。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02

  阮士中、殷吉等虽是天龙前辈,但本门的来历却到此刻方知,不由得暗自惭愧。

  宝树又道:“这苗范田三家后代,二十馀年后终于找到了那姓胡的儿子。

  那时他正身患重病,当被三家逼得自杀。

  从此四家后人辗转报复,百馀年来,没一家的子孙能得善终。

  我自己就亲眼见过这四家后人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苗若兰抬起头来,望著宝树道:“大师,这故事我知道,你别说了”。

  宝树道:“这些朋友们却不知道,你说给大多儿听吧”。

  苗若兰摇头道:“那一年爹爹跟我说了这四位公公的故事之后,接著又说了一个故事。

  他说为了这件事,他迫得还要杀一个人,须得磨利那柄剑。

  只是这故事太悲惨了,我一想起心里就难受,真愿我从来没听爹说过”。

  她沈默了半晌,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还在我出世之前的十年。

  不知那个可怜的孩子怎样了,我真盼望他好好的活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所说的“可怜孩子”是什么人,又怎与眼前之事有关?众人望望苗若兰,又望望宝树,静待两人之中有谁来解开这个疑团。

  忽然之间,站在一旁侍候茶水的一个仆人说道:“小姐,你好心有好报。

  想来那个可怜的孩子定是好好的活著”。

  他话声甚是嘶哑。

  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他白发萧索,年纪已老,缺了一条右臂,用左手托著茶盘,一条粗大的刀疤从右眉起斜过鼻子,一直延到左边嘴角。

  众人心想:“此人受此重伤,居然还能挨了下来,实是不易”。

  苗若兰叹道:“我听了爹爹讲的故事之后,常常暗中祝告,求老天爷保佑这孩子长大成人。

  只是我盼望他不要学武,要像我这样,一点武艺也不会才好”。

  众人一怔,都感奇怪:“瞧她这副文雅秀气的样儿,自是不会武艺,但她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大侠的爱女,难道她父亲竟不传授一两手绝技给她?”苗若兰一见众人脸色,已知大家心意,说道:“我爹说道,百馀年来,胡苗范田四家子孙怨怨相报,没一代能得善终。

  任他武艺如何高强,一生不是忙著去杀人报仇,就是防人前来报仇。

  一年之中,难得有几个月安乐饭吃,就算活到了七八十岁高龄,还是给仇家一刀杀死。

  练了武功非但不能防身,反足以致祸。

  所以我爹立下一条家训,自他以后,苗门的子孙不许学武。

  他也决不收一个弟子。

  我爹说道:纵然他将来给仇人杀了,苗家子弟不会武艺,自然无法为他报仇。

  那么这百馀年来愈机愈重的血债,愈来愈是纠缠不清的冤孽,或许就可一笔勾销了”。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03

