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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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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的$
妾自识君起,未尝愁滋味,谈笑如琴瑟,合鸣会有期。寒雨连天落,江低断雁鸣,但为识君故,素心生暖霁。古来事无全,花开旋成空,帝王黄土没,美人迟暮诛。此情亦如此,未敢与天齐,唯有思君意,能得万古枯。
这本是我今天写给一个朋友的,那人眉清目秀,笑起来温润如玉,年轻却不盛气凌人,一身的知礼谦恭,少年白马轻裘。于是,想起近日读毕的《浮生六记》,那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道尽一生辛酸,荒唐百态,若能和他一同经历一番,也不枉浮生若梦一场。
作者生于乾隆年间,名沈复,娶妻陈芸。二人夫妻知己,情深意笃之余,还有很多趣事。一起赏花观景,盘屋消夏,陈芸还女扮男装出游差点被妇女以为调戏……彼时的斗嘴戏谑乖张反叛,被文字记录下来,穿过漫长的时间,几百年后被我们看到仍是生动如许,令人忍不住唇齿含笑。它就这样和沧浪亭一起,系住韶华,抛了流光,和不再走月亮的我们一起,永远的走下去。文明真是一件令人肃然起敬的事物,它已经先于所有科技,带我们看到已消失的历史和人们。难怪作者开篇即说:“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
可读史其实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因为我们谁也不能重新亲临那时那地,你纵使再醉心于前朝往事,不过是漠漠黄云,早已了无痕迹。如同那已失传的吴俗“走月亮”,夏日七月的夜晚,少女们盛装结队而行的画面,也只能徒留于我们的想象。
在此一段有趣的对话,可见所谓恩爱,古今皆同:
比如,妻子陈芸喜食臭豆腐和虾卤瓜,沈复平生最恶此二者,于是有了一段斗嘴,这里不赘述原文,只把我的翻译以及延伸附上:
沈说,狗改不了吃屎,因为它闻不出臭味儿,屎壳郎滚粪球,因为它想化蝉上高枝儿。亲爱的,你是狗么?是蝉么?(明显欠抽挑衅)
芸回答了,臭豆腐既便宜又可以就粥下饭,从小吃惯了,现在到了夫家已经如同屎壳郎化蝉,升高了层次,仍然喜欢吃是不忘本呀。至于卤瓜,可是到这里才尝到的。
(多么纯良朴实贤惠的一姑娘啊,话语间还不忘贬低自己抬高对方。如果是现代版的话:陈芸脸上一定满脸黑线暴着青筋,边摞袖子边问,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谁是狗?谁是?!)
沈又问,那我们家是狗洞么?(这男人没完没了啊)
芸羞窘的辩解,粪便家家都有,区别在于吃与不吃(谁说你是狗洞了),而夫君喜欢吃蒜,我也是勉强接受(你看你也不都是高雅嘛)。臭豆腐不敢强迫,你可以捏着鼻子尝尝卤瓜,吃进去就知道味道鲜美了,这就好比无盐相貌虽丑但品德美好!
(多么含蓄的反击啊……甚至不惜拉人家无盐来垫背!无盐如果知道自己在后世跟臭豆腐并列并举,估计也“无言”了!!)
沈又笑着说,爱妻要害我作狗么?
芸说,我已经作狗很久了,委屈你试着尝一下吧。
(所以说娶妻求贤……不仅温柔,还大大的满足了男人的自尊心。)
沈自此也爱上了这两种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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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in$
总觉得《西湖梦寻》和《浮生六记》是远隔数百年的姊妹篇。
《浮生六记》的开篇如同一本爱情小说。
倘若不作女性主义批评的话,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开始。此类爱情小说的主题之一,大多是男方掌控中对女性的教育过程。《国策》、《南华》也好,杜诗李诗也罢,《琵琶行》是最初肇始的文本——一个沦落天涯的女人,因为男人的倾听和记述而成为不朽,永远匿名地漂浮在历史之海的无限之中。
《西湖梦寻》大约也有类似的地方。武装抵抗失败之后的遗老遗少,遁隐山林,心有所失,充满驱车古原之意。这与宋词元曲之兴颇有相似。失落的疆土和前朝风物,如隔云端的美人,可追忆而不可求思。在张岱的笔法里,回忆中的西湖景物即是美人。在这个意义上,他的散文不啻为苏轼“西子”之喻的延续。静止、美丽且哀愁的西湖,不断为掌控语言之美的男性的目光所笼罩、型塑和穿越。
只要这些追忆黄金时代的男人仍在,这些文字也注定会消逝于月下,再不断诞生于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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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ran$
在俺们这些芸芸众生,挣扎于爱情、婚姻、房子等等红尘琐事之前,一个名叫芸娘的女子,打记忆中走过。并非本人咬文嚼字、卖弄风清,之所以称芸娘为女子,而非女人,是因为女子这个词更多了几分缠绵,几分雅意,稳和她的生活气质。
说芸娘,不能不说沈复;说沈复,不能不说《浮生六记》。关于这本书,其实没什么多说的,喜欢的人爱不释手,不喜欢的人,不会去看。说得有文化一点可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也是通过此书,我们知道了还有一个叫芸娘的女子。
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中,芸娘可以说是德才兼备。德,她符合了三从四德,什么精通女工啦,孝敬公婆啦等等。不过,觉得这方面似乎没有说的太多的必要,在那个年代,女人好像都这样,除了敢为天下先的潘金莲以外。个人来说,还是比较喜欢她才情的一面,从他们夫妻讨论唐诗的地方可以看出来——芸曰:“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在中国古代没有几个女子能够如此!而且,她还聪明在,懂得把自己的才情用来经营日常生活上。有人说,他们夫妻的生活是中国古代的小资,且不说,“小资”这个舶来词原意如何,现今却已演变为有点崇洋媚外、装腔作势的姿态用语了。但是芸娘夫妻,可不是这样,他们在平淡生活中举案齐眉,体会着一份来自中国古典文化修养的惬意。
芸娘在从事时,知道进退的一个尺度,没有像一些依仗丈夫而大胆行事的人那样,做出一些笨蛋加白痴的事情。也正是这样,她生活的比较安逸。很多过去的礼教在现代看来,可以说是压抑。但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郁闷,也就没什么可比性了。只要在那么一个环境中,知道该怎么办就好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芸娘的先生沈复还算是标兵级别丈夫吧!真实情况什么样不得而知,从书中来看,还算是不错,至少知道疼爱老婆,同时,他还给与芸娘尊重和自己的想法,没有让自己的老婆整天的忙着“孵蛋、下蛋”,最后忘了自己以前还读过《琵琶行》。在那么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做到这点不容易。
一个女人在日常平凡的生活中得到这些,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芸娘生活在这么一本小小的书里,她没有武则天在历史上的独立篇章,也没有李清照在文坛那么耀眼的词句。她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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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孤帆$
古来就有人说:“一为文人,便无足观,文官之显赫,在官而不在文。”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好不解恨,想必李后主、宋徽宗听了,难免会无地自容。但是这文人的说词,却又很含糊,按某种感觉而言,想必应该有填词作渠的,有画画的,有写大字的,有作文写诗的,还有赶考落第的,却不晓得有没有才子,“才子”是个什么东西?
