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38

《伊利亚特》

  简介:《荷马史诗》是希腊最早的一部史诗,包括《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分,相传是由盲诗人荷马所作,实际上它产生于民间口头文学。 伊里亚特(ΙΛΙΑΣ,Ilias,Iliad, 又译《伊利昂记》,今译《伊利亚特》。) 是古希腊盲诗人荷马(Homer, 800BC-600BC)的叙事诗史诗。是重要的古希腊文学作品,也是整个西方的经典之一。  《伊利亚特》共二十四卷(系后人所分),15,693(±)行,各卷的长度从429到999行不等。史诗《伊利亚特》虽然取材于特洛亚战争的传说,却从希腊联军围攻特洛亚九年零十个月后的一场内讧写起,并且写到赫克托尔的葬礼就结束了。引起这场战争的金苹果的神话,在它描写海伦和帕里斯时有所提及,木马计和特洛亚的陷落,则见于《奥德修纪》(《奥德塞》The Odyssey)中奥德修对往事的回忆。《伊利亚特》的头一句是“阿喀琉斯的愤怒是我的主题”。希腊联军大将阿喀琉斯性烈如火,他有两次愤怒的表现。史诗写道,战争已经打了九年零十个月,还是胜负难测,这时希腊联军因瘟疫发生内讧。瘟疫是联军统帅阿伽门农拒绝归还一个女俘所引起的,因为这个女俘是太阳神阿波罗祭司的女儿,阿波罗的祭司请求阿伽门农归还他的女儿受到拒绝,就祈求阿波罗惩罚希腊联军。这场瘟疫蔓延下去就会使希腊联军不可收拾,因此阿喀琉斯要求阿伽门农把这个女俘归还,免得瘟疫继续蔓延。阿伽门农在很不情愿的情况下归还了这个女俘,却不公正地夺走了原来分配给阿喀琉斯的另一个女俘,作为他自己损失的补偿,阿喀琉斯在愤怒之下拒绝参战。在希腊联军中,只有阿喀琉斯才是赫克托尔的对手,因此他拒绝参战就必然引起希腊联军的失利。希腊联军在此情况下抵御不了特洛亚军队的反攻,只好退而固守海滨的战船,在那里构筑了防守性的壁垒。阿伽门农这时后悔自己对阿喀琉斯不公,只好派奥德修和另一位希腊将领去向他求和。可是他愤怒未消,坚决不答应回到战争。阿喀琉斯只是在特洛亚军队已经突破希腊联军的壁垒纵火焚烧他们的战船的十分危急的情况下,才把他的盔甲和战马借给他的好友帕特洛克罗斯,让帕特洛克罗斯前去应敌。帕特洛克罗斯虽然击退了特洛亚军队的攻击,但终为赫克托尔所杀,因此阿喀琉斯借给他的盔甲也丢掉了,这盔甲原是他的母亲忒提斯女神请匠神制造的。战友之死与盔甲被丢引起阿喀琉斯的第二次愤怒,而使他与阿伽门农和解,并且在他母亲请匠神给他制造了一副新盔甲之后,重新回到战争,最后杀死了赫克托尔,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39

 荷马《伊利亚特》-目录

荷马《伊利亚特》-前言

在西方文学史上,希腊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现存最早的精品。一般认为,这两部史诗的作者是西方文艺史上第一位有作品传世的天才、饮誉全球的希腊诗人荷马。荷马史诗的历史背景是旷时十年、规模宏伟、给交战双方造成重大创伤的特洛伊战争。像许多重大事件一样,这场战争,用它的血和火,给文学和艺术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素材。英雄们的业绩触发了诗人的灵感,给他们安上了想像的翅膀,使他们在历史和现实之间找到一片文学的沃土,在史实和传闻之上架起五光十色的桥梁,用才华的犁头,耕耘在刀枪碰响的田野,指点战争的风云,催发诗的芳草,歌的香花。



             特洛伊战争和史诗系列



  久逝的岁月给特洛伊战争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但是,包括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得在内的历史学家们一般都不否认这场战争的真实性,虽然对它进行的年代,自古以来便没有一种统一的定说。按希罗多德推测,特洛伊战争进行的年代约在公元前1250年左右,[●]而根据Mor Pchum的记载,希腊人攻陷特洛伊的时间应在前1290—8年间。近代某些学者将破城时间估放在前1370年左右。希腊学者厄拉托塞奈斯(Eratosthenes,生于前275年)的考证和提法得到一批学人的赞同——他的定取是前1193—84年。大体说来,西方学术界一般倾向于将特洛伊战争的进行年代拟定在公元前十三到十二世纪,即慕凯奈(或迈锡尼)王朝(前1600—1100年)的后期。

  ●《历史》或《希波战争史》2·145·4。

  根据故事和传说,特洛伊(即伊利昂)是一座富有的城堡,坐落在小亚细亚的西北部,濒临赫勒斯庞特的水流。国王普里阿摩斯之子帕里斯(即亚历克山德罗斯)曾出游远洋,抵斯巴达,备受王者墨奈劳斯的款待。其后,他将墨奈劳斯之妻海伦带出斯巴达,返回特洛伊。希腊(包括它的“殖民地”)各地的王者和首领们于是风聚云集,意欲进兵特洛伊,夺回海伦。舰队汇聚奥利斯,由慕凯奈国王阿伽门农统领。经过一番周折,希腊联军登岸特洛伊,兵临城下,但一连九年不得破获。在第十年里,阿伽门农和联军中最好的战将阿基琉斯发生争执,后者由此罢兵不战,使特洛伊人(由赫克托耳统领)节节获胜,兵抵希腊人的海船和营棚。赫克托耳阵杀帕特罗克洛斯后,阿基琉斯重返战场,逼回特洛伊军伍,战杀赫克托耳。其后,阿基琉斯亦战死疆场。按照神意,阿开亚人(即希腊人)最终攻下特洛伊,荡劫了这座城堡。首领们历经磨难,回返家园,面对新的挑战,新的生活。

  如果说特洛伊战争是一件确有其事的史实,世代相传的口述和不可避免的“创新”已使它成为一个内容丰富、五彩缤纷、充满神话和传奇的故事或故事系列。继荷马以后,诗人们又以特洛伊战争为背景,创作了一系列史诗,构成了一个有系统的史诗群体,即有关特洛伊战争(或以它为背景)的史诗系列。[●]“系列”中,《库普利亚》(Kypria,十一卷)描写战争的起因,即发生在《伊利亚特》之前的事件;《埃西俄丕斯》(Aethiopis,五卷)和《小伊利亚特》(Ilias Mikra,四卷)以及《特洛伊失陷》(Niupersis,两卷)续补《伊利亚特》以后的事件;《回归》(Nosti,五卷)叙讲返航前阿伽门农和墨奈劳斯关于回返路线的争执,以及小埃阿斯之死和阿伽门农回家后被妻子克鲁泰奈丝特拉和埃吉索斯谋害等内容。很明显,这三部史诗填补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之间的“空缺”。紧接着俄底修斯回归的故事(即《奥德赛》),库瑞奈诗人欧伽蒙(Eugamon)创作了《忒勒戈尼亚》(Telegonia,两卷),讲述俄底修斯和基耳凯之子忒勒戈诺斯外出寻父并最终误杀其父,以后又婚娶裴奈罗佩等事件。《库普利亚》和《小伊利亚特》等史诗内容芜杂,结构松散,缺少必要的概括和提炼,其艺术成就远不如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亚里斯多德认为,史诗诗人中,惟有荷马摆脱了历史的局限,着意于摹仿一个完整的行动,避免了“流水账”式的平铺直叙,摈弃了“散沙一盘”式的整体布局。[●]从时间上来看,《库普里亚》等明显的晚于荷马创作的年代,它们所描述的一些情节可能取材于荷马去世后开始流行的传说。

  ●除了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外,其他史诗均已失传。此外,这些作品或史诗只是古希腊史诗系列(epikos kuklos)中的一部分。为了便于区分和对比,传统上,人们一般不把荷马史诗列入epic cycle的范围。

  ●《诗学》8·1451a16—30,26·1462B8—11。



                 荷马



  历史上是否确曾有过荷马其人,希腊人的回答是肯定的。生活在公元前七世纪上半叶的厄菲索斯诗人卡利诺斯(Callinos)曾提及史诗《塞拜德》,认为它是荷马的作品;生活在前六世纪的色谱法奈斯(Xenophanes)和开俄斯诗人西摩尼得斯(Simonides,约前556—468年)也曾提及荷马的名字。

  希腊人相信,荷马(Homeros)出生在小亚细亚,可能在伊俄尼亚(Ionia),也可能在埃俄利斯(Aeolis)。古时候,至少有七个地方或城市竞相争夺荷马的“所有权”,包括和小亚细亚隔海相望的雅典和阿耳戈斯。在众多的竞争者中,人们较为倾向于接受的有两个,即伊俄尼亚的基俄斯(Chios)和埃俄利亚的斯慕耳纳(Smuma)。开俄斯诗人西摩尼得斯称荷马为Chios aner(基俄斯人)[●],品达则认为基俄斯和斯慕耳纳同为荷马的故乡。[●]哲学家阿那克西墨奈斯(Anaximenes)认定荷马的家乡在基俄斯;史学家阿库西劳斯(Acusilaos)和赫拉尼科斯(Hellanikos)也表示过同样的意向。此外,在古时归于荷马名下的“阿波罗颂”里,作者称自己是个“盲人”,来自“山石嶙峋的基俄斯。”[●]

  ●片断85,Bergk;另见片断8,West

  ●古时候,人们传统上将斯慕耳纳定为荷马的出生地,而将基俄斯看作是他创编《伊利亚特》的地方,即《伊利亚特》的“故乡”。

  ●《荷马诗颂》,“阿波罗颂”172。

  萨摩斯史学家欧伽昂(Eugaion)相信荷马为斯慕耳纳人,荷马问题专家、萨索斯人斯忒新勃罗托斯(Stesimbrotos,生活在前五世纪)不仅认定荷马是斯慕耳纳人,而且还说那里有诗人的词龛,受到人们像敬神般的崇仰。在早已失传的《论诗人》里,亚里斯多德称荷马卒于小岛伊俄斯(Ios),这一提法可能取自当时流行的传闻。

  按希罗多德推算(以每百年三代人计),荷马的生活年代,“距今至多不超过四百年”,换言之,大约在公元前850年左右。[●]希罗多德将荷马和黑西俄得归为同时代的诗人,[●]而色诺法奈斯则以为荷马的活动年代早于黑西俄得。[●]修昔底得对此有过间接的提述,认为荷马生活在特洛伊战争之后,其间不会有太久远的年隙。[●]至迟在公元前七至六世纪,已有人引用荷马的诗句;至前五世纪,荷马已是家喻户晓的名字。由此可见,将荷马的生活年代推定在公元前八世纪(至七世纪初),应当不能算是太过草率的。一般认为,《伊利亚特》的创编时间可能在公元前750至675年间。

  ●《历史》2·53·2。

  ●《历史》2·53·2。

  ●片断B13,Diels—Kranz。

  ●《伯罗奔尼撒战争史》l·3·3。



               《伊利亚特》



  荷马既不是古希腊惟一的、也不是最早的史诗诗人。《伊利亚特》基本上取用古老的伊俄尼亚方言,同时亦包容大量的埃俄利斯方言的用语、变格和其他语法特征,有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古老的慕凯奈时代。此外,阿耳卡底亚一塞浦路斯方言也在《伊利亚特》中留下了它的印迹。很明显,关于特洛伊战争的史诗起源于古远的年代,(可能)以不太长的故事形式流传于宫廷、军营和民间。荷马的功绩,不在于首创描述特洛伊战争的故事或史诗,而在于广征博采,巧制精编,苔前人之长,避众家之短,以大诗人的情怀,大艺术家的功力,创作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这两部不朽的诗篇。

  Ilaias,即《伊利亚特》,意为“关于伊利昂的故事”或“伊利昂诗记”,作为诗名,最早见之于希罗多德的著作。《伊利亚特》共二十四卷(系后人所分),15,693(±)行,各卷的长度从429到999行不等。荷马史诗采用六音步长短短格(即扬抑抑格),取其前长后短的下冲之势。但是,荷马史诗又不是长短短格的“一统天下”。实际上,除第五音步外,其他音步亦可接受长长格(即扬扬格);此外,第六音步更是长短短格的“禁区”,一般用长短格(即扬抑格)取而代之。这样,我们可用下列符号或符号组合,表示荷马史诗(或六音步长短短格叙事诗,英雄史诗)的格律或节奏形式:

  —UUI—UUI—UUI—UUI—UUI—UUI—U

  荷马是一位吟诵诗人(aoides),生活在一个还没有书面文字,或书面文字已经失传、尚未复兴或重新输入(至少尚不广泛流行)的时代。所以,《伊利亚特》首先是一部口头文学作品。口诵史诗的一个共同和显著的特点是采用一整套固定或相对固定的饰词、短语和段落。显然,这一创作方式有助于诗人的构制。记忆以及难度很大的临场吟诵和不可避免的即兴发挥。在《伊利亚特》里,阿伽门农是“军队的统帅”(或“兵众的首领”),墨奈劳斯是“啸吼战场的”战将;我们读到“沉雷远播的”宙斯。“白臂膀的”赫拉、“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捷足的”阿基琉斯、“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酒蓝色的”大海和“土地肥沃的”特洛伊。这些程式化用语(form.lae)不仅点出了被修饰者(名词,人或物)的某个或某些特点。属性和品类,而且有助于渲染和墨饰史诗凝重、宏伟和肃穆的诗品特征。英雄们“高大”、“魁伟”、“英俊”,在满足了吃喝的欲望后雄辩滔滔,送吐“长了翅膀的话语”,或躺下享受睡眠的香甜。英雄们敢作敢为,盛怒时“恶狠狠地盯着”对手,阵亡后淬然倒地,“轰然一声,铠甲在身上铿锵作响”。他们先是全副武装,接着冲上战场,跳下战车,和对手互骂一通,撂倒数名战将,把敌人赶得遑遑奔逃,然后自己受挫负伤,举手求告神佑,重新获得勇气和力量,继续战斗,阵杀敌方的犹首。接着,两军围着尸体展开恶战,伤亡惨重,凭借神的助佑,从枪林箭雨下救出阵亡的将领和伴友。《伊利亚特》中描述了五次这样的“壮举”(aristeiai),用了类似的模式,虽然在某些单项上略有出入。大段的复述(如 2·11—15, 23—33, 60—70,9·123—57,354—99等)有助于减轻诗人的劳动强度,加长史诗的篇幅,深化听众对某些内容的印象。

  程式化用语的形成和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某些用语,尤其是某些神祗的指称,如阿耳吉丰忒斯(赫耳墨斯)、阿特鲁托奈(雅典娜)等,在荷马生活的年代可能已是“化石”或“古董”。作为饰词,“牛眼睛的”可能产生于崇拜图腾的时代,在荷马史诗里已失去它的字面意义,成为“美丽的”、“漂亮的”同义语。

  一位神或英雄往往有一个以上、甚至几十个饰词或程式化用语。诗人可以根据格律和音步的需要选用合适的饰词。以对宙斯为例,在不同的上下文和格律组合里,诗人用了不同的修饰成分,包括“多谋善断的”、“汇聚乌云的”、“沉雷远播的”等等。同样,根据格律和音律的需要,诗人有时用“长发的”,有时则用“胫甲坚固的”,偶尔也用“身披铜甲的”修饰阿开亚人。格律和音律原则制约着诗人的用词,同时也丰富了史诗的语言,增强了它的表现力。众多的饰词使诗人有可能不仅根据格律的要求,而且还能照顾到意思或语义的需要,选用合适的用语。当阿基琉斯筹备帕特罗克洛斯的葬礼时,他就不再是“捷足的”英雄,而是“心胸豪壮的”伙伴,因为在这一语境中,后者似乎比前者更具庄重肃穆的色彩。然而,有时,为了照顾格律和句式的规整,也为了维护史诗中程式化用语的稳定性,诗人亦会有意识地“忽略”饰词的原意,而把它们当做纯粹的格律成分,附加在名词或被修饰成分之上。例如,我们一般不会把恶魔波鲁菲摩斯看作是“神一样的”(《奥德赛》l·70)英雄,也不会倾向于认为“尊贵的母亲”符合乞丐伊罗斯娘亲的身份(《奥德赛10·5)。有的程式化饰词明显地不符合被修饰成分当时的状态和处境。比如,阿芙罗底忒在冤诉时仍然是“欢笑的”(5·375),白日的晴空是“多星的”(8·46),而肮脏的衣服照旧是“闪光的”(《奥德赛》6·26)等等。

  荷马是一位功底深厚、想像丰富、善于创新的语言大师。《伊利亚特》“词章华丽,妙语迭出,精彩、生动的用词和比喻俯拾皆是。荷马知用暗喻(如“战斗的屏障”(喻善战的壮勇)。“羊群的母亲”(喻山地),但却更为熟悉,也更善使用明喻。《伊利亚特》中的明喻分两类,一类为简单型,另一类则是从简单型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复杂型。简单型明喻的结构特征是A像B。埃阿斯的战盾“像一堵墙”,兵勇们像狼或狮子似地战斗。阿波罗从俄林波斯上下来,“像黑夜一般”(l·47);塞提丝从海里出来,“像一层薄雾”(l·359)。此类明喻,荷马用来得心应手,熨贴自如,其技巧可谓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另一类明喻,即复杂型明喻,在其他民族早期的史诗中绝少出现,但在荷马史诗中却是个用例众多、趋于普通的语言现象。此类明喻的结构特征是在A像B之后附加一整段完整的内容,其修饰或解说对象不是接受喻示的A,而是作为喻象物的B。例如:

  如同一位迈俄尼亚或卡里亚妇女,用鲜红的颜料

  涂漆象牙,制作驭马的颊片,尽管许多驭手

  为之唾涎欲滴,它却静静地躺在

  里屋,作为王者的佳宝,受到双重的

  珍爱,既是马的饰物,又能为驭者增添荣光。(4·141-45)

  通常,诗人以“就像这样……”结束明喻,继续故事的进程:

  就像这样,墨奈劳斯,鲜血浸染了你强健的

  大腿,你的小腿和线条分明的踝骨。(4·146—47)

  一般说来,史诗属叙事诗的范畴。《伊利亚特》中的叙述分两种,一种是诗人以讲叙者的身份所作的叙述,另一种是诗人以人物的身份所进行的表述、表白和对话。亚里斯多德称第一种形式为“描述”,称第二种形式为“表演”。[●]《伊利亚特》中,直接引语约占一半左右,而直接引语即为人物的叙述(包括复述),近似于剧中人(dramafis personae)的话白。毫无疑问,此类语言形式为表演式叙述提供了现成的材料。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伊利亚特》是介于纯粹的叙事诗(即诗人完全或基本上以讲述者的身份叙述)和戏剧(诗)之间的一种诗歌形式。柏拉图认为,荷马史诗属于悲剧的范畴,[●]而荷马是“第一个悲剧诗人”。[●]

  ●《诗学》3·1448a21—24。

  ●《共和国》10·595C。

  ●《共和国》10·607A。

  《伊利亚特》描述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中最悲壮的一页。它展示了战争的暴烈,和平的可贵;抒表了胜利的喜悦,失败的痛苦;描述了英雄的业绩,征战的艰难。它阐释人和神的关系,审视人的属性和价值;它评估人在战争中的得失,探索催使人们行动的内外因素;在一个神人汇杂、事实和想像并存、过去和现在交融的文学平面上对影响人的生活、决定人的思想、制导人的行为的一系列重大问题,进行了严肃的、认真的、有深度的探讨。

  《伊利亚特》所触及的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是人生的有限和在这一有限的人生中人对生命和存在价值的索取。和平时期的生活是美好的。牛羊在山坡上漫步,姑娘们在泉溪边浣洗;年轻人穿梭在笑语之中,喜气洋洋地采撷丰产的葡萄。诗人弹拨竖琴,动情的引吭高歌;姑娘小伙们穿着漂亮的衣衫,跳出欢快的舞步(18·561—72)。然而,即便是典型意义上的幸福生活,也不可避免地包孕着悲愁的种子,人的属类使他最终无法摆脱死的迫胁。人是会死的,不管他愿不愿意见到死的降临。人生短暂,短得让人不寒而栗:

  裂地之神,你会以为我头脑发热,

  倘若我和你开打,为了可怜的凡人。

  他们像树叶一样,一时间风华森茂,

  如火的生机,食用大地催产的硕果;然而好景不长,

  他们枯竭衰老,体毁人亡。(21·462—6)

  人生如同树叶的催发和枯亡;在第六卷第145—49行里,荷马已表述过这一思想。在战争中,在你死我活的绞杀中,死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人们尖叫着纷纷倒地,“头脸朝下”,“手抓泥尘”。死神把成百上千的壮勇拖人阴暗的地府;战争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年轻的斗士,啐嚼蓬勃的人生。即便勇烈如阿基琉斯,最终也将走上战死疆场的辛酸路:

  但现在,谁也甭想死里逃生,倘若神3氏把他送到

  我的手里,在这伊利昂城前……所以,

  我的朋友,你也必死无疑。既如此,你又何必这般疾首痛心?

  帕特罗克洛斯已经死去,一位远比你杰出的战勇。

  还有我——没看见吗?长得何等高大、英武,

  有一位显赫的父亲,而生我的母亲更是一位不死的女神。

  然而,就连我也逃不脱死和强有力的命运的迫胁,

  将在某一天拂晓、黄昏或中午,

  被某一个人放倒,在战斗中,

  用投枪,或是离弦的箭镞。(21·103—13)兵勇们知晓他们的使命,他们的归宿;那是战斗的人生。正如俄底修斯慷慨陈辞的那样:……我们,按着

  宙斯的意志,历经残酷的战争,从青壮

  打到老年,直至死亡,谁也不能幸免。(且485—87)生命短暂,战争无情。但是,壮勇们并没有悲观失望,消极颓废,也没有因此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不错,凡人的生聚就像树叶一样,秋风一起,籁籁落地,一去不返。但是,倘若

  ……一日

  春风拂起,枝干便会抽发茸密的新绿。

  人同此理,新的一代崛起,老的一代死去。(6·147—49)

  人生充满生机,充满创建功业的希望和喜悦。世代的更替给家族带来的不是悲生厌世的情绪,不是怨天尤人的悲叹,不是无所作为和默默无闻,而是枪马创立的霸业,汗血浇铸的英名,世代相传的美谈。战勇们不厌其烦地对着敌人大段地宣讲自己的宗谱,从中享受作为英雄后代的光荣和骄傲。战争诚然无情,死亡确实可怕,但战士的责职是效命疆场,战士的荣誉是拼杀掳掠,战士的喜悦是千古留芳:

  我的朋友啊,要是你我能从这场战斗中生还,

  得以长生不死,拒老抗衰,与天地同存,

  我就再也不会站在前排里战斗,

  也不会再要你冲向战场,人们争得荣誉的地方。

  但现在,死的精灵正挨站在我们身边,

  数千阴影,谁也逃生不得,躲不过它的击打——

  所以,让我们冲上前去,要么为自己争得荣光,要么把它

  拱手让给敌人!(12·322—28)在向对手挑战时,赫克托耳高声喊道,倘若让他得手,他将把遗体交还长发的阿开亚人,使他们得以礼葬死者,堆坟筑墓,在靠海的地方。他预言:

  将来,有人路经此地,驾着带坐板的海船,

  破浪在酒蓝色的洋面,眺见这个土堆,便会出言感叹:

  “那里埋着一个战死疆场的古人,

  一位勇敢的壮士,倒死在光荣的赫克托耳手下。”

  将来,有人会如此说告,而我的荣誉将与世长存。

  (7·87—91) 今生匆忽,所以在所必争;生命可贵,所以必须珍惜。财富可以通过掠劫获取,但人的魂息,一经滑出齿隙,就无法“再用暴劫掠回,也不能通过易贾复归”。阿基琉斯宁可做一个农人的帮工,也不愿当冥府里鬼魂的王者(《奥德赛》12·489—21)。然而,对生命的挚爱,没有使英雄成为生命的奴仆——除开神的因素,他们始终是它的主人。明知命运险厄,但却拒不向它屈服;明知征战艰难,但即使打到头破血流,也要拼个你死我活。活要活得扬眉吐气,死要死得明明白白。在黑雾弥漫的战场上,忒拉蒙之子埃阿斯喊出了悲愤的呼号:

  哦,父亲宙斯,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拉出迷雾吧!

  让阳光照泻,使我们重见天日!把我们杀死吧,

  杀死在灿烂的日光里,如果此时此刻,毁灭我们能使你欢悦!

  (17·645—47) 用有限的生命抗拒无限的困苦和磨难,在短促的一生中使生命最大限度地获取和展现自身的价值,使它在抗争的最炽烈的热点上闪烁出勇力、智慧和进取的光华。这便是荷马的勇士们的人生,凡人试图冲破而又无法冲破自身的局限的悲壮(另见“英雄”节)。很明显,这是人生的悲剧,也是人生的自豪。虽然这一主题在后世的悲剧作家、尤其是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我们不要忘记,是荷马和他的《伊利亚特》首先教我们看到人生的悲苦,人生的英烈,人生的渺小和伟大。



                 英雄



  按照荷马的观点,英雄或壮士是神的后裔,天之骄子,凡人中的宠儿。英雄们具备凡人所羡慕的一切,是阿开亚人中的俊杰(aristees panachaion)。他们出身高贵,人人都有显赫的门第,可资夸耀的家族,坐霸一方,王统天下。他们相貌俊美,仪表堂堂,鹤立鸡群在芸芸众生之中。阿基琉斯是男性美的典范(《奥德赛》11·470)。前往赎取儿子遗体的普里阿摩斯,在“满足了吃喝的欲望后”,凝目阿基琉斯,

  惊慕他的俊美,高大挺拔的身躯,就像

  神明一般……(24·630—31) 在特洛伊城楼上,普里阿摩斯望着阿伽门农的雄姿,开口问道(对海伦):

  走近些,告诉我他的名字,那个伟岸的勇士,

  他是谁,那位强健、壮实的阿开亚人?

  我从未见过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

  这股高豪的气派——此人必是一位王贵!(3·166—70) 英雄俄底修斯,虽说比阿伽门农矮了一头,但他的肩膀和胸背却长得更为宽厚(3·193—94)。

  英雄们膀阔腰圆,力大如牛。埃阿斯的战盾大得像一面围墙,而阿基琉斯“仅凭一己之力,即可把它捅入检孔”的插杠,需要三个阿开亚人方能拴拢和拉开(24·454—56)。硕大的石岩,当今之人,即便站出两个,也莫它奈何,而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却仅凭一己之力,轻松地把它高举过头(5·303-4)。很自然,在荷马看来,神的血脉,高贵的王家子弟,要是没有过人的勇力,那是荒唐的。英雄是力量的象征。

  尽管战争是“可怕的”、“可恨的”、“屠人的”,壮士们却嗜战如命,“渴望着”冲战杀敌,品味“战斗的喜悦”。勇敢战斗是祖传的古训。格劳斯对秋俄墨得斯嚷道:家父

  要我英勇作战,比谁都勇敢,以求出人头地,

  不致辱没我的前辈,生长在厄芙拉

  和辽阔的鲁基亚的最勇敢的人。(6·208—10)他们不仅嗜战,而且善战——天底下哪有英雄不会打仗的道理?面对埃阿斯的威胁,赫克托耳(在《伊利亚特》里,他还不是超一流的战将)针锋相对,开口作了一番“自我介绍”:

  我请熟格战的门道,杀人是我精通的绝活。

  我知道如何左抵右挡,用牛皮坚韧的

  战盾,此乃防卫的高招。

  我知道如何驾着快马,杀人飞跑的车阵;

  我知道如何攻战,荡开战神透着杀气的舞步。(7·237—41) 壮士们不仅擅使枪矛,而且能用口舌。荷马史诗中的英雄是口才出众的辩者,行动果敢的勇士(9·443,另见2·273,18·105—6,18·252)。勇猛豪强,雄辩滔滔,方为英雄本色,凡人的楷模。会场,如同战场一样,是人们“争得荣誉的地方”(1·490)。作为阿基琉斯的私人教师,福伊尼克斯负责教授辩说的技巧或本领,因为雄辩“使人出类拔萃”。能谋善辩的俄底修斯之所以受到全军的爱戴,除了作战勇敢和受到雅典娜的特别关照外,出众的辩才亦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原因。特洛伊智者安忒诺耳赞赏墨奈劳斯的表述,认为他用词精炼,出言迅捷,但却更为赞赏俄底修斯的稳笃,赞慕他的词锋和无与伦比的话辩:

  但是,当洪亮的声音冲出他的丹田,词句像冬天的

  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飘来时,凡人中就不会有他的对手;

  谁也不能匹敌俄底修斯的口才!(3·221—23) 文武双全的奈斯托耳,虽说年纪轻轻(在他年轻时代),却已能征战掳掠,欢悦父亲的心胸(11·682—84);用他的如簧之舌,大江奔水般的辩才,争得同僚们的慕爱,使他们倾听他的意见,尊重他的言论(1·273)。年轻的狄俄墨得斯既是战场上的主将,又是会场上的精英,他的才华博得了老英雄奈斯托耳的称赞:

  图丢斯之子,论战斗,你勇冠全军;

  论谋辩,你亦是同龄人中的佼杰。

  阿开亚人中,谁也不能轻视你的意见,

  反驳你的言论……

  ……你,面对阿耳吉维人的

  王者,说话头头是道,条理分明。(9·53—59) 不过,狄俄墨得斯的辩才还没有臻达登峰造极的水平,因为他还年轻——论年龄,可做奈斯托耳的儿子,“最小的儿子”。

  英雄世界的价值观的中心内容是time(荣誉、声誉、面子)。他们把个人的荣誉和尊严看作是比生命更重要,因而是更可贵的东西。损害壮士的time,夺走应该属于他的所有,意味着莫大的刺激和冒犯。维护自己的time亦即维护自己的人格、家族的名誉和人际关系的公正,即dike。显然,如果发展不当,误入歧途,time是把英雄推向at6和hubris(见下文)的一个重要的价值观方面的因素。勇力和辩才是英雄手中的两种武器;通过它们,壮土为自己和家族争得土地、财富和尊荣,维持、巩固和捍卫已有的社会地位、分配格局和既得利益。

  毋庸置疑,英雄不是完人的同义词。他们(至少他们中的许多人)困于人生的局限,受欲念的支配和time的催激,有着秉性或性格上的弱点或缺点。由于阿伽门农的狂暴,夺走阿基琉斯的女伴,从而导致这位联军中最杰出的壮勇挟怒罢战,使希腊人遭受惨重的伤亡。当帕拉丝·雅典娜从天上下凡,试图阻止阿基琉斯和阿伽门农火并时,裴琉斯之子开口责问道:

  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孩子,为何现时降临?想看看

  阿特柔斯之子,看看阿伽门农的骄横跋扈(hubris)吗?

  (l·202-3) 奈斯托耳批评阿伽门农被高傲和狂怒蒙住了双眼,屈辱了全军最好的战勇;阿伽门农接受他的指责,承认“我是疯了……瞎了眼,听任恶怒的驱使”(9·116—19),并愿拿出丰厚的偿礼,弥补过失。他感叹道,是克罗诺斯之子把他推入了狂盲(ate)的陷阱(9·18)。同样,阿基琉斯的悲剧也有他自身方面的原因。他固执、刚愎、狂蛮,连身边最亲密的伴友对他亦不无微言,说他“刚烈、粗暴,甚至可对一个无辜之人动怒发火”(11·654)。“此人全然不顾礼面”——阿波罗骂道——“心胸狂蛮,偏顽执拗,像一头狮子,沉溺于自己的勇力和高傲”(24·40—42)。面对阿基琉斯重新出战的严酷局面,头脑冷静的普鲁达马斯劝说赫克托耳退兵城堡,以便在城内抗击阿开亚人的进攻,但赫克托耳不但不听忠告,反而“恶狠狠地盯着他”,把他骂得狗血喷头。赫克托耳的蛮横和暴虐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他葬毁了军队的前程,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神



  荷马描述了一个好斗的、擅于辞令而不会或很少进行道德说教的神的群体。荷马史诗里的众神,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也不是作为道德楷模的基督,亦不是作为凡人的精神寄托的穆罕默德。古希腊诗人以人的形象、性情、心态和行为方式为原型,创造或塑造了一个神的群体。在荷马史诗里,神们按人的心理动机思考和行动,有着人的七情六欲,沿用人的社群特点,人的交际模式。神们分享人的弱点和道德方面的不完善——神是不死的凡人。在那个时代,神和人的交往是直接而具体的。神的参与贯穿着整部《伊利亚特》的进程。神可以在他或她需要的任何时候(除非受到宙斯的阻止)下到凡间,寻找任何一个要找的凡人,谈论任何想要谈论的事情。作为一种沟通的方式,凡人可以通过祈祷求得神的帮助。

  和凡人一样,神以家庭或家族的形式存在,而宙斯是神界的家长或旅长。神界的权威甚至比人间更明显地取决于单纯的、不加掩饰的力或体力。凭藉无与伦比的神力,宙斯****了父亲克罗诺斯的统治,夺得神界的王位。俄林波斯众神中谁也不敢和他抗衡,梦想和他争霸,因为宙斯的勇力远非其他诸神所能企及。他兽警告多管闲事的赫拉,用词相当粗暴、严厉:

  闭上你的嘴,静静地坐到一边去。按我说的办——

  否则,当我走过去,对你甩开我的双臂,展示不可抵御的

  神力时,

  俄林波斯山上的众神,就是全部出动,也帮不了你的忙!

  (1·565—67)

  这是个赤裸裸的力的世界。当然,宙斯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他是“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的儿子,以“能谋善辩”著称。俄林波斯众神分作两派,一派支持阿开亚人,以赫拉和雅典娜为骨干;另一派帮助特洛伊人,以阿波罗和埃阿斯为核心。宙斯时而偏袒这一方,时而放纵那一方,从中享受权势带来的喜悦。他曾严厉警告赫拉,也曾一本正经地威胁波塞冬,俨然一副凌驾于两派之上的神主模样。然而,他从来不想认真解决两派之间的争端。他喜欢远离众神,静静地坐在俄林波斯或伊达的峰脊,以此表示自己的独特和超群——不是吗,宇宙的孤主,既不同污于凡人,也不合流于他所统管的神群。“他远远地坐在那里,既不关心我们,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15·105—6)。兴致上来时,他甚至可以就着某件事由,指令神界的两派大打出手,搅个天昏地暗,愉悦他的心怀(20·22—25)。这,或许就是神界的政治,而《伊利亚特》中的宙斯是个懂得如何运用权术和擅搞政治平衡的行家。

  同幸福的神祗相比,凡人是“可怜的”或“可悲的”。人的一个程式化用语是deiloisibrotoisi(悲苦的众生)。神的生活,由于超越了死的禁限,因而既没有人生的艰难,也缺少人生的严肃和厚重。按照诗人的观点,神们理所当然地拥有几人想要而又不那么容易得获的东西,并把它们赠送给可怜的、在体力、心力和智力方面都受到极大局限的凡人。对这些不幸的苍生,神是勇力、智慧和权威的赐造者。阿基琉斯凭着神的赐助而勇冠群雄,阿伽门农则凭藉神赋的权杖得以王统阿耳吉维人。如果说某人特别聪明,那是因为神给了他智慧;相反,倘若有人干出傻事,那就可能是因为神们夺走了他的睿智。神给了赫尔卡斯卜占的奇术(1·71),给了菲瑞克洛斯制作的绝艺(5·59—61),使菲弥俄斯获得唱诗的灵感(《奥德赛》22·347)。好猎手的技艺得之于阿耳忒弥丝的教诲,好射手的强弓得之于阿波罗的馈赠。

  荷马的史诗世界里不存在“盲目”、“偶然”或和事态的正常及一般状态对比而言的“偶发现象”。自然界和人世间的一切事端和现象,如果不是人为的,便是神的手笔。雷电是宙斯送来的,地震是波塞冬制导的,性爱是阿芙罗底忒驱怂的。《伊利亚特》里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对人物作出的重大决定,荷马一般采用“双重动因”的解法(从中我们亦可看到人的作用;在荷马史诗里,人,尽管多灾多难,但决不是无足轻重的)。阿基琉斯作出夺取阿基琉斯女伴的决定,一则因为自己生性刚蛮,二则也因为受到神力的驱使(19·86—90)。同样,雅典娜的劝阻和阿基琉斯的抉择使他避免了和阿伽门农的火并(1·188—218)。在第九卷里,狄俄墨得斯预言阿基琉斯将重返战场,受(他自己)心灵的驱使,神明的催督(703)。对一些重大战事(和赛事)的处理,荷马亦常常沿用这一方法。帕特罗克洛斯死于神力和凡人战力的混合;同样,赫克托耳的死亡归之于阿基琉斯的骁勇和雅典娜的帮忙。

  按照荷马的神学观,除了神以外,人生还受到另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即命运或命限(moira,aisa)的制约和摆布。对命运,荷马一般不作人格化的描述;此外,moira亦没有家谱,不像一般神祗和神灵那样,可以找出祖宗三代。Moira的力量主要在于限定人生的长度或限度;凡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即已带上死亡的阴影(20·127—28,23·78—79,24·209—10)。凡人一般不能通过祈祷解脱命运的束缚。至少从理论上来说,命运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冲破或超越的。在第二十卷里,宙斯对众神说道,挟着由帕特罗克洛斯之死引发的暴怒,阿基琉斯可能冲破命运的制约,攻破城堡(29—30)。作为“神和人的父亲”,无所不能随宙斯自然握有冲破命运的神力。在爱子萨耳裴冬死前,宙斯曾考虑把他救离战场,只是因为遭到赫拉的强烈反对而作罢:

  你打算把他救出悲惨的死亡,一个凡人,

  一个命里注定要死的凡人?