  宝树合十道:“善哉,善哉!苗大侠能如此大彻大悟,甘愿让盖世无双的苗家剑剑法自他而绝,虽是武林的大损失,却也是一件大大善事”。

  苗若兰见那脸有刀疤的仆人目中发出异光,心中微感奇怪,向宝树道:“我进去歇歇,大师跟各位伯伯叔叔,失陪了”。

  说著敛衽行礼,进了内堂。

  宝树道:“苗姑娘心地仁善,不忍再听此事。

  她既有意避开,老衲就跟各位说说”。

  这一日自清晨起到此刻,只不过几个时辰,日未过午,但各人已经历了许多怪异之事,心中存了不少疑团,都是急欲明白真相。

  只听宝树说道:“自从闯王的四大卫士相互仇杀以后,四家子孙百馀年来斫杀不休。

  只是那姓胡的卖主求荣,为武林同道所共弃,所以每次大争斗,胡家子孙势孤,十九落在下风。

  可是胡家的家传武功当真厉害无比,每隔三四十年,胡家定有一两个杰出的子弟出来为上代报仇,不论是胜是败,总是掀起了满天腥风血雨”。

  “苗范田三家虽然人众力强、得道多助,但胡家常在暗中忽施袭击,令人防不胜防。

  雍正初年,苗范田三家为了争夺掌管闯王的军刀,起了争执。

  偏巧胡家又出了一对武功极高的兄弟,一口气伤了三家十多人。

  三家急了,由田家出面,邀请江湖好手,才齐心合力杀了胡氏兄弟。

  这一年大江南北的英雄豪杰聚会洛阳,结盟立誓,从此闯王军刀由天龙门田氏执掌,若是胡家后人再来寻衅生事,由天龙门田氏拿这口军刀号召江湖好汉,共同对付。

  天下英雄只要见到军刀,不论身有天大的要事,都得搁下了应召赴义。

  “这件事过得久了,后人也渐渐淡忘了。

  只是天龙门掌门对这口宝刀始终十分重视。

  听说天龙门后来分为南北两宗,两宗每隔十年,轮流掌管。

  阮师兄、殷师兄,我说得可对么?”阮士中和殷吉齐声道:“大师说的不错”。

  宝树笑了笑道:“事隔多年,天龙门门下虽然都知这刀是本门的镇门之宝,但此刀到底来历如何,却已极少有人考究。

  时日久了,原也难怪。

  只是和尚有一事不明,却要请教曹兄”。

  曹云奇大声道:“什么事?”宝树道:“老衲曾听人说过,天龙门新旧掌门交替之时,老掌门必将此刀来历说与新掌门知晓。

  怎地曹兄荣为掌门,竟然不知?难道田归农老掌门望了这一条门规么?”曹云奇胀红了脸,待要说话,田青文接口道:“寒门不幸,先父突然去世,来不及跟曹师哥详言”。

  宝树道:“这就是了。

  唉,此刀我已第二次瞧见。

  首次见到之时,屈指算来已是二十七年之前的事了”。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04

  田青文心道:“苗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她说那场惨事发生在她出生之前十年,正是二十七年之前。那么这和尚见到此刀,看来会与苗姑娘所说的事有关”。


[正文 第四章]

  只听宝树说道:“那时老衲尚未出家,在直隶沧州乡下的一个小镇上行医为生。

  沧州民风好武,少年子弟大都学过三拳两脚。

  老衲做的是跌打医生,也学过一点武艺。

  那小镇地处偏僻,只五六百居民。

  老衲靠一点儿医道勉强糊口,自然养不起家,说不上娶妻生子。

  “那一年腊月,老衲喝了三碗冷面汤睡了,正在做梦发了大财,他妈的要娶个美貌老婆,忽听得澎澎澎一阵响,有人用力打门”。

  “屋子外北风刮得正紧,我炕里早熄了火,被子又薄,实在不想起来,好梦给人惊醒了,更是没好气。

  但敲门声越来越响,有人大叫:『大夫,大夫!』那人是关西口音,不是本地人,再不开门,瞧来就要破门而入。

  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忙披衣起来,刚拔开门闩,砰的一响,大门就给人用力推开,若不是我闪得快,额角准较给大门撞起一个老大瘤子。