沈复是才子,字三白,既生在衣冠之家,又生在苏州沧浪亭,可谓双料的江南才子。不过虽是才子,却非达官,亦非名士,生前却并不为人知,逝后也寂寂无人问,没有了他,岁月依旧浪静风平,谁也不会觉得少了什么。此君虽生于诗书门第,却也经传不见名,不事科举,反随父或设馆或幕僚,先是小康之家,优游自在,尔后父子失和,颠沛流离。潦倒无奈之际,为微薄小利,还赴岭南贩过酒。丧妻逝父之后,度日更得烦劳友朋接济,暮年运转时来,这才做了石琢堂的幕僚,总算有了几许出头日,还随从出使过琉球国。
沈复唯一的文墨,是其生平自传《浮生六记》,写成后手稿多有辗转,几被湮没。若不是贡生杨苏补于冷摊购得,并于光绪三年付梓,后辈恐无人知晓世上曾有沈三白其人其事。民国十三年,俞平伯整理标点,首次以单行本印行,30年代林语堂又把该书译成英文。靠了三位的功劳和举识,一代才子才终被打捞出土。出土是出土了,虽然重见了天日,也博得一伙儿人喜欢,但却不入文学史的流。因文不载道,亦不载志,于是只合在旧书铺地摊混混,终难登大雅之堂。比较起来,似乎同样是无足观的命。说沈复是才子,其实他也就写了几首诗,画了几副画,当了几天私塾先生和师爷,游山玩水走过一遭,但这样的人,几千年来何其多,大江南北何其多,并无十分稀奇。稀奇的是,那么多先生师爷,那么多乐山乐水者,却只有沈复写出了个《浮生六记》,倒不见谁还有《浮生七记》、《浮生八记》。
《浮生六记》,从书名而言,应有六篇才对,其实却不然,出土时便只有四记,分为“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闺房记乐”看似风月,读来却不伤雅致,反惹人心生艳羡,句句皆心声,事事皆真情,内容兼文字皆清净明了,言已尽而意尚远。“闲情记趣”记闲情逸趣,情是闲情,趣是野趣,物是身外之物,但却一点不觉得有玩物丧志的诸般狎猥。“坎坷记愁”记父子失和,记颠沛流离,记妻丧父逝,读之有如读《水浒》,天下坎坷,世道艰难,眼看山穷水尽,但亦会有天上人间的慈悲。“浪游记快”写风物胜景,写古寺深山,写绩溪城,写黄鹤楼,写赤壁,抒胸畅怀,感慨万千。此各篇均以一字点睛,即“乐”、“趣”、“愁”、“快”,“六记”是名不副实了,但偏偏坊间有好事者,费尽心机伪作两记去补,然而旨趣文字皆不伦不类,高下一眼立判,倒可付与谈资一笑。
历来读中国文学者,皆以读沈三白《浮生六记》为幸,我亦如是。但我生平最怕读充满了刻薄和怨恨的古代笑话,如《儒林外史》,又如《孽海花》,本来想认真表达些什么,却往往常出言不逊,难得平常心,也难得平常情。《浮生六记》的可爱,就在于能从凡尘琐碎中发掘出情趣与意味来,一花一天堂,一沙一世界,尘寰俗事里亦有着人世的繁华与炎凉。
漫想沈三白一生,虽是一介才子,倒也莫奈贫寒颠沛,没有功名,没有利禄,却是个才多情真的良人,能诗文,好书画,工花卉,善游历,重信义。读书人大概都有这类艺术人生的倾向吧,这也是他们应付艰辛世事的手段,因了那份尘世里的活泼和创造力,多少的人间苦难,都化作笔端的因果报应。但沈复这等恩爱夫妻不到头,世事蹉跎流转的浮生遭际,只不过平白叙述,娓娓道来,不曾惊于波澜,更不曾奇于跌宕,怎么竟会这般叫诸众向往留恋?原来长生殿里的浪漫,除了贵为天子的唐明皇,倒还有个一介寒士的沈三白;原来除了哭哭啼啼的杨玉环之外,中国女人还有个陈芸这等可羡可叹的角色。林语堂说:“《浮生六记》里的陈芸,是中国最好的女人。”这倒是于我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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