  做去吧,宙斯,但我等众神绝不会一致赞同。(16·441—43)可见,如果愿意,宙斯可以救出萨耳裴冬,但这么做可能会引起众神的反感,带出一系列连锁反应,破坏天体的和谐,产生难以预期的结果。



                城堡及兵民



  荷马史诗里的核心社区单位是城堡或城镇(polis,astu,Ptoliethron)。Polis既是兵民的集会地点,又是抗御敌人进犯的堡垒;既是社会活动的中心,又是进行贸易和举行宗教仪式的场所。阿基琉斯的战盾上铸着两座城市,集中反映了兵民们在战争及和平时期的两种不同的生活景状。城堡的外围有一片农野或乡村地区,即agros或erga;城市和乡村一起组成“区域”或“地域”(demos,gaia)。广义上的polis往往包括城镇、郊区和城里城外的人民——由此组成荷马史诗中的一个基本的政治实体。

  城堡的统治者是basileus(国王、王者);某些王者或统治者(如阿伽门农等)拥有一个以上的城镇,而以王者居住的城堡为政治、军事和文化的中心。战时,basileus是本部兵民的统帅,下设若干分队,由头领们管带(1·171—72)。重要的社会行当包括信使、祭司等。在荷马史诗里,先知、医者、木匠和诗人同属“工作者”(demiourgoi)的范畴(《奥德赛》17·383—85),即用自己的手艺或本领为民众服务的人。荷马用laos、laoi、plethus、demos表示一般民众(或兵丁),即来自城堡的“公民”。来自外邦的定居者叫metanastes或xeinos(客民)。无业游民(thetes)似乎亦属自由人阶层,没有自己的土地,以帮工为生。此外,在一个以军事民主制为特征的古代社会里,当然不会没有奴隶(dmoes,dmoai)。如同分得的其他战礼(战利品)一样,奴隶一般归属个人所有。



              王者、辩议会、集会



  作为贵族的子弟和代表,王者是城邦或属地内的最高军政首长。在《伊利亚特》里,阿伽门农以希腊联军统帅的身份雄居众王之上,比后者更具决策的权威。“你统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奈斯托耳说道——“宙斯把王杖交在你的手里,使你有了决断的权力,得以训导麾下的兵丁”(998—99)。狄俄墨得斯承认,阿伽门农拥有“别人不可企及的尊荣”(9·37)。奈斯托耳劝慰盛怒中的阿基琉斯不要和阿伽门农争吵,“在荣誉的占有上,别人得不到他的份子”(1·278)。俄底修斯更是直截了当地警告遑遑奔跑的兵勇:阿开亚人不能个个都是王者,“王者众多不是一件好事——这里只应有一个统治者,一个大王”(2·203—5)。王者拥有上好的份地(temenos),享有率先挑取战礼(geraas)的特权,接受属民的礼物和贡奉。在宴会上,他们享坐尊位,吃用特份的肉食,喝饮满杯的醇酒。作为对权力的平衡,王者有义务宴请共事的首领和权贵。在第九卷里,奈斯托耳——在作过一番明智的劝议后——对阿伽门农说道:现在

  应由你,阿伽门农,作为最高贵的王者,行使统帅的职权。

  摆开宴席,招待各位首领;这是你的义务,和你的

  身份相符。……(9·69—71)

  荷马史诗里的王者尽管刚傲不羁、粗莽狂烈,但却不是典型意义上的暴君。事实上,在政治、司法,甚至在军事方面,最高统帅的权力都受到辩议会(Boule geronton)的掣肘。与会的gerontes(首领)通常本身即是王者——战场上,他们是统兵的将帅。他们享有很高的威望,言行举足轻重。阿伽门农必须认真倾听他们的意见,按最好的办法行事(9·74—75)。

  辩议会上商讨过的事情,如果事关重大,还要提交大会或集会(agore或agora)的讨论和通过。在《伊利亚特》里,阿开亚?人的集会扩大到普通的laioi;而特洛伊人的集会还包括年老体弱的非战斗人员。有地位的发言者一般要手握王杖,以得体的方式讲话。首领们遵从“言论自由”的原则;在集会上,此乃他们的权利(9·33)。Gerontes可对任何人提出批评(甚至谩骂),包括对最高军事首长阿伽门农。不过,对地位比较低下的人,情况则不尽相同。卜者卡尔卡斯担心他的真言会招来阿伽门农的报复,只是在得到阿基琉斯的承诺后,方才道出阿波罗为何发怒的原因。对一个身份不够“吃重”的人,责辱王者只能替自己招来麻烦和不幸。兵众们通过呼喊表示他们的倾向和意志——是赞成,还是反对。



                 穿戴



  在荷马史诗里,人们穿着十分简单。男子们巾身穿用一件用亚麻布织制的衣衫(或许可称之为套衫),即chiton,然后,如果需要的话,罩上一件(或一条)衣篷或披篷(chlaina,pharos)。一般认为,chiton是个外来词,取自近邻闪米特人的用语。Chiton卡及膝上腹下,短袖。在第二卷里,阿伽门农起身后,穿上一件簇新的chiton和一领硕大的pharos。阿开亚人从普里阿摩斯进送的赎礼中留出一件chiton和一件pharos,作为遮裹遗体的用物(24·588)。赴战前,雅典娜穿上父亲的chiw,然后扣上胸甲chlainai取料羊毛,分单层和夹层(双层)两种,用饰针或钩扣连系(10·133)。披篷上可织出精美的图纹,并可染成深红、绛紫等视感庄重的色彩。Chlainai和pharos的具体区别,今人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二者都可作铺盖之用。阿基琉斯的仆属们用chlainai为普里阿摩斯备床(24·646);慕耳弥冬兵勇们将帕特罗克洛斯抬上尸床,盖上一层薄薄的亚麻布,用一条白色的pharos罩掩全身(18·352—53)。甚至可作风帆的用料(《奥德赛》5·258)。在这些上下文里,chlaina和pharos似乎和大片的织布没有什么两样。兵勇们一般足蹬条鞋,可能取料坚韧的牛皮。

  妇女们通常身着裙衫(peplos,heanos),并和男子一样,穿用pharos。Peplos短袖,需用饰针别连。亚麻布裙衫常取其白亮的本色,亦可织出各种条纹,染出多种色彩(可能系羊毛质料)——荷马用“黎明抖开金红色的裙袍”(8·1)表现曙光铺泻大地的瑰丽景色。裙衫一般长垂直泻,hebewi(长裙飘摆的)是好的一个程式化饰语。妇女们几乎无例外地使用腰带,扎在peplos。外面——“束腰紧深的”和“束腰秀美的”正是对这一装束习惯的贴切而又富有诗意的写照。

  妇女们通常带用头巾(kredemnon,kaluptre),可能系一种亚麻布织物。Kredemon从头顶遮及脖项,甚至可能垂过肩头。倘若需要,用者可将头巾掩起脸面,如同裴奈罗珮在走入求婚者们的厅堂。



                后器、铠甲



  荷马本身没有经历过特落伊战争。荷马史诗是传统和天才创作的产物,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历史。像对其他一些事物、状态和现象的描述一样,荷马对兵械的描述也带有“跨时代”的特征。他所提及的甲械,有的属于慕凯奈时期的用物,有的则可能出现在以后,甚至晚至荷马生活的年代。所谓史诗,是诗和史的结合,可以,而且应该有一些不合史实、甚至凭空想像出来的成分。

  (1)胫甲

  “胫甲坚固的”(euknemides)是形容阿开亚士兵的最常用的程式化饰语,在《伊利亚特》中出现了三十一次。早期的胫 甲可能用生牛皮(甚至粗布)制成,类似莱耳忒斯在葡萄园里工作时所有的皮质护腿(《奥德赛》24·228—29)。在慕凯奈时代,铜胫甲的使用并不普遍。从原文看,knemis(胫甲)本身并不包含“金属”的意思。在《伊利亚特》里,“胫甲青铜的(chalkoknemides)阿开亚人”仅出现一次(7·41)。赫法伊斯托斯用白锡为阿基琉斯打过一副胫甲,但这是神工的铸品,可能与众不同。胫甲上安着银质的拌扣,围系在脚踝边。胫甲的功用一可挡御敌人的击射,二可保护小腿不受盾牌(遮掩全身的巨盾,见“盾牌”节)的擦伤。弓战者一般用体积较小的圆盾,所以常常不带胫甲。

  (2)胸甲

  尽管到目前为止,考占学家们还拿不出一件实物,证明慕凯奈王朝的武士们——正如荷马所描述的那样——是“身披铜甲的”,但鉴于诗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这一程式化套语(不少于二十四次)的现实,我们很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采取严肃、谨慎的态度。“身披铜甲的”原文作chalkochitones(穿青铜chiton的); Chiton在比喻“甲”或“甲衣”。荷马似乎毫不怀疑阿开亚勇士是“身披铜甲的”(chaleorekon)。赫法伊斯托斯替阿基琉斯打过一副铜甲,欧墨洛斯亦收受过一副铜甲的赏礼。如果说这两副铜甲一副是神工制作的精品,另一副是馈赠的礼物而不足以说明普通胸甲的质地,那么,在另一些较为一般的场合,荷马描述的thorekes(胸甲)亦同样明显地包容“金属制作”的含义。诗人的用词包括“闪亮的”、“擦得锃亮的”等等。小埃阿斯和特洛伊人安菲俄斯穿用亚麻布胸甲(中间可能有所充填),但他们并不是一流的战将。在某些上下文里,荷马还提及一种叫做guala的东西(15·530),可能指胸甲前后的铜片,缀嵌在皮革或其他质料的甲面上,以增强thorekes的防护能力。

  (3)盾牌

  Sakose和aspis可能原指两种不同的战盾。Aspis通常是“盾面突鼓的”(omphaloessa)、“溜圆的”(pantos eise,而常常是“硕大、坚固的”(mpga te stibaronte)、“用七层牛皮制作的”(haptaboeion)、和“墙面似的”或“塔一般的”(eute purgos)。到了荷马生活的年代,aspis和sakos很可能已成为可以互换的同义词。

  据考古发现,慕凯奈时代的战勇们使用两种体积硕大、几可遮掩全身的皮盾,一种为长方形的、双边内卷的拱盾,另一种是中腰内收、呈8字形的护盾。二者都有盾带(telamon),背挎于左肩之上,横贯于右腋之下;不用时,可以甩至背后。《伊利亚特》中多次提及此类层面硕大的战盾。埃阿斯身背“墙面似的”巨盾(7·219),而赫克托耳的盾牌可以遮掩脖子以下、脚踝以上的身体部位(15·646)。荷马史诗里的战后通常是“闪亮的”或“闪光的”,此类饰语明显地喻指盾面或皮面上的铜层。慕凯奈王朝的后期是否出现带铜面的皮盾,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能作出确切的答复。

  圆形战盾体积较小,中心突鼓,带图纹,有背带,出现于慕凯奈王朝的后期,可能亦是公元前九至七世纪的史诗诗人们在生活中常见的盾式。

  (4)头盔

  荷马用korus、kunee、truphaleia和pelex等词表示头帽或帽盔。这些词原来可能分指不同的盔样,但在荷马史诗里已具通用的性质。荷马可在同一个上下文里,用上述名词(不是全部)指称同一顶头盔。上述四词中,前二者更较常用。

  早期的头盔一般为皮料制品,遮盖头顶、前额和太阳穴,由盔带紧扣下颌;冠顶插缀马鬃(确切地说,应为马毛,包括马鬃和马尾),有的还带角质的或金属的突角(Phalos)。

  在荷马史诗里,头盔一般用料金属,或带有金属的护片。某些饰词,如chalkeres(铜光闪烁的)和phaeinos(铮亮的)等,明显地告示头盔的金属性质。在若干上下文里,荷马干脆在头盔前后加上“铜”字,称其为“铜盔”(chalkeie korus,kunee pagchalkos)。间忽出现的chalko pareios等词表明头盔带有青铜的颊片。自古以来,学者们对phalos的所指难能取得一致的解释:有的把它解作“突角”或某种形式的突出物,有的则取“冠脊”,还有的把它等同于“颊片”。头盔的用料和式样当不只限于一种。例如,在第十卷里,斯拉苏墨得斯给了狄俄墨得斯一顶帽盔,“牛皮做就,无角,也没有盔冠”(257—58);而墨里俄奈斯则给俄底修斯戴上一顶皮盔,“外面是一排排雪白的牙片”,“中间垫着一层绒毡”(262—65)。此种皮里牙片面的头盔在出土的慕凯奈文物中已有发现。

  (5)剑

  Xiphos、aor和phasganon三词均喻“剑”,意思上没有明显的区别。在同一个上下文里,荷马曾用这三个词表指同一柄利剑。在荷马史诗里,剑战的场合不多,亦没有大段的描述。“嵌缀银钉的”(arguloelon)一词把我们带到遥远的慕凯奈时代。战剑青铜,带鞘,有背带,可斜挎肩头。

  (6)枪矛

  长枪是《伊利亚特》中的主要兵器。在程式化的“武装赴战”场景中,阿基琉斯操提一杆长枪(egchos),而阿伽门农和帕特罗克洛斯则各拿两支枪矛(doUle)。 EgChO6较为粗重,常以“硕大、粗长、沉重(的)”为饰词。在第十六卷里,帕特罗克洛斯穿起阿基琉斯的铠甲,但却不曾抓握他的枪矛,“那玩艺……(除了阿基琉斯)阿开亚人中谁也提拿不得”(141—42)。一般认为,egchos用主要用于近战刺捅,而douree则主要用于远距离的投射。不过,在《伊利亚特》里,这两个词通常可以互换使用,其“自由”程度不下于xiphos和phasganon的替换。

  (7)弓箭(和弓手)

  荷马对弓的描述不多。在第四卷里,他告诉我们,潘达罗斯的弯弓取自一头自打的野山羊的叉角(105—6)。在《伊利亚特》里,尤其是在特洛伊盟军方面,弓(toxon)的使用相当普遍。在人员庞杂的兵队里,agkulotoxoi(弓手)似乎已是一个专门的兵种。鲁基亚人、卡里亚人和迈俄尼亚人都是使弓的兵勇,而鲁基亚首领潘达罗斯更是一位知名的好弓手。特洛伊人中,帕里斯。赫勒诺斯和多隆等都是携弓的战将。阿开亚人擅使长枪,弓手相对稀少,主要有菲洛克忒忒斯、墨里俄奈斯和丢克罗斯。在《伊利亚特》里,弓箭似乎是一种相对古旧的兵器;诗人显然以为“手对手”的攻战更能表现英雄搏杀的壮烈。在第十一卷里,狄俄墨得斯对使弓的帕里斯似乎颇有微词(385)。

  箭矢一般为铜头,但潘达罗斯的羽箭却以铁为镞。

  (8)战车

  战车(diphros)一般为木架结构,边围和底面用皮条绑扎,既可减轻车身的重量(一人即可顶抬,10·504—5),又可消缓跑动时的颠簸。战车做工精致,有的甚至带有金银的镶饰(10·438)。神用的diphros,如赫拉的战车,几乎是金、银、铜的拼合(5·722—31)。

  在《伊利亚特》里,战车的作用相当于今天的兵车。驭马将战车拉至战地,壮士(通常只有一人)从车上跳下,徒步介入战斗,而驭手则勒马留在后面,等待战勇的回归。作为一种定型的战式,它的产生大概多少带有诗人“创作”的成分。荷马应该不会不知道diphros的作战功用(除了运兵以外),但在《伊利亚特》里,他对这方面的描述却只有绝无仅有的一例。在第四卷里,老辈人物奈斯托耳命嘱他的部属:谁也不许单独出击或退却;交手时,车上的斗士要用长枪刺捅敌人(303—7)。奈斯托耳宣称,过去,这是一种相当成功的战式。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40

荷马《伊利亚特》-第一卷

歌唱吧,女神[●]!歌唱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愤怒——

    ●女神:缪斯。

  他的暴怒招致了这场凶险的灾祸,给阿开亚人[●]带来了

    ●阿开亚人:Akhaioi,古希腊人的一个主要部族,集居在塞萨利亚(Thess

  -alia)。墨塞奈(Messene)、阿耳戈斯(Argos)和伊萨凯(Ithake)等地。“阿

  开亚人”在此泛指希腊人。

  受之不尽的苦难,将许多豪杰强健的魂魄

  打入了哀地斯,而把他们的躯体,作为美食,扔给了

  狗和兀鸟,从而实践了宙斯的意志,

  从初时的一场争执开始,当事的双方是

  阿特柔斯之子、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和卓越的阿基琉斯。

    是哪位神祗挑起了二者间的这场争斗?

  是宙斯和莱托之子阿波罗,后者因阿特桑斯之子

  侮辱了克鲁塞斯,他的祭司,而对这位王者大发其火。

  他在兵群中降下可怕的瘟疫,吞噬众人的生命。

  为了赎回女儿,克鲁塞斯曾身临阿开亚人的

  快船,带着难以数计的财礼,

  手握黄金节杖,杖上系着远射手

  阿波罗的条带[●],恳求所有的阿开亚人,

    ●条带:stemata,可能是一种羊毛织物(头带),绑在节杖上,作为通神的

  标志。

  首先是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军队的统帅:

  “阿特柔斯之子,其他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

  但愿家住俄林波斯的众神答应让你们洗劫

  普里阿摩斯的城堡,然后平安地回返家园。

  请你们接受赎礼,交还我的女儿,我的宝贝,

  以示对宙斯之子、远射手阿波罗的崇爱。”

    其他阿开亚人全都发出赞同的呼声,

  表示应该尊重祭司,收下这份光灿灿的赎礼;

  然而,此事却没有给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带来愉悦,

  他用严厉的命令粗暴地赶走了老人:

  “老家伙,不要再让我见到你的出现,在这深旷的海船边!

  现在不许倘留,以后也不要再来——

  否则,你的节杖和神的条带将不再为你保平信安!

  我不会交还这位姑娘;在此之前,岁月会把她磨得人老珠黄,

  在远离故乡的阿耳戈斯,我的房居,

  她将往返穿梭,和布机作伴,随我同床!

  走吧,不要惹我生气,也好保住你的性命!”

    他如此一顿咒骂,老人心里害怕,不敢抗违。

  他默默地行进在涛声震响的滩沿,

  走出一段路后,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向王者

  阿波罗、美发菜托的儿子祈愿:

  “听我说,卫护克鲁塞和神圣的基拉的银弓之神,

  强有力地统领着忒奈多斯的王者,史鸣修斯[●],

    ●史鸣修斯:Smintheus,一说意为“鼠神”。

  如果,为了欢悦你的心胸,我曾立过你的庙宇,

  烧过裹着油脂的腿件,公牛和山羊的

  腿骨,那就请你兑现我的祷告,我的心愿:

  让达奈人[●]赔报我的眼泪,用你的神箭!”

    ●达奈人:Danaoi,希腊人的另一个统称。Danaoi原指一个部族,得名或许

  和传说中的国王达那俄斯(Danaos)和他的女儿们的活动有关。

    他如此一番祈祷,福伊波斯·阿波罗听到了他的声音。

  身背弯弓和带盖的箭壶,他从俄林波斯山巅

  直奔而下,怒满胸膛,气冲冲地

  一路疾行,箭枝在背上铿锵作响——

  他来了,像黑夜降临一般,

  遥对着战船蹲下,放出一枝飞箭,

  银弓发出的声响使人心惊胆战。

  他先射骡子和迅跑的狗,然后,

  放出一枝撕心裂肺的利箭,对着人群,射倒了他们;

  焚尸的烈火熊熊燃烧,经久不灭。

    一连九天,神的箭雨横扫着联军。

  及至第十天,阿基琉斯出面召聚集会——

  白臂女神赫拉眼见着达奈人成片地倒下,

  生发了怜悯之情,把集会的念头送进了他的心坎。

  当众人走向会场,聚合完毕后,

  捷足的阿基琉斯站立起来,在人群中放声说道:

  “阿特柔斯之子,由于战事不顺,我以为,

  倘若尚能幸免一死,倘若战争和瘟疫

  正联手毁灭阿开亚人,我们必须撤兵回返。

  不过,先不必着忙,让我们就此问问某位通神的人,某位先知,

  哪怕是一位释梦者——因为梦也来自宙斯的神力——

  让他告诉我们福伊波斯·阿波罗为何盛怒至此,

  是因为我们忽略了某次还愿,还是某次丰盛的祀祭;如果

  真是这样,那么,倘若让他闻到烤羊羔和肥美的山羊的熏烟,

  他就或许会在某种程度上中止瘟疫带给我们的磨难。”

    阿基琉斯言毕下座,人群中站起了塞斯托耳之子

  卡尔卡斯,释辨鸟踪的里手,最好的行家。

  他博古通今,明晓未来,凭藉

  福伊波斯·阿波罗给他的卜占之术,

  把阿开亚人的海船带到了伊利昂。

  怀着对众人的善意,卡尔卡斯起身说道:

  “阿基琉斯,宙斯钟爱的壮勇,你让我卜释,

  远射手、王者阿波罗的愤怒,我将

  谨遵不违。但是,你得答应并在我面前起誓,

  你将真心实意地保护我,用你的话语,你的双手。

  我知道,我的释言会激怒一位强者,他统治着

  阿耳吉维人[●],而所有的阿开亚兵勇全都归他指挥。

    ●阿耳吉维人:Argeioi,“家住阿耳戈斯的人”,常泛指希腊人。

  对一个较为低劣的下人,王者的暴怒绝非儿戏。

  即使当时可以咽下怒气,他仍会把

  怨恨埋在心底,直至如愿以偿的时候。

  认真想想吧,你是否打算保护我。”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阿基琉斯答道:

  “勇敢些,把神的意思释告我们,不管你知道什么。

  我要对宙斯钟爱的阿波罗起誓——那位你,卡尔卡斯,

  在对达奈人卜释他的意志时对之祈祷的天神——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还能见到普照大地的阳光,

  深旷的海船旁就没有人敢对你撒野。

  没有哪个达奈人敢对你动武,哪怕你指的是阿伽门农,

  此人现时正自诩为阿开亚人中最好的雄杰!”

    听罢这番话,好心的卜者鼓起勇气,直言道:

  “听着,神的怪罪,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还愿,也不是因为没有举

   行丰盛的祀祭,

  而是因为阿伽门农侮辱了他的祭司,

  不愿交还他的女儿并接受赎礼。

  因此,神射手给送来了苦痛,并且还将继续

  折磨我们。他将不会消解使达奈人丢脸的瘟疫,

  直到我们把那位眼睛闪亮的姑娘交还她的亲爹,

  没有代价,没有赎礼,还要给克鲁塞赔送一份神圣而丰厚的

  牲祭。这样,我们才可能平息他的愤怒,使他回心转意。”

    卡尔卡斯言毕下座,人群中站起了阿特柔斯之子,

  统治着辽阔疆域的英雄阿伽门农。

  他怒气咻咻,黑心里注满怨愤,

  双目熠熠生光,宛如燃烧的火球,

  凶狠地盯着卡尔卡斯,先拿他开刀下手:

  “灾难的预卜者!你从未对我说过一件好事,

  却总是乐衷于卜言灾难;你从未说过

  吉利的话.也不曾卜来一件吉利的事。现在,

  你又对达奈人卜释起神的意志,声称

  远射神之所以使他们备受折磨,

  是因为我拒不接受回赎克鲁塞伊丝[●]姑娘的

    ●克鲁塞伊丝:确切地说,Chruseis只是一个指称,而不是人名,意为“克

  鲁塞斯的女儿”。

  光灿灿的赎礼。是的,我确实想把她

  放在家里;事实上,我喜欢她胜过克鲁泰奈斯特拉,

  我的妻子,因为无论是身段或体形,

  还是内秀或手工,她都毫不差逊。

  尽管如此,我仍愿割爱,如果此举对大家有利。

  我祈望军队得救,而不是它的毁灭。不过,

  你们得给我找一份应该属于我的战礼,以免

  在所有的阿耳吉维人中,独我一人缺少战争赐给的荣誉——

   这,何以使得?

  你们都已看见,我失去了我的战礼。”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战勇、卓越的阿基琉斯答道:

  “阿特柔斯之子,最尊贵的王者,世上最贪婪的人——你想过

   没有,

  眼下,心胸豪壮的阿开亚人如何能支给你另一份战礼?

  据我所知,我们已没有大量的库存;

  得之于掠劫城堡的战礼都已散发殆尽,

  而要回已经分发出去的东西是一种不光彩的行径。

  不行。现在,你应该把姑娘交还阿波罗;将来,倘若

  宙斯允许我们荡劫墙垣精固的特洛伊,

  我们阿开亚人将以三倍、四倍的报酬偿敬!”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

  “不要耍小聪明,神一样的阿基琉斯,不要试图胡弄我,

  虽然你是个出色的战勇。你骗不了我,也说服不了我。

  你想干什么?打算守着你自己的战礼,而让我空着双手,

  干坐此地吗?你想命令我把姑娘交出去吗?

  不!除非心胸豪壮的阿开亚人给我一份新的战礼,

  按我的心意选来,如我失去的这位一样楚楚动人。

  倘若办不到,我就将亲自下令,反正得弄到一个,

  不是你的份儿,便是埃阿斯的,或是俄底修斯的。

  我将亲往提取——动怒发火去吧,那位接受我造访的伙计!

  够了,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议。现在,

  我们必须拨出一条乌黑的海船,拖人闪光的大海,

  配备足够的桨手,搬上丰盛的祀祭——

  别忘了那位姑娘,美貌的克鲁塞伊丝。

  须由一位首领负责解送,或是埃阿斯,

  或是伊多墨纽斯,或是卓越的俄底修斯

  也可以是你自己,裴琉斯之子,天底下暴戾的典型

  以主持牲祭,平息远射手的恨心。”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阿基琉斯恶狠狠地看着他,吼道:

  “无耻,彻头彻尾的无耻!你贪得无厌,你利益熏心!

  凭着如此德性,你怎能让阿开亚战勇心甘情愿地听从

  你的号令,为你出海,或全力以赴地杀敌?

  就我而言,把我带到此地的,不是和特洛伊枪手

  打仗的希愿。他们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从未抢过我的牛马,从未在土地肥沃。

  人了强壮的弗西亚糟蹋过我的庄稼。

  可能吗?我们之间隔着广阔的地域,

  有投影森森的山脉,呼啸奔腾的大海。为了你的利益——

  真是奇耻大辱——我们跟你来到这里,好让你这狗头

  高兴快慰,好帮你们——你和墨奈劳斯——从特洛伊人那里

  争回脸面!对这一切你都满不在乎,以为理所当然。

  现在,你倒扬言要亲往夺走我的份子,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给我的酬谢——为了她,我曾拼命苦战。

  每当我们攻陷一座特洛伊城堡[●],一个人财两旺的去处,

    ●特洛伊城堡:指特洛伊或特罗阿得地区的城镇。

  我所得的战礼从来没有你的丰厚。

  苦战中,我总是承担最艰巨的

  任务,但在分发战礼时,

  你总是吞走大头,而我却只能带着那一点东西。

  那一点受我珍爱的所得,拖着疲软的双腿,走回海船。

  够了!我要返回家乡弗西亚——乘坐弯翘的海船

  回家,是一件好得多的美事。我不想忍声吞气,

  呆在这里,为你积聚财富,增添库存!”

    听罢这番话,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答道:

  “要是存心想走,你就尽管溜之大吉!我不会

  求你留在这里,为了一己私利。我的身边还有其他战勇,

  他们会给我带来荣誉——当然,首先是宙斯,他是我最强健的

   护佑。

  宙斯钟爱的王者中,你是我最痛恨的一个;

  争吵、战争和搏杀永远是你心驰神往的事情。

  如果说你非常强健,那也是神赐的厚礼。

  带着你的船队,和你的伙伴们一起,登程回家吧;

  照当你的王者,统治慕耳弥冬人去吧!我不在乎你这个人,

  也不在乎你的愤怒。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警告:

  既然福伊波斯·阿波罗要取走我的克鲁塞伊丝,

  我将命令我的伙伴,用我的船只,

  把她遣送归还。但是,我要亲往你的营棚,带走美貌的

  布里塞伊丝,你的战礼。这样,你就会知道,和你相比,

  我的权势该有多么莽烈!此外,倘若另有犯上之人,畏此

   先例,

  谅他也就不敢和我抗争,平享我的威严。”

    如此一番应答,激怒了裴琉斯的儿子。多毛的

  胸腔里,两个不同的念头争扯着他的心魂:

  是拔出胯边锋快的铜剑,

  撩开挡道的人群,杀了阿特柔斯之子,

  还是咽下这口怨气,压住这股狂烈?

  正当他权衡着这两种意念,在他的心里和魂里,

  从剑鞘里抽出那柄硕大的铜剑,雅典娜

  从天而降——白臂女神赫拉一视同仁地

  钟爱和关心着他俩,故而遣她下凡——

  站在裴琉斯之子背后,伸手抓住他的金发,

  只是对他显形,旁人全都一无所见。

  惊异中,阿基琉斯转过身子,一眼便认出了

  帕拉丝·雅典娜——那双闪着异样光彩的眼睛。

  他开口说话,用长了翅膀的言语:

  “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孩子,为何现时降临?想看看

    ●埃吉斯:叫一是一种神用的兵器,相当于凡人的盾牌或供防护的生牛皮。

  阿特柔斯之子,看看阿伽门农的骄横跋扈吗?

  告诉你——我以为,老天保佑,此事终将成为现实:

  此人的骄横将会送掉他的性命!”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我从天上下来,为的是平息你的愤怒,但愿你能听从

  我的劝言。白臂女神赫拉给了我这趟差事,

  因她一视同仁地钟爱和关心着你俩。

  算了吧,停止争斗,不要手握剑把,

  虽然你可出声辱骂,让他知道事情的后果。

  我有一事相告,记住,此事定将成为现实:

  将来,三倍于此的光灿灿的礼物将会放在你的面前,

  以抵销他对你的暴虐。不要动武,听从我俩的规劝。”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阿基琉斯答道:

  “女神,我完全遵从——只要你们二位有所指令,凡人必须

   服从,

  尽管怒满胸怀。如此对他有利。

  一个人,如果服从神的意志,神也就会听到他的祈愿。”

    言罢,他用握着银质柄把的大手

  将硕大的铜剑推回剑鞘,不想违抗

  雅典娜的训言。女神起程返回俄林波斯,

  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宫殿,和众神聚首相见。

    其时,裴琉斯之子再次对阿特桑斯之子亮开嗓门,

  夹头夹脑地给他一顿臭骂,怒气分毫不减:

  “你这嗜酒如命的家伙,长着恶狗的眼睛,一颗雌鹿的心!

  你从来没有这份勇气,把自己武装,和伙伴们一起拼搏,

  也从未汇同阿开亚人的豪杰,阻杀伏击。

  在你眼里,此类事情意味着死亡;与之相比,

  巡行在宽阔的营区,撞见某个敢于和你顶嘴的壮勇,下令

  夺走他的战礼——如此作为,在你看来,才算安全。

  痛饮兵血的昏王!你的部属都是些无用之辈,

  否则,阿特柔斯之子,这将是你最后一次霸道横行!

  这里,我有一事奉告,并要对它庄严起誓,

  以这支权杖的名义——木杖再也不会生出

  枝叶,因为它已永离了山上的树干;

  它也不会再抽发新绿,因为铜斧已剥去它的皮条,

  剔去它的青叶。现在,阿开亚人的儿子们

  把它传握在手,按照宙斯的意志,维护

  世代相传的定规。所以,这将是一番郑重的誓告:

  将来的某一天,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是的,全军将士都会

  翘首盼望阿基琉斯;而你,眼看着士兵们成堆地倒死在

  杀人狂赫克托耳手下,虽然心中焦恼,

  却只能仰天长叹。那时,你会痛悔没有尊重阿开亚全军

  最好的战勇,在暴怒的驱使下撕裂自己的心怀!”

    言罢,裴琉斯之子把金钉嵌饰的权杖

  扔在地上,弯身下坐;对面,阿特柔斯之子

  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盯着他。其时,口才出众的

  奈斯托耳在二者之间站立,嗓音清亮的

  普洛斯辩说家,谈吐比蜂蜜还要甘甜。

  老人已经历两代人的消亡,那些和他同期

  出生和长大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

  在神圣的普洛斯;现在,他是第三代人的王权。

    怀着对二位王者的善意,他开口说道:

  “天呢,巨大的悲痛正降临到阿开亚大地!

  要是听到你俩争斗的消息——你们,

  达奈人中最善谋略和最能搏战的精英,

  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们将会何等的高兴;

  特洛伊人会放声欢笑,手舞足蹈!

  听从我的劝导吧,你俩都比我年轻。

  过去,我曾同比你们更好的人

  交往,他们从来不曾把我小看。其后,

  我再也没有,将来也不会再见到那样的人杰,

  有裴里苏斯、兵士的牧者德鲁阿斯。

  开纽斯和厄克萨底俄斯,还有神一样的波鲁菲摩斯

  以及埃勾斯之子、貌似天神的塞修斯——

  大地哺育的最强健的一代。

  这些最强者曾和栖居山野的另一些

  最强健的粗野的生灵[●]鏖战,把后者杀得尸首堆连。

    ●粗野的生灵:指马人(上身像人,下身似马),生活在裴利昂山地。

  我曾和他们为伍,应他们的征召,

  从遥远的故乡普洛斯出发,会聚群英。

  我活跃在战场上,独挡一面。生活在今天的

  凡人全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然而,他们

  倾听我的意见,尊重我的言谈。所以,

  你们亦应听从我的劝解,明智者应该从善如流。

  你,阿伽门农,尽管了不起,也不应试图带走那位姑娘,

  而应让她呆在那里;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早已把她分给他人,

  作为战礼。至于你,裴琉斯之子,也不应企望和一位国王

  分庭抗礼;在荣誉的占有上,别人得不到他的份子,

  一位手握权杖的王者,宙斯使他获得尊荣。

  尽管你比他强健,而生你的母亲又是一位女神,

  但你的对手统治着更多的民众,权势更猛。

  阿特柔斯之子,平息你的愤怒;瞧,连我都在求你

  罢息对阿基琉斯的暴怒——在可怕的战争中,

  此人是一座堡垒,挡护着阿开亚全军。”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

  “我承认,老人家,你的话条理分明,说得一点不错。

  但是,此人想要凌驾于众人之上,

  试图统治一切,王霸全军,对所有的人

  发号施令。然而,就有这么一位,我知道,咽不下这口气!

  虽然不死的神祗使他成为枪手,

  但却不曾给他肆意谩骂的权利!”

    听罢这番话,卓越的阿基琉斯恶狠狠地盯着他,答道:

  “好家伙!倘若我对你惟命是从,而不管你是否在

  信口开河,那么,人们就会骂我,骂我是胆小鬼和窝囊废。

  告诉别人去做这做那吧,不要再对我

  发号施令!阿基琉斯再也不想听从你的指挥。

  此外,我还有一事相告,并要你牢记在心:

  我的双手将不会为那位姑娘而战,既不和你,

  也不和其他任何人打斗。你们把她给了我,你们又从我这边

   带走了她。

  但是,对我的其他财物,堆放在飞快的黑船边,

  不经我的许可,你连一个指儿都不许动。

  不信的话,你可以放手一试,也好让旁人看看,

  顷刻之间,你的黑血便会喷洗我的枪头!”

    就这样,俩人出言凶暴,舌战了一场后,

  站起身子,解散了这次阿开亚人的集会,在云聚的海船旁。

  裴琉斯之子返回营棚和线条匀称的海船,

  同行的还有墨诺伊提俄斯之子和他们的伙伴。

  与此同时,阿特柔斯之子传令拖船,把一条快船拖下大海,

  配拨了二十名桨手,让人抬着祭神的奠物,

  丰足的牲品,手牵着美貌的克鲁塞伊丝,

  登上木船;精明能干的俄底修斯同行前往,作为督办。

    一切收拾停当,海船朝着洋面驶去。

  滩沿上,阿特柔斯之子传令全军洁身祭神。

  他们洗去身上的污浊,把脏物扔下大海,

  供上丰盛的祭品,在荒漠大洋的边岸,

  用肥壮的公牛和山羊,祝祭神明阿波罗;

  熏烟挟着阵阵的香气,袅绕着升上青天。

    就这样,他们在军营里奔走忙碌。但是,阿伽门农

  却无意停止争斗,也不曾忘记先时对阿基琉斯发出的威胁,

  命令塔耳苏比俄斯和欧鲁巴忒斯,

  他的两位使者和勤勉的助手:

  “去吧,速往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营棚,

  牵回美貌的布里塞伊丝。倘若

  他不让你们执令,我将亲往带走那位姑娘,

  引着大队的兵勇,从而大大加重他的悲难。”

    言罢,他遣走使者,严酷的命令震响在二位的耳畔。

  他们行进在拥抱荒漠大海的滩沿,

  违心背意,来到慕耳弥冬人的营区和海船边,

  发现阿基琉斯正坐在他的营棚和乌黑的海船旁,

  板着脸,使者的到来没有使他产生丝毫的悦念。

  怀着恐惧和敬畏之情,二位静立

  一边,既不说话,也没有发问。

  然而,阿基琉斯心里明白,开口说道:

  “欢迎你们,信使,宙斯和凡人的使者。来吧,走近些。

  在我眼里,你俩清白无辜——该受责惩的是阿伽门农,

  是他派遣二位来此,带走布里塞伊丝姑娘。

  去吧,高贵的帕特罗克洛斯,把姑娘领来,

  交给他们带走。但是,倘若那一天真的来到

  我们中间——那时,全军都在等盼我的出战,

  为众人挡开可耻的毁灭——我要二位替我作证,

  在幸福的神祗面前,在凡人、包括那位残忍的王者

  面前。毫无疑问,此人正在有害的狂怒中煎熬,

  缺乏瞻前顾后的睿智,无力

  保护苦战船边的阿开亚兵汉。”

    帕特罗克洛斯得令而去,遵从亲爱的伴友,

  以营棚里领出美貌的布里塞伊丝,交给

  二位带走,后者动身返回营地,沿着阿开亚人的海船;

  姑娘尽管不愿离去,也只得曲意跟随。阿基琉斯

  悲痛交加,睁着泪水汪汪的眼睛,远离着伙伴,

  独自坐在灰蓝色大洋的滩沿,仁望着渺无垠际的海水,

  一次次地高举起双手,呼唤着他的过来:

  “我的母亲,既然你生下一个短命的儿郎,

  那俄林波斯山上炸响雷的宙斯便至少

  应该让我获得荣誉,但他却连一丁点儿都不给。

  现在,阿特柔斯之子、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侮辱了我,夺走了我的份礼,霸为己有。”

    他含泪泣诉,高贵的母亲听到了他的声音,

  其时正坐在深深的海底,年迈的父亲身边。

  像一缕升空的薄雾,女神轻盈地踏上灰蓝色的大海,

  行至悲声哭泣的儿子身边,屈腿坐下,

  伸手轻轻抚摸,出声呼唤,说道:

  “我的儿,为何哭泣?是什么悲愁揪住了你的心房?

  告诉我,不要把它藏在心里,好让你我都知道。”

    捷足的阿基琼斯长叹一声,答道:

  “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此事的,为何还要我对你言告?

  我们曾进兵塞贝,厄提昂神圣的城,

  荡劫了那个去处,把所得的一切全都带到此地。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将战礼逐份发配,

  把美貌的克鲁塞伊丝给了阿特柔斯之子。

  此后,克鲁塞斯,远射手阿波罗的祭司,

  来到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快船边,

  打算赎回女儿,带着难以数计的财礼,

  手握黄金节杖,杖上系着远射手

  阿波罗的条带,恳求所有的阿开亚人,

  首先是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军队的统帅。

  其他阿开亚人全都发出赞同的呼声,

  表示应该尊重祭司,收下这份光灿灿的赎礼。

  然而,此事却没有给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带来愉悦,

  他用严厉的命令粗暴地赶走了老人。

  老人愤愤不平地离去,但阿波罗听到了

  他的告言——他是福伊波斯极钟爱的凡人——

  对着阿开亚人射出了毒箭。兵勇们

  成群结队地倒下,神的箭雨横扫着

  阿开亚人广阔的营盘。其后,幸得知晓

  内情的卜者揭出远射手的旨意;

  既如此,我就第一个出面,要求慰息阿波罗的愤烦。

  由此触犯了阿特柔斯之子,他跳将起来,

  对我恫吓威胁。现在,他的胁言已用行动实践。

  明眸的阿开亚人正用快船把姑娘

  带回克鲁塞,满载着送给阿波罗的礼物。

  刚才,使者带走了布里修斯的女儿,

  从我的营棚,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分给我的战礼。

  事已至此,你,如果有这个能力,要保护亲生的儿子。

  你可直奔俄林波斯,祈求宙斯帮忙,倘若从前

  你曾博取过他的欢心,用你的行动或语言。

  在父亲家里,我经常听你声称,说是

  在不死的神祗中,只有你曾经救过克罗诺斯之子,

  乌云的驾驭者,使他免遭可耻的毁灭。

  当时,其他俄林波斯众神试图把他付诸绳索,

  包括赫拉、波塞冬,还有帕拉丝·雅典娜。其时,

  女神,你赶去为他解下索铐,迅速行动,

  把那位百手生灵召上俄林波斯山面。这位力士,

  神们叫他布里阿桑斯,但凡人都称其为

  埃伽昂,虽说他的力气胜比他的亲爹。

  他在克罗诺斯之子身边就座,享受着无上的荣光;

  幸运的诸神心里害怕,放弃了捆绑宙斯的念头。

  你要让他记起这一切;坐在他的身边,抱住

  他的膝盖,使他产生帮助特洛伊人的心念,

  把阿开亚人逼向木船和大海,在那里

  长眠,使他们都能得益于那位王者的恶行,

  也能使阿特柔斯之子、统治着辽阔疆域的阿伽门农认识到

  自己的骄狂,后悔侮辱了阿开亚人中最好的俊杰。”

    听罢这番话,塞提丝泪水横流,答道:

  “唉,苦命的儿子!我让你随着不幸来到人间,为何又要把你

   带大?

  但愿你能聊无烦恼地坐在船边,和泪水绝缘,

  只因你今生短暂,剩时不多。现在看来,

  你不仅一生短促,而且要比世人承受更多的苦难。

  儿啊,我把你生在厅堂里,让你面对厄运的熬煎!

  尽管如此,我还要去那白雪覆盖的俄林波斯大山,求合于

  喜好炸雷的宙斯。或许,他会使我们得偿如愿。

  至于你,你可继续呆在自己的快船边,

  满怀对阿开亚人的愤怒,不要参战。

  宙斯已远行俄开阿诺斯,就在昨天,参加高贵刚勇的

  埃西俄丕亚人的欢宴,带着神的群族,同行的旅伴。

  到那第十二天上,他将回到俄林波斯;届时,

  我将带着你的祈愿,前往他那青铜铺地的房居,

  抱住他的膝盖,我想可以把他争劝。”

    言罢,女神飘然而去,留下儿子一人,

  为着那位束腰秀美的女子伤心——他们不顾

  他的意愿,强行带走了姑娘。与此同时,

  俄底修斯的木船。载着神圣的牲祭,已经驶人克鲁塞海面。

  当船只进入了畜水幽深的码头,他们

  收拢船帆,堆放在乌黑的海船里,

  松动前支索,使桅杆迅速躺倒在支架上,

  然后荡起木桨,划向落锚的滩岸。

  他们抛出锚石,系牢船尾的绳缆,

  足抵滩沿,迈步向前,抬着

  献给远射手阿波罗的丰盛的祭件。

  克鲁塞伊丝姑娘亦自个儿从破浪远洋的海船上下来,

  足智多谋的俄底斯引着她走向祭坛,

  把她送入父亲的怀抱,对他说道:

  “克鲁塞斯,受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派遣,

  我送回了你的女儿,并准备举行一次神圣的牲祭,

  代表达奈人,献给福伊波斯,以平抚这位

  王者;他给阿开亚人带来了痛苦和悲哀。”

    言罢,他把姑娘留给父亲的怀抱,后者高兴地

  接过爱女。其时,坚固的祭坛旁,人们手脚麻利,

  收拾着奉祭给阿波罗的牲献。

  然后,他们洗过双手,抓起大麦。

  克鲁塞斯双臂高扬,用洪亮的声音朗朗作祷:

  “听我说,银弓之神,卫护克鲁塞和

  神圣的基拉、强有力地统治着忒奈多斯的王者,

  倘若你以前曾听过我的诵告,

  给了我荣誉并狠狠地惩治了阿开亚人,

  那么,请你再次满足我的祈望,

  消止达奈人承受的这场可怕的瘟孽。”

    他如此一番祈祷,福伊波斯·阿波罗听到了他的声音。

  当众人作过祷告,撒过祭麦后,他们

  扳起祭畜的头颅,割断它们的喉管,剥去皮张,

  然后剔下腿肉,用油脂包裹腿骨,

  双层,把小块的生肉置于其上。

  老人把肉包放在劈开的木块上焚烤,洒上闪亮的

  醇酒,年轻人手握五指尖叉,站在他的身边。

    焚烧了祭畜的腿件,品尝过内脏,

  他们把所剩部分切成小块,用叉子

  挑起来仔细炙烤后,脱叉备用。

  当一切整治完毕,盛宴已经排开,

  他们张嘴咀嚼,人人都吃到足份的餐肴。

  当大家满足了吃喝的欲望,

  年轻人将醇酒注满兑缸,先在众人的

  杯盏里略倒一点祭神,然后灌满各位的酒盅。

  整整一天,他们用歌唱平息神的愤怒,

  年轻的阿开亚兵勇唱着动听的赞歌,

  颂扬发箭远方的射手,后者正高兴地听着他们的唱颂。

    当太阳西沉,夜色降临后,

  他们躺倒身子,睡在系连船尾的缆索边。

  然而,当年轻的黎明,垂着玫瑰红的手指,重现天际时,

  他们登船上路,驶向阿开亚人宽阔的营盘。

  远射手阿波罗送来阵阵疾风,

  他们树起桅杆,挂上雪白的篷帆,

  兜鼓起劲吹的长风;海船迅猛向前,

  劈开一条暗蓝色的水路,浪花唰唰地飞溅,唱着轰响的歌。

  海船破浪前进,朝着目的地疾行。

  及至抵达阿开亚人宽阔的营盘,

  他们把乌黑的木船拖上海岸,置放在

  高高的沙滩,搬起长长的支木,塞垫在船的底面。

  然后,众人就地散伙,返回各自的营棚和海船。

    但是,裴琉斯高贵的儿子、捷足的阿基琉斯

  此时仍然盛怒不息,置身迅捷的海船旁边。

  现在,他既不去集会——人们在那里争得荣誉,

  也不参加战斗,而是日复一日地呆在船边,耗磨着

  自己的心力,渴望重上战场,听闻震耳的杀喊。

    然而,那天以后,随着第十二个黎明的降临,

  永生的神祗,在宙斯带领下,一起返回

  俄林波斯山面。其时,塞提丝没有忘记

  儿子的恳求,一大早就从海浪里踏出

  身腿,直奔俄林波斯山顶,辽阔的天界,

  发现沉雷远播的宙斯,正离着众神,

  独自坐在山脊耸叠的俄林波斯的峰巅。

  她扑上前去,坐在他的面前,左手抱住

  他的膝盖,右手上伸,托住他的颌沿,

  向王者宙斯、克罗诺斯之子求援:

  “父亲宙斯,如果说,在不死的神祗中,我确曾帮过你,

  用我的话语或行动,那么,就请你答应我的祈愿:

  让我儿获得荣誉,帮助这个世间

  最短命的人儿!现在,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

  侮辱了他,夺走了他的份礼,霸为己有。

  多谋善断的宙斯,依林波斯的主宰,让我儿获取尊誉,

  让特洛伊人得胜战场,直到阿开亚人

  补足他的损失,增添他的荣光!”