  只见火光一幌,一条汉子手执火把,撞了进来,叫道:『大夫,请你快去。

  』”“我道:『什么事?老兄是谁?』那人道:『有人生了急病!』他不答我第二句话,左手一挥,当的一响,在桌上丢了一锭大银。

  这锭银子足足有二十两重,我在乡下给人医病,总是几十文几百文的医金,那里见过一出手就是二十两一只大元宝的?心中又惊又喜,忙收了银子,穿衣著鞋。

  那汉子不住口的催促。

  我一面穿衣,一面瞧他相貌,但见他神情粗豪,一副会家子的模样,只是脸带忧色。

  “他不等我扣好衣钮,一手替我挽了药箱,一手拉了我手就走。

  我道:『待我掩上了门。

  』他道:『给偷了什么,都赔你的。

  』拉著我急步而行,走进了平安客店。

  那是镇上只此一家的客店,专供来往北京的驴夫脚夫住宿,地方虽不算小,可是又黑又脏。

  我想此人恁地豪富,怎能在这般地方歇足?**头尚未转完,他已拉著我走进店堂。

  大堂上烛火点得明亮晃地,坐著四五个汉子。

  拉著我手的那人叫道:『大夫来啦!』各人脸现喜色,拥著我走进东厢房。

  “我一进门,不得吓了一跳,只见炕上并排躺著四个人,都是满身血污。

  我叫那汉子拿烛火移近细看,见那四人都受了重伤,有的脸上受到刀砍,有的手臂被斩去一截。

  我问道:『怎么伤成这样子?给强人害的么?』那汉子厉声道:『你快给治伤,另有重谢。

  可不许多管闲事,乱说乱问。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05

  』我心道:『好家伙,这么凶!』但见他们个个狠霸霸的,身上又各带兵刃,不敢再问,替四人上了金创药,止血包扎定当。

  “那汉子道:『这边还有。

  』领我走到西厢,炕上也有三个受伤的躺著,身上也都是兵刃的新伤。

  我给上药止了血,又给他们服些宁神减疼的汤药。

  七个人先后都睡著了。

  “那几个汉子见我用药有效,对我就客气些了,不再像初时那般凶狠。

  他们叫店伴在东厢房用门板给我搭一张床,以防伤势如有变化,随时可以医治。

  “睡到鸡鸣时分,门外马蹄声响,奔到店前,那一批汉子一齐出去迎接。

  我装睡偷看,只见进来了两人,一个叫化子打扮,双目炯炯有神,另一个面目清秀,年纪不大。

  这两人走到炕边查看伤者。

  受伤的人忙忍痛坐起,对两人极是恭敬。

  我听他们叫那化子为范帮主,叫那青年为田相公”。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向田青文道:“我初见令尊的时候,姑娘还没出世呢。

  令尊为人是很精明的,那天早晨他那副果敢干练的模样,今日犹在目前”。

  田青文眼圈儿一红,垂下了头。

  宝树道:“没受伤的几个汉子之中,有一人低声说道:『范帮主,田相公,张家兄弟从关外一路跟随这点子夫妻南来,查得确确实实,铁盒儿确是在点子身上。

  』”众人听到“铁盒儿”三字,相互望了一眼,都想:“说到正题啦”。

  宝树道:“范帮主点了点头。

  那汉子又道:『咱们都候在唐官屯接应,派人给您两位和金面佛苗大侠送信。

  不料给那点子瞧破了。

  他一人拦在道上,说道:“我跟你们素不相识,一路跟著我作甚?你们是苗范田三家派来的是不是?”张大哥道:“你知道就好啦”。

  那点子脸一沉,夹手将张大哥的刀夺了去,折为两段,抛在地下,说道:“我不想多伤人命,快滚吧!”我们见点子手下厉害,一拥而上。

  张大哥却飞脚去踢他娘子的大肚子。

  那点子大怒,说道:“我本欲相饶,你们竟如此无礼!”抢了一把刀,一口气伤了我们七人。

  』”“田相公道:『他还说了些什么话?』那汉子道:『那点子本来还要伤人,他娘子在车中叫道:“算啦,给你没出世的孩子积积德吧!那点子笑了笑,双手一拗,将那柄刀折断了。