    塞提丝如此一番恳求,但汇聚乌云的宙斯静坐

  不语,沉默了许久。塞提丝的左手一直不曾

  松开他的膝盖,此时更是紧抱不放,再次催求:

  “答应兑现我的恳求,父亲,给我点个头!

  要不,你就拒绝我的请求,因为你啥也不怕,倒是可以

  让我知道,神祗中,我这个最受委屈的女神,已经倒霉到了什

   么程度。”

    此番话极大地烦扰了宙斯的心境,乌云的汇聚者答道:

  “这是件会引来灾难的麻烦事,你将导致我同赫拉的

  抗争。看着吧,她会用刻薄的言词对我挑衅。

  即便在目前的情势下,她还总是当着众神的脸面,指责

  我的作为,说我在战斗中,如此这般地帮助了特洛伊兵汉。

  现在,你马上离开此地,以免让她抓住把柄。

  我会把此事放在心上,并保证使它实现。

  为了让你放心,我将对你点头;

  对不死的神祗,这是我所能给的最庄重的诺愿。

  只要我点头应允,我的言行就不会掺假,不容

  毁驳;我的意图必将成为不可逆转的现实。”

    克罗诺斯之子言罢,弯颈点动浓黑的眉毛,

  涂着仙液的发绺从王者永生的头颅上

  顺势泼泻,摇撼着巍伟的俄林波斯山脉。

  两位神祗,议毕,分手而行。塞提丝

  从晶亮的俄林波斯跃下,回到大海的深处,

  而宙斯则返回自己的宫殿。神们见状,起身离座,

  所有的神祗,向父亲致意;宙斯朝着宝座举步,谁也不敢

  留恋自己的座椅,全都起身直立,迎接他的来临。

  宙斯在王位上就座。然而,赫拉知晓事情的

  经过,曾亲眼看见海洋老人的女儿。

  银脚的塞提丝和宙斯的聚谋。

  她迅速出击,启口揶揄,对着克罗诺斯的儿子:

  “刚才,诡计多端的大神,又是哪一位神祗和你聚首合谋来着?

  背着我诡密地思考和判断,永远是

  你的嗜爱。你从来没有这个雅量,

  把你打算要做的事情直率地对我告言。”

    听罢这番话,神和人的父亲开口驳斥,说道:

  “赫拉,不要痴心企望了解我的每一丝心绪,

  这些不是你所能理解的事情,虽然你是我的妻侣。

  任何念头,只要是适合于让你听闻的,那么,

  不管是神还是人,谁都不能抢在你的头前。

  但是,倘若我想避开众神,谋划点什么,

  你不要总想寻根刨底,也不许探察盘问!”

    听罢这番话,牛眼睛夫人[●]赫拉答道;

    ●牛眼睛夫人:作为一个固定的修饰成分,“牛眼睛的”可能产生在远古的

  时代——那时,人们崇拜的神抵往往以动物的形象出现。

  “可怕的王者,克罗诺斯之子,你说了些什么?

  你知道,过去,我可从未询问,也不曾盘问过你。

  事实上,你总是随心思谋,按你自己的意愿。

  但现在,我却十分害怕,怕你已被她说服,

  那银脚的塞提丝,海洋老人的女儿。不是吗,

  今天一早,她就跑到你的身边,抱住你的膝盖,

  我想你已点头答应,使阿基琉斯获得

  光荣,把众多的阿开亚人放倒在海船边。”

    听罢这番话,宙斯,乌云的汇聚者,呵斥道:

  “你总是满腹疑忌,狂迷的夫人;我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你的

   眼睛!

  不过,对这一切,你可有半点作为?你的表现只能进一步

  削弱你的地位,在我的心中——对于你,这将更为不利。

  如果说你的话不假,那是因为我愿意让事情如此这般地发生。

  闭上你的嘴,静静地坐到一边去。按我说的办——,

  否则,当我走过去,对你甩开双臂,展示不可抵御的神力时,

  俄林波斯山上的众神,就是全部出动,也帮不了你的忙!”

    听罢这番话,牛眼睛夫人赫拉心里害怕,

  一声不吭地克制着自己的心念,服从了他的意志。

  宙斯的宫居里,神们心绪纷荡,个个如此。

  其时,为了安抚亲爱的母亲、白臂膀的赫拉,

  赫法伊斯托斯,声名遐迩的工匠,在神祗中站立起来,说道:

  “要是你们二位争吵不休,为了凡人的琐事,

  在诸神中引起械斗,那么,这将是一场灾祸,

  一种无法忍受的苦难。盛宴将不再给我们

  带来欢乐;令人讨厌的混战会破毁一切。

  所以,我敦请母亲,虽说她自己办亦已明白,

  主动接近我们心爱的父亲,争取宙斯的谅解;这样,

  父亲就不再会责骂我们,也不会砸烂宴席上的杯盘。

  如果俄林波斯的主宰,玩闪电的大神,打算把

  我们拎出座椅,我等之中可没有与之匹敌的神选。

  母亲,走上前去,用温柔的声调和他说话,

  顷刻之间,俄林波斯大神便会恢复对我们的亲善。”

    言罢,他跳立起来,将一只双把的杯盏

  送到母亲手中,劝慰道:“耐心些,

  我的妈妈,忍让着点,虽然你心里难受。

  否则,尽管爱你,我将眼睁睁地看着你挨揍,

  在我的面前;那时,虽说伤心,我却难能

  帮援。同俄林波斯大神格斗,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还记得上回的情景吗?那时,我想帮你,

  被他一把逮住,抓住我的脚,扔出神圣的门槛。

  我飘落直下,整整一天,及至日落时分,

  跌撞在莱姆诺斯岛上,气息奄奄。

  当地的新提亚人趋身救护,照料倒地的神仙。”

    他侃侃道来,逗得白臂女神赫拉眉开眼笑;

  她笑容可掬地接过杯盏,从儿子手中。接着,

  赫法伊斯托斯从调缸里舀出甘甜的奈克塔耳[●],

    ●奈克塔耳:一种神用的饮料。神不喝酒。

  从左至右,逐个斟倒,注满众神的杯盏。

  看着他在宫居里颠跑忙碌的模样,

  幸福的神祗忍俊不住,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就这样,他们享受着盛宴的愉悦,直到太阳西沉。

  整整痛快了一天。神们全都吃到足够的份额,

  聆听着阿波罗弹出的曲调,用那把漂亮的竖琴,

  和缪斯姑娘们悦耳动听的轮唱。

    终于,当灿烂的夕光从地平线上消失,

  众神返回各自的居所,倒身睡觉——声名遐迩的

  能工巧匠、双臂粗壮的赫法伊斯托斯曾给每

  一位神祗盖过殿堂,以他的工艺,他的匠心。

  宙斯,闪电之王,俄林波斯的主宰,此时亦行往他的睡床,

  每当甜蜜的睡眠降附神体,这里从来便是他栖身的地方。

  他上床入睡,身边躺着享用金座的赫拉。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41

荷马《伊利亚特》-第二卷

所有的神和驾驭战车的凡人

  都已酣睡整夜,但睡眠的香甜却不曾合上宙斯的双眼,

  他在谋划如何使阿基琉斯获得

  荣誉,把成群的阿开亚人杀死在海船边。

  眼下,他以为最好的办法是派遣险恶的

  梦幻,给阿特桑斯之子阿伽门农传送他的令言。

  他对着梦幻大叫,长了翅膀的话语飞向后者的耳畔:

  “去吧,险恶的梦幻,速往阿开亚人的快船,

  行至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的营棚,

  把我的指令原原本本地对他告传。

  命他即刻行动,把长发的阿开亚人武装,

  现在,他可攻破特洛伊人路面

  宽阔的城堡。家住俄林波斯的众神已不再

  为此事争吵;通过恳求,赫拉已消除

  他们的歧见。悲惨的结局正等待着特洛伊兵汉。”

    宙斯言罢,梦幻得令而去,

  迅速来到阿开亚人的快船边,

  出现在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的营棚,发现

  后者正躺在床上,酣睡中吞吐着神赐的香甜。

  梦幻悬站在他的头顶,化作奈琉斯之子

  奈斯托耳的形象——阿伽门农敬他甚于

  对其他首领。梦神开口发话,以奈斯托耳的形面:

  “还在睡觉呀,聪明的驯马手阿特柔斯的儿子?

  一个责在运筹帷幄,肩负着全军的重托,

  有这么多事情要关心处理的人,岂可熟睡整夜?

  好了,认真听我说来,因为我是宙斯的使者;他虽然置身

  遥远的地方,但却十分关心你的情况,怜悯你的处境。

  宙斯命你即刻行动,把长发的阿开亚人武装,

  现在,你可攻破特洛伊人路面

  宽阔的城堡。家住俄林波斯的众神已不再

  为此事争吵;通过恳求,赫拉已消除

  他们的歧见。按照宙斯的意愿,悲惨的结局正等待着

  特洛伊兵汉。记住,当你从甜美的

  酣睡中醒来,不要忘记此番话语,带给你的信言。”

    言罢,梦幻随即离去,留下独自思忖的

  阿伽门农,寄望于此番不会兑现的传话,

  以为在闻讯的当天,即可攻下普里阿摩斯的城垣——

  好一个笨蛋!他岂会知晓宙斯蕴谋的事愿?

  他哪里知道,宙斯已潜心谋划,要让特洛伊人和达奈人

  拼搏鏖战,一起承受悲痛,经受磨难。

  阿伽门农从睡境中苏醒,神的声音

  回响在他的耳边。他直身而坐,套上

  松软、簇新的衫衣,裹上硕大的披篷,

  系紧舒适的条鞋,在闪亮的脚面,

  挎上柄嵌银钉的铜剑,拿起

  永不败坏的王杖,祖传的宝杖。

  披挂完毕,他迈步前行,沿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海船。

    其时,黎明女神已登上高高的俄林波斯,

  向宙斯和众神报告白天的到来。

  阿伽门农命嘱嗓音清亮的使者,

  召呼长发的阿开亚人聚会。

  信使们奔走呼号,人们很快集合起来。

    首先,阿伽门农会晤了心胸豪壮的首领,

  聚集在出身普洛斯的王者奈斯托耳的船边。

  他把首领们召到一块,开口说道,话语中包容着诡诘:

  “听着,我的朋友们!在我熟睡之际,神圣的梦幻

  穿过神赐的的夜晚,来到我的营棚,从容貌、体魄

  和身材来看,极像卓越的奈斯托耳。

  他悬站在我的头上,对我说道:

  ‘还在睡觉呀,聪明的驯马手阿特柔斯的儿子?

  一个责在运筹帷幄,肩负着全军的重托?有这么多事情

  要关心处理的人,岂可熟睡整夜?

  好了,认真听我说来,因为我是宙斯的使者,他虽置身

  遥远的地方,但却关心你的情况,怜悯你的处境。

  宙斯命你即刻行动,把长发的阿开亚人武装——

  现在,你可攻破特洛伊人路面

  宽阔的城堡。家住俄林波斯的众神已不再

  为此事争吵;通过恳求,赫拉已消除

  他们的歧见。按宙斯的意愿,悲惨的结局正等待着

  特洛伊兵汉。’此番口嘱,不可忘怀。梦幻言罢,

  展翅飞去,甜蜜的睡眠就此离开了我的梦境。

  干起来吧,看看我们是否能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武装。

  但首先——我以为此举妥当——待我先用话语

  试探,命令他们踏上凳板坚固的海船,启程归返。

  届时,尔等要站好位置,以便呵斥号令,把他们哄挡回来。”

    他言毕下坐,首领中站起了奈斯托耳,

  王者,统治着多沙的普洛斯地面。

  怀着对各位首领的善意,他开口说道:

  “朋友们,阿耳吉维人的首领和统治者们,

  倘若传告这件梦事的是别的阿开亚人,

  我们或许便会把它斥为谎言,不屑一顾。

  但现在,目睹此事的却是那位自称为最好的阿开亚人的王权。

  干起来吧,看看我们是否能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武装。”

    言罢,他领头离开商议的地点:

  各位起身离座,这些有资格握拿权杖的王爷,

  服从了兵士的牧者。在他们身后,紧跟着熙熙攘攘的兵勇,

  像大群的花蜂,一股接着一股,

  没完没了地冲涌出空心的石窟,抱成

  一个个圈团,飞访着春天的花丛,

  四处游移漫舞,成群结队。

  就像这样,来自不同部族的战士捅出营棚和海船,

  一队连着一队,行进在宽阔的滩沿,走向集会的

  地点;谣言像火苗似地在人群中活跃,

  作为宙斯的使者,督励着人们向前。集聚的队伍

  使会场为之摇撼。兵勇们集队进入自己的位置,

  大地悲鸣轰响,和伴着笼罩全场的杂喧。九位使者

  高声呼喊,忙着维持秩序,要人们停止

  喧闹,静听宙斯钟爱的王者训告。经过

  一番折腾,他们迫使兵勇们屈腿下坐,

  停止了喧嚣。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站立起来,

  手握权杖,由赫法伊斯托斯艰苦铸造。

  赫法伊斯托斯把权杖交给王者宙斯,克罗诺斯之子,

  后者把它转交给导路的阿耳吉丰忒斯[●],

    ●阿耳吉丰忒斯:ARgeiphontes,即赫耳墨斯,一说意为巨鹿“Argos的屠杀

  者”。

  而王者赫耳墨斯又把它给了裴洛普斯,战车上的勇士。

  裴洛普斯把它给了阿特柔斯,兵士的牧者;

  后者死后,权杖传到苏厄斯忒斯手中,而这位富有

  羊群的领主又把它传给了阿伽门农,后者凭着王杖的

  权威,统领众多的海岛和整个阿耳戈斯。其时,

  倚靠着这支王杖,阿伽门农对聚会的阿耳吉维人喊道:

  “朋友们,达奈人的勇士们,阿瑞斯的随从们!

  宙斯,克罗诺斯之子,已把我推入狂言的陷阱,

  他就是这般凶残!先前,他曾点头答应,

  让我在荡劫墙垣精固的伊利昂后启程返航。

  现在,我才知道,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欺骗。他要我

  不光不彩地返回阿耳戈斯,折损了众多的兵将。

  这便是力大无穷的宙斯的作为,使他心花怒放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已打烂许多城市的顶冠,

  今后还会继续砸捣——他的神力谁能抵挡?

  这种事情,既便让后代听来,也是一个耻辱:

  如此雄壮,如此庞大的阿开亚联军,竟然

  徒劳无益地打了一场没有收益的战争,

  战事旷日持久,杏无终期。这支军队占着

  兵力上的优势。如果双方愿意,阿开亚人和特洛伊兵壮,

  可以牲血为证,立下庄重的停战誓约,随后计点双方人数,

  特洛伊方面以家住城里者为计[●],

    ●家住城里的人为计:换言之,不包括特洛伊的盟军。

  而我们阿开亚人则以十人为股。然后,

  让每个股组挑选一个特洛伊人斟酒,

  结果,斟酒的侍者已被挑完,十人的股组却还所余甚众。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我认为,就以此般悬殊的比例,

  在人数上压倒了住在城里的特洛伊人。但是,他们有

  多支盟军帮衬,来自其他城市;那些投枪的战勇,

  打退了我的进攻,不让我实现我的意愿,

  荡劫伊利昂,这座人丁兴旺的城。

  属于大神宙斯的时间,九年过去了;

  海船的木板已经腐烂,缆绳已经蚀断。

  在那遥远的故乡,我们的妻房和幼小的孩子

  正坐身厅堂,等盼着我们,而我们的战事仍在继续——

  为了它,我们离家来此——像以往一样无有穷期。

  不干了,按我说的做!让我们顺从屈服,

  登船上路,逃返我们热爱的故乡——

  我们永远抢攻不下路面宽阔的伊利昂!”

    一番话掀腾起澎湃的心浪,在全体兵勇的胸腔,

  成群结队的兵勇,不曾听闻他对首领们的讲话。

  会场喧嚣沸腾,就像从天父宙斯制驭的云层里

  冲扫而下的东风和南风,在

  伊卡里亚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宛如阵阵强劲的西风,扫过一大片

  密沉沉的谷田,呼喊咆哮,刮垂下庄稼的穗耳

  集会土崩瓦解,人们乱作一团,朝着

  海船扑跑,踢卷起纷飞的

  泥尘,相互间大声嘶喊,意欲

  抓住海船,拖人闪亮的水道。

  他们清出下水的道口,喊叫之声响彻云天;

  士兵们归心似箭,动手搬开船底的挡塞。

    其时,阿耳吉维人很可能冲破命运的制约,实现

  回家的企愿,若不是赫拉开口发话,对雅典娜说道:

  “太不像话了!你瞧瞧,阿特鲁托亲[●],带埃吉斯的宙斯的

    ●阿特鲁托奈:Atrutone,出处不明,可能意为“不知疲倦的”。

   女儿。

  按眼下的事态,阿耳吉维人是打算跨过大海

  浩森的水浪,逃回世代居住的乡园,

  把阿耳戈斯的海伦[●]丢给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兵壮,

    ●阿耳戈斯的海伦:海伦并非来自阿耳戈斯(城),而是来自斯巴达。关于

  “阿耳戈斯”,见词汇表有关部分。

  为他们增添光彩——为了她,多少阿开亚人

  亡命在远离故乡的特洛伊平野!

  现在,你要前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群队,

  用和气的话语劝阻口每一位兵汉,

  不要让他们拽起弯翘的木船,拖人滩外的大海!”

    赫拉言罢,灰眼睛女神雅典娜谨遵不违,

  急速出发,从俄林波斯山巅直冲而下,

  转眼便到了阿开亚人的快船边。

  她发现和宙斯一样精擅谋略的俄底修斯

  此刻正呆站在那边,不曾动手拖船,那条乌黑的。

  凳板坚固的海船——眼前的情景使他心灰意寒。

  眼睛灰蓝的雅典娜站在他的身边,开口说道:

  “莱耳忒斯之子,神的后裔,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

  怎么,这是件应该发生的事情吗?你们真的要把自己扔上

  凳板坚固的海船,逃回你们热爱的乡园,

  把阿耳戈斯的海伦丢给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兵壮,

  为他们增添光彩——为了她,多少阿开亚人

  亡命在远离故乡的特洛伊平野!

  不要灰心,插入混跑的人群,

  用和气的话语拖劝回每一位兵汉,

  不要让他们拽起弯翘的木船,拖人滩外的大海。”

    雅典娜如此一番告诫,俄底修斯听出了女神的声音,

  马上蹽开腿步,甩出披篷,被跟随左右的

  伊萨凯使者欧鲁巴忒斯手接。

  他跑至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的面前,

  从后者手中抓过祖传的、永不败坏的权杖;

  然后,王杖在手,大步向前,沿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海船。

    每当遇见某位王者或某个有地位身份的人,

  他就止步在后者身边,好言好语地劝他回返:

  “我的朋友,我可不会出言威胁,把你当做贪生怕死的小人,

  但你自己应该站住,并挡回溃散的人群。

  你还没有真正弄懂阿特柔斯之子的用意,

  他在试探你们,马上即会动怒翻脸。我们不都

  听过他在辩议会上对阿开亚人的儿子们讲过的那番话吗?

  但愿他不致暴怒攻心,伤损军队的元气。

  王者的愤怒非同小可,他们受到神的思宠;

  他们的荣誉得之于宙斯,享受多谋善断的大神的钟爱。”

    然而,当见到喧叫的普通士兵,

  他便会动用王杖击打,辅之以一顿臭骂:

  “你这蠢货,还不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服从你的上司。

  那些比你们杰出的人的命令。你这个逃兵,贪生怕死的家伙,

  战场和议事会上一无所用的窝囊废!

  阿开亚人岂能个个都是王者?

  王者众多可不是件好事。这里只应有一个统治者,

  一个大王——此王执掌着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的儿子授予的

  权杖和评审是非的标准,统治属下的子民。”

    就这样,他以强有力的手段整饬着军队的秩序,

  直到众人吵吵嚷嚷地涌回集会地点,从海船和

  营棚那边,一如在那惊涛轰响的洋面,浪峰冲击着

  漫长的滩沿,大海呼吼咆哮,翻卷沸腾。

    其时,人们各就各位,会场秩序井然,例外

  只有一个,多嘴快舌的塞耳西忒斯,仍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此人满脑袋的颠词倒语,不时

  语无伦次,徒劳无益地和王者们争辩,

  用词不计妥适,但求能逗引众人开怀。

  围攻伊利昂的军伍中,他是最丑的一个:

  两腿外屈,撇着一只拐脚,双肩前耸,

  弯挤在胸前,挑着一个尖翘的

  脑袋,稀稀拉拉地长着几蓬茸毛。

  阿基琉斯恨之最切,俄底修斯亦然,两位首领

  始终是他辱骂的目标。但现在,

  他把成串的脏话设向卓越的阿伽门农,由此

  极大地冒犯了阿开亚人,激起了他们的共愤。

  塞耳西忒斯扯开嗓门,出口辱骂,对着阿伽门农:

  “阿特柔斯之子,我不知你现时还缺少什么,或还有什么

  不满意的?你的那些个营棚,里面推满了青铜,成群的美女

  充彻着你的棚后——每当攻陷一座城堡,

  我们阿开亚人就把最好的女子向你奉献。

  或许,你还需要更多的黄金?驯马好手特洛伊人的

  某个儿子会把它当做赎礼送来,虽然抓住

  战俘的是我,或是某个阿开亚人。

  或许,我要一位年轻女子和你同床作乐,

  避开众人,把她占为己有?不,作为统帅,你不能

  为此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推向战争的血口!

  儿子们?哼,懦弱的傻瓜,恬不知耻的可怜虫!你们是女人,

   不是阿开亚人的男儿!

  让我们驾起海船回家,把这个家伙

  离弃在特洛伊,任他纵情享受他的战礼,

  这样,他才会知道我等众人的作用,在此是否帮过他的忙。

  现在,他已侮辱了阿基琉斯,一个远比他

  杰出的战勇,夺走了他的份礼,霸为己有。

  然而,阿基琉斯没有因此怀恨在心,而是愿意任其舒缓消泻;

  否则,阿特柔斯之子,这将是你最后一次霸道横行!”

    就这样,塞耳西忒斯破口辱骂阿伽门农,

  兵士的牧者。其时,卓越的俄底修斯急步

  上前,怒目而视,大声呵叱道:

  “虽说讲得畅快流利,塞耳西忒斯,你的活

  简直是一派胡言!住嘴吧,不要妄想和王者们试比高低。

  在跟随阿特柔斯的儿子们来到伊利昂城下的官兵中,

  我相信,你是最坏的一个。所以,

  你不应对着王者们信口开河,

  出言不逊,也不要侈谈撤兵返航的事宜。

  我们无法预测战事的结局,天知道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将带着什么踏上归途,是胜利的喜悦,还是

   失败的惨痛。

  然而,你却坐在这边,痛骂阿特柔斯之子,兵士的牧者

  阿伽门农,只因达奈人的斗士们给了他

  大份的战礼。除了恶语伤人,你还会干什么?

  我还有一事奉告,相信我,它将成为现实。

  倘若让我再次发现你像刚才那样装疯卖傻,那么,

  假如我不抓住你,剥了你的衣服,

  你的披篷和遮掩光身的衣衫,

  狠狠地把你打出集会,任你鬼哭狼嚎,

  把你一丝不挂地赶回快船,

  就让我的脑袋和双肩分家——从此以后,

  尔等再也不要叫我忒勒马科斯的亲爹!”

    言毕,俄底修斯扬起权杖,狠揍他的脊背

  和双肩,后者佝偻起身子,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滴淌。

  金铸的王杖打出一条带血的

  隆起的条痕,在双脚之间;他畏缩着

  坐下,忍着伤痛,呆呆地睁着双眼,抬手抹去滚涌的泪珠。

  望着他的窘态,人们虽然心头烦恼,全都高兴得咧嘴哄笑,

  目视身边的伙伴,开口说道:

  “哈,真精彩!俄底修斯做过成千上百的好事,

  出谋划策,编组战阵,但所有的一切

  都比不上今天所做的这一件——

  他封住了一张骂人的嘴巴,一条厥词乱放的舌头!

  今后,这位勇士将再也不会受

  激情的驱使,辱骂我们的王爷!”

    众人如此一番说道,但俄底修斯,荡劫城堡的战勇,

  其时手握王杖,昂首挺立,身边站着灰眼睛的雅典娜,

  以使者的模样出现,命令人们保持肃静,

  使坐在前排和末排的阿开亚人的儿子们

  都能听到他的话语,认真考虑他的规劝。

  怀着对众人的善意,俄底修斯放声说道:

  “阿特桑斯之子,尊贵的王者——现在,你的士兵们

  正试图使你丢脸,在所有的凡人面前。他们

  不想实践当年从牧草丰肥的阿耳戈斯发兵时

  所作的承诺,保证决不还家,在血洗

  墙垣精固的伊利昂之前。

  现在,他们哭喊着试图拖船返航,

  像一群不懂事的孩子或落寡的妇人。

  诚然,让人们带着沮丧的心情返家,也同样是难事一件。

  任何出门在外,远离妻房的人,因受阻于冬日的

  强风和汹涌的海浪而不能前行时,只消一个月,

  便会在带凳板的海船上坐立不安。而我们,

  我们已在此挨过了第九个年头;所以,

  我不想责备海船边的阿开亚人,你们有理由

  感到焦烦。但尽管如此,在此呆了这么些年头,

  然后两手空空地回去,总是件丢脸的事儿。

  坚持一下,朋友们,再稍待一段时间,

  直到我们弄清卡尔卡斯的预卜是否灵验。

  我们都还清楚地记得那段往事,而你们大家,

  每一个死神尚未摄走灵魂的人,也都曾亲眼目见;

  此事就像发生在昨天或是前天——当时,阿开亚舰队正集聚

  在奥利斯,满载着送给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人的灾愁。

  在一泓泉流的边沿,一棵挺拔的松树下,

  清湛的水面闪着烁烁的鳞光,当我们用全盛的牲品

  在神圣的祭坛上奠祀众神时,一个

  含意深邃的预兆出现在我们眼前。一条长蛇,俄林波斯

  大神亲手丢进昼光里的生灵,背上带着血痕,可怕,

  从祭坛下爬了出来,朝着松树匍匐向前。

  树上坐着一窝小鸟,一窝嗷嗷待哺的麻雀,

  鸟巢筑在树端的枝桠上,叶片下,雏鸟嗦嗦发抖,

  一窝八只,连同生养它们的母亲,一共九只。

  蛇把幼鸟尽数吞食,全然不顾后者凄惨的尖叫,

  雌鸟竭声哀鸣,为了孩子们的不幸,扑门在蛇的上方。

  青蛇盘起身子,迅猛出击,钳住她的翅膀,伴随着雌鸟的嘶号;

  长蛇吞食了麻雀,连同她的雏鸟。其后

  那位送蛇前来的大神把它化作一座碑标——

  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之子把蛇变成了石头。

  我等震惊不已,站立观望,这发生在眼前的奇景。

  当那些可怕、怪诞的预卜之物掉进祀神的牲祭后,

  卡尔卡斯开口直言,卜释出神的旨意:

   ‘为何瞠目结舌,你们,长发的阿开亚人?

  多谋善断的宙斯已对我们显示了一个惊人心魂的兆示,

  此事将在以后,哪怕是久远的以后兑现;使大事业的光荣将与

   日月同辉。

  长蛇吞食了麻雀,连同她的雏鸟,

  一窝人只,连同生养它们的母亲,一共九只,所以,

  我们将在特洛伊苦战等同此数的年份,

  直到第十个年头,我们将攻克这座路面宽阔的城堡。’

  这便是他的卜释。现在,大家都已看到,这一切正在变成现实。

  振作起来,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让我们全都

  留在这里,直到夺取普里阿摩斯的这座宏伟的城堡!”

    听罢这番话,阿耳吉维人中爆发出震天的喊声;

  他们纵情欢呼,赞同俄底修斯的讲话,神一样的壮勇;

  身边的船艘回扬出巨大的轰响,荡送着阿开亚人的呼吼。

  其时,人群中响起了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奈斯托耳的声音:

    ●格瑞尼亚的:所指不明,可能是一个古老的饰词。

  “耻辱,耻辱啊!看看你们在集会上的表现吧,

  简直像一群调皮捣蛋的娃娃,对战事一窍不通的毛孩!

  应该给我们的那些协议和誓言找个去处了吧?

  把它们统统扔进火里,什么磋商啦,什么计划之类的东西,

  连同那泼出去的不掺水的奠酒——什么紧握的右手,还不是

   虚设的仪酬!

  我们只能徒劳无益地争吵辱骂,找不到任何解决

  问题的办法,虽然我们已在此挨过了漫长的时光。

  阿特柔斯之子,不要动摇,像往常一样坚强,贯彻初时的计划,

  率领阿耳吉维兵勇,冲向拼搏的战场!

  到于那些人,那一两个打算离开队伍的逃兵,

  让他们自取灭亡好了,他们将一无所得,

  匆匆跑回阿耳戈斯,连带埃吉斯的宙斯的

  允诺,连它的虚实都不曾弄明白。

  我要提醒你们,早在我们踏上快船的那一天,

  满载着送给特洛伊人的死亡和毁灭,

  力大无比的克洛诺斯的儿子就已对我们作过允愿;

  他把闪电打在我们的右上方,光亮中闪烁着吉祥的兆端。

  所以,在没有和一个特洛伊人的妻子睡觉之前——

  作为对海伦所经受的磨难和不让她实现回归愿望的

  报复[●]——谁也不要急急忙忙地启程回返。

    ●作为对……的报复:这句话亦可解作:作为对我们的补偿——为了海伦,

  我们承受了战争的悲愁和磨难。

  但是,如果有人发疯似地想要回家,那么,

  只要他把双手搭上凳板坚固的黑船,

  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惨死暴灭。

  至于你,尊贵的王者,也应谨慎行事,倾听别人的议说。

  我有一番告诫,你可不要把它置之脑后。

  听着,阿伽门农,把你的人按部族或宗族编阵,

  使宗族和宗族相互支助,部族和部族互为帮援。

  若能此般布阵,而将士又能从命,

  你就能看出哪位首领贪生,哪些兵勇怕死,谁个

  勇敢,哪支部队豪蛮——因为他们都以部氏为伍,投身拼斗。

  由此,你亦可进一步得知,假如这座城池久攻不下,原因何在:

  是天意,是兵卒的怯弱,还是他们不懂战争,一帮门外汉。”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

  “说得好!争辩中,老人家,你又一次胜过了阿开亚人的

  儿子们,哦,父亲宙斯,雅典娜,阿波罗,

  阿开亚人中要是有十个如此杰出的谋士,

  何愁普里阿摩斯王的城堡不对我们

  俯首,被我们攻占,劫洗!然而,

  克罗诺斯之子,带埃吉斯的宙斯反倒给了我苦难,

  把我投入了有害无益的辱骂和争斗。

  为了一个姑娘,我和阿基琉斯竟至于

  唇枪舌剑,而我还率先动了雷霆。

  倘若我俩能齐心合谋,特洛伊人

  就难以继续躲避灭顶的重击,一刻也不能!

  好了,回去吃饱肚子,以便重新开战。

  大家要磨快枪尖,整备好盾牌,

  喂饱捷蹄的快马,仔细检察

  战车,加强战斗意识,以便投身

  可恨的战争,打上一个整天,

  没有间息,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夜色降临,隔开怒气冲冲的兵汉。

  汗水将会湿透勒在肩上的背带,

  连接着护身的盾牌,紧握枪矛的双手将要忍受酸痛,

  快马将跑得热汗涔涔,拖着滑亮的战车。

  届时,若是让我看到有人试图逃避战斗,

  藏身弯翘的海船,那么,对于他,要想躲避

  饿狗和兀鹫的利爪,将比登天还难!”

    言罢,阿耳吉维人中爆发出震天的呼声,犹如排空的

   激浪,

  受飞扫直下的南风的驱使,撞击在挺拔的峭壁上——

  此般突兀的石岩,永远是海浪扑击的对象,而

  各种去向不同的疾风,此时亦兴波助浪,有的刮自这片海面,

   有的扫往那个方向。

  众人站立起来,三五成群地走回海船,他们在

  营棚边点起炊火,填饱了肚子,

  每人都祀祭过一位不死的神祗,

  求神保佑,躲过死的抓捕,战争的煎磨。

  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献祭了一头肥壮的公牛,

  五岁的牙口,给宙斯,克罗诺斯力大无比的儿郎。

  他召来全军的精华,阿开亚人的首领,

  首当其冲的是奈斯托耳,然后是王者伊多墨纽斯,

  两位埃阿斯,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还有

  俄底修斯,来者中的第六位,和宙斯一样精擅谋略的壮勇。

  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不邀自来。

  心中明白兄长的心事重重。

  他们围着公牛站定,抓起大麦。

  强有力的阿伽门农在人杰中开口诵祷:

  “宙斯,光荣的典范,伟大的象征,雄居天空的乌云之神,

  我们求你助佑:在我没有掀翻普里阿摩斯那四壁焦黑的

  厅堂[●],捣烂他的门户之前,

    ●四壁焦黑的厅堂:厅堂(megaron)的中间一般有个火炉或火塘,用时青烟

  弥漫,故会熏黑四周的墙壁。

  在我没有撕裂赫克托耳的衫衣,用铜矛剁碎

  他的胸膛之前,还有他身边的那许多伙伴,

  我要把他们打翻在地,嘴啃泥尘——在这一切没有发生之前,

  宙斯,不要让太阳沉落,不要让黑暗捆住我们的手脚!”

    他如此一番祈祷,但克罗诺斯之子将不会予以兑现。

  他收下祭礼,却反而加剧了谁也不想取要的痛苦。

  当众人作过祈祷,撒过祭麦后,他们

  扳起祭中的头颅,割断喉管,剥去皮张,

  然后剔下腿肉,用油脂包裹腿骨,

  双层,把小块的生肉置于其上。

  他们把肉包放在净过枝叶的、劈开的木块上焚烧,

  用又子挑起内脏,悬置在赫法伊斯托斯的柴火上烧烤。

  焚祭过牛的腿件,品尝过内脏,

  他们把所剩部分切成小块,用叉子

  挑起来仔细炙烤后,脱叉备用。

  当一切整治完毕,盛宴已经排开,

  他们张嘴咀嚼,人人都吃到足份的餐肴。

  当众人满足了吃喝的欲望,

  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开口说道:

  “阿特柔斯之子,最高贵的王者,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

  让我们不要吵个没完没了,也不要继续

  耽搁神祗交给我们的使命。

  干起来吧,让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信使

  大声招呼各支部队,聚汇在海船旁。

  作为首领,我们要一起行进在阿开亚人宽阔的

  营盘,以便更快地催起凶蛮的战斗狂潮。”

    他如此一番诫告,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纳用了他的议言,

  马上命令嗓音清亮的使者,召呼

  长发的阿开亚人投身战斗。

  信使们奔走呼号,队伍很快聚合起来。

  首领们,这些宙斯哺育的王者,和阿伽门农一起

  四处奔跑,整顿队伍。灰眼睛的雅典娜活跃在

  他们中间,带着那面埃吉斯,贵重的、永恒的、永不败坏的

  珍宝,边沿飘舞着一百条金质的流苏,

  流苏织工精致,每条都抵得上一百头牛的换价[●]。

    ●一百头公牛的换价:当时尚无货币,贸易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牛

  是估价的一个基本单位。

  挟着埃吉斯的闪光,女神穿行在阿开亚人的队伍,

  督促他们前进,在每一个战士的心里

  激发起连续战斗的勇气和力量。

  其时,在他们看来,比之驾着深旷的海船,

  返回亲爱的故乡,战斗是一件更为甜美的事情。

    像横扫一切的烈焰,吞噬着覆盖群峰的

  森林,老远亦可跳见冲天的火光,

  战勇们雄赳赳地向前迈进,气势不凡的

  青铜甲械闪着耀眼的光芒,穿过气空,直指苍穹。

    宛如生栖在考斯特里俄斯河边的亚细亚[●]

    ●亚细亚:当时仅指鲁底亚境内的沿海地区。

  泽地上的不同种类的水鸟,有野鹤、鹳鹤和

  脖子颀长的天鹅,展开骄傲的翅膀,

  或东或西地飞翔,然后成群的停泊在

  水泽里,整片草野回荡着它们的声响——

  来自各个部族的兵勇,从海船和营棚里

  蜂拥到斯卡曼得罗斯平原,承受着人脚

  和马蹄的踩踏,大地发出可怕的震响。

  他们在花团似锦的斯卡曼得罗斯平原上摆开阵势,

  数千之众,人丁之多就像春天的树叶和鲜花。

    军队铺开了,像不同部族的苍蝇,

  成群结队地飞旋在羊圈周围,

  在那春暖季节,鲜奶溢满提桶的时候——

  就以此般数量,长发的阿开亚人

  挺立在平原上,面对特洛伊人,渴望着捣烂他们的营阵。

    军队排开战斗序列,像有经验的牧人,将大群的

  山羊——其时混合在一起,牧食在草野上——得体地分成

   小股,

  首领们忙着分遣部队,有的调这,有的去那,作好

  进击的准备。强有力的阿伽门农迈步在他们中间,

  头眼宛如喜好雷霆的宙斯,

  摆着阿瑞斯的胸围,挺着波塞冬的胸脯。

  恰似牛群中的一头格外高大强健的雄杰,

  一头硕大的公牛,以伟岸的身形独领风骚——

  那一天,宙斯让阿特柔斯之子显现出雄伟的身姿,

  鹤立在全军之上,突显在将勇之中。

    告诉我,家住俄林波斯的缪斯,

  女神,你们无处不在,无事不晓;而我们,

  只能满足于道听途说,对往事一无知了。告诉我,

  谁是达奈人的王者,统治着他们的军旅?

  我无法谈说大群中的普通一兵,也道不出他们的名字,

  即便长着十条舌头,十张嘴巴,即使有一管

  不知疲倦的喉咙,一颗青铜铸就的心。

  不,我做不到这一点,除非俄林波斯山上的缓斯,带埃吉斯的

  宙斯的女儿,把所有来到特洛伊城下的士卒都—一下告于我。

  所以,下面提及的,只是率统船队的首领和海船的数目。

    雷托斯和裴奈琉斯乃波伊俄提亚人的首领,

  和阿耳开西劳斯、普罗梭诺耳及克洛尼俄斯一起

  统领部队。兵勇们有的家住呼里亚和山石嶙峋的奥利斯,

  有的家住斯科伊诺斯、斯科洛斯和山峦起伏的厄忒俄诺斯,

  以及塞斯裴亚、格拉亚和舞场宽阔的慕卡勒索斯;

  有的家住哈耳马、埃勒西昂和厄鲁斯莱,

  有的家居厄勒昂、呼莱、裴忒昂。

  俄卡莱和墙垣坚固的城堡墨得昂,

  以及科派、欧特瑞西斯和鸽群飞绕的希斯北;

  还有的来自科罗奈亚和水草肥美的哈利阿耳托斯,

  来自普拉塔亚和格利萨斯,

  来自低地塞贝[●],坚固的城堡,

    ●低地塞贝:Hupethebe,位于塞贝或“高地塞贝”(即Kadmeia)的下面。

  和神圣的昂凯斯托斯,波塞冬闪光的林地;

  来自米得亚和盛产葡萄的阿耳奈,

  神圣的尼萨和最边端的安塞冬。

  他们带来五十条海船,每船

  载坐一百二十名波伊俄提亚人的儿男。

    家住阿斯普勒冬和米努埃人的俄耳科墨诺斯

  的兵勇们,由阿斯卡拉福斯和亚尔墨诺斯统领,

  阿瑞斯的儿子——羞答答的阿丝陀开在

  阿宙斯之子阿克托耳的家里生下他们;

  她走进上层的阁房,偷偷地和强壮的阿瑞斯同床。

  她的两个儿子率领着三十条深旷的海船。

    斯凯底俄斯和厄丕斯特罗福斯,心胸豪壮的

  纳乌彼洛斯之子伊菲托斯的儿子,统领来自福基斯的兵勇;

  他们来自库帕里索斯、山石嶙峋的普索、神圣的

  克里萨,以及道利斯和帕诺裴乌斯;

  来自阿奈莫瑞亚一带和呼安波利斯近围,

  来自神河开菲索斯两岸,来自

  开菲索斯河泉边的利莱亚。

  他们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福克斯的首领们正忙着整编队伍,

  立阵在波伊俄提亚人的左边。

    俄伊琉斯之子、快捷的埃阿斯统领着洛克里斯兵勇,

  小埃阿斯,和忒拉蒙高大魁伟的儿子相比,个子

  矮小得多。然而,这位穿着亚麻布胸甲的小个子,

  却是赫勒奈斯人中最好的枪手。

  他的士兵有的家住库诺斯、俄波埃斯、卡利阿罗斯,

  有的家住伯萨、斯卡耳菲和美丽的奥格埃;

  还有的家居斯罗尼昂、塔耳菲和波阿格里俄斯流域。

  他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满载着洛克里斯

  兵勇,家乡和神圣的欧波亚隔海相望。

    来自欧波亚岛的兵勇们,怒气冲冲的阿邦忒斯人,

  散居在卡尔基斯、厄瑞特里亚和盛产葡萄的希斯提埃亚;

  来自靠海的开林索斯和陡峭的城堡狄昂,

  来自卡鲁斯托斯和斯图拉——统领

  这些人的是厄勒菲诺耳,阿瑞斯的后代

  卡尔科冬之子,心胸豪壮的阿邦忒斯人的首领。

  腿脚迅捷的阿邦忒斯人随他前来,

  长发及背,狂烈的枪手,渴望投出

  粗长的(木岑)木杆枪矛,捅开敌人护身的甲衣。

  他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他们的紧邻是来自雅典的兵勇,墙垣坚固的城堡,

  心志豪莽的厄瑞克修斯统治的地域。雅典娜,

  宙斯的女儿,看护过丰产谷物的大地生有的厄瑞克修斯,

  把他置放在雅典,她的丰足的

  神庙里。年复一年,雅典的儿子们用键牛

  和公羊祭盼着他的祝佑。

  墨奈修斯,裴忒俄斯之子,统领着这支军旅。

  他擅长布设战车和用盾牌护身的甲士,人世间

  谁也没有他的本领,只有奈斯托耳

  例外,因为他是老辈人物。

  他带来五十条乌黑的海船。

    埃阿斯从萨拉弥斯带来十二条海船,

  排列在雅典人的编队旁。

    来自阿耳戈斯的提金斯。

  赫耳弥俄奈和深谷环抱的阿西奈,来自

  特罗伊真、埃俄奈和丰产葡萄的厄丕道罗斯的兵勇们,

  来自埃吉纳和马塞斯的阿开亚人的儿子们——

  统领这些人的是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

  由塞奈洛斯辅佐,声名远扬的卡帕纽斯的儿子;

  神一样的欧鲁阿洛斯排位第三,

  塔劳斯之子、国王墨基丢斯的儿子。

  啸吼战场的秋俄墨得斯是全军的统帅;

  他们带来八十条乌黑的海船。

    还有一支劲旅,兵勇们来自城垣坚固的慕凯奈,

  繁荣富足的科林斯和城垣坚固的克勒俄奈;

  来自俄耳内埃以及美丽的阿莱苏里亚

  和西库昂——阿德瑞斯托斯曾在那里为王;

  来自呼裴瑞西亚和陡峭的戈诺厄萨,

  来自裴勒奈,来自埃吉昂地区以及

  整个沿海地带和广阔的赫利开岬域。

  他们带来一百条海船,统领全军的是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阿特桑斯之子,带来了最好和最勇敢的

  兵丁。营伍里,他身披闪光的铜甲,

  气宇轩昂,突显在骁勇的壮士群中,

  因他地位最高,统领着人数最多的军伍。

    来自群山环抱、沟壑宕跌的拉凯代蒙。

  法里斯、斯巴达和鸽群飞绕的墨塞的兵勇,

  来自布鲁塞埃和美丽的奥格埃,

  来自阿姆克莱和濒海的城堡赫洛斯,

  来自拉斯和俄伊图洛斯地带的兵勇们,

  由阿伽门农的兄弟、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率领,

  统辖六十条海船,离着其他军旅群聚。

  他巡视在队伍里,坚信自己的刚勇,

  催督部属向前,因他渴望报仇,

  比谁都心切:为了海伦,他们承受了战争的悲苦和磨难。

    还有一支军旅,兵勇们有的家住普洛斯、美丽的阿瑞奈。

  斯鲁昂、阿尔菲俄斯水津地区和坚固的埃普,

  有的家住库帕里赛斯和安菲格内亚,家住

  普忒琉斯、赫洛斯和多里昂——在那里,

  缪斯姑娘们曾遐遇萨慕里斯,窒息了他的歌声。其时,

  他正从俄伊卡利亚行来,别离俄伊卡利亚国王欧鲁托斯,

  扬言即便是缪斯姑娘,带埃吉斯的

  宙斯的女儿,倘若和他赛歌,也会败在他的手下。

  愤怒的缪斯将他毒打致残,夺走了他那

  不同凡响的歌喉,使他忘却了拨唱的本领。

  统带这些兵勇的是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

  率掌九十条弯翘的海船。

    来自陡峭的库勒奈山脚,埃普托斯的墓旁,

  来自阿耳卡底亚的善于近战杀敌的兵勇们,

  家住菲纽斯和羊儿成群的俄耳科墨诺斯,

  家居里培、斯特拉提亚和多风的厄尼斯培,

  来自忒格亚和美丽的曼提奈亚,

  来自斯屯法洛斯和家住帕耳拉西亚的兵勇们,

  均由安格凯俄斯的儿子、强有力的阿伽裴诺耳统领,

  带来六十条海船,满载着众多的

  兵卒,能征惯战的阿耳卡底亚军勇。

  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给了他们这些

  凳板坚固的海船,供他们征服酒蓝色的大海。是的,

  是阿特柔斯之子给他们配备了海船,这些不会航海的内地人。

    家住布普拉西昂和杰著的厄利斯,

  一整片地带,远至边城呼耳弥奈和慕耳西诺斯,

  以及它们之间的俄勒尼亚石岩和阿勒西昂的

  兵勇们,受制于四位首领,各带十条

  快船,满载着众多的厄利斯兵勇。

  安菲马科斯和萨尔丕俄斯,阿克托耳的后代,一位是

  克忒阿托斯之子,另一位是欧鲁托斯之子,各率一支分队;

  阿马仑丘斯之子、强健的狄俄瑞斯统领另一支兵伍;

  第四支分队由神一样的波鲁克塞诺斯统领,

  阿伽塞奈斯之子,墨格亚斯的后代。

  来自杜利基昂和神圣的厄基奈

  群岛——和厄利斯隔海相望——的兵勇,

  受制于墨格斯,阿瑞斯般的骁将,

  宙斯钟爱的车战者夫琉斯之子——因与

  其父闹翻,愤怒的夫琉斯跑到杜里基昂落户。

  他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俄底修斯率领着心胸豪壮的开法勒尼亚人;

  兵勇们有的来自伊萨卡和枝叶婆姿的奈里同,

  有的家住克罗库勒亚和岩壁粗皱的埃吉利普斯,

  有的来自扎昆索斯,有的家住萨摩斯,

  有的来自陆架及面对海峡和岛屿的去处[●]。

    ●面对海峡和岛屿的地方:可能指厄利斯或阿卡耳那尼亚沿海地区。俄底修

  斯在厄利斯拥有地产。

  俄底修斯,像宙斯一样精擅谋略的首领,统掌这支军伍,

  带来十二条海船,船首涂得鲜红。

    安德莱蒙之子索阿斯统领着埃托利亚人;

  兵勇们家住普琉荣、俄勒诺斯和普勒奈,

  来自濒海的卡尔基斯和岩石嶙峋的卡鲁冬——在那里,

  心志豪莽的俄伊纽斯的儿子们[●]已经销声匿迹:

    ●俄伊纽斯的儿子们:指墨勒阿格罗斯和图丢斯。

  俄伊纽斯自己早已作古,金发的墨勒阿格罗斯亦已不复存在。

  所以,王权落到了索阿斯手里,统治着所有的埃托利亚人。

  他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伊多墨纽斯,著名的枪手,是克里特人的统带,

  率领着来自克诺索斯和墙垣高耸的戈耳图那。

  鲁克托斯、米勒托斯和白垩闪亮的鲁卡斯托斯。

  法伊斯托斯和鲁提昂,清一色人丁兴旺的城,以及所有

  其他家住克里特的兵勇,这个拥有一百座城市的岛屿。[●]

    ●一百座城市的岛屿:《奥德赛》称克里特拥有九十个城镇。

  善使枪矛的伊多墨纽斯统领全军,

  由墨里俄奈斯辅佐,此人善能冲杀,像战神一样凶莽。

    高大强壮的特勒波勒摩斯,赫拉克勒斯之子,

  从罗得斯带来九条海船,满载着高傲的罗得斯兵勇。

  他们家住该地,按不同的区域编成三个分队:

  林多斯、亚鲁索斯和白垩闪亮的卡迈罗斯。

  统领他们的是著名的枪手特洛波勒摩斯,

  强有力的赫拉克勒斯的儿子,出自阿丝图陀开娅的肚腹。

  赫拉克勒斯掠劫过许多城市,里面住着强健、神祗

  哺育的壮勇,把她从厄芙拉和塞勒埃斯河畔带出。

  特勒波勒摩斯在精固的宫殿里长大。

  打死了亲爹钟爱的老舅,阿瑞斯的后代,

  利昆尼俄斯,当时已是一位年迈之人。

  他迅速整治好船队,招聚起随从,

  匆匆亡命海外——强有力的赫拉克勒斯的其他儿子们,

  连同他们的儿子们,已经放出要他偿还血债的口风。

  他来到罗得斯,一个流浪者,一个落魄的不幸之人。

  他们在那里落脚,按部族在三个地方安家,

  受到克罗诺斯之子、神和人的王者宙斯的

  钟爱,把极丰厚的财富像水一样地泼降给他们。

    从苏墨,尼柔斯带来三条匀称的海船;

  尼柔斯,阿革莱娅和国王卡罗波斯之子,

  尼柔斯,特洛伊城下最美的男子,在所有的

  达奈人中,容貌仅次于无可比及的阿基琉斯。

  但是,此人体弱,只带来寥寥无几的兵丁。

    来自尼苏罗斯、克拉帕索斯、卡索斯。

  科斯——欧鲁普洛的城——以及那些人称卡鲁德奈群岛的

   兵勇们,

  概由菲底波斯和安提福斯统领,

  王者赫拉克勒斯之子塞萨诺斯的两个儿子。

  他们统辖三十条深旷的海船。

    此外,兵勇们,有的家住裴拉斯吉亚人的阿耳戈斯,

  有的家住阿洛斯、阿洛培和斯拉基斯,

  还有的来自弗西亚和出美女的赫拉斯[●],

    ●赫拉斯:公元前七世纪后,Hellas泛指全希腊,正如684中的赫勒奈斯人

  (Hellenes)以后泛指希腊人一样。

  统叫做慕耳弥冬人、赫勒奈斯人和阿开亚人,

  概由阿基琉斯统领,连同五十条海船。

  但是,这些人现在不想重上杀声震天的战场——

  谁来把他们编成战阵,列队冲杀?

  捷足的壮勇、卓越的阿基琉斯其时正盛怒不息,

  躺在他的海船旁,为了美发的布里塞伊丝,

  苦战得手的战礼,从鲁耳奈索斯城堡——

  他曾荡劫那个地方,捣烂了塞贝的城墙,

  击倒了厄丕斯特罗福斯和慕奈斯,两位凶狠的枪手,

  塞勒丕俄斯之子、国王欧厄诺斯的儿郎。为了那位

  姑娘,他心情悲悒,躺在船边——但他马上即会直立起身。

    兵勇们还来自夫拉凯和鲜花盛开的普拉索斯,

  黛墨忒耳的奉地;来自羊群的母亲伊同。

  濒海的安特荣和草泽深处的普忒琉斯。

  猛士普罗忒西劳斯生前曾统领他们冲杀,

  但乌黑的泥土早已把他埋葬。

  他的妻子,悲哭中撕破了双颊,撇留在夫拉凯,

  建家之业废毁中途。阿开亚人中,他第一个,是的,

  第一个跳出海船,被一个达耳达尼亚人所杀。然而,

  尽管怀念首领,兵勇们却没有乱成散沙一盘。

  波达耳开斯,阿瑞斯的后代,负起了统编队伍的责任。

  他乃伊菲克勒斯之子,而伊菲克勒斯又是富有羊群的

  夫拉科斯的儿郎。波达耳开斯是心胸豪壮的普罗忒西拉俄斯

  的亲兄弟,比兄长年幼,也不如他豪猛——

  普罗忒西拉俄斯,叱咤战场的壮勇。但尽管如此,

  他们并不缺少首领,虽然怀念死去的英雄。

  波达耳开斯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家住波伊贝斯湖畔的菲莱,

  家住波伊北、格拉夫莱和城垣坚固的伊俄尔科斯的兵勇们,

  分乘十一条战船,由阿德墨托斯之子欧墨洛斯统领——

  裴利阿斯的女儿中最漂亮的一位,阿尔开丝提丝,

  女人中的姣杰,把他生给了阿德墨托斯。

    家居墨索奈和萨乌马基亚,以及

  来自墨利波亚和岩壁粗皱的俄利宗的兵勇们,

  分乘七条海船,由弓法精熟的

  菲洛克忒忒斯率领,每船乘坐五十名

  划桨的兵丁,战阵中出色的弓手。然而,

  其时,菲洛克忒忒斯正躺在神圣的莱姆诺斯,

  承受着巨大的伤痛——由于遭受水蛇的侵咬,阿开亚人把他

  遗留该岛,恼人的疮痛折磨着他的身心。

  他正躺身海岛,受苦受难,但用不了多久,海船边的

  阿耳吉维人便会想起菲洛克忒忒斯,[●]带伤的王者。

    ●想起菲洛克忒忒斯:据赫勒诺斯预言,倘若没有赫拉克勒斯的硬弓(在菲

  氏千里),阿开亚人无法攻破特洛伊;俄底修斯于是专程前往莱姆诺斯,找回了菲

  洛克忒忒斯。

  尽管怀念首领,兵勇们却没有乱成散沙一盘;

  墨登,俄伊琉斯的私生子,负起了统编队伍的责

  任——出自荡劫城堡的俄伊琉斯的精血,曹奈的肚腹。

    来自石岩梯叠的伊索墨以及特里开和俄利卡利亚的

  兵勇们——那是俄利卡利亚人欧鲁托斯的城——

  由阿斯克勒丕俄斯的两个儿子率领,

  波达雷里俄斯和马卡昂,手段高明的医者,

  统领三十条深旷的海船。

    来自俄耳墨尼俄斯和呼裴瑞亚水泉,

  来自阿斯忒里昂和峰壁苍白的[●]提塔诺斯的兵勇们,

    ●峰壁苍白的:山壁由白垩岩组成。

  由欧鲁普洛斯率领,埃阿蒙卓著的儿子,

  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兵勇们,有的来自阿耳吉萨,有的家住古耳托奈。

  俄耳塞、厄洛奈和灰白色的城堡俄卢松,

  统领他们的是犟悍骠勇的波鲁波伊忒斯,

  大神宙斯之子裴里苏斯的儿子。

  光荣的希波达墨娘把他生给了裴里苏斯——

  那一天,他对多毛的马人投出了复仇的枪矛,

  把他们逐出裴利昂,赶至埃西开斯人栖居的地方。

  波鲁波伊忒斯不是惟一的首领,还有勒昂丢斯,阿瑞斯的

   后代,

  心胸豪壮的科罗诺斯的儿子,开纽斯的亲孙。

  他们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从库福斯,古纽斯带来二十二条海船,

  率领着厄尼奈斯人和骠勇犟悍的

  裴莱比亚人;兵勇们有的家住寒酷的多多那,

  有的拥有肥熟的耕地,在美丽的提塔瑞索斯河岸,

  清澈的水流呼涌着注入裴内俄斯,

  但却从未和后者闪着银光的漩涡合流,

  而是像油层似的浮在表面,因为

  它是那条可怕的水脉、用以咒发誓证的斯图克斯的支流。

    普罗苏斯,藤斯瑞冬之子,是马革奈西亚人的首领,

  家住裴内俄斯一带以及枝叶婆娑的

  裴利昂。统领他们的是捷足的普罗苏斯,

  带来了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这些便是达奈人的王者和统领。

  告诉我,缪斯,在跟随阿特柔斯之子进兵城下的军旅中,

  哪一位壮士最出色,哪一对驭马最骁勇?

  裴瑞斯的孙子欧墨洛斯的牝马最杰出——

  他赶着这对驭马,撒蹄奔跑,像展翅的飞鸟。

  它俩毛色一样,马口相同,背高一致,就像用水平尺量出的

   一般。

  银弓之神阿波罗把它俩喂大,在裴瑞亚,

  好一对牝马,追风的蹄子创扬起战神的恐怖。

  人群中,最好的战勇是忒拉蒙之子埃阿斯——

  阿基琉斯仍在船边生气,否则,他是当之无愧的头号英雄。

  论马亦然,最好的驭马效命于善战的裴琉斯之子,拉着他的

   战车。

  但是,阿基琉斯正远离众人,躺在弯翘的远洋

  海船旁,怀着对兵士的牧者、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的

  怨怒。兵勇们嬉耍在长浪拍岸的

  滩沿,或掷饼盘,或投枪矛,也有的把玩着

  手中的弯弓。马儿们站在各自的战车旁,

  咀嚼着泽地上的欧芹和三叶草,

  悠闲舒适;主人的战车顶着遮盖,

  停放在营棚里。士兵们思念着善战的首领,

  在营区内四处闲逛,不再参加战斗。

    但是,大部队正在向前开进——像烈焰吞噬着万物——

  大地在他们脚下隆隆作响,似乎喜好作雷的宙斯

  暴发了雷霆之怒,恰如他在阿里摩伊劈击

  图福欧斯周围的土地时一样:那里,人们说,是图福欧斯的

   睡床。

  就像这样,行进中的军队把大地踩得

  隆隆震响,以极快的速度前进,穿越平原。

    其时,使者,追风的伊里丝急速赶到伊利昂,

  捎去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口信,不祥的讯告。

  特洛伊人正在集会,在普里阿摩斯的门前,

  汇聚在一个地方,年轻的和上了年纪的男子。

  腿脚飞快的伊里丝站在他们近旁,摹仿

  普里阿摩斯之子波利忒斯的声音,开口说道。

  波利忒斯自信能跑善跳,一直在为特洛伊人放哨,

  呆在老埃苏厄忒斯的墓顶[●],

    ●老埃苏忒斯的墓顶:仅出现这一次,显然是特洛伊平原上的一个方位标记。

    等待着阿开亚人离船进攻的第一个讯号。

  以此人的形象,腿脚飞快的伊墨丝说道:

  “老人家,你总爱没完没了地唠叨,就像在从前

  和平时期那样——要知道,我们正进行着杏无终期的战斗。

  我经常出入人们拼斗的战场,

  却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军伍,人海般的阵容,

  就像成堆的树叶或滩沿上的沙子,

  他们正越过平原,将在我们的城下战斗。

  赫克托耳,你是我第一个开口催劝的人,你要按我说的做:

  普里阿摩斯的城里塞挤着许多支友军,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域,语言五花八门。

  让每一位首领饬命本部族的兵勇,

  整顿队伍带领他们战斗。”

    听罢这番话,赫克托耳不敢怠慢——此乃女神的声音。

  他当即解散集会,兵勇们全都朝着自己的枪械迅跑。

  他们打开所有的大门,蜂拥着往外冲挤,

  成群的步兵,熙熙攘攘的车马,喧杂之声沸沸扬扬。

    在城门前方,平野的远处,孤伶伶地

  耸立着一方土丘,四边平整空旷,

  凡人称它“灌木之丘”,但长生不老的

  神祗却叫它善跳的慕里奈的坟冢。

  就在那个地方,特洛伊人和盟军排开了战斗的队阵。

    高大的赫克托耳是特洛伊人的统帅,

  普里阿摩斯之子,头顶闪亮的帽盔,率领着最好、最勇敢

  的兵丁,盔甲齐整,渴望着一试手中的投枪。

  安基塞斯高贵的儿子统领着达耳达尼亚兵勇,

  埃内阿斯,女神和凡人欢爱的结晶——在伊达的岭脊,

  光彩夺目的阿芙罗底忒把他生给了安基塞斯。

  埃内阿斯不是谁一的首领,他有两位副手,阿耳开洛科斯

  和阿卡马斯,能打各种战式,安忒诺耳的儿郎。

    家住伊达山脚的泽勒亚的兵卒,

  一群富有的、喝饮埃塞波斯的黑水长大的

  特洛伊兵勇,由鲁卡昂英武的儿子统领,

  潘达罗斯,带着他的强弓,阿波罗的馈赠。

    来自阿德瑞斯忒亚和阿派索斯乡土,

  来自皮推亚和险峻的忒瑞亚的兵勇们,

  概由阿德瑞斯托斯以及身穿亚麻胸甲的安菲俄斯统领,

  裴耳科忒的墨罗普斯的两个儿子。墨罗普斯谙熟巫卜,

  常人不可比及,曾劝阻他的儿子

  前往人死人亡的战场,无奈后者不听

  劝告,任随幽黑的死亡和死亡精灵的驱使。

    家居裴耳科忒和普拉克提俄斯一带,

  来自塞斯托斯、阿布多斯和闪亮的阿里斯贝的兵勇们,

  由呼耳塔科斯之子阿西俄斯率领——阿西俄斯,

  呼耳塔科斯之子,统兵的首领,闪亮的高头大马

  把他载到此,从阿里斯贝,塞勒埃斯河畔。

    希波苏斯率领着裴拉斯吉亚部族的枪手,

  家住土地肥沃的拉里萨,

  希波苏斯和普莱俄斯,阿瑞斯的后代,统领着他们,

  丢塔摩斯之子、裴拉斯吉亚人莱索斯的两个儿郎。

    阿卡马斯和壮士裴鲁斯率领着斯拉凯兵勇,

  赫勒斯庞特滚滚的水流疆限着族民们生活的地域。

    欧菲摩斯率领着基科奈斯枪手,

  特罗伊泽诺斯之子,而特罗伊泽诺斯又是神祗钟爱的勇士

   凯阿斯的儿郎。

    普莱克墨斯率领着手持弯弓的派俄尼亚人,

  来自遥远的阿慕冬以及水面开阔的阿克西俄斯沿岸,

  阿克西俄斯,地面上水路最美的河流。

    心志粗莽的普莱墨奈斯统领着帕夫拉戈尼亚人,

  来自厄奈托伊人的地域,野骡的摇篮,

  来自库托罗斯,住家塞萨摩斯一带,沿着

  帕耳塞尼俄斯两岸,盖起了远近驰名的房居,

  在克荣纳、埃吉阿洛斯和高地厄鲁西诺伊。

    俄底俄斯和厄丕斯特罗福斯率领着哈利宗奈斯人,

  来自遥远的阿鲁贝,源生白银的土地。

    克罗弥斯率领着慕西亚兵勇,由卜者英诺摩斯辅佐,

  但识辨鸟踪的本领没有替他挡开幽黑的死亡——

  腿脚迅捷的阿基琉斯结果了他的性命,

  在那条河里,还杀了另一些特洛伊兵壮。

    福耳库斯和神一样的阿斯卡尼俄斯统领着弗鲁吉亚人,

  来自遥远的阿斯卡尼亚,渴望着投入浴血的战斗。

    墨斯福斯和安提福斯乃迈俄尼亚人的首领,

  塔莱墨奈斯的儿子,母亲是古伽亚湖里的女仙,

  率领着家居特摩洛斯山下的迈俄尼亚人。

    纳斯忒斯统领着粗俗的卡里亚人,

  来自米勒托斯和林木葱郁的山地弗西荣,

  陪傍着迈安得罗斯水流和慕卡勒峥嵘的石壁。

  他们的首领是安菲马科斯和纳斯忒斯,

  纳斯忒斯和安菲马科斯,诺米昂的一对英武的儿子。

  晃摆着黄金的装饰,纳斯忒斯走上战场,像一位姑娘——

  好一个傻瓜!然而,黄金没有替他挡开痛苦的死亡,

  腿脚迅捷的阿基琉斯结果了他的性命,

  在那条河里,骠勇的壮士剥走了金质的饰磺。

    萨耳裴冬和豪勇的格劳科斯统领着鲁基亚兵勇,

  来自遥远的河滩,珊索斯飞卷的漩流。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42

荷马《伊利亚特》-第三卷

其时,阵势已经排开,每支队伍都有首领管带,

  特洛伊人挟着喧闹走来,喊声震天,恰似一群野生的鸿雁,

  疾飞的鹳鹤,发出冲天的喧喊,

  试图逃避冬日的阴寒和暴泻不止的骤雨,

  尖叫着展翅俄开阿诺斯洋流,

  给普革迈亚人送去流血和毁灭:

  它们将在黎明时分发起进攻,使后者尸横遍野。

  但是,阿开亚人却在静静地行进,吞吐着腾腾的杀气,

  人人狠了心肠,决心与伙伴互为帮援。

  兵勇们急速行进,穿越平原,脚下

  掀卷起一股股浓密的泥尘,密得

  就像南风刮来弥罩峰峦的浓雾——

  它不是牧人的朋友,但对小偷,却比黑夜还要宝贵——

  使人的目力仅限于一块投石可及的距程。

    两军相对而行,咄咄逼近;

  神一样的亚历克心德罗斯从特洛伊人的队伍里跳将出来,

  作为挑战者,肩上斜披着一领豹皮,

  带着弯弓和利剑,手握一对顶着青铜矛尖的

  投枪,对所有最好的阿耳吉维人挑战,

  在痛苦的搏杀中,一对一地拼个你死我活。

    嗜战的墨奈劳斯兴高采烈,眼见

  帕里斯迈着大步,走在队伍的前面,

  像一头狮子,碰上一具硕大的尸躯,

  饥肠辘辘,扑向一头带角的公鹿

  或野山羊的躯体,大口撕咬,虽然在它的前方,

  奔跑的猎狗和年轻力壮的猎人正在扑击——

  就像这样,墨奈劳斯高兴地看到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

  出现在他的面前,思盼着惩罚这个骗子,

  从车上_跃而下,双脚着地,全副武装。

    然而,当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看到前排战勇中

  墨奈劳斯的身影,心里一阵颤嗦,

  为了躲避死亡,退回己方的队阵。

  像一个穿走山谷的行人,遇到一条老蛇,

  赶紧收回脚步,混身发抖,

  吓得连连后退,面无人色——

  就像这样,在阿特桑斯之子面前,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

  拔脚逃回高傲的特洛伊人的营伍。

    赫克托耳见状破口大骂,用讥辱的言语:

  “可恶的帕里斯,仪表堂皇的公子哥,勾引拐骗的女人迷!

  但愿你不曾生在人间,或未婚先亡!

  我打心眼里愿意这是真的;这要比

  让你跟着我们,丢人现眼,受人蔑视好得多。

  长发的阿开亚人正在放声大笑,

  以为你是我们这边最好的战勇,只因你

  相貌俊美,但你生性怯弱,缺乏勇气。

  难道你不是这么一个人吗?在远洋船里,

  你聚起桨手,扬帆驶向深海,

  和外邦人交往厮混,从遥远的地方带走

  一位绝色的女子,而她的丈夫和国民都是手握枪矛的斗士。

  对你的父亲,你的城市和人民,你是一场灾难;

  你给敌人送去欢悦,却给自己带来耻辱!

  为何不去和嗜战的墨奈劳斯对阵?只要打上一个回合,你就会

  知道他的厉害;你夺走了他的妻子,一位美貌、丰腴的女流。

  那时,你的竖琴可就帮不了你的忙;当你抱着泥尘打滚时,

  阿芙罗底忒的馈赠——漂亮的发绺和英俊的脸蛋——都将成为

   无用的废物。

  是的,特洛伊人都是些胆小鬼;否则,冲着你给我们

  带来的损害,你的披篷早就该兜满了横飞的石头!”

    听罢这番话,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答道:

  “赫克托耳,你的指责公正合理,一点都不过分。

  你的心是那样的刚烈,就像斧斤的利刃,

  带着工匠的臂力,吃砍一树圆木,凭着精湛的技艺,

  伐木造船,斧刃满荷着他的力量间落。

  你胸腔里的那颗心啊,就像斧刃一样刚豪。

  尽管如此,你却不宜嘲讽金色的阿芙罗底忒给我的赐赏;

  神赐的礼物不能丢却,因为它们象征荣誉——

  神们按自己的意愿送给,凡人的一厢情愿不会得到它们。

  这样吧,如果你希望我去战斗,去拼杀,那么,

  就让所有其他的特洛伊人坐下,阿开亚人亦然,

  让我和嗜战的墨奈劳斯,在两军之间的空地,

  为海伦和她的财物决斗。

  让二者中的胜者,也就是更强有力的人,

  理所当然地带走财物,领着那个女子回家。

  其他人要订立友好协约,以牲血封证。

  你们继续住在土地肥沃的特洛伊,他们则返回

  马草丰美的阿耳戈斯,回到出美女的阿开亚。”

    听罢此番说道,赫克托耳心里高兴,

  步入两军之间的空地,手握枪矛的中端,

  迫使特洛伊编队后靠,直到兵勇们全都曲腿下坐。

  但是,长发的阿开亚人却仍在对他瞄准,拉响弯弓,

  试图把他击倒,用箭和石头,

  直到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亮开宽大的嗓门喊道:

  “别打了,阿耳吉维人!停止投射吧,阿开亚人的儿子们!

  你们看,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有话对我们说告。”

    他言罢,兵勇们停止进攻,马上安静了

  下来。其时,赫克托耳站在两军之间,高声喊道:

  “听我说,特洛伊人和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听听

  亚历克山德罗斯的挑战,这个引发了这场恶战的人。

  他要所有其他的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

  把精制的甲械置放在丰肥的土地上。

  由他自己和好战的墨奈拉俄斯一对一地

  在中间格杀,为了获取海伦和她的财物。

  让二者中的胜者,也就是更强有力的人,

  理所当然地带走财物,领着那个女子回家,

  其他人要订立友好协约,以牲血封证!”

    他言罢,全场静默,肃然无声。

  人群中,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开口打破沉寂,说道:

  “各位,也请听听我的意见,因为在所有的人中,我所承受的

  痛苦最为直接。不过,我认为阿耳吉维人和特洛伊人

  最终可以心平气和地分手——大家已经吃够了苦头,

  为了我,我的争吵,和挑起争斗的亚历克山德罗斯。

  我们二人中,总有一个命薄,注定了不能生还;

  那就让他死去吧!但你等双方要赶快分手,越快越好!

  去拿两只羊羔,一只白的,一只黑的[●],

    ●一只白的,一只黑的:白的祭给俄林波斯神抵,黑的祭给地神。此外,按

  照习惯,尊祭男性的神祗用公畜,祀祭女神则用母畜。

  分别祭献给大地和太阳;对宙斯,我们将另备一头羊牲。

  还要把强有力的普里阿摩斯请来,让他用牲血封证誓约——

  要普里阿摩斯本人,他的儿子们莽荡不羁,不可信用。

  谁也不能毁约,践毁我们在宙斯的监督下所发的誓咒。

  年轻人幼稚轻浮,历来如此。

  所以,要有一位长者置身其问,因为他能瞻前

  顾后,使双方都能得获远为善好的结果。”

    言罢,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全都笑逐颜开,

  希望由此摆脱战争的苦难。

  他们把战车排拢成行,提腿下车,

  卸去甲械,置放在身边的泥地上,

  拥挤在一起,中间只留下很小的隙空。

  赫克托耳命嘱两位使者赶回城堡,

  即刻取回羊羔,并唤请普里阿摩斯前来,

  而强有力的阿伽门农也差命塔耳苏比俄斯

  前往深旷的海船,提取另一头

  羊牲,使者服从了高贵的阿伽门农。

    其时,神使伊里丝来到白臂膀的海伦面前,

  以她姑子的形象出现,安忒诺耳之子。

  强有力的赫利卡昂的妻侣,名

  劳迪凯,普里阿摩斯的女儿中最漂亮的一位。

  伊里丝在房间里找到海伦,后者正制纺一件精美的织物,

  一件双层的紫袍,上面织着驯马的特洛伊人

  和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沓无终期的拼斗。

  为了海伦,他们在战神的双臂下吃尽了苦头。

  腿脚飞快的伊里丝站在她的身边,说道:

  “走吧,亲爱的姑娘,去看一个精彩的场面,

  驯马的特洛伊人和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手创的奇作。

  刚才,他们还挣扎在痛苦的战斗中,格杀在

  平野上,一心向往殊死的拼斗;

  而现在,他们却静静地坐在那里——战斗已经结束。

  他们靠躺在盾牌上,把粗长的枪矛插在身边的泥地里。

  但是,阿瑞斯钟爱的墨奈劳斯和亚历克山德罗斯即将开战,

  为了你不惜面对粗长的枪矛。

  你将归属胜者,做他心爱的妻房。”

    女神的话在海伦心里勾起了甜美的思念,

  对她的前夫,她的双亲和城堡。

  她迅速穿上闪亮的裙袍,流着

  晶亮的泪珠,匆匆走出房门,并非独坐

  偶行——两位待女跟随前往,伺候照料,

  埃丝拉,皮修斯的女儿,和牛眼睛的克鲁墨奈。

  她们很快来到斯卡亚门耸立的城沿。

    普里阿摩斯已在城上,身边围聚着潘苏斯、苏摩伊忒斯,

  朗波斯、克鲁提俄斯和希开塔昂,阿瑞斯的伴从,

  还有乌卡勒工和安忒诺耳,两位思路清晰的谋士。

  他们端坐在斯卡亚门上方的城面,这些民众尊敬的长者,

  由于上了年纪,已不再浴血疆场,但仍然

  雄辩滔滔,谈吐清明透亮,犹如停栖树枝。

  鼓翼绿林的夏蝉,抑扬顿挫的叫声远近传闻。

  就像这样,特洛伊人老一辈的首领坐谈城楼。

  他们看到海伦,正沿着城墙走来,

  便压低声音,交换起长了翅膀的话语:

  “好一位标致的美人!难怪,为了她,特洛伊人和胫甲坚固的

  阿开亚人经年奋战,含辛茹苦——谁能责备他们呢?

  她的长相就像不死的女神,简直像极了!

  但是,尽管貌似天仙,还是让她登船离去吧,

  不要把她留下,给我们和我们的子孙都带来痛苦!”

    他们如此一番谈论,而普里阿摩斯则亮开嗓门,对海伦

   喊道:

  “过来吧,亲爱的孩子,坐在我的面前,

  看看离别多年的前夫,还有你的乡亲和朋友。

  我没有责怪你;在我看来,该受责备的是神,

  是他们把我拖入了这场对抗阿开亚人的悲苦的战争。

  走近些,告诉我他的名字,那个伟岸的勇士,

  他是谁,那位强健、壮实的阿开亚人?

  不错,队列里有些人比他还高出一头,

  但我从未见过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

  这般高豪的气派——此人必是一位王贵!”

    听罢这番话,海伦,女人中闪光的佼佼者,答道:

  “亲爱的父亲,我尊敬你,但也惧怕你,一向如此;但愿

  我在那个倒霉的时刻痛苦地死去——那时,我跟着你的儿子

  来到此地,抛弃了我的家庭,我的亲人,

  我的现已长大成人的孩子,还有那群和我同龄的姑娘——多

   少欢乐的时分!

  然而,死亡没有把我带走,所以,我只能借助眼泪的耗磨。

  好吧,我这就回话,告答你的询问。

  那个人是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统治着辽阔的疆土,

  既是位很好的国王,又是个强有力的枪手。他曾是

  我的亲戚,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这一切真像是一场迷梦。”

    海伦言罢,老人瞠目凝视,惊赞之情溢于言表:

  “好福气呵,阿特柔斯之子;幸运的孩子,得宠的天骄!

  你统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阿开亚人的儿子。

  从前,我曾访问过盛产葡萄的弗鲁吉亚,

  眼见过弗鲁吉亚人和他们那蹄腿轻捷的战马;

  兵勇们人多势众,俄特柔斯和神一样的慕格登统领着他们,

  其时正驻扎在珊林里俄斯河的沿岸。

  我,作为他们的盟友,站在他们的营伍中——那一天,

  雅马宗女子正向他们逼近,那些和男儿一样善战的女人。

  然而,即便是他们,也不及明眸的阿开亚人人多势众。”

    接着,老人移目俄底修斯,复问道:

  “亲爱的孩子,告诉我那个人,他是谁呢?

  论个子,他显然矮了一头,比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

  但他的肩膀和胸背却长得更为宽厚。

  现在,他虽已把甲械置放丰产的土地,

  却仍然忙着整顿队伍,巡行穿梭,像一头公羊。

  是的,我想把他比作一头毛层厚实的公羊,

  穿行在一大群闪着白光的绵羊中。”

    听罢这番话,海伦,宙斯的孩子,开口答道:

  “这位是莱耳忒斯之子,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

  他在岩面粗皱的伊萨凯长大,但却

  精于应变之术,善于计谋筹划。”

    听罢这番话,聪明的安忒诺耳说道:

  “夫人,你的话完全正确。从前,

  卓著的俄底修斯曾来过这里,由

  阿瑞斯钟爱的墨奈劳斯陪同,衔领着带你回返的使命。

  我热情地款待了他们,在我的厅堂,

  了解到二位的秉性,他们的谋才和辩力。

  当他们汇聚在参加集会的特洛伊人里,肩并肩地

  站在一起时,墨奈劳斯以宽厚的肩膀压过了他的朋友;

  但是,当他俩挺胸端坐,俄底修斯却显得更有王者的气度。

  他们对着众人讲话,连词组句,说表精湛的见解。

  墨奈劳斯出言迅捷,用词虽少,

  却十分明晰达练;他不喜长篇大论,

  也不爱漫无边际地暗扯,虽然他是二者中较为年轻的壮勇。

  但是,当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站起身子,

  他只是木然而立,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的泥土,

  从不前后摆动权杖,而是紧握在手,

  纹丝不动,像个一无所知的呆汉。

  是的,你可以把他当做一个沉闷的怪人,一个不掺假的蠢货。

  然而,当洪亮的声音冲出他的丹田,词句像冬天的

  雪片一样纷纷扬扬的飘来时,凡人中就不会有他的对手,

  谁也不能匹敌俄底修斯的口才!这时,

  我们就不再会注视他的外表,带着惊异的神情。”

    其时,老人看着第三位勇士,人群中的埃阿斯,问道:

  “他是谁,那位阿开亚人,长得如此强壮和健美,

  魁伟的身躯压倒了其他阿耳吉维人,高出一个头脸,一副宽厚

   的肩胸?”

    长裙飘舞的海伦,女人中闪光的佼佼者,答道:

  “他是巨人埃阿斯,阿开亚人的屏障。那位是

  伊多墨纽斯,在联军的那一头,像神似地

  站在克里忒人里,身边拥围着克里忒人的军头。

  当他从克里忒来访时,阿瑞斯钟爱的墨奈劳斯

  曾多次作东款待,在我们家里。现在,我已看到

  他们所有的人,所有其他明眸的阿开亚人;

  我熟悉他们,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然而,我却找不到两个人,军队的首领——

   驯马者卡斯托耳和波鲁丢开斯,强有力的拳手——

  我的兄弟,一母亲生的同胞。

  也许,他们没有和众人一起跨出美丽的拉凯代蒙,

  也许来了,乘坐破浪远洋的海船,

  却不愿和勇士们一起战斗,害怕

  听到对我的讥刺和羞辱。”

    海伦言罢,却不知蕴育生命的泥壤已经

  把他们埋葬,在拉凯代蒙,他们热爱的故土。

    其时,使者穿过城区,带着对神封证誓约的牲品,

  两只羊羔,还有烘暖心胸的醇酒,

  装在鼓鼓囊囊的山羊皮袋里,另一位(使者伊代俄斯)

  端着闪亮的兑缸和金铸的杯盅。

  他站在老人身边,大声催请道:

  “劳墨冬之子,起来吧,驯马和特洛伊人和

  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首领们

  要你前往平原,封证他们的誓约。

  亚历克山德罗斯和阿瑞斯钟爱的墨奈劳斯正准备决斗,

  为了海伦不惜面对粗长的枪矛。

  胜者带走女人和她的财物,

  其他人则订立友好协约,以牲血封证。

  我们仍住在土地肥沃的特洛伊,而他们将返回

  马草肥美的阿耳戈斯,回到出美女的阿开亚。”

    听罢这番话,老人浑身颤嗦,吩咐随从

  套车,后者谨遵不违,马上付诸行动。

  普里阿摩斯抬腿登车,绷紧缰绳,

  安忒诺耳亦踏上做工精致的马车,站在他的身边。

  他赶起快马,冲出斯开亚门,驰向平原,

  来到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陈兵的地点,

  步下马车,踏上丰产的土地,

  朝着两军之间的空间走去。

  阿伽门农,民众的王者,见状起身相迎,

  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亦站立起来。高贵的使者

  带来了祭神和封证誓约的牲品。他们在一个硕大的

  调缸里兑酒,倒出净水,洗过各位王者的双手。

  阿特桑斯之子拔出匕首——此物总是

  悬挂在铜剑宽厚的剑路旁——

  从羊羔的头部割下发绺,使者们把羊毛

  传递给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的每一位酋首。

  阿特柔斯之子双臂高扬,用宏亮的声音朗朗作诵:

  “父亲宙斯,从伊达山上督视着我们的大神,光荣的典范,伟大

  的象征!还有无所不见、无所不闻的赫利俄斯,

  河流、大地以及你们,地府里惩治死者的尊神,

  你们惩治那些发伪誓的人们,不管是谁,

  请你们作证,监护我们的誓封。

  倘若亚历克山德罗斯杀了墨奈劳斯,

  那就让他继续拥有海伦和她的全部财物,

  而我们则驾着破浪远洋的海船国家;

  但是,倘若棕发的墨奈劳斯杀了亚历克山德罗斯,

  那就让特洛伊人交还海伦和她的全部财物,

  连同一份赔送,给阿耳吉维兵众,数量要公允得体,

  使后人亦能牢记心中。

  如果亚历克山德罗斯死后,普里阿摩斯

  和他的儿子们拒绝支付偿酬,那么,

  我将亲自出阵,为获取这份财物拼斗;

  不打赢这场战争,决不回头!”