  』田相公向范帮主望了一眼,问道:『你瞧清楚了?当真是用手折断的?』那汉子道:『是,小人当时正在他身旁,瞧得清清楚楚。

  』田相公嗯了一声,抬起了头出神。

  范帮主道:『贤弟不用担心,苗大侠定能对付得了他。

  』”“那汉子道:『他到江南去,定要打从此处过。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06

  两位守在这里,管教他逃不了。

  』范田二人脸色郑重,一面低声商量,慢慢走了出去”。

  “我等他们出去后,这才假装醒来,起身给七个伤者换药。

  我心里想:『那点子不知是谁,他可是手下容情。

  这七人伤势虽重,却个个没伤到要害。

  』”“这天傍晚,大家正在厅上吃饭,一个汉子奔了进来,叫道:『来啦!』众人脸上变色,抛下筷子饭碗,抽出兵刃,抢了出去。

  我悄悄跟在后面,心中害怕,可也想瞧个热闹。

  “只见大道上尘土飞杨,一辆大车远远驶来。

  范田二位率众迎了上去。

  我跟在最后。

  那大车驶到众人面前,就停住了。

  范帮主叫道:『姓胡的,出来吧。

  』只听得车廉内一人说道:『叫化儿来讨赏是不是?好,每个人施舍一文!』眼见黄光连闪,众人啊哟、啊哟的几声叫,先后摔倒。

  范田两位武功高,没摔倒,但手腕上还是各中了一枚金钱镖,一杖一剑,撒手落在地下。

  田相公叫道:『范大哥,扯呼!』”“范帮主身手好生了得,弯腰拾起铁杖,如风般抢到倒在地下的几名汉子身旁,要给他们解开穴道。

  我学跌打之时,师父教过人身的三十六道大穴,所以范帮主伸手解穴,我也懂得一点儿。

  那知他推拿按捏,忙个不了,倒在地下的人竟是丝毫不动。

  车中那人笑道:『很好,一文钱不够,每人再赏一文。

  』又是十几枚铜钱一枚跟著一枚撒出来,每人穴道上中了一下,登时四肢活动,纷纷站起身来”。

  “田相公横剑护身,叫道:『姓胡的,今日我们甘拜下风,你有种就别逃。

  』车中那人并不回答,但听得嗤的一声,一枚铜钱从车中激射而出,正打在他剑尖之上,铮的一响,那剑直飞出去,插在土中。

  田相公举起持剑的右手,虎口上流出血来。

  “他见敌人如此厉害,脸色大变,手一挥,与范帮主率领众人奔回客店,背起七个伤者,上马向南驰去。

  田相公临去之时,又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我见他这等慷慨,确是位豪侠君子,心想:『车中定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否则像田相公这样的好人,怎会和他结仇?』正要回家,只见那辆大车驶到了客店门口停下。

  我好奇心起,要瞧瞧那歹徒怎生模样,当下躲在柜台后面,望著车门”。

  “只见门廉掀开,车中出来一条大汉,这人生得当真凶恶,一张黑漆脸皮,满腮浓髯,头发却又不结辫子,蓬蓬松松的堆在头上。

  我一见他的模样,就吓了一跳,心想:『你奶奶的,从那里钻出来的恶鬼?』只想快些离开客店回家,但说也奇怪,两只眼睛望住了他,竟然不能避开。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07

  我心中暗骂:『大白日见了鬼,莫非这人有妖法?』”“只听那人说道:『劳驾,掌柜的,这儿那里有医生?』掌柜的向我一指,说道:『这个就是医生。

  』我双手乱摇,忙道:『不,不……』那人笑道:『别怕,我不会将你煮熟来吃了。

  』我道:『我……我……』那人沉著脸道:『若是要吃你,也只生吃。

  』我更加怕了,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说笑,心想:『你讲笑话,也得拣拣人,老子是给你消遣的么?』但想是这么想,嘴里却那敢说出来?”“那人说道:『掌柜的,给我两间乾净的上房。

  我娘子要生产,快去找个稳婆来。

  』他眉头一皱,说道:『路上惊动了胎气,只怕是难产。

  医生,请你别走开。

  』掌柜的听说要在他店里生产,弄脏屋子,自然老大不愿意,但见了他这副凶霸霸的模样,半句也不敢多说,可是镇上做稳婆的刘婆婆前几天死啦,掌柜的只得跟他说实话。

  那人模样更可怕了,摸出一锭大银,抛在桌上,道:『掌柜的,劳你驾到别处去找一个,越快越好。

  』我心想:『怎么这批人一出手都是二十两银子?』”“那恶鬼模样的人等掌柜安排好了房间,从车中扶下一个女人来。

  这女人全身裹在皮裘之中,只露出了一张脸蛋。

  这一男一女哪,打个比方,那就是貂蝉嫁给了张飞。

  我一见那女子如此美法,不禁又吓了一跳,心下琢磨:『这定是一位官家的千金小姐,不知怎样被逼嫁给了这个恶鬼?是了,定是他抢来做压寨夫人的。

  』不知怎的,我起了个怪**头:『这位夫人和田相公才是一对儿,说不定是这恶鬼抢了田相公的,他两人才结下仇怨。

  』“没过中午,那位夫人就额头冒汗,哼哼唧唧的叫痛。

  那恶鬼焦急得很,要亲自去找稳婆,那夫人却又拉著他手,不许他走开。

  到未牌时分,小孩儿要出来,实在等不得了。

  那恶鬼要我接生,我自然不肯。

  你们想,我一个堂堂男子汉,给妇道人家接生怎么成?那是一千一万个晦气,这种事一做,这一生一世就注定倒足了霉”。

  “那恶鬼道:『你接嘛,这里有二百两银子。

  不接嘛,那也由你。

  』他伸手一拍,将方桌的角儿拍下了一块。

  我想:『性命要紧。

  再说,这二百两银子,做十年跌打医生也赚不到,倒霉一次又有何妨?』当下给那夫人接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这小子哭得好响,脸上全是毛,眼睛睁得大大的,生下来就是一副凶相,倒真像他爹,日后长大了十九也是个歹人”。