    言罢,他用无情的匕首抹开羊羔的脖子,

  放手让它们瘫倒在地上,痉挛着,魂息

  飘离而去——锋快的铜刃夺走了它们的生命。

  接着,他们倾杯兑缸,舀出醇酒,

  泼洒在地,对着不死的神明祈祷。

  人群中可以听到阿开亚人或特洛伊人的诵告:

  “宙斯,光荣的典范,伟大的象征;还有你们,各位不死的众神!

  我们双方,谁若破毁誓约,不管何人,

  让他们,连同他们的儿子,脑浆涂地,就像这泼洒出去的

  杯酒——让他们的妻子沦为战礼,落入敌人的手中!”

    他们如此一番祈祷,但克罗诺斯之子此时无意允诺。

  其时,人群中传来达耳达诺斯的后代、普里阿摩斯的声音:

  “听我说,特洛伊人和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

  我准备马上回家,回到多风的伊利昂——

  我不忍心亲眼看着心爱的儿子

  同阿瑞斯钟爱的墨奈劳斯拼斗。

  宙斯知道,毫无疑问,其他不死的神明也知道,

  他们中谁个不能生还,注定了要以死告终。”

    言罢,这位像神一样的凡人把羊羔装上马车,

  抬腿踏上车面,绷紧了缰绳,

  安忒诺耳亦踏上做工精致的马车,站在他的身边。

  他们驱车回返,朝着伊利昂驰去。

  其时,普里阿摩斯之子赫克托耳如卓越的俄底修斯

  已丈量出决斗的场地,抓起石阄,

  放入青铜的盔盖,来回摇动,

  以便决定谁个先投,掷出青铜的枪矛。

  兵勇们开口祈祷,对着神祗高高地举起双手。

  人群中可以听到阿开亚人或特洛伊人的诵告:

  “父亲宙斯,从伊达山上督视着我们的大神,光荣的典范,伟大

  的象征!让那个——不管是谁——给我们带来这场灾难的人

  死在枪剑之下,滚人哀地斯的冥府!

  让我们大家共享誓约带来的友好和平和!”

    祷毕,高大的赫克托耳,头顶闪亮的盔冠,

  摇动手中的石块,双目后视——帕里斯的石阄蹦出盔面。

  兵勇们按队列下坐,紧挨着自己那

  蹄腿轻捷的快马和闪亮的甲械。其时,

  他们中的一员,卓著的亚历克山德罗斯,

  美发海伦的夫婿,开始披戴闪亮的铠甲,在自己的胸背。

  首先,他用胫甲裹住小腿,

  精美的制品,带着银质的踝扣,

  随之系上胸甲,掩起胸背,

  大小适中,尽管它的属主是本家兄弟鲁卡昂,

  然后挎上柄嵌银钉的利剑,

  青铜铸就,背起盾牌,盾面巨大、沉重。

  其后,他把做工精致的帽盔扣上壮实的头颅,

  连同马鬃做就的顶冠,摇撼出镇人的威严。

  最后,他操起一杆抓握顺手、沉甸甸的枪矛。按照

  同样的顺序,嗜战的墨奈拉俄斯也如此这般地武装了起来。

    这样,二位壮勇在各自的军阵里披挂完毕,

  大步走入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之间的空地,

  射出凶狠的目光,旁观者们见状惊赞诧异,

  特洛伊人,驯马的好手,和胫甲坚固的阿开亚兵众。

  他们在指定的场地上站好位置,相距不远,

  挥舞着手中的枪矛,怒满胸膛。

  亚历克山德罗斯首先掷出投影森长的枪矛,

  铜尖飞向阿特柔斯之子溜圆的战盾,

  但却不曾穿透,坚实的盾面顶弯了

  枪尖。接着,阿特柔斯之子墨奈劳斯

  出手投枪,祈盼着父亲宙斯的助佑:

  “允许我,王者宙斯,让我惩罚卓著的亚历克山德罗斯,

  用我的双手把他结果——是他先伤害了我!

  这样,后人中倘若有谁试图恩将仇报,对好客的主人,

  畏此先鉴,定会肝胆俱破!”

    言罢,他持平落影森长的枪矛,奋臂投掷,

  击中普里阿摩斯之子边围溜圆的战后,

  沉重的枪尖穿透闪光的盾面,

  捅开精工制作的胸甲,

  冲着腹肋刺捣,挑开了贴身的衫衣,

  但帕里斯侧身一旁,躲过了幽黑的死亡。

  阿特柔斯之子拔出柄嵌银钉的铜剑,

  高举过头,奋力劈砍对手的盔脊,却被

  撞顶得七零八落,脱离了手的抓握。

  阿特柔斯之子长叹一声,仰面辽阔的天穹:

  “父亲宙斯,你的残忍神祗中谁也不可比及!

  我想惩罚亚历克山德罗斯的胡作非为,

  但我的铜剑已在手中裂成碎片,而我的枪矛

  也只是徒劳地作了一次扑击,不曾把他放倒!”

    言罢,墨奈劳斯冲扑过去,一把抓住嵌缀马鬃的头盔,

  奋力拉转,把他拖往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的队列,

  刻着图纹的盔带,系固着铜盔,绷紧在帕里斯

  松软的脖圈,此时几乎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宙斯之女阿芙罗底忒眼快,

  墨奈劳斯大概已经把他拉走,争得了不朽的光荣。

  她橹脱扣带,一段生牛皮,割自一头被宰的公牛,

  使阿特桑斯之子只攥得一顶空盔,用强有力的大手。

  英雄甩手一挥,帽盖朝着胫甲坚固的

  阿开亚人飞走,被他信赖的伙伴们接收。

  他转身再次扑向对手,决心用铜矛

  结果他的性命。但阿芙罗底忒轻舒臂膀——

  神力无穷——摄走帕里斯,把他藏裹在浓雾里,

  送回飘散着清香的床居。然后,

  她又前往招呼海伦,发现后者正置身

  高高的城楼,周围簇拥着一群女子,特洛伊的民众。

  她伸手拉过海伦芬芳的裙袍,摇拽着,

  开口说道,以一位老妪的模样,

  一位织纺羊毛的妇人——海伦栖居拉凯代蒙时,

  老妇曾为他手制漂亮的羊毛织物——海伦十分喜欢她。

  以这位老妇的模样,阿芙罗底忒开口说道:

  “跟我来,赶快!亚历克山德罗斯让我请你回还,

  正在卧房等你,在雕着围环的床上,

  衣衫光亮,潇洒俊美。你不会觉得

  他归自决斗的战场;不,你会以为他正打算

  荡开舞步,或刚刚跳完一轮下来,息身床头。”

    女神一番诱说,纷扰了海伦的心胸。

  她认出了女神,那修长滑润的脖子,

  丰满坚挺的乳房,闪闪发光的眼睛,

  使她震惊不已。她开口说话,动情唤呼:

  “疯了吗,我的女神!如此处心积虑地诱惑,用意何在?

  你还打算把我引向何方?前往某个繁荣兴旺的

  城堡?去弗鲁吉亚,还是迷人的迈俄尼亚?

  也许,那里也有一位你所钟爱的凡人?

  是不是因为墨奈劳斯已打败高贵的帕里斯,

  并想把我,尽管受人憎恨,带回家门?

  是否因为出于此番缘故,你来到这里,心怀狡黠的筹谋?

  要去你自己去吧——坐在帕里斯身边,抛弃神的地位,

  从今后再也不要落脚俄林波斯山头!

  看护着他,替他吃苦受难,永远同住厮守,

  直到他娶你为妻,或把你当做一名供他役使的伴仆。

  至于我,我决不会回到他的怀抱;再和他同床,

  将使我脸面全无。特洛伊女人,全城的妇道,

  会对我奚指嘲骂,尽管悲愁已注满我的心胸。”

    听罢这番话,闪光的阿芙罗底忒怒不可遏,呵斥道:

  “不要挑逗我,给脸不要脸的姑娘,免得我盛怒之中把你弃置

  一旁,像现在这样深深地爱你一样,咬牙切齿地恨你;也免得

  我鼓动起双方对你的仇恨,让你像个受气包似地夹在中间,

  夹在达奈人和特洛伊人之间,落个凄凄惨惨的结终!”

    女神言罢,宙斯的女儿心里害怕,

  启步回家,包裹在光灿灿的裙袍里,

  默然无声。特洛伊妇女对此一无所见,女神引着她行走。

    当她们抵达亚历克山德罗斯华丽的房居,

  侍从们赶忙闪开,操持各自的活计,

  而海伦,女人中闪光的佼佼者,此时走向顶面高耸的睡房。

  爱笑的阿芙罗底忒抓过一把椅子,

  提来放在亚历克山德罗斯面前,而

  海伦,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弯身下坐,

  移开眼神,嘲讽起她的丈夫:

  “这么说,你是从战场上回来了。天呢,你怎么没有死在那里,

  被一位强有力的勇士,我的前夫,打翻在地。

  以前,你可是个吹牛的好手,自称比阿瑞斯钟爱的

  墨奈劳斯出色,无论是比力气、手劲还是枪投。

  何不再去试试,挑战阿瑞斯钟爱的墨奈劳斯,

  面对面地杀上一阵?算了,还是不去为好;我劝你

  就此作罢,不要再和棕发的墨奈拉俄斯

  绞斗,一对一地拼杀,像个莽撞的

  蠢货——他的枪矛兴许会替你放血封喉!”

    听罢这番话,帕里斯开口答道:

  “够了,夫人,不要再对我嘲骂奚落。

  这一次,墨奈拉俄斯击败了我,受惠于雅典娜的帮助;

  下一回,我要把他****——我们也有神明的援佑。

  来吧,让我们上床寻欢作乐,

  我的心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屈服于情火——

  是的,从来没有,包括当初把你从美丽的拉凯代蒙

  带出,乘坐破浪远洋的海船离走,

  在克拉奈岛上同床做爱的时候。比较

  现时对你的情爱,那一次简直算不得什么;甜美的欲念已

   把我征服。”

    言罢,他引步睡床,妻子跟随行走。

  这样,他俩欢爱在雕工精美的睡床。与此同时,

  阿特柔斯之子却在人群里来回奔走,像一头野兽,

  四处寻找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的去向,

  然而,无论是特洛伊人,还是他们声名遐迩的盟友,

  谁也无法对嗜战的墨奈劳斯告说亚历克山德罗斯的行踪。

  他们,倘若有人见过他,决然不会把他藏匿,出于对他的喜爱;

  他们恨他,就像痛恨幽黑的死亡。

    其时,人群中传来阿伽门农的声音,军队的统领:

  “听我说,特洛伊人,达耳达尼亚人和特洛伊的盟友们!

  事实表明,胜利已归属阿瑞斯钟爱的墨奈劳斯。

  你们必须交还阿耳戈斯的海伦和她的全部

  财物,连同一份赠送,数量要公允得体,

  使后人亦能牢记心中。”

    阿特柔斯之子言罢,阿开亚兵勇报之以赞同的呼吼。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43

荷马《伊利亚特》-第四卷

其时,众神正坐在宙斯身边商议,在那黄金

  铺地的宫居。女神赫蓓正给他们

  逐个斟倒奈克塔耳,众神举着金杯,

  相互劝祝喝饮,俯视着特洛伊人的城。

  突然,克罗诺斯之子张嘴发话,意欲

  激怒赫拉,以挑衅的口吻,挖苦道:

  “女神中,有两位是墨奈劳斯的助佑,

  阿耳戈斯的赫拉和波伊俄提亚人的雅典娜[●]。

    ●波伊俄提亚人的雅典娜:直译为“阿拉尔科墨奈的雅典娜”;阿拉尔科墨

  奈是波伊俄提亚境内的一个城镇,设有雅典娜的祭坛。

  瞧这二位,端坐此地,极目观望,

  悠。冶自得,而爱笑的阿芙罗底忒却总是

  形影不离地保护她的宠人,替他挡开死的精灵——

  刚才,她让自以为必死无疑的帕里斯死里逃生。

  然而,胜利的硕果,毫无疑问,已归属阿瑞斯钟爱的墨奈劳斯。

  现在,让我们考虑事情发展的归向,

  是再次挑起惨烈的恶战和痛苦的

  搏杀,还是让他们缔结和约,言归于好。

  但愿这一结局能让各位满意,给每一位神祗带来愉悦,

  使普里阿摩斯王的城堡人丁兴旺,

  使墨奈劳斯带着阿耳戈斯的海伦返回家乡。”

    宙斯如此一番说告,而雅典娜和赫拉却自管小声啼咕,

  坐得很近,谋划着如何使特洛伊人遭殃。

  雅典娜静坐不语,面带愠色,

  对宙斯,她的父亲;狂烈的暴怒揪揉着她的心房。

  但是,赫拉却忍受不了心中的愤怒,对宙斯说道:

  “克罗诺斯之子,可怕的王者,你说了些什么?

  试想让我的努力一无所获,付之东流?

  我曾汗流浃背,把驭马赶得精疲力尽,

  为了召聚起军队,给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们送去灾愁。

  做去吧,宙斯,但我等众神绝不会一致赞同。”

    一番话极大地烦扰了宙斯的心境,乌云的汇聚者答道:

  “不知足的赫拉!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们

  究竟给你造成了多大的痛苦,使你盛怒至此,

  念念不忘捣毁伊利昂,捣毁这座坚固的城堡?

  看来,你是不想平息胸中的暴怒,除非破开城门,

  砸毁高大的墙垣,生吞活剥了普里阿摩斯

  和他的儿子们,连同所有的特洛伊兵众。

  你爱怎么做都行,但要记住,不要让这次争吵

  日后给你我带来悲愁。

  我还有一事奉告,你要牢记心中。

  将来,无论何时,倘若我想捣毁某个城市,

  只要我愿意,里面住着你所钟爱的兵民,

  你可不要出面遮挡,冲着我的盛怒,而应让我放手去做,

  因为我已给你这次允诺,尽管违背我的心意。

  在太阳和星空之下,凡人居住的

  所有城市中,神圣的特洛伊

  是我最珍爱的堡楼,还有普里阿摩斯

  和他的手握粗重的(木岑)木杆枪矛的兵勇。

  在那里,我的祭坛从来不缺足份的供品,不缺

  满杯的奠酒和甜美的熏烟——此乃我们的权益。”

    听罢这番话,牛眼睛夫人、女神赫拉答道:

  “好极了!天底下我最钟爱的城市有三个,

  阿耳戈斯、斯巴达和路面开阔的慕凯奈——

  荡平它们,无论何时,倘若它们激起你的愤怒。

  我将不去保卫它们,和你对抗,也不抱怨你的作为。

  事实上,即便我抱恨埋怨,不让你摧毁它们,

  我的努力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你比我强健,比我有力。

  尽管如此,你也不应让我辛苦一场,一无所获;

  我也是神,我的宗谱也就是你的家族,

  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也是我的父亲,我是他最尊贵的女儿,

  体现在两个方面,出生次序和同你的关系——我被

  尊为你的伴侣,而你是众神之王。

  所以,对于此事,你我要互谅互让,

  我对你,你对我,而其他不死的神祗自会

  因袭效仿。现在,你马上命令雅典娜,

  前往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拼搏的战场,

  设法使特洛伊人先毁誓约,

  伤害获胜战场的阿开亚兵壮。”

    她言罢,人和神的父亲接受了她的建议,

  马上指令雅典娜,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快去,朝着持洛伊人和阿开亚人的队伍,

  设法使特洛伊人先毁誓约,

  伤害获胜战场的阿开亚兵壮。”

    宙斯的话语催励着早已迫不及待的雅典娜,

  她急速出发,从俄林波斯山巅直冲而下,

  像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之子抛出的一颗

  流星,一个对水手或一支庞大军队的预兆,

  光芒四射,迸放出密密匝匝的火花。

  就像这样,帕拉丝·雅典娜朝着地面疾扫,

  落脚在两军之间,把观望者惊得目瞪口呆,

  驯马好手特洛伊人和胫甲坚固的阿开亚兵汉。

  队伍中,人们会惊望着自己的近邻,说道:

  “瞧这个势头,难道我们又将面临残酷的战争,

  嚣闹的拼搏?仰或宙斯,这位调控

  凡间战事的尊神,有意使我们双方言归于好?”

    有人会如此嘀咕,队伍中的阿开亚人和特洛伊兵壮。

  雅典娜以一位勇士的形象,劳多科斯,安忒诺耳之子,

  一位强有力的枪手,出现在特洛伊人的队列,

  寻觅着神一样的潘达罗斯,希望能把他找到。

  她梭行人群,找到鲁卡昂的儿子,一位高贵、勇猛的斗士,

  正昂首挺立,四周拥围着一队队强壮的、携握盾牌的

  兵勇,随他进兵此地,来自水流湍急的埃塞波斯沿岸。

  女神站在他的身边,对他说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鲁卡昂聪明的儿子,愿意听听我的说告吗?

  要是有这个胆量,你就对墨奈劳斯发射一枝飞箭,

  你将因此争得荣誉,博取感激,当着全体

  特洛伊人,尤其是王子亚历克山德罗斯的脸面。

  若是让他亲眼看到嗜战的墨奈劳斯,阿特桑斯之子,

  被你的羽箭射倒,可悲地平躺在柴堆上,

  你便可先于他人,从他手中得取光荣的战礼。

  来吧,摆开架势,对着高贵的墨奈劳斯拉响弓弦——要快!

  但是,别忘了对光荣的射手、狼神阿波罗[●]祈祷,告诉他,

    ●狼神阿波罗:或许包含“牧羊人的护神”之意。根据原文,亦可作“出生

  在鲁基亚的阿波罗”解。

  当你踏上故乡的土地,回到神圣的城堡泽勒亚,

  你将给他敬办一次隆重的牲祭,用头胎的羊羔。”

    雅典娜的话语夺走了他的睿智。

  他马上拿出磨得溜滑的强弓,取自一头

  野山羊的权角——当岩羊从石壁上走下,

  他把一枝利箭送进了它的胸膛。他身披伪装,

  藏身石壁,一箭扎入山羊的胸腔,打翻在岩面上。

  山羊头上的权角,长十六掌,

  一位能干的弓匠把它捆扎起来,

  将表面磨得精光透亮,安上金铸的弦环。

  潘达罗斯把弓的一角抵在地上,弯起弓架,

  上好弦线;有人把盾牌挡在前面,那些勇敢的伙伴,

  以防阿开亚人善战的儿子们突然站起,在他放箭

  阿特桑斯之子、嗜战的墨奈劳斯之前,向他扑来。

  他打开壶盖,拈出一枝羽翎,

  以前从未用过,致送痛苦的飞箭。

  他动作迅速,把致命的羽箭搭上弓弦,

  对光荣的射手、狼神阿波罗作过祈祷,

  答应当他踏上故乡的土地,回到神圣的泽勒亚城堡。

  将给神祗敬献一份丰厚的牲祭,头胎的羊羔。

  他运气开弓,紧捏着箭的糟口和牛筋做就的弓弦,

  弦线紧贴着胸口,铁的箭镞碰到了弓杆。

  他把兵器拉成了一个拱环,借大的弯弓

  鸣叫呻喊,弦线高歌作响,羽箭顶着锋快的头镞

  飞射出去,挟着暴怒,呼啸着扑向前面的人群。

  然而,幸福的、长生不老的神祗没有忘记你,

  墨奈劳斯,尤其是宙斯的女儿,战勇的福佑,

  此时站在你的面前,替你挡开咬肉的箭头。

  她挪开箭矢的落点,使之偏离你的皮肉,动作轻快,

  像一位撩赶苍蝇的母亲,替熟睡的孩儿——

  她亲自出手,把羽箭导向金质的系带,

  带扣交合措连、胸甲的两个半片衔接重叠的部位。

  无情的箭头捣进坚固的带结,

  穿透精工编织的条层,

  破开做工精美的胸甲,直逼系在

  里层的甲片——此乃壮士身上最重要的护甲,用以保护

  下身和挡住枪矛的冲击,无奈飞矢余劲尤健,连它一起捅穿。

  箭头长驱直入,挑开壮士的皮肉,

  放出浓黑的、喷流涌注的热血。

    如同一位迈俄尼亚或卡里亚妇女,用鲜红的颜料

  涂漆象牙,制作驭马的颊片,尽管许多驭手

  为之垂涎欲滴,它却静静地躺在

  里屋,作为王者的佳宝,受到双重的

  珍爱,既是马的饰物,又能为驭者增添荣光。

  就像这样,墨奈劳斯,鲜血浸染了你强健的

  大腿,你的小腿和线条分明的踝骨。

    看着浓黑的热血从伤口里涌冒出来,

  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心里害怕,全身颤嗦,

  嗜战的墨奈劳斯自己亦吃惊不小,吓得混身发抖;

  不过,当他眼见绑条和倒勾都在伤口

  外面时,失去的勇气复又回返他的心头。

  强有力的阿伽门农悲声哭诉,握着墨奈劳斯的手;

  伙伴们围聚一旁,呜咽抽泣。阿伽门农哭道:

  “亲爱的兄弟,我所封证的誓约给你带来了死亡,

  让你孤身一人,奋战在我们眼前,面对特洛伊兵壮。

  现在,特洛伊人已把你射倒,践踏了我们的誓约。

  然而,我们的誓言不是儿戏,羔羊的热血不会白流,

  泼出去的不掺水的奠酒会有报应,紧握的右手不是虚设的

   仪酬!

  倘若俄林波斯大神不及马上了结此事,

  日后也会严惩不贷;逾规越矩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用他们自己的头颅,还有他们的妻子和孩童。

  我心里明白,我的灵魂知道,

  这一天必将到来;那时,神圣的伊利昂将被扫灭,

  连同普里阿摩斯和他的手握粗长的(木岑)木杆枪矛的兵壮。

  宙斯,克罗诺斯之子,端坐在天上的房居,高高的王庭,

  将亲自挥动责惩的埃吉斯,在他们头顶,

  出于对这场欺诈的义愤。这一切终将发生,不可避免。

  然而,我将为你承受巨大的悲痛,墨奈劳斯,

  倘若你撒手人寰,中止命运限定的人生。

  我将带着耻辱,回到干旱的阿耳戈斯,

  因为阿开亚兵勇马上即会生发思乡的幽情,

  而我们,为此,将不得不把阿耳戈斯的海伦留给普里阿摩斯和

  特洛伊人,为他们增光。至于你,特洛伊的泥土将蚀烂你的

   骸骨,

  因为你已死在这里,撇下远征的功业,未尽的战斗。

  某个特洛伊小子会高兴地跳上

  墨奈劳斯的坟冢,趾高气扬地吹喊:

  ‘但愿阿伽门农以此种方式对所有的敌人发泄

  暴怒——像这次一样,徒劳无益地统兵至此,

  而后劳师还家,回到他所热爱的故乡,

  海船里空空如也,撇下了勇敢的墨奈劳斯。’

  此人会这般胡言,气得我恨不能裂地藏身!”

    听罢这番话,棕发的墨奈劳斯宽慰道:

  “勇敢些,不要吓坏了会战此地的阿开亚人。

  犀利的箭镞没有击中要害,闪亮的腰带

  挫去了它的锋芒,底下的束围和铜匠

  精心制作的腹甲挡住了它的冲力。”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

  “但愿伤情真如你说的那样,墨奈劳斯,我的兄弟。

  不管怎样,医者会来治疗你的伤口,敷设

  配制的枪药,止住钻心的疼痛。”言罢,

  他转而命嘱塔耳苏比俄斯,他的神圣的使者:

  “塔耳苏比俄斯,全速前进,把马卡昂叫来,

  阿斯克勒丕俄斯之子,手段高明的医士,

  察治阿特柔斯之子、嗜战的墨奈劳斯的伤情——

  某个擅使弓箭的射手,某个特洛伊人或鲁基亚人射伤了他:

  对射手,这是一份光荣;但对我们,它却带来了忧愁。”

    听罢此番嘱告,使者谨遵不违,

  穿行在身披铜甲的兵群中,

  觅寻勇士马卡昂,只见后者正

  挺立在那边,身旁围站着一队队携带盾牌的

  兵勇,跟随马卡昂进兵此地,来自特里卡,马草丰肥的去处,

  使者在他身边站定,开口说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行动起来,阿斯克勒丕俄斯之子,强有力的阿伽门农要你

   过去,

  察治阿开亚人的首领墨奈劳斯的伤情——

  某个擅使弓箭的射手,某个特洛伊人或鲁基亚人射伤了他:

  对射手,这是一份光荣;但对我们,它却带来了忧愁。”

    一番话催发了马卡昂的激情。他们

  穿越人群,疾行在阿开亚人占地宽广的营伍,

  来到棕发的墨奈劳斯中箭

  负伤的地方——首领们围成一圈,守护在

  他的身边;医者在人群中站定,一位神样的凡人。

  他从腰带的扣合处拔出箭矢,下手迅捷,

  锋利的倒钩顺势向后,崩裂断损。

  接着,他依次松开腰带和下面的束围,

  以及铜匠为他精心制作的腹甲,

  找到凶狠的飞箭扎出的伤口,

  吸出里面的淤血,敷上镇痛的枪药——

  很久以前,出于友好的意愿,光荣将此药赠送其父。

    在他们忙于照料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之际,

  特洛伊人全副武装的队列却正在向前挺进。

  阿开亚人重新武装起来,拼战的念头复又占据了他们的心灵。

  这时,你不会看到卓越的阿伽门农沉睡不醒

  或畏缩不前,不思进击——不!

  阿伽门农渴望搏杀——人们由此争得功名。

  他把驭马和战车,闪着耀眼的铜光,留在身后,

  马儿喘着粗气,由他的助手欧鲁墨冬、裴莱俄斯

  之子普托勒迈俄斯的儿子带往一边。

  阿伽门农命他就近看管马匹,以备急用——

  疲劳可能拖累他的四肢,吆喝制统偌大的一支军伍。

  他迈开双腿,大步穿行在营伍中。

  当看到那些紧勒着快马的头缰,求战心切的达亲驭手时,

  他就站到他们身边,热切地鼓励道:

  “阿耳吉维壮士们,切莫松懈,保持旺盛的战斗热情。。

  父亲宙斯不会帮助说谎的特洛伊人——

  他们首先践毁双方的誓约,

  鹰鹫会吞食他们鲜亮的皮肉。

  而我们,我们将带走他们钟爱的妻子和无助的

  孩童,用我们的海船,在荡平这座城堡之后!”

    但是,当他发现有人试图躲避可恨的搏杀,

  便会声色俱厉,恶狠狠地破口骂道:

  “嘿,阿耳吉维人,手持强弓的斗士,怎么,胆怯了?你们还要

   不要脸!

  为何呆呆地站在这里,迷迷惘惘,像一群雌鹿,

  跑过一大片草地,累得筋疲力尽,

  木然而立,丢尽了最后一分勇气?就像这样,

  你们本然站立,迷迷惘惘,泯灭了战斗的意志。

  你们在等盼什么呢?想等到特洛伊人把你们逼至

  灰色大海的滩沿,赶回你们停放船尾坚固的海船的地方,

  然后再看看克罗诺斯之子会不会伸出他的大手,把你们保护

   起来?”

    就这样,阿伽门农穿行在队伍里,整顿编排迎战的阵容,

  挤过密集的人群,来到克里特人的队列;

  兵勇们正积极备战,拥聚在骁勇的伊多墨纽斯周围。

  伊多墨纽斯,像一头壮实的野猪,站立在前排之中,

  而墨里俄奈斯则催督着后面的队伍。

  见此情景,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心里高兴,

  当即用欣赏的口吻,对伊多墨纽斯说道:

  “伊多墨纽斯,我敬你甚于对其他达奈人,

  驾驭快马的战勇,无论是在战斗,在其他任何行动,

  还是在我们的盛宴中——阿耳吉维人的首领

  在调缸里匀和王者的饮料,闪亮的醇酒。

  即使其他长发的阿开亚头领

  喝完了自己的份额,你的酒杯却总是满斟如初,

  像我的一样,想喝就喝,尽情地享用。

  干起来吧,准备战斗;让大家看看,你平日的自誉不是吹牛!”

    听罢这番话,克里特人的王者伊多墨纽斯答道:

  “阿特柔斯之子,相信我,我将成为你坚强可靠的战友,

  一如当初允诺的那样——那一天,我点过我的头。

  去吧,鼓动其他长发的阿开亚战勇,

  以便迅速出击,特洛伊人已毁弃

  誓约,此事将在日后给他们带来死亡和

  悲痛——他们践踏了我们誓封的信咒。”

    他言罢,阿特柔斯之子心中欢喜,迈步前行,

  穿过密集的人群,见到了大小两位埃阿斯,

  全副武装,四周围站着一大群步兵。

  如同一位看放山羊的牧人,从山岗上瞧见一片乌云,

  正从海空向岸边压来,卷着西风的威烈,

  尽管悬在远处的海空,他已看到云层乌黑一团,胜似黑漆,

  正穿越大洋,汇聚起一股旋风;

  见此情景,牧人浑身发抖,赶起羊群,躲进山洞。

  就像这样,队伍运行在两位埃阿斯周围,

  一队队密密匝匝的人群,强壮、神佑的年轻兵勇,

  黑魆魆的一片,携带着竖指叠错的盾牌和枪矛,迎面战争的

  凶狂。见此情景,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心里高兴,

  开口喊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两位埃阿斯,身披铜甲的阿耳吉维人的首领,

  对你们二位,我无须发号施令——催督你们吗?

  那是多余的;你们已鼓动起部属,准备喋血苦斗。哦,

  哦,父亲宙斯,雅典娜,阿波罗,要是

  我的部下人人都有这种精神,那么,

  普里阿摩斯王的城堡就会对我们

  俯首,被我们攻占,劫洗!”

    言罢,他离别二位,继续巡会军队的酋首,

  只见奈斯托耳,来自普洛斯的吐词清亮的演说者,

  正忙着整顿队伍,催督伙伴们前进,

  由各位首领分统,高大的裴拉工、阿拉斯托耳和克罗米俄斯,

  连同强有力的海蒙,以及丕阿斯,兵士的牧者。

  首先,他把驾车的壮勇放在前头,连同驭马和战车,

  让众多勇敢的步卒跟行殿后,

  作为战斗的中坚,然后再把胆小怕死的赶到中间;

  这样,即便有人贪生,也只好硬着头皮战斗。

  他首先命令战车的驾驭者,要他们

  紧紧拉住缰绳,不要让惊马打乱兵勇的队阵:

  “谁也不许自恃驭术高强或凭借自己的勇猛,

  冲出队阵,独自和特洛伊人搏斗;

  也不许弃战退却,这样会受到敌人的逼攻。

  当车上的枪手遇到敌方的战车,

  要用长枪刺击对手——这是近身、激烈的战斗。

  你们的前辈就是这样攻破城堡,捣毁墙垣,

  凭着这种战术,这股精神。”

    老人话声朗朗,用得之于以往征战的老经验激励部属。

  见此情景,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心里高兴,

  开口喊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老壮士,但愿你的膝腿也像你的心胸一样

  充满青春的豪气,但愿你强壮如初。

  可惜啊,凡人不可避免的暮年使你变得衰弱;但愿某个

  兵勇接过你的年龄,而你则变成我们队伍里的一个年轻人!”

    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答道:

  “是的,阿特柔斯之子,我也恨不得自己能像当年

  一样,像我放倒卓越的厄鲁菲利昂时那般强壮。

  然而,神明不会把一切好处同时赋予凡人;

  如果说那时我年轻力壮;现在我已是白发老翁。

  尽管如此,我仍将站在驭者的行列,催督他们战斗,

  通过训诫和命令——此乃老人的权利和光荣。

  年轻的枪手将用长矛战斗,这些比我远为

  青壮的后生,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信心。”

    听罢这番话,阿特柔斯之子心中欢喜,迈步前行,

  只见裴忒俄斯之子墨奈修斯,战丰的驾驭者,

  闲站人群,无所事事,周围拥站着呼啸战场的雅典卒兵。

  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站在他们近旁,

  身边排列着凯法勒尼亚人的队伍,决非不堪一击的散兵,

  站候等待,还不曾听到战斗的呼声,

  而赴战的序列也还只是刚刚形成,甫始展开,

  准备厮杀的阿开亚兵汉和驯马的特洛伊人。所以,

  他们只是站立等盼,等待着另一支阿开亚部队开赴战场,

  扑向特洛伊人,开始激烈的战斗。

  眼见此般情景,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开口斥训,

  放开嗓门,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裴忒俄斯之子,神祗助佑的王者,还有你,

  心计诡诈,精明贪婪的头领,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站立此地,畏缩不前,左顾右盼?

  你俩的位置应在队伍的最前排,

  面对战火的炙烤。别忘了,

  每当阿开亚人摆开赐宴首领的佳肴,

  你俩总是最早接到我的邀请。

  你们放开肚皮,尽情吞嚼烤肉,

  开怀痛饮蜜一样香甜的酒浆。

  但现在,你们却想兴高采烈地观看

  十支阿开亚人的队伍,挺着无情的铜矛战斗!”

    听他言罢,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恶狼狠地看着他,说道:

  “这是什么话,阿特柔斯之子,嘣出了你的齿隙?

  你怎可说我退缩不前,当着我们

  阿开亚人催激起凶险的战神,扳倒驯马能手特洛伊人

  的时候?看着吧,如果你乐意并且愿意,

  忒勒马科斯的父亲将和特洛伊人的一流战将,

  驯马的好手,杀个你我不分!收起你的废话,你的咋咋呼呼!”

    眼见俄底修斯动了肝火,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笑着答道,收回了他的责斥:

  “莱耳忒斯之子,神的后裔,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

  我不应过多地责备你,也不该命令你;

  我知道你的内心充满善意。你我所见略同。

  不要见怪,这一切日后自会烟消云散,

  如果我们刚才说了些刺伤感情的言语。

  愿神明把我们的气话抛上云头!”

    言罢,他别了俄底修斯,继续巡会军队的酋首,

  只见图丢斯之子,勇猛豪强的狄俄墨得斯,

  站在制合坚固的战车里,驭马的后头,

  身边站着卡帕纽斯之子塞奈洛斯。见着

  狄俄墨得斯,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开口斥训,

  放开嗓门,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这是干什么,经验丰富的驯马者图丢斯的儿子?

  为何退缩不前,呆视着拼战的空道?

  这绝不是图丢斯的作为,羞涩地蜷缩在后头,

  他总是冲在伙伴们前面,击打敌人。

  此乃别人的称说,那些目睹他冲杀的战勇。我本人从未眼见,

  也不曾和他聚首,但人们都说他是首屈一指的英雄。

  不错,他曾来过慕凯奈,但不是前来攻战,

  而是作为客人和朋友,偕同神一样的波鲁内开斯,

  为了招聚一批兵勇,前往捣平塞贝神圣的墙堡。

  他们好说歹说,求我们拨出一支善战的军伍。

  我的乡胞倒是乐意帮忙,使来者如愿以偿,

  无奈宙斯送来不祥的预兆,使他们改变了主张。

  这样,征战塞贝的部队登程出发,一路走去,来到

  阿索波斯河畔,岸边芳草萋萋,河床芦苇丛生。

  在那里,阿开亚人要图丢斯带着讯告,捷足先行。

  他匆匆上路,遇到大群的卡德墨亚人,

  聚宴在强壮的厄忒俄克勒斯的厅堂。

  尽管人地生疏,调驯烈马的图丢斯

  面不改色,对着众多的卡德墨亚壮汉,激挑他们

  使出每一分力气,和他赛比争雄。他轻而易举地击败了

  所有的对手,在每一个项目里——雅典娜使他气壮如牛。

  由此激怒了卡德墨亚人,鞭赶快马的车手。

  他们设下埋伏,截拦在他的归途,聚起众多的壮士,

  五十之众,由两位首领制统,

  海蒙之子、神一样俊美的迈昂,

  和奥托福诺斯之子、战斗中犟悍瞟勇的波鲁丰忒斯。

  然而,图丢斯给这帮人送去了可耻的死亡,

  杀了所有的伏击者,只有一个例外——

  遵照神的兆示,他让迈昂一人生还。

  这便是图丢斯,埃托利亚壮勇。然而,他的

  儿子却不如他勇猛——倒会巧嘴争辩,使父亲莫可比及!”

    阿伽门农声色俱厉,强壮的狄俄墨得斯没有还嘴,

  已被尊贵的王者,被他的辱骂慑服。

  但光荣的卡帕纽斯之子此时启口说话,答道:

  “不要撒谎,阿特柔斯之子;对这一切,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们敢说,和我俩的父亲相比,我们远为出色。

  是我门,攻破了七门的塞贝,虽然

  和前次相比,我们带去的人少,而城墙却更为坚固。

  我们服从神的兆示,接受宙斯的助佑,

  而他们却送命于自己的莽撞和犟拗。

  所以,就荣誉而言,你绝不要把我们的父亲和我们相提并论。”

    听罢这番话,强壮的狄俄墨得斯恶狠狠地看着他,说道:

  “朋友,不要大声喧嚷,听我的。我不

  抱怨阿伽门农,我们的统帅,

  他在激策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投入战斗。

  这是他的光荣,如果阿开亚兵汉击败了特洛伊人,

  攻占了神圣的尹利昂。但是,

  如果阿开亚人成片地倒下,他将承受巨大的苦痛。

  来吧,让我们敞开自己的心房,拥抱狂烈的战斗!”

    言罢,他抬腿跳下战车,双脚着地,全副武装,

  随着身子的运动,胸前的铜甲发出可怕的声响。

  此般赫赫威势,即便是心如磐石的战将,见了也会发抖。

    正如巨浪击打涛声震响的海滩,

  西风卷起峰尖,一浪接着一浪地冲刷,

  先在海面上扬起水头,然后飞泻下来,

  冲荡着滩沿,声如滚雷,水波拱卷,

  对着突兀的岩壁击撞,迸射出四溅的浪花,

  达奈人的队伍,一队接着一队,蜂拥而至,

  开赴战场;各位首领统带着自己的

  部属。他们静静地行进——无法想像

  如此众多的战勇,慑于头领们的威严,全都

  紧闭喉门,一言不发,肃然前行,浑身

  铜光闪烁,穿戴精工制作的铠甲。

  特洛伊人的队伍则是另一种景象:如羊群一般,成千上万,

  挤在一位资产丰足的阔佬的农庄,熙熙攘攘,

  等待着献出洁白的鲜奶,人手的挤压,

  听到羊羔的呼唤,发出咩咩的叫声,持续不断——

  就像这样,特洛伊人喊声嘈响,拥挤在宽长的队列里。

  他们没有一种共通的话语,共同的语言,

  故言谈杂乱无章;兵勇们应召来自许多不同的国邦。

  阿瑞斯催赶着他们前进,而灰眼睛的雅典娜则督励着阿开亚

   兵壮。

  恐惧策赶着他们,还有骚乱和暴戾无情的争斗——

  杀人狂阿瑞斯的姐妹和伙伴——

   当她第一次抬头时,还只是个小不点儿,以后逐渐

  长大,直到足行大地,头顶蓝天。

  现在,她在两军间播下仇恨的种子,

  穿走在兵流里,加剧着人们的苦痛。

    其时,两军相遇,激战在屠人的沙场上,

  盾牌和枪矛铿锵碰撞,身披铜甲的

  武士竞相搏杀,中心突鼓的皮盾

  挤来压去,战斗的喧嚣一阵阵地呼响;

  痛苦的哀叫伴和着胜利的呼声,

  被杀者的哀叫,杀人者的呼声,泥地上碧血殷红。

  像冬日里的两条莽暴的激流,从山脊上冲涌下来,

  直奔沟谷,浩荡的河水汇成一股洪流,

  挟着来自源头的滚滚波涛,飞泻谷底,

  声如雷鸣,传至远处山坡上牧人的耳朵——

  就以这般声势,两军相搏,喊声峰起,疲苦卓绝。

    安提洛科斯率先杀死一位特洛伊首领,

  前排里骁勇的战将,萨鲁西阿斯之子厄开波洛斯。

  他首先投枪,击中插顶马鬃的头盔,坚挺的突角,

  铜尖扎进厄开波洛斯的前额,深咬进去,

  捣碎头骨,浓黑的迷雾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栽倒在地,死于激战之中,像一堵翻塌的墙基。

  他猝然倒地,强有力的厄勒菲诺耳,卡尔科冬之子,

  心胸豪壮的阿邦忒斯人的首领,抓起他的双脚,

  把他从枪林矛雨中拖拉出来,试图以最快的速度

  抢剥铠甲,无奈事与愿违,夺甲之举殊断于起始之中。

  在他拖尸之际,勇猛豪强的阿格诺耳看准了

  他的胁助——后者弯身弓腰,边肋脱离了战盾的防护——

  送手出枪,铜尖的闪光酥软了他的肢腿,

  魂息离他而去。为了争夺他的躯体,双方展开了一场

  苦斗,特洛伊人和阿开亚兵壮,像饿狼一般,

  互相扑击,人冲人杀,人死人亡。

    鏖战中,忒勒蒙之子埃阿斯杀了安塞米昂之子

  西摩埃西俄斯,一位风华正茂的未婚青年。母亲把他

  生在西摩埃斯河边,其时正偕随她的父母

  从伊达山上下来,前往照管他们的羊群。

  所以,孩子得名西摩埃西俄斯;然而,他已不能

  回报尊爱的双亲,养育的恩典;他活得短促,

  被心胸豪壮的埃阿斯枪击,

  打在右胸上——因他冲锋在前——

  奶头边,青铜的枪矛穿透了胸肩。

  他翻倒泥尘,像一棵杨树,

  长在洼地里,大片的草泽上,

  树干光洁,但顶部枝桠横生;

  一位制车的工匠把它砍倒,用闪光的

  铁斧,准备把他弯成轮轱,装上精制的战车。

  杨树躺在海岸上,风干在它的滩沿。

  就像这样,安塞米昂之子西摩埃西俄斯躺在地上,

  送命在埃阿斯手中,其时,胸甲锃亮的安提福斯,

  普里阿摩斯之子,对着埃阿斯投出一枝飞矛,隔着人群,

  枪尖不曾碰上目标,但却击中琉科斯,俄底修斯

  勇敢的伙伴,打在小腹上——其时正拖着一具

  尸体——他松开双手,覆倒在尸躯上。

  眼见朋友中枪倒地,俄底修斯怒不可遏,

  从前排里跳将出来,头顶闪亮的铜盔,

  跨步进逼,目光四射,挥舞着

  闪亮的枪矛。特洛伊人畏缩退却,

  面对投枪的壮勇。他出枪中的,

  击倒了德漠科昂,普里阿摩斯的私生子,

  来自阿布多斯,从迅跑的马车上。

  俄底修斯出枪把他击倒,出于对伙伴之死的愤怒,

  铜尖扎在太阳穴上,穿透大脑,从另一边

  穴眼里钻出,浓黑的迷雾蒙住了他的双眼。

  他随即倒地,轰然一声,铠甲在身上铿锵作响。

  特洛伊人的首领们开始退却,包括光荣的赫克托耳,

  而阿耳吉维人放声吼叫,拖回尸体,

  冲向敌军的纵深。其时,阿波罗怒火中烧,目睹此般

  情景,从高高的裴耳伽摩斯顶面,大声激励着特洛伊兵勇:

   “振作起来,调驯烈马的特洛伊人,不要在战斗中

  向阿耳吉维人屈服!他们的皮肉不是石头,也不是

  生铁,可以挡住咬肉的铜矛。出击吧,捅穿他们!

  阿基琉斯,美发塞提丝的儿子早已罢战

  不出,和海船作伴,沉迷在盛怒的苦辣中!”

    城堡上,阿波罗大声疾呼,而宙斯的女儿

  特里托格内娅,最光荣的女神,此时巡行在战场上,

  督励着每一个临阵退却的阿开亚人。

    其时,死的命运逮住了狄俄瑞斯,阿马仑丘斯之子;

  一块粗莽的石头砸在右腿的

  脚踝旁,出自一位斯拉凯壮勇的投掷,

  裴罗斯,伊勃拉索斯之子,来自埃诺斯疆土。

  无情的石块打烂了两边的筋键

  和腿骨;他仰面倒在泥地里,

  伸出两手,希求同伴的援救,他所钟爱的朋友,

  喘吐出生命的魂息。投石者赶至他的身旁,

  壮士裴罗斯,一枪扎在肚脐边,和盘捣出腹肠,

  满地涂泻,浓黑的迷雾蒙住了他的眼睛。

    裴罗斯匆匆回跑,埃托利亚人索阿斯

  出枪击中他的胸部,奶头的上方,铜尖

  扎进肺叶;索阿斯赶上前去,把沉重的

  枪矛拔出他的胸脯,抽出利剑;捅开

  他的肚皮,结果了他的性命,但却

  不曾抢剥铠甲——裴罗斯的伙伴们围站在

  朋友身边,束发头顶的斯拉凯战勇,手握粗长的枪矛,

  把他捅离遗体,尽管他强劲有力,雄勃高傲。

  逼得他节节后退,步履踉跄。

  这样,泥尘里并排躺着两位壮勇,摊撒着肢腿,

  一位是斯拉凯人的头领,另一位是身披铜甲的

  厄利斯人的王贵;成群的兵勇倒死在他们周围。

    其时,如果有人迈步战场,他已不能嘲讽战斗不够酷烈,

  任何人,尚未被投枪击中,尚未被锋快的铜矛扎倒,

  转留在战阵之中,由帕拉丝·雅典娜

  牵手引导,挡开横飞的矢石和枪矛。

  那一天,众多的特洛伊人和阿开亚兵壮

  叉腿躺倒在泥尘里,尸身毗接,头脸朝下。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44

荷马《伊利亚特》-第五卷

其时,帕拉丝·雅典娜已把力量和勇气

  注入狄俄墨得斯的身躯,使他能以显赫的威势

  出现在阿耳吉维人里,为自己争得巨大的荣光。

  她点燃不知疲倦的火花,在他的盾牌和帽盔上,

  像那颗缀点夏末的星辰,浸浴在俄开阿诺斯河里,

  冉冉升起,明光烁烁,使群星为之失色。

  就像这样,雅典娜燃起了火焰;在他的头顶和胸肩,

  催励他奔向战场的中间,兵勇们麇聚冲杀的热点。

    特洛伊人中,有一位雍贵的富人,达瑞斯,

  赫法伊斯托斯的祭司,有两个儿子,

  请熟诸般战式,菲勾斯和伊代俄斯。

  他俩从队列里冲将出来,撇下众人,驾着战车,

  朝着狄俄墨得斯扑去,而后者早已下车,徒步进逼。

  双方相对而行,咄咄逼近;

  菲勾斯首先掷出投影森长的枪矛,

  枪尖擦过图丢斯之子的左肩,

  不曾击中他的身体。随后,狄俄墨得斯

  出枪回敬,铜尖没有白耗他的臂力,

  捅入对手的胸脯,奶头之间,把他从马后打翻在地。

  伊代俄斯纵腿下跳,丢弃了做工精美的战车。

  不敢跨护在尸体两侧,保卫死去的兄弟。

  然而,尽管如此,他仍然难逃幽黑的死亡,

  若不是赫法伊斯托斯把他摄走,裹在黑雾里,救他一命,

  从而使老人还有一子可盼,不致陷于绝望的凄境。

  心胸豪壮的图丢斯的儿子赶走驭马,

  交给他的伙伴,带回深旷的海船。

  心胸豪壮的特洛伊人目睹达瑞斯的

  两个儿子,一个逃跑,一个被打死在车旁,

  无不沮丧心寒。其时,灰眼睛的雅典娜

  伸手拉住勇莽的阿瑞斯,对他说道:

  “阿瑞斯,阿瑞斯,杀人的精狂,沾染鲜血的屠夫,城堡的克星!

  我们应让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自行征战,

  宙斯当会决定荣誉的得主,给哪一方都行,你说呢?

  我俩应可撒手不管,以回避父亲的盛怒。”

    言罢,她引着勇莽的阿瑞斯离开战场,

  尔后又让他坐在斯卡曼得罗斯河的沙岸。

  与此同时,达东人击退了特洛伊战勇,每位首领

  都杀死一个敌手。首先,阿伽门农,民众的王者,

  把高大的俄底俄斯,咯利宗奈斯人的首领,撂下战车,

  在他转身逃跑之际,枪矛击中脊背,

  双胛之间,长驱直入,穿透了胸脯。

  他随即倒地,轰然一声,铠甲在身上铿锵作响。

    伊多墨纽斯杀了法伊斯托斯,迈俄尼亚人波罗斯的儿子,

  来自土地肥沃的塔耳奈。当他试图从马后

  登车时,伊多墨纽斯,著名的枪手,

  奋臂出击,粗长的枪矛捣人他的右肩,

  把他捅下马车,可恨的黑暗夺走了他的生命。

    伊多墨纽斯的随从们剥掉了法伊斯托斯的铠甲。

  与此同时,阿特柔斯之子墨奈劳斯,用锋快的枪矛,

  杀了斯特罗菲俄斯之子斯卡曼得里俄斯,出色的猎手,

  善能追捕野兽的踪影。阿耳忒弥丝亲自教会他

  猎杀的本领,各类走兽,衍生于高山大林的哺养。

  然而,箭雨纷飞的阿耳忒弥丝此时却救他不得,

  他那出类拔萃的投枪之术也帮不了自己的忙。

  善使枪矛的墨奈劳斯,阿特柔斯之子,击中

  撒腿跑在前头的敌手,枪矛从背后扎入,

  打在两胛之间,长驱直入,穿透了胸脯。

  他随即倒地,头脸朝下,铠甲在身上铿锵作响。

    墨里俄奈斯杀了菲瑞克洛斯,哈耳摩尼得斯之子忒克同

  的儿郎,长着一双灵巧的手,善能制作各种精致复杂的

  东西,作为帕拉丝·雅典娜最钟爱的凡人。

  正是他,为亚历克山德罗斯建造了平稳匀称的

  海船,导致灾难的航舟,给特洛伊人带来了

  死亡——现在,也给他自己:对神的旨意,他一无所知。

  墨里俄奈斯快步追赶,渐渐逼近,

  出枪击中他的右臀,枪尖长驱直入,

  从盆骨下穿过,刺入膀胱。

  他双膝着地,厉声惨叫,死的迷雾把他团团围罩。

    墨格斯杀了裴代俄斯,安忒诺耳之子,

  尽管出于私生,美丽的塞阿诺却把他当做

  亲子哺养,关怀备至,似取悦她的夫婿。

  现在,夫琉斯之子,著名的枪手,咄咄逼近,

  犀利的枪矛打断了后脑勺下的筋腱,

  枪尖深扎进去,挨着上下齿层,撬掉了舌头。

  裴代俄斯倒身泥尘,嘴里咬着冰凉的青铜。

    欧鲁普洛斯,欧埃蒙之子,杀了高傲的多洛丕昂

  之子、卓越的呼普塞诺耳,斯卡曼得罗斯

  的祭司,受到家乡人民像对神一样的崇敬。

  欧鲁普洛斯,欧埃蒙光荣的儿子,

  追赶逃循中的敌手,挥剑砍在他的

  肩上,利刃将手臂和身子分家,

  臂膀滴着鲜血,掉在地上,殷红的死亡

  和强有力的命运拢合了他的眼睛。

    就这样,他们在激烈的战斗中冲杀,

  但你却无法告知图丢斯之子在为谁而战,

  是特洛伊人或是阿开亚人中的一员——

  他在平原里横冲直撞,像冬日里的一条

  泛滥的河流,汹涌的水头冲垮了堤坝,

  坚固的河堤已挡不住水流的冲击,那一道道

  卫墙,防护着果实累累的葡萄园,亦已刹不住它的势头,

  宙斯的暴雨汇成滚滚的洪流,翻涌升腾,

  荡毁了一处处精耕细作的田园。

  就像这样,图丢斯之子打散了多支特洛伊人的

  队伍;敌方尽管人多,但却挡不住他的进攻。

    然而,潘达罗斯,鲁卡昂光荣的儿子,看着他

  横扫平原,打烂了己方的队阵,

  马上拉开弯翘的硬弓,对准图丢斯之子发射,

  羽箭离弦,击中前冲而来的勇士,打在右肩上,

  胸甲的虚处,凶狠的箭头深咬进去,

  长驱直入,鲜血滴溅,湿染了胸衣。

  鲁卡昂光荣的儿子放开嗓门,高声喊道:

  “振作起来,心胸豪壮的特洛伊人,捶鞭骏马的勇士!

  瞧,阿开亚人中最好的战勇已被我击中,吃着强劲的箭力;

  我想此人危在旦夕,倘若真是王者

  阿波罗,宙斯之子,催我从鲁基亚赶来,参加会战。”

    他朗声说道,一番炫耀,却不知飞箭并没有射倒对手,

  他只是退至战车和驭马近旁。

  直身站立,对卡帕纽斯之子塞奈洛斯喊道:

  “快过来,帕纽斯的好儿子,赶快下车,

  替我拔出这枚歹毒的羽箭,从我的肩头!”

    他言罢,塞奈洛斯从车上一跃而下,

  站在他的身边,从肩上拔出利箭,动作干净利索,

  带出如注的血流,湿透了松软的衫衣。

  其时,呼啸战场的狄俄墨得斯亮开嗓门,高声作祷:

  “听我说,阿特鲁托亲,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

  如果你过去曾经出于厚爱,站在家父一边,在那

  狂烈的搏杀中,那么,雅典娜,眼下就请你帮我实现我的企愿。

  答应我,让他进入我的投程,让我宰了这个家伙!

  此人趁我不备,发箭伤我,眼下又在大言不惭地吹擂,

  说我已没有多少眼见日照的时光。”

    他如此一番祈祷,帕拉丝·雅典娜听到了他的声音。

  女神轻舒着他的臂膀,他的腿脚和双手,

  站在他的身边,对他说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鼓起勇气,狄俄墨得斯,去和特洛伊人拼战;

  在你的胸腔里,我已注入乃父。

  操使巨盾的车战者图丢斯的勇力,一位不屈不挠的

  斗士。看,我已拨开在此之前一直蒙住你

  双眼的迷雾,使你能辨识神和凡人的面。

  这样,倘若眼下有一位不死的神祗置身此地,打算试探

  你的勇力——记住了,切莫和他面对面地拼搏,

  例外只有一个:倘若阿芙罗底忒,宙斯的女儿,

  前来参战,你便可举起犀利的铜矛,给她捅出一个窟窿!”

    言罢,灰眼睛的雅典娜离他而去,而图丢斯

  之子则快步回返前排首领的队列——他早就

  怒火满腔,渴望着和特洛伊人拼战。

  现在,他挟着三倍于此的愤怒,像一头狮子,

  跃过羊圈的栅栏,被一位牧人击伤,后者

  正看护着毛层厚密的羊群,但却不曾致命,

  倒是催发了它的横蛮,牧人无法把它赶走,

  藏身庄院,丢下乱作一团的羊群,

  羊儿堆成了垛子,一个压着一个——

  兽狮怒气冲冲,蹬腿猛扑,跃出高高的栅栏。

  就像这样,强有力的狄俄墨得斯怒不可遏,扑向特洛伊壮汉。

    他杀了阿斯图努斯和呼培荣,民众的牧者,

  一个死在青铜的枪尖下,打在奶头的上方,

  另一个死在硕大的铜剑下,砍在肩边的

  颈骨上,肩臂垂离,和脖子及背项分家。

  他丢下二者,扑向阿巴斯和波鲁伊多斯,

  年迈的释梦者欧鲁达马斯的两个儿郎。

  然而,当二位离家出征之际,老人却没有

  替他们释梦——强有力的狄俄墨得斯杀了他俩。

  其后,他又盯上了法伊诺普斯的两个儿子,长得高大英武,

  珊索斯和索昂——二位的父亲已迈人凄惨的暮年,

  已不能续生子嗣,继承他的家产。

  狄俄墨得斯当即杀了他们,夺走了两条性命,

  他们心爱的东西,撇下年迈的父亲,悲痛

  交加:老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从战场上

  生还;远亲们将瓜分他的累聚,他的财产。

    接着,他又杀了达耳达尼亚人普里阿摩斯的两个儿子,

  同乘一辆战车,厄开蒙和克罗米俄斯。

  像一头捕杀肥牛的狮子,逮住一头食草

  树林的牧牛或小母牛,咬断它的脖子——

  图丢斯之子,不管他俩的意愿,把他们

  打下战车,凶狠异常,剥去他们的铠甲,

  带过驭马,交给身边的伙伴,赶回自己的海船。

    然而,埃内阿斯目睹了此人横闯队阵的情景,

  冒着纷飞的投枪,穿行在战斗的人群,

  寻觅着神一样的潘达罗斯。

  他找到鲁卡昂的儿子,豪勇、强健的斗士,

  走上前去,站在他的面前,喊道:

  “潘达罗斯,你的弯弓呢,你的羽箭呢,

  你的名箭手的声誉呢?你弓法娴熟,特洛伊人中找不到对手。

  鲁基亚人中亦然——谁也不敢声称比你卓杰。

  振作起来,对着宙斯举起你的双手,瞄准那个强壮的汉子,

  不管他是谁人,引弦开弓——此人已给我们带来

  深重的灾难,折断了许多源勇壮汉的膝腿。

  如此莽烈,除非他是某位神祗,震怒于我们的疏忽,忽略了

  某次献祭。神的愤怒我等如何消受得起?”

    听罢这番话,鲁卡昂光荣的儿子答道:

  “埃内阿斯,身披铜甲的特洛伊人的训导,

  从一切方面来看,此人都像是图丢斯骠勇的儿子,

  瞧他那面战盾,那帽盔上的孔眼,以及那对驭马的

  模样。不过,他也可能是一位神祗,就此我却不敢断言。

  倘若他是一个凡人,如我想像的那样,图丢斯

  骠勇的儿子,如此怒霸战场,当非孤勇无助。他一定

  得到某位神明的助佑,就在他的身边,双肩笼罩着迷雾,

  拨偏了飞箭的落点,使之失去预期的精度。

  我曾射出一枚羽箭,打在图丢斯之子的

  右肩,深咬进胸甲的虚处,以为

  已经把他射倒,送他去了哀多纽斯的冥府。

  然而,我却没有把他放倒;此乃神的干扰,出于内心的震怒。

  现在,我手头既无驭马,又没有可供登驾的战车,

  虽说在鲁卡昂的房院里,停放着十一辆漂亮的

  马车,甫出工房,簇新的成品,覆顶着

  织毯,每辆车旁立站着一对

  驭马,咀嚼着雪白的大麦和燕麦。

  离开精工建造的府居前,年迈的枪手

  鲁卡昂曾三番五次地嘱告,

  让我带上驭马,登上战车,领着

  特洛伊兵勇,奔赴激战的沙场。

  但是,我却没有听从他的嘱告——否则,该有多好!

  我留下了驭马——它们早已习惯于饱食槽头——

  使它们不致困挤在人群簇拥的营地,忍饥挨饿。

  就这样,我把它们留在家里,徒步来到特洛伊,

  寄望于手中的兵器,使我一无所获的弓弩。

  我曾放箭敌酋,他们中两位最好的战勇,

  图丢斯之子和阿特柔斯之子,两箭都未曾虚发,

  扎出淌流的鲜血,但结果只是催发了他们的愤怒。

  由此看来,那天我真是运气不佳,从挂钉上取下

  弯翘的硬弓,带着我的特洛伊人,来到迷人的

  伊利昂,给卓越的赫克托耳送来欢乐。

  倘若我还能生还故里,重见

  我的乡土、我的妻子和宽敞的、顶面高耸的房居,那么

  让某个陌生人当即砍下我的脑袋,从我的肩头,

  要是我不亲手拧断这把弯弓,把它丢进熊熊燃烧的

  柴火——我把它带在身边,像一阵无用的清风。”

    听罢这番话,埃内阿斯,特洛伊人的首领,答道。

  “不要说了,在你我驾起驭马和战车,

  拿着武器,面对面地和那个人比试打斗之前,

  局势断难改观。来吧,

  跳上我的马车,看看特洛伊的

  马种,看看它们如何熟悉自己的平原,

  或追进,或避退,行动自如。

  这对驭马会把我们平安地带回城里,倘若

  宙斯将再次把荣誉送交在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的手中。

  赶快,抓起马鞭和闪亮的

  缰绳;我将跳下马车,投入战斗!

  不然,由我掌驾马车,你去对付那个壮勇。”

    听罢这番话,鲁卡昂光荣的儿子答道:

  “还是由你执缰,埃内阿斯,使唤你的驭马。

  万一我们打不过图丢斯之子,不得不败退时,

  由熟悉的人制掌,驭马会把弯翘的战车拉得更快更稳。

  我担心它们,面对心胸豪壮的图丢斯之子的进攻,

  会带着惊恐撒野,在听不到你的指令的时候,

  不愿把我们拉出战场;我担心此人会扑向我们,

  杀了我俩,赶走风快的骏马。所以,

  还是由你自己来赶,你的快马和你的车辆。

  让他冲上来吧,由我来对付,用这枝犀利的投枪!”

    言罢,两人上了精工制作的马车,驱赶着

  捷蹄的快马,挟着狂怒,朝着图丢斯之子冲去。

  塞奈洛斯,卡帕纽斯光荣的儿子,看见了他们,

  当即通报图丢斯之子,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图丢斯之子,悦我心胸的朋友,看呀!

  我看见两位强健的勇士,迫不及待地要和你拼斗。

  他俩力大如牛,一位是弓艺精湛的

  潘达罗斯,以鲁卡昂之子标榜,

  另一位是埃内阿斯,自称是家勇的

  安基塞斯的儿郎,而他的母亲是阿芙罗底忒。

  来吧,让我们赶着马车撤离,不要拼战

  前排的壮勇——否则,你会送掉自己的性命。”

    听罢这番话,强壮的狄俄墨得斯恶狠狠地盯着他,答道:

  “不要谈论退却,我不会听从你的劝告,

  绝对不会!临阵逃脱,畏缩不前,

  不是我的品行——我仍然浑身是劲!

  我不想登车逃遁,我将徒步向前,

  迎战敌手。帕拉斯·雅典娜不会让我逃离。

  至于这两个人,捷蹄的快马绝不会把他们

  ”双双带走,虽然有一个会从我们枪下逃生。

  我还有一事嘱告,你要牢记心中。

  倘若多谋善断的雅典娜让我争得荣誉,

  杀了他俩,你要勒住我们的快马,

  把马缰紧系于车杆之上;然后,

  别忘了,冲向埃内阿斯的驭马,

  把它们赶离特洛伊兵壮,拢往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的队阵。

  沉雷远播的宙斯曾将这个马种送给特罗斯,

  作为带走其子你努墨得斯的口报,

  所以,这些良马是晨曦和阳光下最好的骏足。

  民众的王者安基塞斯偷偷地行接过马种,

  瞒着劳墨冬,将母马引入它们的胯下,

  为自己的家院一气增添了三对名种。

  他自留四匹,喂养在马厩里,而把

  这对给了埃内阿斯,马蹄踢打出镇人的骁莽。

  若能夺得这对灵驹,你我将争得莫大的荣光。”

    就这样,他俩你来我往,一番说告,与此同时,

  他们的两位对手业已咄咄逼近,驾着捷蹄的快马。

  鲁卡昂英武的儿子率先对狄俄墨得斯嚷道:

  “骠勇犟悍的斗士,高傲的图丢斯的儿子,

  既然我那凶狠的快箭没有把你射倒,

  现在,我倒要看看,我的投枪是否能够奏效!”

    言罢,他持平落影森长的枪矛,奋臂投掷,

  扎入图丢斯之子的战盾,疾飞的

  枪尖穿透盾面,切入胸甲,

  鲁卡昂英武的儿子放开嗓门,高声喊道:

  “你被击中了,被我捅穿了肚皮!我想,

  你已不久人事;你给了我巨大的荣光!”

    强有力的狄俄墨得斯开口答话,面不改色:

  “你打偏了,没有击中我!相反,我要告诉你们,

  你俩脱身无门,将倒死战场——不是你,便是他——

  用鲜血喂饱战神、从盾牌后杀砍的阿瑞斯的胃肠”

    言罢,他奋臂投掷,帕拉丝·雅典娜制导着枪矛,

  击中他的鼻子,眼睛的近旁,打断了雪白的牙齿,

  坚硬的铜矛连根铲去舌头,

  矛尖从颌骨下夺路出闯。

  他翻身倒出战车,铠甲在身上铿锵作响——

  锃光闪亮的甲衣——两匹迅捷的快马

  扬起前蹄,闪避一旁;他的生命和勇力碎散飘荡。

    其时,埃内阿斯腾身人地,带着盾牌和粗长的枪矛,

  惟恐阿开亚人拖走遗体,以这种或那种方式,

  跨站在尸体上,像一头高傲的狮子,坚信自己的勇力,

  挺着枪矛,携着溜圆的战盾,

  气势汹汹,决心放倒任何敢于近前的敌人,

  发出粗野的喊叫。其时,图丢斯之子抱起

  石头,一块巨大的顽石,当今之人,即便站出两个,

  也动它不得,而他却仅凭一己之力,轻松地把石块高举过头。

  他奋力投掷,击中埃内阿斯的腿股——髋骨

  由此内伸,和盆骨相连,人称“杯子”的地方。

  石块砸碎髋骨,打断了两边的筋腱,

  粗砺的棱角把皮肤往后撕裂,勇士

  被迫曲腿跪地,撑出粗壮的大手,单臂吃受

  身体的重力,黑色的夜雾蒙住了他的双眼。

    其时,他或许会死在现场,民众的王者埃内阿斯,

  要不是宙斯之女阿芙罗底忒眼快——女神

  是他的母亲,把他生给了牧牛草场的安基塞斯。

  她伸出雪白的双臂,轻轻挽起心爱的儿子,

  甩出闪亮的裙袍,只用一个折片,遮护着他的身躯,

  挡住横飞的枪械,以恐某个达奈壮勇,驾着奔驰的马车,

  用铜矛破开他的胸膛,夺走他的生命。

    就这样,她把心爱的儿子抢出战场;

  然而,卡帕纽斯之子塞奈洛斯没有忘记

  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的命令,

  在回避混战的地点勒住

  风快的驭马,把缰绳系上车杆,

  然后直奔埃内阿斯长鬃飘洒的骏马,

  把它们赶离特洛伊兵壮,拢回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的队阵,

  交给德伊普洛斯——他的挚友,同龄人中

  最受他敬重的一位,因为他俩心心相印——

  由他赶往深旷的海船。与此同时,塞奈洛斯

  跨上马车,抓起闪亮的缰绳,

  驾着蹄腿强健的驭马,朝着图丢斯之子

  飞奔,后者正奋力追赶库普里丝[●],手提无情的铜矛,

    ●库普里丝:即阿芙罗底忒,在塞浦路斯(即库普罗斯,Kupros)备受尊崇。

  心知此神懦弱,不同于那些

  为凡人编排战阵的神祗,既不是

  雅典娜,也不是厄努娥,荡劫城堡的神明。

  图丢斯之子紧追不舍,穿过大队的人群,赶上了她,

  猛扑上去,心胸豪壮的勇士

  投出犀利的枪矛,直指女神柔软的臂腕。

  铜尖穿过典雅女神精心织制的。

  永不败坏的裙袍,毁裂了皮肤,

  位于掌腕之间,放出涓涓滴淌的神血,

  一种灵液,环流在幸福的神祗身上,他们的脉管里。

  他们不吃面包,也不喝闪亮的醇酒,

  故而没有血液——凡人称他们长生不老。

  她尖叫一声,丢下臂中的儿子,

  被福伊波斯·阿波罗伸手抱过,

  裹在黑色的雾团里,以恐某个达奈壮勇,乘驾奔驰的马车,

  用铜矛破开他的胸膛,夺走他的生命。

  其时,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冲着她嚷道:

  “避开战争和厮杀,宙斯的女儿。

  你把懦弱的女子引入歧途,如此作为,难道还不够意思?

  怎么,还想留恋战场,对不?眼下,我敢说,

  哪怕只要听到战争的风声。你就会吓得直打哆嗦!”

    图丢斯之子一顿揶揄,女神遑遑离去,带着钻心的疼痛;

  追风的伊里丝牵着她的手,将她引出

  战场,伤痛阵阵,秀亮的皮肤变得昏黄惨淡。

  其时,她发现勇莽的阿瑞斯,正等在战地的左前方,

  枪矛靠着云端,伴随着他的快马。

  她屈膝下跪,对着亲爱的兄弟,

  诚恳祈求,借用系戴金笼辔的骏马:

  “亲爱的兄弟,救救我,让我用你的马车,

  跑回俄林波斯山脉,不死的神们居住的地方。

  我已受伤,疼痛难忍,遭自一位凡人的枪矛,

  图丢斯之子——这小子眼下甚至敢和父亲宙斯打斗!”

    听罢这番话,阿瑞斯让出了系戴金笼辔的驭马。

  忍着钻心的疼痛,女神登上马车,

  伊里丝亦踏上车板,站在她的身边,抓起缰绳,

  扬鞭催马,神驹飞扑向前,不带半点勉强。

  她们回到峭峻的俄林波斯,神的家居,

  捷足追风的伊里丝勒住奔马,

  宽出轭套,拿过装着仙料的食槽,放在它们面前。

  闪亮的阿基罗底忒扑倒在母亲狄娥奈的

  膝腿上,后者将女儿搂进怀里,

  轻轻抚摸,出声呼唤,说道:

  “是谁,我的孩子,是天神中的哪一个,胡作非为,把你

  弄成这个样子,仿佛你是个被抓现场的歹徒?”

    爱笑的阿芙罗底忒开口答道:

  “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刺伤了我,一位心志高傲的勇士,

  在我抱着爱子离开战场之际,

  埃内阿斯,世间我最钟爱的凡人。

  现在,进行这场可怕战争的已不再是特洛伊人和阿开亚兵众

  ——达奈人已向不死的神祗开战!”

    听罢这番话,狄娥奈,天界秀美的女神,答道:

  “耐心些,我的孩子,忍受着点,虽然你很悲痛。

  家住俄林波斯的神祗,当我们互相以痛苦

  相扰时,吃过凡人苦头的何止一二?

  当强有力的厄菲阿尔忒斯和俄托斯,阿洛欧斯的两个儿子,

  用锁链把阿瑞斯捆绑起来时,后者不得不忍受这种折磨,

  在青铜的大锅里,带着长链,憋了十三个月,

  若不是有幸获救,嗜战不厌的阿瑞斯可能熬不过那次

  愁难——两位魔怪的后母、美貌的厄里波娅

  给赫耳墨斯捎去口信,后者把阿瑞斯盗出铜锅,

  气息奄奄;无情的铁链已把他箍损到崩溃的边缘。

  安菲特鲁昂强有力的儿子曾射中赫拉的

  右胸,用一枚带着三枝倒勾的利箭,

  伤痛钻心,难以弥消。和别的受害者

  一样,高大魁伟的哀地斯亦不得不忍受箭伤的折磨——

  在普洛斯,在死人堆里,这同一个凡人,带埃吉斯的宙斯的

   儿子,开弓放箭,使他饱尝了苦痛。

  哀地斯跑上巍巍的俄林波斯,宙斯的家府,

  带着刺骨钻心的伤痛,感觉一片凄寒——

  箭头深扎进宽厚的肩膀,心中填满了哀愁。

  然而,派厄昂为他敷上镇痛的药物,

  治愈了箭伤:此君不是会死的凡人。

  这便是勇莽的赫拉克勒斯,出手凶猛,全然不顾闯下的灾祸,

  拉开手中的弯弓,射伤家居俄林波斯的仙神!

  至于你说的那个人,他因受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的驱使,

  前来和你作对——图丢斯之子,可怜的傻瓜,心里全然不知,

  不知斗胆击打神明的凡人,不会有长久的人生。

  即便能生返家园,在战争和痛苦的搏杀结束之后,

  他的孩子也不会围聚膝前,把他迎进家门。

  所以,尽管图丢斯之子十分强健,我要劝他小心在意:

  恐怕会有某个比他更强健的战勇,前来和他交手,

  免得埃吉阿蕾娅,阿德拉斯托斯聪慧的女儿,

  一位壮实的妻子,梦中醒来,哭悼不已,唤过家中

  亲近的伙伴,思盼阿开亚人中最好的男子,狄俄墨得斯,

  她的婚合夫婿,调驯烈马的壮勇。”

    言罢,她用手抹去女儿臂上的灵液,

  平愈了手腕上的伤口,剧烈的伤痛顿时烟消云散。

  然而,赫拉和雅典娜在一旁看得真切,

  用讽刺的口吻,对克罗诺斯之子谑言。

  灰眼睛女神雅典娜首先开口,说道:

  “父亲宙斯,倘若我斗胆作个猜测,你不会生气吧?

  事情肯定是这样的:我们的库普里丝挑引起

  某个阿开亚女子的情爱,追求女神热切钟爱的特洛伊人,

  于是,她抓住阿开亚女子漂亮的裙袍。

  被金针的尖头划破了鲜嫩的手腕。”

    雅典娜如此一番嘲讽,神和人的父亲喜笑颜开,

  让金色的阿芙罗底忒走近他的身边,说道:

  “我的孩子,征战沙场不是你的事情。你还是

  操持你的事务,婚娶姻合的蜜甜,把战争

  诸事留给别的神祗,留给雅典娜和突莽的阿瑞斯操办。”

    神们如此这般地逗笑攀谈;与此同时,

  地面上,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正朝着埃内阿斯冲去,

  虽说明知阿波罗已亲自手护着他的敌人,

  他亦毫不退却,哪怕面对这位强有力的弓神,而是

  勇往直前,试图杀了埃内阿斯,剥下光荣的铠甲。

  一连三次,他发疯似地冲上前去,意欲扑杀,

  一连三次,阿波罗将那面闪亮的盾牌打到一边;

  但是,当他发起第四次冲锋,像一位出凡的超人,

  远射手阿波罗开口呵责,发出惊人心魂的喊声:

  “莫要胡来,图丢斯之子,给我乖乖地退回去!不要再

  痴心妄想,试图和神明攀比高低!神人从不

  同属一个族类,神们永生不灭,凡人的腿脚离不开泥尘。”

    听罢这番话,图丢斯之子开始退却,但只是让出那么几步,

  以避开远射手阿波罗的盛怒。于是,

  射手将埃内阿斯带出鏖战的人群,

  停放在裴耳伽摩斯的一个神圣的去处,他自己的神庙。

  在一个巨大而神秘的房间,莱托和箭雨纷飞的

  阿芙罗底忒治愈了他的伤痛,使他恢复了平时的风采。

  其时,阿波罗,银弓之神,化作

  埃内阿斯的形貌,身穿一模一样的铠甲。

  围绕着这个形象,特洛伊人和卓越的阿开亚人

  互相冲杀,击打着溜圆的、遮护前胸的

  牛皮盾面,击打着穗条飘舞的护身的皮张。

  福伊波斯·阿波罗对勇莽的阿瑞斯喊道:

  “阿瑞斯,阿瑞斯,杀人的精狂,沾染鲜血的屠夫,城堡的克星!

  能否马上冲上前去,把那个人拖出战场?

  拖出图丢斯之子,这家伙眼下甚至敢和父亲宙斯打斗!

  就在刚才,他还刺伤了库普里丝的手腕,

  然后,像个出凡的超人,甚至对着我扑来!”

    言罢,他独自坐到裴耳伽摩斯的顶面,

  而粗莽的阿瑞斯则来到特洛伊人的队伍,激励他们继续战斗,

  以斯拉凯王者的模样,捷足的阿卡马斯,

  敦促普里阿摩斯的儿子,神祗哺育的王家子弟,奋勇向前:

  “你们,神祗钟爱的王者普里阿摩斯的儿子,

  阿开亚人正在屠宰你们的部属,你们还打算等待多久?

  等他们打到坚固的城门口吗?埃内阿斯

  已经倒下,我们敬他如同对赫克托耳一般,

  是的,埃内阿斯,心志豪莽的安基塞斯的儿子。

  来吧,让我们杀人纷乱的战场,搭救骁勇的伙伴!”

    一番话使大家鼓起了勇气,增添了力量。

  其时,萨耳裴冬开口发话,数落起卓越的赫克托耳:

  “你过去的勇气,赫克托耳,如今何处去也?

  你曾夸口,说是没有众人,没有友军,你就可以

  守住城市,仅凭你的兄弟和姐妹夫们的帮衬。

  现在,这此人呢?我怎么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他们抖嗦不前,像围着狮子的猎狗,

  而我们,你的盟军,却在舍命抗争。

  作为你的盟友,我从遥远的地方赶来,

  从远方的鲁基亚,打着漩涡的珊索斯河畔,

  撇下我的妻房和尚是婴孩的儿郎,

  撇下丰广的家产,贫穷的邻人为之唾涎欲滴和富有。

  然而,即便如此,我带来了鲁基亚兵勇,自己亦抖擞精神,

  奋战敌手,虽然阿开亚人在此

  既夺不到我的财产,也赶不走我的羊牛。

  但是你,你只是站在这里,甚至连声命令都不下。

  为何不让你的部下站稳脚跟,为保卫他们的妻子,奋勇拼搏?

  小心,不要掉人苦斗的坑穴,广收一切的织网,

  被你的敌人兜走,成为他们的俘获,他们的战礼——

  用不了多久,这帮人将荡毁你的墙垣坚固的城防!

  不要忘却你的责职,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恳求声名遐迩的友军,恳求友军的首领,求他们

  英勇不屈地战斗,以抵消他们对你的责辱。”

    萨耳裴冬的话语刺痛了赫克托耳的心胸,

  他当即行动,跳下马车,双脚着地,全副武装。

  挥舞着一对锋快的枪矛,穿巡在全军的每一支队伍,

  催励人们拼杀,推起恐怖的战争狂潮。

  士兵们鼓起勇气,昂首面对阿开亚兵勇,

  但后者以密集的编队作战,一步也不退让。

  正如季风扫过神圣的麦场,吹散了

  簸扬而起的壳片,而金发的黛墨忒耳

  正借着风势剔分颗粒和壳袜,

  皮袜堆积,漂白了地表。就像这样,

  马蹄卷起纷扬的泥尘,把阿开亚人扑洒得

  全身灰白,抹过他们的脸面,直上铜色的天穹——

  两军再度开战,车轮转回到拼搏的轨道。

  他们使出双臂的力量,勇莽的阿瑞斯

  帮佑着特洛伊人,在战场上布起浓黑的夜雾,

  活跃在每一个角落,执行着金剑王

  福伊波斯·阿波罗的命令,后者在发现

  达奈人的护神帕拉丝·雅典娜

  离开战场后,命他催发特洛伊人的凶烈。

  从那间神秘、库藏丰盈的房室,阿波罗送回

  埃内阿斯,把勇力注入兵士牧者的心胸。

  埃内阿斯站在伙伴们中间,后者高兴地见到

  他的回归,仍然活着,安然无恙,

  浑身焕发出拼战的英武。然而,他们没有发问,

  即将来临的战斗不允许他们这么从容——神们催使他们投入

  新的格战,银弓之神,屠人的阿瑞斯,还有争斗,她的愤怒没有

   罢息的时候。

    在战场的另一方,两位埃阿斯、俄底修斯和

  狄俄墨得斯督励着达奈人战斗,

  心中全然不怕特洛伊人的力量和强攻,

  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像被克罗诺斯之子滞阻的

  云朵,在一个无风的日子,凝留在高山的峰巅,

  纹丝不动——强有力的北风已进入梦乡,还有他的

  那帮伙伴;要是让他们呼啸着从高空

  冲扫而下,强劲的风力足以推散浓黑的云层。

  就像这样,达奈人死死顶住特洛伊人的进击,毫不退让。

  阿特柔斯之子穿行在队伍里,不断地发出命令:

  “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我的朋友们!抖擞精神,

  不要让伙伴们耻笑,在这你死我活的拼搏中!

  如果大家都能以此相诫,更多的人方能避死得生;

  但若撒腿逃跑,那么一切都将抛空:我们的防御,我们所要的

   光荣!”