  “那恶鬼很是开心,当真就捧给我十只二十两的大元宝。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08

  那夫人又给了我一锭黄金,总值得**十两银子。

  那恶鬼又捧出一盘银子,客店中从掌柜到灶下烧火的,每人都送了十两。

  这一下大多儿可就乐开啦。

  那恶鬼拉著大多儿喝酒,连打杂的、扫地的小斯,都教上了桌。

  大家管他叫胡大爷。

  他说道:『我姓胡,生平只要遇到做坏事的,立时一刀杀了,所以名字叫作胡一刀。

  你们别大爷长大爷短的,我也是穷汉出身。

  打从恶霸那里抢了些钱财,算什么大爷?叫我胡大哥得啦!』”“我早知他不是好人,他果然自己说了出来。

  大多不敢叫他『大哥』,他却逼著非叫不可。

  后来大多儿酒喝多了,大了胆子,就跟他大哥长、大哥短起来。

  这一晚他不放我回家,要我陪他喝酒。

  喝到二更时分,别人都醉倒了,只有我酒量好,还陪著他一碗一碗的灌。

  他越喝兴致越高,进房去抱了儿子出来,用指头蘸了酒给他吮。

  这小子生下不到一天,吮著烈酒非但不哭,反而舔得津津有味,真是天生的酒鬼”。

  “就在那时,南边忽然传来马蹄声响,一共有二三十匹马,很快的奔近来,到了店门口就止住了。

  跟著就听得拍门声响。

  掌柜的早醉得糊涂啦,跌跌撞撞的去开门。

  门一打开,进来了二三十条汉子,个个身上带著兵刃。

  这些人在门口排成一列,默不作声。

  只有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在一张桌旁坐下,从背上解下一个黄布包袱,放在桌上。

  烛光下看得分明,包袱上用黑丝线绣著七个字:『打遍天下无敌手』”。

  众人听到这里,都抬起头来,望了望厅中对联上“大言天下无敌手”和“苗人凤”等字。

  宝树道:“苗大侠这七字外号,直到现下,我还是觉得有点儿过于目中无人。

  那天晚上见到,自然十分惊讶。

  只见他身材极高极瘦,宛似一条竹篙,面皮蜡黄,满脸病容,一双破蒲扇般的大手,摆著放在桌上。

  我说他这对手像破蒲扇,因为手掌瘦得只剩下一根根骨头。

  我当时自然不知道他是谁,到后来才知是金面佛苗人凤苗大侠。

  “那胡一刀自顾自逗弄孩子,竟似没瞧见这许多人进来。

  苗大侠也是一句话不说,自有他的从人斟上酒来。

  那几十个汉子瞪著眼睛瞧胡一刀。

  他却只管蘸酒给孩子吮。

  他蘸一滴酒,仰脖子喝一碗,爷儿俩竟是劝上了酒”。

  “我心中怦怦乱跳,只想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又怎敢移动一步?那时候啊,只要谁稍稍动一动,几十把刀剑立时就砍将下来,就算不是对准了往我身上招呼,只须挨著一点边儿,那也非重伤不可”。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09

  “胡一刀和苗大侠闷声不响的,各自喝了十多碗酒,谁也不向谁瞧一眼。

  忽然房中夫人醒了,叫了声:『大哥!』那孩子听到母亲声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胡一刀手一颤,呛啷一声,酒碗落在地下,跌得粉碎。

  他脸色立变,抱著孩子站起身来。

  苗大侠『嘿、嘿、嘿』的冷笑三声,转身出门。

  众人一齐跟出,片刻之间,马蹄声渐渐远去。

  我只道一场恶斗一定是难免的了,那知道孩子这么一哭,苗大侠居然立刻就走。

  我和掌柜、多计们面面相觑,摸不著半点头脑”。

  “胡一刀抱著孩子走进房去,那房间的板壁极薄,只听夫人问道:『大哥,是谁来了啊?』胡一刀道:『几个毛贼,你好好睡罢!别担心。

  』夫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用骗我,是金面佛来啦。

  』胡一刀道:『不是的,你别瞎疑心。

  』夫人道:『那你干么说话声音发抖?你从来不是这样的。

  』”“胡一刀不语,隔了片刻说道:『你猜到就算啦。

  我不会怕他的。

  』夫人道:『大哥,你千万别为了我,为了孩子担心。

  你心里一怕,就打他不过了。

  』胡一刀叹了口长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今晚抱著孩子,见到金面佛进来,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眼角向孩子一幌,我就全身出了一阵冷汗。