    言罢,他迅速投枪,击倒前排中的一位首领,

  代科昂,心胸豪壮的埃内阿斯的伙伴,

  裴耳伽索斯之子,特洛伊人敬他就像对普里阿摩斯

  的儿子,因他总是毫不犹豫地介入前排的战斗。

  强有力的阿伽门农投枪击中他的盾牌,

  铜尖冲破阻挡,把面里一起透穿,

  捅开腰带,深扎进他的肚腹。

  他随即倒地,轰然一声,铠甲在身上铿锵作响。

    战场上,埃内阿斯杀了达奈人的两位首领,

  狄俄克勒斯之子,俄耳西洛科斯和克瑞松,

  其父居家菲莱,坚固的城堡,

  资财丰足,阿尔菲俄斯河的后代,

  宽阔的水面流经普利亚人的地面,

  生一子,名俄耳提洛科斯,作为统领众多子民的王者。

  俄耳提洛科斯生子狄俄克勒斯,心胸豪壮的统领,

  后者生养了两个儿子,俄耳西洛科斯和

  克瑞松,孪生双胞,精通各种战式的壮勇。

  二位长大成人,随同阿耳吉维联军,

  乘坐乌黑的海船,来到伊利昂地面,骏马的故乡,

  为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阿伽门农和墨奈劳斯,

  争回光荣。现在,幽黑的死亡结果了他俩的人生。

  像山脊上的两头尚未成年的狮子,

  母狮把它们养大在昏黑的深山老林,

  它们扑杀牛群和肥羊,

  涂炭牧人的庄院,直至翻身倒地,

  死在牧人手中,锐利的铜枪下。

  就像这样,两位壮勇倒死在埃内阿斯手下,

  宛如两棵被伐的巨松,撞倒在地上。

    二位倒下后,嗜战的墨奈劳斯心生怜悯,

  从前排首领中大步赶出,头顶锃亮的铜盔,

  挥舞着枪矛,阿瑞斯的狂怒驱他向前——

  阿瑞斯企望着让他倒死在埃内阿斯的枪尖。

  但是,安提洛科斯,心胸豪壮的奈斯托耳之子,看着他冲出

  人群,大步穿过前排的首领,替这位兵士的牧者担心,

  惟恐朋友受到伤损,使众人的苦战半途而废。

  所以,当埃内阿斯和墨奈劳斯举起锋快的投枪,

  面对面地摆开架势,急不可待地准备厮杀时,

  安提洛科斯赶至兵士牧者的身边,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埃内阿斯眼见两人联手攻他,开始

  移步退却,虽然他是一位迅捷的战勇。

  两人趁机拖起尸体,回到阿开亚人的队阵,

  把倒霉的俩兄弟交给己方的伙伴,

  转身重返前排的战斗。

    激战中,他们杀了普莱墨奈斯,阿瑞斯一样勇莽的斗士,

  帕夫拉戈尼亚盾牌兵的首领,一群心胸豪壮的兵勇。

  当他站在那里时,墨奈劳斯,阿特柔斯之子,

  著名的枪手,出手捅刺,扎打在锁骨上。

  与此同时,安提洛科斯击倒了墨冬,他的驭手和

  随从,阿屯尼俄斯骁勇的儿子——正赶着

  迅捷的马车——用一块石头,砸在手肘上,嵌着

  雪白象牙的缰绳从指间滑出,掉落灰蒙蒙的泥尘;

  安提洛科斯猛扑过去,将铜剑送进额边的穴眼。

  慕冬喘着粗气,从精固的战车上扑倒,

  头脸朝下,脖子和双肩扎入泥尘,

  持续了好些时间——沙地松软,此乃他的福气,

  直到自己的驭马把他往下践踏——

  安提洛科斯挥动鞭子,把它们赶往阿开亚人的队阵。

    看着他们穿行在队伍里,赫克托耳冲跑过去,

  喊声如雷,身后跟着一队队特洛伊人强大的

  战斗群伍。阿瑞斯,还有女神厄努娥,率领着他们;

  女神带着凶残的混战,无情的仇杀,

  阿瑞斯则挥舞硕大的枪矛,

  奔走在赫克托耳身边,时而居前,时而殿后。

    目睹阿瑞斯的出现,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吓得浑身

  发抖,像一个穿越大平原的路人,孤身无援,

  停立在一条奔腾入海、水流湍急的大河边,

  望着咆哮的河水,翻滚的白浪,吓得怯步后退。

  就像这样,图丢斯之子移步退却,对着伙伴们喊道:

  “朋友们,我们常常惊慕光荣的赫克托耳,

  以为他是个上好的枪手,一位豪猛的战勇,

  却不知他的身边总有某位神祗,替他挡开死亡;

  现在,阿瑞斯正和他走在一起,以凡人的模样。

  后撤吧,是时候了,但要面对特洛伊人,倒退着

  回走——不要心血来潮,和神明争斗!”

    言罢,特洛伊人已冲逼到他们眼前。

  赫克托耳放倒了两位壮勇,同乘一辆战车,

  精于搏战的安基阿洛斯和墨奈塞斯。

  二者倒地后,忒拉蒙之子、高大魁伟的埃阿斯心生怜悯,

  跨步近逼,投出闪亮的枪矛,击中

  安菲俄斯,塞拉戈斯之子,来自派索斯,

  家产丰厚,谷地广袤,但命运使他

  成为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们的盟友。

  现在,忒拉蒙之子投枪捅穿他的腰带,

  投影森长的枪矛扎在小肚上;

  他随即倒地,轰然一声。闪光的埃阿斯赶上前去,

  抢剥铠甲;特洛伊人投出雨点般密集的枪矛,

  犀利的铜尖闪着烁烁的光芒,硕大的皮盾吃受了众多的投镖。

  他用脚跟蹬住死者的胸膛,拔出自己的

  铜枪,但却无法抢剥璀璨的铠甲,从

  对手的肩头——投枪铺天而来,打得他连连后退。此外,

  他亦害怕高傲的特洛伊战勇已经形成的强有力的圈围,

  他们人多势众,刚勇暴烈,手握粗长的枪矛,

  把他捅离遗体,尽管他强劲有力,雄勃高傲,

  逼得他节节后退,步履踉跄。

    就这样,勇士们煎熬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

  其时,赫拉克勒斯之子,高大、强健的特勒波勒摩斯,

  在强有力的命运的驱使下,冲向神一样的萨耳裴冬。

  两人迎面而行。咄咄逼近,

  一位是汇聚乌云的宙斯之子,另一位是宙斯的孙辈。

  特勒波勒摩斯首先开口讽偷,喊道:

  “萨耳裴冬,鲁基亚人的训导,为何

  缩手缩脚,像个初上战场的兵娃?

  人说你是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儿子,他们不都是

  骗子吗?事实上,和宙斯的其他孩子们相比——

  他们都是我等的前辈——你简直算不得什么。

  不是吗?想想强健的赫拉克勒斯,人们怎样把他夸耀,

  那是我的父亲,骠勇刚强,有着狮子般的胆量。

  他曾来过此地,为了讨得劳墨冬的骏马,

  只带六条海船,少量的精壮;然而,

  他们攻破城堡,荡劫了整个城区。

  相比之下,你是个十足的懦夫;你的人正连死带伤。

  不错,你从鲁基亚赶来,但是,告诉你,

  你帮不了特洛伊人的忙,尽管也算个强健的英壮;

  你将倒在我的手下,敲响通往哀地斯的大门!”

    听罢这番话,鲁基亚人的王者萨耳裴冬答道:

  “是的,特勒波勒摩斯,赫克托耳确曾荡平过神圣的伊利昂,

  由于劳墨冬的愚蠢,这个高傲的汉子,

  用恶言回报赫克托耳的善意,

  拒不让他带走他打老远赶来索取的骏马。

  告诉你,从我的手中,你只能得到死亡

  和乌黑的毁灭;你将倒在我的枪下,你会

  给我送来光荣,而把自己的灵魂交付驾驭名驹的死神!”

    听罢此番回咒,特勒波勒摩斯

  举起(木岑)木杆的枪矛,两人在同一个瞬间投出

  粗长的飞镖。萨耳裴冬击中对手的

  脖项,枪尖挟着苦痛,切断喉管,

  黑沉沉的迷雾蒙住了他的眼睛。与此同时,

  特勒波勒摩斯的长枪亦击中萨耳裴冬,

  打在左腿上,发疯似地往里钻咬,

  擦刮着腿骨,但他的父亲替他挡开了死亡。

  卓著的伙伴们架着神一样的萨耳裴冬

  撤出战斗,后者拖着长长的铜枪,痛得

  直不起腰背——急忙中,谁也没有意识到,

  亦没有想到从他的腿上拔出枪矛,

  以便让他直身站立。伙伴们护持着壮士行进,举步艰难。

    在战场的另一边,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抬着特勒波勒斯

  退出战斗;卓越的俄底修斯,坚忍的战勇,

  眼见此番景状,心中升起搏战的激情。

  他在权衡斟酌两个念头,在他的心魂里:

  是先去追击炸响雷的宙斯之子,

  还是继续杀死更多的鲁基亚兵壮?

  然而,由于心志豪莽的俄底修斯注定

  不该杀死宙斯强有力的儿子,用犀利的铜矛,所以,

  雅典娜将他的狂怒引往鲁基亚英壮。

  他杀了科伊拉诺耳、克罗米俄斯和阿拉斯托耳,杀了

  哈利俄斯、阿尔康德罗斯以及普鲁塔尼斯和诺厄蒙。

  卓越的俄底修斯一定还会杀死更多的鲁基亚人,

  若不是高大的赫克托耳,头顶闪亮的战盔,很快发现了他的

  行踪,大步穿行在前排壮勇的队列,铜盔闪着晶亮的寒光

  给达奈人带来了恐慌。但宙斯之子萨耳裴冬

  却高兴地看着他的到来,用悲凄的语调恳求道:

  ‘普里阿摩斯之子,不要把我丢在这里,让达奈人

  活剥;保护我!我已剩时不多——我将

  死在你的城里,不能回返

  我的家园,我的故乡,带去回归的

  愉悦,给心爱的妻子和尚是婴孩的儿郎。”

    但是,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没有回答他的恳求,

  而是大步冲走,急如星火,一心想着

  打退阿耳吉维人的进攻,杀死成群的战勇。

  然而,萨耳裴冬卓越的伙伴们把神一样的勇士

  放躺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橡树下,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圣物;

  强有力的裴拉工,他的亲密伴友,

  用力顶出(木岑)木的枪杆,从他腿上的伤口。

  命息离他而去,迷雾封住了他的眼睛,

  但他复又开始呼吸,强劲的北风

  吹回了他在剧痛中喘吐出去的生命。

    然而,面对阿瑞斯和身披铜甲的赫克托耳的攻势,

  阿耳吉维人没有掉转身子,跑回乌黑的海船,

  但也没有进行拼死的抗争,而是——眼见阿瑞斯

  领着特洛伊人猛冲——一步步地撤守回让。

    谁个最先死在普里阿摩斯之子赫克托耳和

  披裹青铜的阿瑞斯手里?谁个最后被他们送命?

  神一样的丢斯拉斯第一个丧命,接着是俄瑞斯忒斯,驭马的

  能手,特瑞科斯,来自埃托利亚的枪勇,还有俄伊诺毛斯。

  赫勒诺斯,俄伊诺普斯之子,以及腰带闪亮的

  俄瑞斯比俄斯,家住呼勒,总是惦念着自己的财富,

  土地伸延在开菲西亚湖畔;在家居的邻旁,

  还住着他的波伊俄提亚同胞,占据着那片肥沃的平原。

    其时,白臂女神赫拉发现他们

  在激战中痛杀阿耳吉维英壮,马上

  指令雅典娜,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真是一场灾难,阿特鲁托奈,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

  我们曾答应墨奈劳斯,让他在荡劫墙垣精固的

  伊利昂后启程返航;所以,要是容让狠毒的阿瑞斯,

  任他如此凶暴狂虐,我们的允诺不就成了无用的清风一样?

  来吧,让我们敞开自己的心房,拥抱战斗的激狂!”

    赫拉言罢,灰眼睛女神雅典娜谨遵不违。

  其时,赫拉,神界的女王,强有力的克罗诺斯的

  女儿,前往整套系戴金笼辔的骏马,

  而赫蓓则出手迅捷,把滚圆的轮子装上马车,每个车轮

  由八根条辐支撑,青铜铸就,一边一个,装在铁制的轴干上。

  轮缘取料永不败坏的黄金,外沿镶着

  青铜,一轮坚实的滚圈——看了让人惊赞不已。

  银质的轮毂围转在车的两边,

  车身上紧贴着一片片黄金和

  白银,由两根杆条拱围,

  车辕闪着纯银的光亮;在它的尽头

  赫蓓绑上华丽的金轭架,

  系牢了灿烂的金胸带;赫拉牵过捷蹄的骏马,套入

  轭架,带着狂烈的渴望,渴望投入战斗,冲入杀声震天的疆场。

    其时,雅典娜,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

  在父亲的门槛边脱去舒适的裙袍,

  织工精巧,由他亲手制作,

  穿上汇聚乌云的宙斯的衫套,

  扣上自己的铠甲,准备迎接惨烈的战斗。

  她把埃吉斯挎上肩头,飘着穗带,

  摇撼出恐怖;在它的围沿,像一个花冠,停驻着骚乱,

  里面是争斗、力量和冷冻心血的攻战,

  中间显现出魔怪戈耳工模样可怕的头颅,

  看了让人不寒而栗——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兆物。

  雅典娜戴上金铸的盔盖,顶着两支硬角,

  四个突结,盔面上铸着一百座城镇的战勇。

  女神踏上火红的战车,抓起一杆枪矛,

  粗长、硕大、沉重,用以荡扫地面上战斗的

  群伍,强力大神的女儿怒目以对的军阵。

  赫拉迅速起鞭策马,时点看守的

  天门自动敞开,隆隆作响——

  她们把守着俄林波斯和辽阔的天空,

  拨开或关合浓密的云雾。

  穿过天门,她俩一路疾驰,快马加鞭,

  发现克罗诺斯之子,正离着众神,

  独自坐在山脊耸叠的俄林波斯的峰巅。

  白臂女神赫拉勒住奔马,

  对克罗诺斯之子、至高无上的宙斯问道:

  “父亲宙斯,瞧这个横霸人间的阿瑞斯,杀死了这么多

  骠健的阿开亚战勇,毫无理由,不顾体统,

  只是为了让我伤心。对他的作为,你,你不感到愤怒吗?此外,

  库普里丝和银弓手阿波罗挑起了阿瑞斯的杀性——这个疯子,

  他哪里知道何为公正——此时正乐滋滋地闲坐观望。

  父亲宙斯,倘若我去狠狠地揍他,

  并把他赶出战场,你会生气吗?”

    听罢这番话,神和人的父亲答道:

  “放手干去吧,交给掠劫者的福信雅典娜操办;

  惩治阿瑞斯,她比谁都在行。”

    宙斯言罢,白臂女神赫拉谨遵不违,

  举鞭策马,后者飞扑向前,不带半点勉强,

  穿行在大地和多星的天空之间。

  你可坐上高高的了望点,注视酒蓝色的

  洋面,极目眺望地平线上濛濛的水雾——

  如此遥远的距离,高声嘶喊的神马一个猛扑即可抵达。

  转眼之间,它们来到特洛伊平原,来到汇聚此地的

  两条奔腾的河水边,西摩埃斯和斯卡曼得罗斯。

  白臂女神就地收住缰绳,

  让神马走出轭架,四周里撒下一团雾气,由

  西摩埃斯催发出满地的仙草,供它们饱食享用。

    其时,女神轻快地迈着碎步,像两只晃动的鸽子,

  急不可待地试图帮助阿耳戈斯战勇。

  她俩落脚战场,在那聚人最多的地方,最猛的勇士集挤

  拼杀在强有力的驯马者狄俄墨得斯的

  身旁;像生吞活剥的狮子,

  或力大无穷的野猪,白臂女神

  赫拉站在那里,高声呼喊,

  幻取心志高昂的斯腾托耳的形象,此人有着青铜般的嗓子,

  引吭呼啸时,声音就像五十个人的喊叫:

  “可耻啊,你们这些阿耳吉维人!无用的废物,白披了一身漂亮

  的甲衣!以前,特洛伊人从来不敢越过达耳达尼亚

  墙门,慑于卓越的阿基琉斯的战力,用那枝

  粗重的枪矛,把他们杀得魂飞胆裂。

  现在呢?他们已逼战在深旷的海船边,远离着城堡!”

    一番话使大家鼓起了勇气,增添了力量。

  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直奔图丢斯之子,

  发现这位王者正站在他的车马旁,

  凉却着潘达罗斯射出的箭伤。

  宽厚的背带吃着圆盾的重压,紧勒在肩上,汗水

  刺激着肩下的皮肉,酸疼苦辣,臂膀已疲乏无力。

  他提起盾带,抹去迹点斑斑的黑血。

  女神手握驭马的轭架,对他说道:

  “图丢斯生养的儿子,和乃父一样矮挫,

  但图丢斯是一位真正的斗士,尽管身材短小。

  他的勇猛甚至体现在那件事上——那时,我不让他战斗,

  不让他在人前自我炫耀,而他却独自前往,没有阿开亚人的

  随伴,作为信使,来到塞贝,置身大群的卡德墨亚人中。

  其时,我要他加入大厅里的盛宴,心平气和地吃上一顿,

  然而,他却凭着自身的强健,他的勇力从来不会枯竭,

  提出要和卡德墨亚人中的小伙们比试,轻而易举地

  击败了所有的对手——是我给了他巨大的力量。

  现在,我正站在你的身边,保护着你,

  带着极大的关注,催励你同特洛伊人拼斗。而你呢?

  反复的冲杀已疲软了你的肢腿,要不,

  便是某种窒灭生气的恐惧,纷扰了你的心胸。倘若真是这样,

  你就不是图丢斯的种子——图丢斯,聪明的俄伊纽斯的儿郎。”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狄俄墨得斯答道:

  “我知道你,女神,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

  所以,我将放心地对你述说一切,决不隐瞒。我之

  闲置此地,并非出于窒灭生气的恐惧,也不是为了逃避战斗,

  而是因为遵从你的命嘱——

  你命我不要和幸运的神祗面对面地拼搏,

  例外只有一个:倘若宙斯之女阿芙罗底忒

  介入战斗,我便可举起犀利的铜枪,给她捅出一个窟窿。

  所以,我现在主动撤出战斗,并命令

  其他阿开亚人集聚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阿瑞斯正率领他们战斗。”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图丢斯之子,悦我心房的狄俄墨得斯,

  不要害怕阿瑞斯,也不必惧怕其他

  任何神明;我将全力以赴地帮你。

  来吧,赶起你追风的快马,首先对着阿瑞斯冲击,

  逼近了再打。不要害怕勇莽的战神,

  这个疯子,天生的恶棍,两面派,

  刚才还对着赫拉和我信誓旦旦,说是

  要站在阿耳吉维人一边,打击特洛伊兵勇——

  你瞧,他已把诺言抛到九霄云外,站到了特洛伊人那边!”

    言罢,她一把将塞奈洛斯从车后

  撂拨到地上,后者赶忙跳下战车;

  女神怒不可遏,举步登车,站在

  卓著的狄俄墨得斯身边;橡木的车轴承受着重压,

  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载着一位可怕的女神和一位骠健的

  战将。帕拉丝·雅典娜抓起鞭子和缰绳,

  策赶风快的驭马,首先对着阿瑞斯扑冲。

  其时,战神正弯身剥夺高大的裴里法斯的铠甲,

  俄开西俄斯高贵的儿子,埃托利亚人中最好的精壮。

  血迹斑斑的阿瑞斯正忙着剥卸他的铠甲,而雅典娜,

  为了不让粗莽的阿瑞斯看见,戴上了哀地斯的帽盔[●]。

    ●埃地斯的头盔:或“黑帽子”,带了可以隐形,源出古老的传说。

    当阿瑞斯,杀人的精狂,看到卓著的狄俄墨得斯后,

  丢下巨人裴里法斯,让他躺在原地——

  战神的枪矛放倒了他,夺走了他的生命——

  直奔狄俄墨得斯,调驯烈马的英壮。

  他俩面对面地冲来,咄咄逼近

  阿瑞斯首先投枪,铜矛飞过

  轭架和马缰,凶暴狂烈,试图把对手夺杀。

  但女神,眼睛灰蓝的雅典娜,伸手抓住

  枪矛,将它拨离马车,使之一无所获。

  接着,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奋臂投出

  铜枪,帕拉丝·雅典娜加剧着它的冲莽,

  把它深深地扎进阿瑞斯的肚腹,系绑腰带的地方。

  她选中这个部位,把枪矛推进深厚的肉层,

  然后将它绞拔出来。披裹铜甲的阿瑞斯痛得大声喊叫,

  像九千或一万个士兵的呼吼——

  战斗中,两军相遇,挟着战神的狂烈。

  所有的人,阿开亚人和特洛伊兵壮,全都吓得嗦嗦发抖,

  惧怕嗜战不厌的阿瑞斯的吼叫。

  像一股黑色的雾气,随着疾风升起,从因受

  温热的蒸逼而形成的一团蕴育着风暴的云砧——

  在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眼里,披裹青铜的阿瑞斯

  此时就是这个气势:袅驾游云,升向广阔的天空。

  他迅速抵达神的城堡,险峻的俄林波斯,

  在克罗诺斯身边坐下,心绪颓败,

  当着宙斯的脸面,亮出淌着灵液的伤口,

  满怀自怜之情,对父亲说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目睹这些凶蛮的行为,父亲宙斯,你不生气吗?

  为了帮助凡人,我等神祗总在

  无休止地争斗,尝吃了最大的苦头。

  我们都想和你争个明白——是你生养了这个疯女,

  该受诅咒的妇道,心中只想着行凶作恶。

  所有其他神明,俄林波斯山上的每一位天神,

  都对你恭敬不违,我们都愿俯首听命。

  然而,对这个姑娘,你却不用言行阻斥,任她

  我行我素;你生养了一个挑惹灾祸的女儿!

  瞧,他已怂恿图丢斯之子,不知天高地厚的

  狄俄墨得斯,卷着狂怒,冲向不死的仙神。

  先前,他刺伤了库普里丝的手腕;刚才,

  他又冲着我——战神阿瑞斯——扑来,像个出凡的超人!

  多亏我的腿快,得以脱身,否则,我就

  只好忍着伤痛,长时间地躺在僵硬的死人堆里,

  或者,因受难于铜矛的扑击,屈守着轻飘飘的余生[●]。”

    ●轻飘飘的余生:即死亡。可能是一种比喻,因为神是“不死的”。

    听罢这番话,汇聚乌云的宙斯恶狠狠地看着他,训道:

  “不要坐在我的身边,呜咽凄诉,你这不要脸的两面派!

  所有家住俄林波斯的神明中,你是我最讨厌的一个。

  争吵、战争和搏杀永远是你心驰神往的事情。

  你继承了你母赫拉的那种难以容忍的

  不调和的怒性;不管我怎么说道,都难以使她顺服。

  由于她的挑唆,我想,才使你遭受此般折磨。

  然而,我不能再无动于衷地看着你忍受伤痛,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的母亲把你生给了我。

  倘若你是其他神明的儿子,加之如此肆虐横暴,

  我早就已经把你扔将出去,丢入比大力神[●]的位置更低的

    ●大力神:或“乌拉诺斯的儿子们”。大力神们站在克罗诺斯一边,被宙斯

  打入塔耳塔罗斯(参见8·478—81)。

   地层深处。”

    言罢,宙斯命令派厄昂医治他的伤口。

  神医替他敷上镇痛的药物,

  治愈了伤口:此君不是会死的凡人。

  犹如把无花果汁滴挤人雪白的牛奶,使之稠缪收聚,

  只要动手搅拌,液体便会迅速浓结凝固一样,

  派厄昂以此般神速,治愈了勇莽的阿瑞斯的枪伤。

  赫蓓替他洗擦干净,穿上精美的衫袍。

  阿瑞斯在宙斯身边就坐,容光焕发,喜形于色。

    其时,两位女神阻止了屠夫

  阿瑞斯的凶杀,回到大神宙斯的家府,

  阿耳戈斯的赫拉和波伊俄提亚人的雅典娜。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45

荷马《伊利亚特》-第六卷

神祗走后,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继续着

  惨烈的拼斗;平原上,激战的人潮

  此起彼落,双方互掷青铜的枪矛,

  战斗在两条大河之间,伴随着珊索斯和西摩埃斯的水流。

    忒拉蒙之子埃阿斯,阿开亚人的堡垒,率先

  打破特洛伊人的队阵,给伙伴们带来希望,

  击倒了斯拉凯人中最好的战勇,

  高大魁梧的阿卡马斯,欧索罗斯的儿郎。

  他抢先投矛,击中插顶马鬃的头盔,坚挺的突角,

  铜尖扎在前额上,深咬进去,

  捣碎头骨,浓黑的迷雾蒙住了他的眼睛。

    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击倒了阿克苏洛斯,

  丢斯拉斯之子,家住坚固的阿里斯贝,

  家资丰足,客友天下,敞开

  路边的屋居,接待每一位宾朋。

  然而,他们中现时无人站在他的身边,替他

  挡开可悲的死亡——狄俄墨得斯夺走了他俩的生命,

  阿克苏洛斯和他的伴从卡勒西俄斯,

  驾车的驭手;他俩双双去了冥府。

    其时,欧鲁阿洛斯杀了德瑞索斯和俄菲尔提俄斯,

  进而追击埃塞波斯和裴达索斯,溪泉女神

  阿芭耳芭拉把他们生给了勇武的布科利昂,

  布科利昂,高傲的劳墨冬的儿子,

  长出,虽然他的母亲在黑暗里偷偷地生下了他。

  那天,在牧羊之际,布科利昂和女仙睡躺作爱,

  后者孕后生下一对男孩。现在,墨基斯提俄斯

  之子欧鲁阿洛斯打散了他们的勇力,酥软了他俩

  健美的肢腿,剥走了肩上的铠甲。

    骠勇犟悍的波鲁波伊忒斯杀了阿斯图阿洛斯;

  俄底修斯杀了来自裴耳科忒的皮杜忒斯,

  用他的铜矛;丢克罗斯结果了高贵的阿瑞塔昂。

  奈斯托耳之子安提洛科斯杀了阿伯勒罗斯,

  用闪亮的飞矛;阿伽门农,全军的统帅,放倒了厄拉托斯,

  家住萨特尼俄埃斯河畔,长长的水流,

  山壁陡峭的裴达索斯。勇士雷托斯追杀了

  逃跑中的夫拉科斯;欧鲁普洛斯结果了墨郎西俄斯。

    其时,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生擒了

  阿德瑞斯托斯——受惊的驭马狂跑在平野上,

  缠绊在一处怪柳枝丛里,崩裂了弯翘的马车,

  断在车杆的根端,挣脱羁绊,朝着

  城墙飞跑,惊散了那一带的驭马,四下里活蹦乱跳。

  它们的主人被甩出马车,倒在轮子的边沿,

  头脸朝下,嘴啃泥尘;墨奈劳斯,

  阿特柔斯之子,手提投影森长的枪矛,耸立在他的身旁。

  阿德瑞斯托斯一把抱住他的膝盖,哀求道:

  “活捉我,阿特柔斯之子,取受足份的赎礼。

  家父盈实富有,房居里财宝堆积如山,

  有青铜、黄金和艰工冶铸的灰铁——

  他会用难以数计的财礼欢悦你的心房,

  要是听说我还活在阿开亚人的海船旁。”

    一番话说动了墨奈劳斯的心肠。

  正当他准备把阿德瑞斯托斯交由随从,

  带回阿开亚人迅捷的海船之际,

  阿伽门农快步跑来,嚷道:

  “怎么,心软了,我的兄弟?为何如此

  关照我们的敌人?或许,你也曾得过特洛伊人的

  厚爱,在你的家里?!不,不能让一个人躲过暴烈的死亡,

  逃出我们的手心——哪怕是娘肚里的男孩,

  也决不放过!让特洛伊人死个

  精光,无人哀悼,不留痕迹!”

    英雄的斥劝理直气壮,说动了

  兄弟。墨奈劳斯一把推出武士阿德瑞斯托斯,

  强有力的阿伽门农一枪

  刺进他的胁腹,打得他仰面倒地,

  然后一脚踹住他的胸口,拧拔出自己的(木岑)木杆枪矛。

    其时,奈斯托耳放开嗓门,对阿耳吉维人喊道:

  “朋友们,达奈勇士们,阿瑞斯的随从们!

  现在不是掠劫的时候;不要迟滞不前,

  盘想着如何把尽可能多的战礼拖回船艘。

  现在是杀敌的关头!战后,在休闲的时候,

  你们可剥尽尸体上的属物,在平原的各个角落!”

    一番话使大家鼓起了勇气,增添了力量。其时,

  面对嗜战的阿开亚兵壮,特洛伊人可能会再次逃进城墙,

  逃回伊利昂,背着惊恐的包袱,跌跌撞撞,

  要不是赫勒诺斯,普里阿摩斯之子,最灵验的卜者,

  站到埃内阿斯和赫克托耳身旁,对他们说道:

  “二位首领,你俩是引导特洛伊人和鲁基亚人

  战斗的主将,因为在一切方面,你们都是

  出类拔萃的好汉,无论是战力,还是谋划。

  所以,你俩要站稳脚跟,亦宜四出巡访,把

  回退的战勇聚合在城门前——要快,不要让他们

  扑进女人的怀抱,让我们的敌人耻笑。

  只要你们把各支部队鼓动起来,

  我们就能牢牢地站住阵脚,和达奈人战斗,

  虽然军队已经遭受重创,但我们只有背城一战。

  然而你,赫克多耳,你要赶快回城,告诉

  我们的母亲,召集所有高贵的妇人,

  在城堡的高处,灰眼睛雅典娜的庙前,

  用钥匙打开神圣的房室,由她择选,

  拿取一件在她的厅屋里所能找到的最大。

  最美的裙袍,她最喜爱的珍品,

  铺展在美发的雅典娜的膝头。让她

  答应在神庙里献祭十二头幼小的母牛,

  从未挨过责笞的牛崽,但求女神怜悯

  我们的城堡,怜悯特洛伊妇女和弱小无助的孩童。

  但愿她能把图丢斯之子赶离神圣的伊利昂,

  这个疯狂的枪手,令人胆寒的精壮!

  此人,告诉你,已成为阿开亚人中最强健的战勇。

  我们从来不曾如此怕过阿基琉斯,军队的首领,

  据说还是女神的儿子。此人肯定是

  杀疯了,谁也不能和他较劲,和他对打!”

    他言罢,赫克托耳听从了兄弟的劝议,

  马上跳下战车,双脚着地,全副武装,

  挥舞着两枝犀利的枪矛,穿行在每一支队伍,

  催励兵勇们拼杀,推起恐怖的战争狂潮。

  特洛伊人于是行动起来,死死地顶住阿开亚壮勇。

  阿耳吉维人开始退却,转过身子,停止了砍杀,

  以为某位神祗,从多星的天空落降,

  站在特洛伊人一边——他们集聚得如此迅速!

  赫克托耳亮开嗓门,对特洛伊人高声喊道:

  “心志高昂的特洛伊人,威名远扬的盟军伙伴们,

  拿出男子汉的勇气,亲爱的朋友们,鼓起狂烈的战斗激情!

  坚持下去,待我赶回伊利昂,告诉

  年长的参事和我们的妻房,

  要他们对神祈祷,许以丰盛的祀祭。”

    言罢,赫克托耳,顶着闪亮的头盔,动身离去,

  乌黑的牛皮磕碰着脚踝和脖子,盾围的边圈,

  环绕着中心突鼓的巨盾,它的边沿。

    其时,希波洛科斯之子格劳科斯和图丢斯之子

  来到两军之间的空地,带着拼杀的狂烈。

  他俩迎面撞来,咄咄逼近,

  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首先发话,嚷道:

  “你是凡人中的哪一位,我的朋友?我怎么

  从来不曾见你,在人们争得荣誉的战场,

  从来没有。现在,你却远离众人,风风火火地

  冲上前来,面对投影森长的枪矛。

  不幸的父亲,你们的儿子要和我对阵拼打!

  但是,倘若你是某位不死的神明,来自晴亮的天空,

  那么,告诉你,我将不和任何天神交手。

  即便是德鲁阿斯之子,强有力的鲁库耳戈斯,

  由于试图和天神交战,也落得短命的下场。

  此人曾将众位女仙,狂荡的狄俄努索斯的保姆,

  赶下神圣的努萨山。她们丢弃手中的

  枝杖,挨着凶狠的鲁库耳戈斯的责打,

  用赶牛的棍棒!狄俄努索斯吓得魂飞胆散,

  一头扎进海浪,藏身塞提丝的怀抱,

  惊恐万状,全身剧烈颤嗦,慑于鲁库耳戈斯的追骂。

  但是,无忧无虑的神祗,震怒于他的暴行,

  克罗诺斯之子打瞎了他的眼睛;不久以后,

  鲁库耳戈斯一命呜呼,只因受到所有神明的痛恨。

  所以,我无意和幸运的神祗对抗。

  不过,如果你是一个吃食人间烟火的凡人,那就

  不妨再走近些,以便尽快接受死的锤打!”

    听罢这番话,希波洛科斯高贵的儿子答道:

  “图丢斯心胸豪壮的儿子,为何询问我的家世?

  凡人的生活,就像树叶的聚落。

  凉风吹散垂挂枝头的旧叶,但一日

  春风拂起,枝干便会抽发茸密的新绿。

  人同此理,新的一代崛起,老的一代死去。

  不过,关于我的宗谱,如果你想了解得清清楚楚,

  不遗不误,那就听我道来,虽说在许多人心里,这些已是熟知

  的掌故。在马草肥美的阿耳戈斯的一端,耸立着一座城堡,

  名厄芙拉,埃俄洛斯之子西苏福斯的故乡,

  西苏福斯,世间最精明的凡人,得子格劳科斯;

  而后者又是英勇的伯勒罗丰忒斯的父亲。

  神明给了伯勒罗丰忒斯俊美的容貌和

  迷人的气度,但普罗伊托斯却刻意加害——

  只因前者远比他强壮——把他赶出阿耳吉维人的

  故乡,宙斯用王杖征服的疆土。

  面对俊逸的伯勒罗丰忒斯,普罗伊托斯之妻,美丽的安忒娅

  激情冲动,意欲和他做爱同床,但后者

  正气凛然,意志坚强,不为所动。

  于是,她来到国王普罗伊托斯身边,谎言道:

  “杀了伯勒罗丰忒斯吧,普罗伊托斯,否则,你还活着干吗?

  那家伙试图和我同床,被我断然拒绝!”

  如此一番谎告激怒了国王。不过,

  王者没有把他杀掉,忌于惊恐自己的心肠,

  而是让他去了鲁基亚,带着一篇要他送命的记符[●],刻画

    ●记符:提及“书划”,《伊利亚特》中仅此一例。

  在一块折起的板片上,密密匝匝的符记,足以使他送命客乡。

  国王要他把板片交给安忒娅的父亲,让他落个必死无疑的

  下场。承蒙神的护送,伯勒罗丰忒斯一路顺风

  来到鲁基亚。当他抵达水流湍急的珊索斯河边,

  统领着辽阔疆土的鲁基亚国王热情地款待了他;

  一连九天,祭宴不断,杀了九头肥牛。

  然而,当第十个黎明显露出它那玫瑰红的手指,

  国王开始对他发问,要他出示所带之物,

  普罗伊托斯、他的女婿让他捎来的符码。

  当他知晓了女婿险恶的用心,便对来者

  发出了第一道命令:要他杀除难以征服的

  怪兽基迈拉,此兽出自神族,全非人为,

  长着狮子的头颅,长蛇的尾巴,山羊的身段,

  喷射出炽烈的火焰,极其可怕。

  然而,伯勒罗丰忒斯杀了基迈拉,遵从神的兆示。

  其后,他又和光荣的索鲁摩伊人战斗;在他所经历的

  同凡人的拼搏中,他说过,此役最为艰狂。

  接着,他又冲破老王设下的第三个陷阱,杀了打仗不让须眉的

  雅马宗女郎。凯旋后,国王又设下一条毒计,

  选出疆域宽广的鲁基亚中最好的战勇,

  命他们拦路伏藏——这帮人无一生还,

  被英勇无畏的伯勒罗丰忒斯杀得精光。

  其后,国王得知他乃神的后裔,勇猛豪强,

  便把他挽留下来,招为女婿,

  给了他一半的权益,属于王者的份偿。

  鲁基亚人划出一片土地,比谁的份儿都大,

  肥熟的耕地和果园,由他统管经掌。

  妻子为刚勇的伯勒罗丰忒斯生了三个孩子:

  伊桑得罗斯、希波洛科斯和劳达墨娅。

  劳达墨娅曾和多谋善断的宙斯睡躺欢爱,

  为他生了头戴铜盔的萨耳裴冬,神一样的英壮。以后,

  伯勒罗丰忒斯——即便是像他这样的人——也受到所有神祗

  的憎恨,流浪在阿雷俄斯平原,子然一身,

  心力憔悴,避离了生活的艰杂。

  至于他的儿子,伊桑得罗斯,在和光荣的索鲁摩伊人

  拼斗时,死在嗜战不厌的阿瑞斯手下。

  操用金缰的阿耳忒弥丝,出于暴怒,杀了劳达墨娅。

  然而,希波洛科斯生养了我——告诉你,他是我的父亲。

  他让我来到特洛伊,反复叮嘱:

  要我英勇作战,比谁都顽强,以求出人头地,

  不致辱没我的前辈,生长在厄芙拉

  和辽阔的鲁基亚的最勇敢的英壮。

  这便是我的宗谱,我的可以当众称告的血统。”

    听罢这番话,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心里高兴。

  他把枪矛插进丰腴的土地,和言

  悦色地对这位兵士的牧者说道:

  “太好了,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客人;我们的友谊可以追溯到祖

  辈生活的时候。高贵的俄伊纽斯曾热情地接待过豪勇的

  伯勒罗丰忒斯,在他的厅堂,留住了整整二十天。

  他俩互赠精美的礼物,作为友谊的象征。

  俄伊纽斯送给客人一条闪亮的皮带,颜色深红,

  伯勒罗丰忒斯回赠了一个双把的金杯,

  被我留在家中,在我动身之前。

  关于图丢斯,我的父亲,我的记忆却十分淡薄——

  当他离家之际,我还是个孩童;那时候,阿开亚人的壮勇

  正惨死在塞贝。所以,在阿耳戈斯的腹地,我是你的朋友和

  主人,而在鲁基亚,当我踏上你的国土,你又是我的主人和朋

  友。

  让我们避开各自的枪矛,即便是在近身的鏖战中。

  供我杀戮的特洛伊人,还有他们那声名遐迩的盟友,

  多如牛毛,我会宰了他们,无论是神祗拢来的猎物,还是我自

   个快步追上敌手。

  同样,阿开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杀吧,如果你有这个本事。

  现在,让我们互换铠甲,以便使众人知道,

  从祖辈开始,我们已是客人和朋友。”

    两人言罢,双双从马后跃下战车。

  紧紧握手,互致了表示友好的誓言。

  然而,宙斯,克罗诺斯之子,盗走了格劳科斯的心智,

  使他用金甲换回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的

  铜衣,前者值得一百头肥牛,而后者只有九条牛的换价。

    其时,当赫克托耳回抵斯卡亚门和橡树耸立的地方,

  特洛伊人的妻子和女儿们蜂拥着跑了过来,

  围在他的身边,询问起她们的儿子、兄弟、朋友

  和丈夫。赫克托耳告诉所有的女子,要她们对神祈祷,

  一个接着一个;然而,悲痛正等待着许多女眷,不幸的人们。

    其后,赫克托耳来到普里阿摩斯雄伟的宫殿,

  带着光洁的石筑柱廊,内有

  五十间睡房,取料磨光的石块;

  间间相连,房内睡着普里阿摩斯的

  儿子,躺在各自婚娶的爱妻旁。

  在内庭的另一面,对着这些房间,

  是他女儿们的睡房,共十二间,取料磨光的石块,

  间间相连,里面睡着普里阿摩斯的

  女婿,躺在各自温柔的爱妻旁。

  宫居里,赫克托耳的母亲遇见了儿子,一位

  慷宏大量的妇人,带着劳迪凯,女儿中最漂亮的一个。

  她紧紧拉住儿子的手,出声呼唤,说道:

  ‘戏的孩子,为何离开激战的沙场?为何来到此地?

  瞧这些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把你折磨成什么样子——

  该死的东西,逼在我们城下战斗!我知道,是你的心灵

  驱使你回返,站到城堡的顶端,举起你的双手,

  对着宙斯祈愿。不过,等一等,待我取来蜜甜的醇酒,

  敬祭父亲宙斯和列位尊神,然后,

  你自己亦可借酒添力,滋润焦渴的咽喉。

  对一个疲乏之人,醇酒会给他增添用不完的力气,

  对一个像你这样疲乏的人,奋力保卫着城里的生民。”

    高大的赫克托耳,头顶闪亮的铜盔,答道:

  “不要给我端来香甜的美酒,亲爱的妈妈,

  你会使我行动蹒跚,丧失战斗的勇力。

  我亦耻于用不干净的双手,祭酒献给宙斯的佳酿,

  闪亮的醇酒——个身上沾满血污和脏秽的人,

  何以能对克罗诺斯之子、乌云之神宙斯祈祷?

  快去掠劫者的福佑雅典娜的神庙,

  召集出生高贵的老妇,带上祭神的牲品,

  拿取一件在你的厅屋里所能找到的最大。

  最美的裙袍,你最喜爱的珍品,

  铺展在美发的雅典娜的膝头。此外,

  答应在神庙里献祭十二头幼小的母牛,

  从未挨过责笞的牛崽,但求女神怜悯

  我们的城堡,怜悯特洛伊妇女和弱小无助的孩童,

  求她把图丢斯之子赶离神圣的伊利昂,

  这个疯狂的枪手,令人胆寒的精壮!

  去吧,母亲,你去掠劫者的福佑雅典娜的神庙,

  我去寻找帕里斯,要他参战,如果他还愿意听从

  我的训告。但愿大地把他吞噬,就在此时时刻!

  俄林波斯大神让他存活生长,使之成为一个巨大的祸害,

  对特洛伊人,对心志豪莽的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们!

  但愿我能眼见他坠入死神的宫殿,这样,

  我就可以说,我的内心已挣脱痛苦的缠磨!”

    赫克托耳言罢,母亲走入厅堂,命嘱

  女仆,召聚全城的贵妇,而

  她自己则走下芬芳的藏室,里面

  放着精致的织袍,出自西冬

  女人的手工——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亲自把她们

  从西冬带回家乡,穿越浩森的洋面,就在那一次远航,

  他还抱回了出身高贵的海伦。

  赫卡贝提起一件绣袍,作为献给雅典娜的礼物,

  此袍精美,最大,做工最细,

  像星星一样闪光,收在裙衣的最底层。

  然后,她抬腿前行,带领着一大群快步行走的贵妇。

    当她们来到俯视全城的雅典娜的神庙,

  美貌的塞阿诺开门迎候

  基修斯的女儿,驯马手阿忒诺耳的妻子,

  被特洛伊人推作雅典娜的祭司。

  随着一声尖利的哭叫,女人们对着雅典娜高举起双手,

  美貌的塞阿诺托起织袍,展放在

  长发秀美的雅典娜的膝头,面对

  强有力的宙斯的女儿,言词恳切地诵道:

  “女王,雅典娜,我们城市的保卫者,女神中的骄傲!