  妹子,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怕金面佛。

  』夫人道:『你不是自己怕他,是怕他害我,怕他害咱们的孩子。

  』胡一刀道:『听说金面佛行侠仗义,江湖上都叫他苗大侠,总不会害女人孩子吧?』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更加发颤,显是心里半分儿也拿不准。

  我听了这几句话,忽然可怜他起来,心想:『这人脸上一副凶相,原来心里却害怕得紧。

  』”“只听夫人轻声道:『大哥,你抱了孩子,回家去吧。

  等我养好身子,到关外寻你。

  』”“胡一刀道:『唉,那怎么成?要死,咱俩也死在一块。

  』夫人叹道:『早知如此,当年我不阻你南来跟金面佛挑战倒好。

  那时你心无牵挂,准能胜他。

  』胡一刀笑道:『今日相逢,也未必就败在他手里。

  他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黄包袱,只怕得换换主儿。

  』他虽然带笑而说,但声音总是发颤,即是隔了一盗板壁,仍然听得出来”。

  “夫人忽道:『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胡一刀道:『什么?』夫人道:『咱们把一切跟金面佛明说了,瞧他怎么说。

  他号称大侠,难道不讲道理?』”“胡一刀道:『我在外面一边喝酒,一边心中琢磨,十几条可行的路子都细细想过了。

小书虫 发表于 2012-8-9 18:11:10

  你刚生下孩子,怎能出外?我自己去,一说就僵。

  倘若有个人能使,你的主意倒也行得。

  』夫人想了一会,道:『那个医生倒挺能干的,口齿伶俐,不如烦他一行。

  』胡一刀道:『此人贪财,未必可靠。

  』夫人道:『咱们重重酬谢他就是。

  』哈哈,老和尚年轻之时,却是好酒贪财,说出来也不怕各位笑话,我一听『重重酬谢』四字,早就打定了主意:『就是水里火里,也要为他走一遭。

  』”“他们夫妻俩低声商量了几句,胡一刀就出来叫我进房,说道:『明日一早,有人送信来。

  相烦你跟随他前去,送我的回信给金面佛苗大侠,就是刚才来喝酒的那位黄脸大爷。

  』我想此事何难,当下满口答应”。

  “次日大清早,果然一个汉子骑马送了一封信来给胡一刀。

  我听夫人**信,原来是苗大侠约他比武的,要他自择日子地方。

  胡一刀写了一封回信交给我。

  我向客店掌柜借了匹马,跟了那汉子前去。

  向南走了三十多里,那汉子领我进了一座大屋。

  苗大侠、范帮主、田相公都在里面,此外还有四五十人,男的女的、和尚道士都有”。

  “田相公看了那信,说道:『不必另约日子了,我们明日准到。

  』我道:『相公还有什么吩咐?』田相公道:『你去跟胡一刀说,叫他先买定三口棺材,两口大的,一口小的,免得大爷们到头来破费。

  』我回到客店,把这几句话对胡一刀夫妇说了,心想他们必定破口大骂,那知他们只对望了一眼,一言不发。

  两个人轮流抱著孩子,只管亲他疼他,好似自知死期以近,多一刻也是好的”。

  “这一晚我尽做噩梦,一会儿梦见胡一刀将苗大侠杀了,一会儿梦见苗大侠将胡一刀杀了,一会而又梦见这两人把我杀了。

  睡到半夜,忽然给几下怪声吵醒,一听原来是隔壁房里胡一刀在哭泣”。

  “我好生奇怪;心想:『瞧他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大丈夫死就死了,事到临头,还哭些什么?怎地如此脓包?』却听他呜咽著道:『孩子,你生下三天,便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将来有谁疼你?你饿了冷了,谁来管你?你受人欺侮,谁来帮你?』”“起初我还骂他脓包,听到后来,却不禁心里酸了,暗想:这么凶恶粗豪的一条猛汉子,对小孩儿竟然如此爱怜。

  他哭了一阵,他夫人忽道:『大哥,你不用伤心。

  若是你当真命丧金面佛之手,我决定不死,好好将孩子带大就是。

  』胡一刀大喜,道:『妹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

  若是我不幸死了,你怎能活著?现下你肯毅然挑起这副重担,我就没什么担忧的了。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查看完整版本: 雪山飞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