  折断狄俄墨得斯的枪矛,让他

  栽倒在斯卡亚门前!我们将马上

  献出十二头幼小的母牛,在你的神庙,

  从未挨过责笞的牛崽,但求你怜悯

  我们的城堡,怜悯特洛伊妇女和弱小无助的孩童!”

    她如此一番祈祷,但帕拉丝·雅典娜没有接受她的恳求。

  就在他们对着强有力的宙斯的女儿作祷时,

  赫克托耳举步前往亚历克山德罗斯的房居,

  一处豪华的住所,由主人亲自筹划建造,汇同当时

  最好的工匠,肥沃的特洛伊地面手艺最绝的高手。

  他们盖了一间睡房,一个厅堂和一个院落,

  在赫克托耳和普里阿摩斯家居的附近,耸立在城堡的高处。

  宙斯钟爱的赫克托耳走近房居,手持枪矛,

  伸挺出十一个肘尺的长度,杆顶闪耀着一枝

  青铜的矛尖,由一个黄金的圈环箍固。

  他在睡房里找到帕里斯,正忙着整理精美的甲械,

  他的盾牌和胸甲,摆弄着弯卷的强弓。

  阿耳戈斯的海伦正和女仆们坐在一起,

  指导她们的活计——绚美的织工。

    赫克托耳见状破口大骂,用讥辱的言词:

  “你这是在胡闹什么!现在可不是潜心生气的时候!

  将士们正在成片地倒下,激战在我们的围城前,

  惨死在陡峭的城墙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这喧闹的

  杀声,这场围着城堡进行的殊死的拼斗!你理应首当其冲,

  挡住在可恨的搏杀中退却的兵勇,不管你在哪里看见他。

  振作起来,不要让无情的烈火荡毁我们的城楼!”

    听罢此番责骂,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答道:

  “赫克托耳,你的指责公正合理,一点都不过分。

  既如此,我这里有话解说,请你耐着性子,听听我的说告。

  我之滞留房居,并非出于对特洛伊人的愤恨

  和暴怒,而是想让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

  然而,就在刚才,我的妻子用温柔的话语说服了我;

  她劝我返回战场,我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胜无定家,这回属你,下回归他。

  好吧,等我一下,让我披甲穿挂;

  要不,你可先走一步,我会随后跟踪,我想可以赶上。”

    听罢这番话,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没有作答,

  倒是海伦开口说道,用亲切温柔的语调:

  “我是条母狗,亲爱的兄弟,可憎可恨,心术邪毒。

  我真恨之不得,在我母亲生我的那天,

  一股凶邪的强风把我卷人

  深山峡谷,或投入奔腾呼啸的大海,让峰波吞噬

  我的身躯,从而使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致在我们眼前发生。

  但是,既然神明已经设下这些痛苦,预定了事情的去向,

  我希望嫁随一个比他善好的男人,

  知道规束节制,了解那些人们论道的耻辱。

  然而,此人没有稳笃的见识,今后也永远

  不会有这种本领。所以,将来,我敢说,有他吃受的苦头。

  进来吧,我的兄弟,进来坐在这张椅子上;

  你比谁都更多地承受着战争的苦楚,

  为了我,一个不顾廉耻的女人,和无知莽撞的帕里斯。

  宙斯给我俩注定了可悲的命运,以便,即使在后代

  生活的年月,让我们的秽行成为诗唱的内容!”

    头顶闪亮的帽盔,高大的赫克托耳答道:

  “不要让我坐在你的近旁,海伦,虽然你喜欢我,但你说服

  不了我。我的内心催我快步赶去,帮助特洛伊人的

  兵勇;我离开后,他们急切地盼我回归。

  倒是该给这个人鼓鼓士气,好吗?让他赶快行动,

  以便在我离城之前赶上我。

  我将先回自己的家居,看看我的

  亲人,我的爱妻和出生不久的儿郎,

  因我不知是否还能和他们团聚,

  不知神祗是否会让我倒死在阿开亚人手中。”

    言罢,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大步离去,

  急如星火,来到建造精良的府居,但却

  找不到白臂膀的安德罗玛开的身影,

  她已带着婴儿和一位穿着漂亮的女仆,

  出现在城楼之上,悲声恸哭。

  找不到贤慧的妻子,赫克托耳走回门边,

  站在槛条上,对女仆们问道;

  “全都过来,仆从们,老实告诉我,

  白臂膀的安德罗玛开去了哪里?在我的

  某个姐妹的家里,或是和我的某个兄弟的穿着漂亮裙袍的媳

  妇在一起?是不是去了雅典娜的神庙——特洛伊

  长发秀美的贵妇们正在那里抚慰冷酷无情的女神?”

    话音刚落,一位勤勉的家女仆答道:

  “赫克托耳,既然你要我们如实告说她的去处,那就请你听着:

  她并没有去你的某个姐妹或某个兄弟的媳妇的家居,

  也没有去雅典娜的神庙——特洛伊

  长发秀美的贵妇们正在那儿抚慰冷酷无情的女神,

  而是去了伊利昂宽厚的城楼,因她听说

  我方已渐感不支,而阿开亚人则越战越勇。

  所以,她已快步扑向城楼,像个

  发疯的女人,一位保姆跟随照料,抱着你们的儿郎。”

    听罢女仆的话,赫克托耳即刻离家,

  沿着来时走过的平展的街路,往回赶去,

  跑过宽敞的城区,来到

  斯卡亚门前,打算一鼓作气,直奔平原。

  其时,他的嫁资丰足的妻房疾步跑来和他会面,

  安德罗玛开,心志豪莽的厄提昂的女儿,

  厄提昂,家住林木森茂的普拉科斯山脚,

  普拉科斯峰峦下的塞贝,统治着基利基亚民众。

  正是他的女儿,嫁给了头顶铜盔的赫克托耳。

  此时,她和丈夫别后重逢,同行的还有一位女仆,

  贴胸抱着一个男孩,出生不久的婴儿,

  赫克托耳的儿子,父亲掌上的明珠,美得像一颗闪光的星宿,

  赫克托耳叫他斯卡曼得里俄斯,但旁人都叫他阿斯图阿纳克

  斯[●],

    ●阿斯图阿纳克斯:意为城堡的主宰。

  因为赫克托耳,独自一人,保卫着特洛伊城堡。

  凝望着自己的儿子,勇士喜笑颜开,静静地站着;

  安德罗玛开贴靠着他的身子,泪水滴淌,

  紧握着他的手,叫着他的名字,说道:

  “哦,鲁莽的汉子,我的赫克托耳!你的骁勇会送掉你的性命!

  你既不可怜幼小的儿子,也不可怜即将成为寡妇的倒霉的我。

  阿开亚人雄兵麇集,马上就会扑打上来,

  把你杀掉。要是你死了,奔向你的命数,我还有

  什么话头?倒不如埋入泥土。

  生活将不再给我留下温馨,只有

  悲痛,因为我没有父亲,也永别了高贵的母亲。

  卓越的阿基琉斯荡扫过基利基亚坚固的城堡,

  城门高耸的塞贝,杀了我的父亲

  厄提昂。他杀了我的父亲,却没有剥走

  他的铠甲——对死者,他还有那么一点敬意——

  火焚了尸体,连同那套精工制作的铠甲,

  在灰堆上垒起高高的坟茔;山林女仙,

  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在四周栽种了榆树。

  就在那一天,我的七个兄弟,生活在同一座

  房居里的亲人,全部去了死神的冥府,

  正在放牧毛色雪白的羊群和腿步蹒跚的肥牛——

  捷足的勇士、卓越的阿基琉斯把他们尽数残杀。

  他把我的母亲、林木森茂的普拉科斯山下的女王,

  带到此地,连同其他所获,以后

  又把她释放,收取了难以数计的财礼。母亲死在

  她父亲的房居——箭雨纷飞的阿耳忒弥丝夺走了她。

  所以,赫克托耳,你既是我年轻力壮的丈夫,又是

  我的父亲,我的尊贵的母亲和我的兄弟。

  可怜可怜我吧,请你留在护墙内,

  不要让你的孩子成为孤儿,你的妻子沦为寡妇。

  把你的人马带到无花果树一带,那个城段

  防守最弱,城墙较矮,易于爬攀。

  已出现三次险情,敌方最好的战勇,由

  声名远扬的伊多墨纽斯,以及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

  和骁勇的狄俄墨得斯率领,试图从那里打开缺口。

  也许,某个精通卜占的高手给过他们指点;

  也许,受制于激情的催恿,他们在不顾一切地猛冲。”

    听罢这番话,顶着闪亮的头盔,高大的赫克托耳答道:

  “我也在考虑这些事情,夫人。但是,如果我像个

  懦夫似地躲避战斗,我将在特洛伊的父老兄弟

  面前,在长裙飘摆的特洛伊妇女面前,无地自容。

  我的心灵亦不会同意我这么做。我知道壮士的作为,勇敢

  顽强。永远和前排的特洛伊壮勇一起战斗,

  替自己,也为我的父亲,争得巨大的荣光。

  我心里明白,我的灵魂知道,

  这一天必将到来——那时,神圣的伊利昂将被扫灭,

  连同普里阿摩斯和他的手握粗长的(木岑)木杆枪矛的兵壮。

  然而,特洛伊人将来的结局,还不至使我难受得

  痛心疾首,即便是赫卡贝或国王普里阿摩斯的不幸,

  即便是兄弟们的悲惨——他们人数众多,作战勇敢——

  我知道他们将死在敌人手里,和地上的泥尘作伴。

  使我难以忍受的,是想到你的痛苦:某个身披铜甲的

  阿开亚壮勇会拖着你离去,任你泪流满面,夺走你的自由。

  在阿耳戈斯,你得劳作在别人的织机前,

  汲水在墨赛斯或呼裴瑞亚的清泉边,

  违心背意——必做的苦活压得你抬不起头来。

  将来,有人会如此说道,看着你泪水横流的苦态:

  ‘这是赫克托耳的妻子,在人们浴血伊利昂的

  年月,他是驯马的特洛伊人中最勇的壮汉。’

  是的,有人会这么说道,而这将在你的心里引发新的悲愁,

  为失去你的丈夫,一个可以使你不致沦为奴隶的男人。

  但愿我一死了事,在垒起的上堆下长眠,

  不致听到你的嚎啕,被人拉走时发出的尖叫。”

    言罢,光荣的赫克托耳伸手接抱孩子,

  后者缩回保姆的怀抱,一位束腰秀美的女子,

  哭叫着,惊恐于亲爹的装束,

  害怕他身上的铜甲,冠脊上的马鬃,

  扎缀在盔顶,在孩子眼里,摇曳出镇人的威严。

  亲爱的父亲放声大笑,而受人尊敬的母亲也抿起了嘴唇;

  光荣的赫克托耳马上摘下盔冕,

  放在地上,折闪着太阳的光芒。他抱起

  心爱的儿子,俯首亲吻,荡臂摇晃,

  放开嗓门,对宙斯和列位神祗,朗声诵道:

  “宙斯,各位神祗,答应让这个孩子,我的儿子,

  以后出落得像我一样,在特洛伊人中出类拔萃,

  像我一样刚健,强有力地统治伊利昂。将来,人们

  会这样说道:‘这是个了不起的汉子,比他的父亲还要卓越。’

  当他从战场凯旋,让他带着战礼,掠自

  被他杀死的敌人,宽慰母亲的心灵。”

    言罢,他把儿子交给亲爱的妻子,后者

  双臂接过,抱紧在芬芳的酥胸前,

  微笑中眼里闪着晶亮的泪花。赫克托耳见状,心生怜悯,

  抚摸着她,叫着她的名字,说道:

  “可怜的安德罗玛开,为何如此伤心,如此悲愁?

  除非命里注定,谁也不能把我抛下哀地斯的冥府。

  至于命运,我想谁也无法挣脱,无论是

  勇士,还是懦夫——它钳制着我们,起始于我们出生的时候!

  回去吧,操持你自己的活计,

  你的织机和纱杆,还要催督家中的女仆,

  要她们手脚勤勉。至于打仗,那是男人的事情,

  所有出生在伊利昂的男子,首当其冲的是我,是我赫克托耳。”

    言罢,赫克托耳提起嵌缀马鬃

  顶冠的头盔,而他的爱妻则朝着家居走去,

  频频回首张望,泪如泉涌。

  她快步回到屠人的赫克托耳的家居,

  精固的房院,发现众多的女仆正聚集在

  里面,看到主人回归,放声嚎哭。

  就这样,她们在赫克托耳的家里为他举哀,在他还

  活着的时候,坚信他再也不能生还,

  躲过阿开亚人的双手,逃离他们的扑击。

    与此同时,帕里斯亦不敢在高大的家居里久留;

  他穿上光荣的战甲,熠熠生光的青铜,

  奔跑着穿过市区,迅捷的快腿使他充满信心。

  如同一匹关在棚厩里的儿马,在食槽上吃得肚饱腰圆,

  挣脱缰绳,蹄声隆隆地飞跑在平原,

  直奔常去的澡地,一条水流清疾的长河,

  神气活现地高昂着马头,颈背上长鬃

  飘洒,陶醉于自己的勇力,跑开

  迅捷的腿步,扑向草场,儿马爱去的地方。

  就像这样,帕里斯,普里阿摩斯之子,从帕耳伽摩斯的

  顶面往下冲跑,盔甲闪亮,像发光的太阳,

  笑声朗朗,快步如飞,转眼之间

  便赶上了卓越的赫克托耳,他的兄弟,其时还在那里,

  不曾马上离开刚才和夫人交谈的地方。

  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首先开口说道:

  “兄弟,我来迟了,耽误了你的时间;

  我没有及时赶来,按你的要求。”

    顶着闪亮的头盔,高大的赫克托耳答道: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怪人;一位公正的人士不会低估你的

  作用,在激烈的杀斗中,因为你是个强健的壮勇。

  然而,你却自动退出战场,不愿继续战斗。当听到

  我们的战勇,那些为你浴血苦战的特洛伊人,对你

  讥刺辱骂时,我的内心就会一阵阵地绞痛。

  好了,让我们一起投入战斗;这些纠纷,日后自会解决,

  倘若宙斯同意,让我们汇聚厅堂,举起

  自由的酒杯,对着上天不死的众神——在我们

  赶走胫甲坚固的阿开亚兵壮,把他们打离特洛伊之后!”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46

荷马《伊利亚特》-第七卷

言罢,卓越的赫克托耳快步跑出城门,

  带着兄弟亚历克山德罗斯,双双渴望着

  投入战斗,开始拼搏。像神祗

  送来的疾风,给急切盼求它的

  水手,正挣扎着摆动溜滑的木桨,拍打着

  汹涌的海浪,忍着双臂的疲乏和酸痛。

  对急切盼望的特洛伊人,他俩的回归就像这股疾风。

    两人都杀了各自的对手:帕里斯杀了

  墨奈西俄斯,家住阿耳奈,善使棍棒的

  阿雷苏斯和牛眼睛的芙洛墨杜莎的儿子;

  而赫克托耳,用犀利的长矛,击中埃俄纽斯,打在

  铜盔的边沿下,扎入脖子,酥软了他的四肢。

  激战中,格劳科斯,鲁基亚人的首领,希波洛科斯

  之子,一枪撂倒了伊菲努斯,

  德克西俄斯之子,其时正从快马的后头跃上战车,

  投枪打在肩膀上;他翻身倒地,肢腿酥软。

    女神雅典娜,睁着灰蓝色的眼睛,目睹

  他俩在激战中痛杀阿耳吉维英壮,

  急速出发,从俄林波斯山巅直冲而下,

  奔向神圣的伊利昂。阿波罗见状,急冲冲地前往拦截,

  从他坐镇的裴耳伽摩斯出发——其时正谋划着特洛伊人的

  胜利。两位神祗在橡树边交遇,

  宙斯之子、王者阿波罗首先开口说道:

  “大神宙斯的女儿,受狂傲的驱使,

  这回你又从俄林波斯山上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无非是想让达奈人获胜,扭转被动的局面。

  对倒地死去的特洛伊人,你没有丝毫的怜悯。

  过来,听听我的意见,我的计划远比眼下的做法可行。

  让我们暂时结束搏战和仇杀,停战一天,

  行吗?明天,双方可继续战斗,一直打到

  伊利昂的末日,打到末日的来临。这不好吗,不死的女神?

  你俩梦寐以求的正是这座城堡的毁灭。”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说道:

  “就按你说的办,远射手。我从俄林波斯下采,

  前往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的军阵,途中亦有过类似的想法。

  但请告诉我,你打算如何中止眼前的这场搏战?”

    听罢这番活,宙斯之子、王者阿波罗答道:

  “让我们,在驯马者赫克托耳的心里,唤起强烈的求战愿望,

  设法使他激出某个达奈人来,开打决斗,

  在可怕的搏杀中,一对一地拼个你死我活。

  面对挑战,胫甲青铜的阿开亚人会热血沸腾,

  推出一位勇士,和卓越的赫克托耳战斗。”

    阿波罗一番说道,灰眼睛的雅典娜对此不表异议。

  其时,普里阿摩斯钟爱的儿子赫勒诺斯感悟到

  这一计划——两位神祗从自己的规划中体会到舒心的愉悦。

  他拔腿来到赫克托耳身边,说道:

  “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之子,和宙斯一样精擅谋略的壮勇,

  听听我的劝说,听听你兄弟的话告,好吗?

  让所有的特洛伊人坐下,阿开亚人亦然,

  由你自己出面挑战,让阿开亚全军最勇敢的人和你对打,

  在可怕的搏杀中,一对一地拼个你死我活。

  现在还不是你走向末日,向命运屈服的时候。

  相信我,这是我听到的议论,不死的神明的言告。”

    听罢此番说道,赫克托耳心里高兴,

  步入两军之间的空地,手握枪矛的中端,

  迫使特洛伊编队后靠,直到兵勇们全都屈腿下坐。与此同时,

  阿伽门农亦命令部属坐下,胫甲坚固的阿开亚兵壮。

  雅典娜和银弓之王阿波罗

  化作食肉的兀鹫,栖立在

  大树的顶端,他们的父亲、带埃吉斯的宙斯的橡树,

  兴致勃勃地俯视着底下的人群,熙熙攘攘的队阵,

  掺和着拥拥簇簇的盾牌、盔盖和枪矛。

  像突起的西风,掠过海面,

  荡散层层波澜,长浪叠起,水势深黑——

  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的队阵乌黑一片,翻滚在

  平原上。赫克托耳高声呼喊,在两军之间:

  “听我说,特洛伊人和胫甲坚固的阿开亚兵壮!

  我的话出自真情,发自内心:

  克罗诺斯之子、高坐云端的宙斯将不会兑现

  我们的誓约;他用心险恶,要我们互相残杀,

  结果是,要么让你们攻下城楼坚固的特洛伊,

  要么使你们横尸在破浪远洋的海船旁。

  现在,你等军中既有阿开亚人中最勇敢的战将,

  那就让其中的一位,受激情的驱使,出来和我战斗,

  站在众人前面,迎战卓越的赫克托耳。

  我要先提几个条件,让宙斯作个见证。

  倘若迎战者结果了我的性命,用锋利的铜刃,

  让他剥走我的铠甲,带回深旷的海船,

  但要把遗体交还我的家人,以便使特洛伊男人

  和他们的妻子,在我死后,让我享受火焚的礼仪。

  但是,倘若我杀了他,如果阿波罗愿意给我光荣,

  我将剥掉他的铠甲,带回神圣的伊利昂,

  挂在远射手阿波罗的庙前。

  至于尸体,我会把它送回你们凳板坚固的海船,

  让长发的阿开亚人为他举行体面的葬礼,

  堆坟筑墓,在宽阔的赫勒斯庞特岸沿。

  将来,有人路经该地,驾着带坐板的海船,

  破浪在酒蓝色的洋面,眺见这个土堆,便会出言感叹:

  ‘那里埋着一个战死疆场的古人,

  一位勇敢的壮士,倒死在光荣的赫克托耳手下。’

  将来,有人会如此说告,而我的荣誉将与世长存。”

    他如此一番说道,镇得阿开亚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既羞于拒绝,又没有接战的勇气。

  终于,人群里跳出了墨奈劳斯,对众人

  讥责辱骂,内心里翻搅着深沉的苦痛:

  “哦,我的天呢!你们这些吹牛大王——你们是女人,不是

  阿开亚的男子汉!倘若无人出面,应战赫克托耳,

  这将是何等的窝囊,简直是彻头彻尾的耻辱!

  但愿你们统统烂掉,变成水和泥土!

  瞧你们这副模样——干坐在地上,死气沉沉,丢尽了脸面!

  我这就全副武装,和此人搏战拼杀,神们

  高高在上,手握取胜的绳头。”

    言罢,他动手披挂璀璨的铠甲。

  哦,墨奈劳斯,要不是阿开亚人的王者们跳起来抓住你,

  致命的打击可能已经合上了你的眼睛——

  你会死在赫克托耳手下,一位远比你强健的壮勇。

  阿特柔斯之子、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亲自抓住你的右手,叫着你的名字,说道:

  “疯啦,宙斯钟爱的墨奈劳斯!不要

  这般冲动——克制自己,虽然这会刺痛你的心胸!

  不要只是为了决斗,同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之子,

  一个远比你出色的人交手。在他面前,其他战勇亦会害怕

  发抖。在人们争得荣誉的战场,就连阿基琉斯

  也怕他三分,是的,阿基琉斯,一个远比你强健的战勇。

  回去吧,坐在你的伴群中,

  阿开亚人自会推出另一位勇士,和他战斗。

  虽说此人勇敢无畏,嗜战如命,

  但是,我想,他会乐于屈腿睡躺在家里,

  要是能逃出可怕的冲杀和殊死的拼斗。”

    英雄的劝诫句句在理,说服了

  兄弟。墨奈劳斯听从了他的劝导,随从们

  兴高采烈地从他的肩头卸下胸衣。

  其时,阿耳吉维人中站起了奈斯托耳,高声喊道:

  “够了!哦,巨大的悲痛正降临到阿开亚大地!

  唉,见到此番情景,年迈的裴琉斯一定会放声嚎哭,

  他,战车上的勇士,慕耳弥冬人的首领,雄辩的演说者!

  从前,他曾对我发问,在他的家里;

  当了解到所有阿耳吉维人的家世和血统时,他是何等的高兴!

  现在,要是让他获悉,面对赫克托耳,你们全部畏缩不前的

  消息,他会一次次地举起双手,对着不死的神明乞求,

  让生命的魂息离开他的肢体,飘人哀地斯的冥府。

  哦,父亲宙斯,雅典娜,阿波罗!但愿

  我能重返青春,就像当年我们普洛斯人

  聚战阿耳卡底亚枪手时那样年轻力壮,在开拉冬河的

  激流边,菲亚的壁墙下,亚耳达诺斯河的滩沿上。

  厄柔萨利昂,他们的首领,大步走出人群,一位神一样的凡人,

  肩披王者阿雷苏斯的铠甲,

  卓越的阿雷苏斯,人称‘大根斗士’,

  他的伙伴和束腰秀美的女子——

  战场上,他既不使弓,也不弄枪,

  而是挥舞一根粗大的铁棍,打垮敌方的营阵。

  鲁库耳戈斯杀了他,不是凭勇力,而是靠谋诈——

  两人相遇在一条狭窄的走道,铁捧施展不开,不能

  为他挡开死亡。鲁库耳戈斯趁他不及举棒之时,一枪扎去,

  捅穿他的中腹,将他仰面打翻在泥地上,

  剥去他的铜甲,阿瑞斯的赠物。

  以后,在殊死的拼搏中,鲁库耳戈斯一直穿着这套铠甲,

  直到岁月磨白了他的头发,在自家的厅堂——

  于是,他把甲衣交给了心爱的随从厄柔萨利昂。

  其时,穿着这身铠甲,厄柔萨利昂叫嚷着要和我们中最勇敢的

  人拼斗,但他们全都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和他交手。

  只有我,磨炼出来的勇气其时催励我和他

  拼斗,以大无畏的气概,虽说论年龄,我是最年轻的一个。

  我和他绞杀扑打,帕拉丝·雅典娜把荣誉送入我的手中。

  在被我杀死的人中,他是最高大、最强健的一个,

  硕莽的尸躯伸躺在泥地上,占去了偌大的一片地皮。

  但愿我现在年轻力壮,和当年一样,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样,顷刻之间,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即会找到匹敌的对手!

  但你们,阿开亚人中最勇敢的斗士,

  却不敢迎战赫克托耳,以饱满的斗志。”

    听罢老人的呵责,人群中当即站出九位勇士。

  阿伽门农最先起身,民众的王者,紧接着是

  图丢斯之子、强有力的狄俄墨得斯,

  然后是两位埃阿斯,满怀凶暴的狂烈,

  随后是伊多墨纽斯和墨里俄奈斯,

  伊多墨纽斯的伙伴,杀人狂阿瑞斯一般凶莽的斗士,

  以及欧鲁普洛斯,欧埃蒙光荣的儿子;

  接踵而起的还有索阿斯,安德莱蒙之子,和卓越的俄底修斯。

  所有这些勇士都愿拼战卓越的赫克托耳。其时,

  人群中再次响起了奈斯托耳的声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

  “让我们拈阄择取,一个接着一个,看看谁有这个运气。

  此人将使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感到自豪,

  也将给自己带来荣誉,倘若他能生还回来,

  从可怕的冲杀和殊死的拼搏。”

    言罢,每人都在自己的石阄上刻下记号,

  扔人阿特桑斯之子阿伽门农的头盔。

  随后,他们举起双手,对神祈祷,

  有人会开口作诵,举目辽阔的天穹:

  “父亲宙斯,让埃阿斯赢得阄拈,或让狄俄墨得斯,

  图丢斯之子,或让王者本人,藏金丰足的慕凯奈的君主。”

    他们如此一番诵祷;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摇动

  头盔,一块阄石蹦跳出来,一块他们寄望最切的纹阄,

  刻着埃阿斯的手迹。拿着它,使者穿过

  济济的人群,将它出示给所有阿开亚人的首领,

  从左至右。头领们不识石上的刻纹,不予认领。

  但是,当他穿行在人群里,将石阄出示给那位

  在上面刻记并把它投入帽盔的首领时,光荣的埃阿斯

  向他伸出手来,使者停立在他的身旁,将阄拈放入他的手心,

  后者看着上面的纹刻,认出归属,心里一阵高兴。

  他把石阄扔甩在脚边的泥地,嚷道:

  “瞧,朋友们,阄拈属我了;我的内心充满

  喜悦!我知道,我可以战胜卓越的赫克托耳。

  现在,让我们这么办。我将就此披挂,

  而你们则向克罗诺斯之子、王者宙斯祈祷,

  不要出声,个人做个人的,不要让特洛伊人听见——

  或者这样吧,干脆高声诵说——我们谁都不怕!

  战场上,谁也不能仅凭他的意愿,违背我的意志,

  迫使我后退,用他的力气,或凭他的狡诈。出生和生长在

  萨拉弥斯,我想,战场上,我不是个嫩脸的娃娃!”

    听罢这番话,人们便向克罗诺斯之子、王者宙斯祈祷;

  有人会开口作诵,举目辽阔的天穹:

  “父亲宙斯,从伊达山上督视着我们的大神,光荣的典范,伟大

  的象征!答应让埃阿斯获得光荣,让他决胜战场。

  倘若你确实关心和钟爱赫克托耳,

  也得让双方打成平手,分享战斗的荣烈!”

    他们诚心作祷,而埃阿斯则动手扣上闪亮的

  铜甲。披挂完毕,他大步

  迎上前去,恰似战神阿瑞斯,

  步入激战的人流,摇晃着魁伟的身躯——克罗诺斯之子

  驱使他们拼杀,以撕心裂肺的仇恨。

  就像这样,伟岸的埃阿斯阔步走去,阿开亚人的堡垒,

  浓眉下挤出狞笑,摆开有力的双腿,

  跨出坚实的大步,挥舞着投影森长的枪矛。

  看着此般雄姿,阿开亚人喜不自禁,而

  特洛伊人则个个心惊胆战,双腿发抖。

  赫克托耳的心房“怦怦”乱跳,然而,

  他现在决然不能掉头逃跑,缩回

  自己的队伍——谁让他出面挑战,催人拼斗?

  其时,埃阿斯快步逼近,荷着墙面似的

  盾牌,铜面下压着七层牛皮,图基俄斯艰工锤制的

  铸件,在他的家乡呼莱,图基俄斯,皮匠中的俊杰,

  精制了这面闪亮的战盾,垫了七层牛皮,割自

  强壮的公牛,然后锤人铜层,作为盾面。

  挺着这面战盾,护住自己的心胸,

  忒拉蒙之子埃阿斯咄咄逼近,开口恫胁,说道:

  “通过一对一的拼杀,赫克托耳,你马上即会知晓,

  不带半点含糊,达奈人中有着何等善战的首领,

  即使撇开狮子般的阿基琉斯,横扫千军的壮勇。

  现在,他正离着众人,躺在翘嘴的远洋海船旁。

  盛怒难平,对阿伽门农,兵士的牧者。

  但是,这里还有我们——可以和你匹敌的战将不在少数——

  足以和你拼打。甩开膀子干吧,使出吃奶的力气!”

    听罢这番话,高大的赫克托耳答道,顶着闪亮的头盔:

  “埃阿斯,忒拉蒙之子,宙斯的后裔,军队的首领,

  不要设法试探我,把我当做一个弱小无知的

  孩童,一个对战事一窍不通的妇人。

  我诸熟格战的门道,杀人是我精通的绝活。

  我知道如何左抵右挡,用牛皮坚韧的

  战盾——此乃防身的高招。

  我知道如何驾着快马,杀人飞跑的车阵;

  我知道如何攻战,荡开战神透着杀气的舞步。

  听着!虽然你人高马大,我却不会暗枪伤人;

  我要打得公公开开,看看是否可以命中——看枪!”

    言罢,他持平落影森长的枪矛,奋臂投掷,

  击中埃阿斯可怕的七层皮盾,

  切入外层的铜面,覆盖牛皮的表层,

  不倦的铜枪扎透六层牛皮,

  但被第七层硬皮挡住。接着,卓著的埃阿斯

  挥手出枪,拖着森长的投影,

  击中普里阿摩斯之子溜圆的战盾,

  沉重的枪尖穿透闪光的盾面,

  捅破精工制作的胸甲,

  冲着腹肋刺捣,挑开了贴身的衫衣,

  但对方及时侧身,躲过了幽黑的死亡。

  其时,两人都抢手抓住长长的矛杆,把枪矛

  拔出盾面,迎头扑去,像生吞活剥的饿狮,

  或力大无穷的野猪。普里阿摩斯之子

  将枪矛刺入对手的战盾,扎在正中,

  但铜枪没有穿透盾牌,后面顶弯了枪尖。

  埃阿斯冲上前去,击捅盾牌,穿透

  层面,把狂莽的赫克托耳顶得腿步趄趔;

  枪尖擦过他的脖子,放出浓黑的鲜血。

  即便如此,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没有停止战斗,

  他后返几步,伸出粗壮的大手,抱起一块

  横躺平野的石头,硕大、乌黑、粗皱,对着

  埃阿斯砸去,击中可怕的七层皮盾,

  捣在突出的盾面,敲出震耳的响声。

  接着,埃阿斯亦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

  转了几圈,抛打出去,压上整个人的重量,势不可挡;

  磨盘似的石块砸在盾牌上,捣烂了盾面,

  震得赫克托耳双膝酥软,仰面倒地,

  吃着盾牌的重压——紧急中,阿波罗及时助信,将他扶起。

  其时,他俩会手持利剑,近身搏杀,

  若不是二位使者的干预——宙斯和凡人的信使,

  能谋善辩的伊代俄斯和塔尔苏比俄斯,一位

  来自特洛伊方面,另一位来自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队阵。

  他们用节杖隔开二位;使者伊代俄斯,

  以机警的辩才,开口说道:

  “住手吧,我的孩子们,不要再打了!

  二位都是乌云的汇聚者宙斯宠爱的凡人,

  善战的勇士,对此,我们确信无疑。

  但夜色已经降临,我们不宜和黑夜抗争。”

    听罢这番话,忒拉蒙之子埃阿斯答道:

  “让赫克托耳回复你的建议,伊代俄斯,

  是他雄心勃勃地提出要和我们中最好的首领拼斗。

  让他首先表态,我将按他的愿求从事。”

    顶着闪亮的头盔,高大的赫克托耳答道:

  “埃阿斯,既然神给了你勇力、体魄和清醒的头脑,

  此外,在阿开亚人中,你是最好的枪手,

  让我们停止今天的拼斗和残杀;

  但明天,我们将重新开战,一直打到天意

  在你我两军之间作出选择,把胜利赐归其中的一方。

  夜色已经降临,我们不宜和黑夜抗争。

  所以,你将给海船边的阿开亚人带去

  愉悦,尤其是你的亲朋和伴友,

  而我,在普里阿摩斯王宏伟的城里,也将给我的同胞

  带回喜悦,给特洛伊男子和长裙飘摆的特洛伊妇女,

  他们将步入神圣的会场,感谢神们让我脱险生还。

  来吧,让我们互赠有纪念价值的礼物,

  这样,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便会如此论道:

  ‘两位勇士先以撕心裂肺的仇恨扑杀,

  然后握手言欢,在友好的气氛中分手。”’

    言罢,他拿出一把柄嵌银钉的战剑,

  交在对方手中,连同剑鞘和切工齐整的背带,

  而埃阿斯则回赠了一条甲带,闪着紫红色的光芒。

  两人分手而去,埃阿斯走向阿开亚人的队伍,

  赫克托耳则回到特洛伊人中间,后者高兴地

  看着他生还,脱离战斗,安然无恙。

  躲过了埃阿斯的勇力和难以抵御的双手。

  他们簇拥着赫克托耳回城,几乎不敢相信

  他还活着。在战场的另一边,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

  引着埃阿斯,带着胜利的喜悦,前往会见卓著的阿伽门农。

    当他们来到阿特柔斯之子的营棚,

  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献祭了一头

  五岁的公牛,给宙斯,克罗诺斯力大无比的儿郎。

  他们剥去祭畜的皮张,收拾停当,肢解了大身,

  把牛肉切成小块,动作熟练,挑上叉尖,

  仔细炙烤后,脱叉备用。

  当一切整治完毕,盛宴已经排开,

  他们张嘴咀嚼,人人都吃到足份的餐肴。

  阿特柔斯之子,统治着辽阔疆域的英难阿伽门农,

  将一长条脊肉递给埃阿斯,以示对他的尊褒。

  当他们满足了吃喝的欲望,

  奈斯托耳首先发话,提出经过考虑的意见,

  在此之前,老人的劝议从来是最合用的良方。

  怀着对众人的善意,他起身说道:

  “阿特柔斯之子,列位阿开亚首领,

  大家知道,许多,是的,众多长发的阿开亚人已经死在这里,

  凶蛮的战神已使他们的黑血遍洒在水流清澈的

  斯卡曼得罗斯河岸,把他们的灵魂打入哀地斯的冥府。

  所以,明天拂晓,你要传令阿开亚人

  停止战斗,召集他们用牛和骡子

  运回尸体,在离船不远的地方

  火焚。这样,当我们返航世代居住的

  故乡,每位战士都能带上一份尸骨,交给死者的孩童。

  让我们铲土成堆,在柴枝上垒起一座坟冢,

  为所有的死者,耸立在漫漫的平原。让我们尽快在坟前

  筑起高大的护墙,作为保卫海船和我们自己的屏障。

  我们将在墙面上修造大门,和护墙珠合壁联,

  作为通道,使车马畅行无阻。

  在墙的外沿,紧靠根基,我们要挖出一条宽深的壕沟,

  绕着护墙,阻挡敌方的步兵和战车,

  使高傲的特洛伊人不能荡扫我们的军伍。”

    奈斯托耳一番说告,得到全体工者的赞同。

  其时,特洛伊人亦围聚在伊利昂的高处,

  惊惶不安,喧哗骚闹,拥挤在普里阿摩斯的门前。

  人群中,头脑冷静的安忒诺耳首先开口说道:

  “听我说,特洛伊人,达耳达尼亚人和盟军伙伴们,

  我的话出自真情,发自内心。

  行动起来吧,将阿耳戈斯的海伦还给

  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连同她的全部财物。我们破坏了

  停战誓约,像一群无赖似地战斗。我不知道我们

  最终可以得到什么,除非各位即刻按我的意思行动。”

    安忒诺耳言毕下坐,人群中站起了

  卓越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美发海伦的夫婿,

  开口作答,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安忒诺耳,你的话使我厌烦;

  你头脑聪明,应该提出比此番唠叨更好的议言。

  但是,如果这的确是你的想法,那么,

  一定是神明,是的,一定是他们,弄坏了你的脑袋。

  我要痛痛快快地告诉特洛伊人,驯马的

  好手,我不会交还那个女人。不过,

  我倒愿意如数交还从阿耳戈斯

  运回的财宝,并添加一些我自己的库存。”

    他言毕下坐,人群里站起了普里阿摩斯,

  达耳达诺斯之子,和神一样精擅谋略的王者。

  怀着对众人的善意,他启口发话,说道:

  “听我说,特洛伊人,达耳达尼亚人和盟军伙伴们,

  我的话出自真情,发自内心。现在,

  大家可去吃用晚餐,在宽阔的城区,像往常一样,

  不要忘了布置岗哨,人人都要保持警惕。

  明晨拂晓,让伊代俄斯前往深旷的海船,

  转告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和墨奈拉俄斯

  亚历克山德罗斯开出的条件——为了他,我们经受着这场

  战争。也让伊代俄斯捎去我的合理建议,问问他们是否

  愿意辍停这场痛苦的残杀,以便掩埋

  死难的兵勇。然后,我们可重新开战,直到天意

  在两军之间作出选择,把胜利赐归其中的一方。”

    众人认真听完他的话告,服从了他的安排。

  然后,全军吃用晚饭,以编队为股。

  天刚拂晓,伊代俄斯来到深旷的海船边,

  发现达奈人,战神的随从们,正

  聚集在阿伽门农的船尾边。使者

    站身人群,以洪亮的声音说道:,

  “阿特柔斯之子,列位阿开亚人的首领!

  普里阿摩斯和其他高贵的特洛伊人命我

  转告各位——但愿能博得你们的好感和欢心——

  亚历克山德罗斯开出的条件;为了他,我们经受着这场战争。

  亚历克山德罗斯愿意交还用深旷的海船

  运回特洛伊的财宝——我恨不得他在那时

  之前即已一命呜呼——一并添加一些自己的库存。

  但是,他说不打算交还光荣的墨奈劳斯的

  婚配夫人,虽然特洛伊人全都反对这么做。

  他们还让我转告各位,如果你等愿意,

  辍停这场痛苦的残杀,以便掩埋

  死难的兵勇。然后,我们可重新开战,直到天意

  在两军之间作出选择,把胜利赐归其中的一方。”

    信使言罢,全场静默,肃然无声。

  终于,啸吼战场的秋俄墨得斯开口打破沉寂,说道:

  “谁也不许接受亚历克山德罗斯的财物,

  也不许接回海伦!战局已经明朗,即便是傻瓜也可以看出;

  现在,死的绳索已经勒住特洛伊人的喉咙!”

    听罢这番话,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全都放声高呼,

  赞同驯马能手狄俄墨得斯的训告。

  其时,强有力的阿伽门农对伊代俄斯说道:

  “伊代俄斯,你已亲耳听到阿开亚人的心声,

  这便是他们的回答,也是我的意愿。

  不过,关于休战焚尸,我决无半点意见;

  阵亡者的躯体不宜久搁,

  战士倒下后,理应尽快得到烈火的慰烤。

  这便是我的誓诺,让宙斯作证,赫拉的夫婿,炸响雷的神仙。”

    阿伽门农信誓旦旦,高举起王杖,接受全体神祗的监督。

  伊代俄斯听罢誓言,转身返回神圣的伊利昂。

  其时,特洛伊人和达耳达尼亚人正在集会,

  拥聚在一个地方,久久地等待着使者的

  回归。他来了,站在人群里,宣告了

  带回的消息。众人马上动手准备,

  分作两队,一队前往搜罗尸体,另一队负责伐集材薪。

  在战场的另一边,阿耳吉维人走出凳板坚固的海船,

  分头准备,一队前往搜罗尸体,另一队负责伐集村薪。

    乍刚露脸的太阳将晨晖普洒在农人的田地,

  从微波静漾、水流深森的俄开阿诺斯河升起,

  踏上登空的阶梯。双方人员相会在战地。

  他们用清水洗去尸躯上的血污,

  逐一辨认死难的战友,

  流着热泪.将他们搬上大车。

  然而,王者普里阿摩斯不许部属放声嚎啕,后者

  只得默默地将死者垒上柴堆,强忍着悲痛,

  点火烧了尸体,返回神圣的伊利昂。

  同样,在另一边,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也正

  把他们的死者垒上柴堆,强忍着悲痛,

  点火烧了尸体,折回深旷的海船。

    当晨曦还没有挣破夜的罗网,黑夜和白天混沌交织之际,

  一群经过挑选的阿开亚人已经围站在柴堆边。

  他们在灰烬上垒起一座坟茔,用平原上的泥土,

  覆盖所有的死者。他们在坟前筑起高大的

  护墙,作为保卫海船和他们自己的屏障。

  并在墙面上修造了大门,和护墙珠合壁联,

  作为通道,使车马畅行无阻。

  在墙的外沿,紧靠根基,他们挖出一条宽深的壕沟;

  一条宽阔深广的沟堑,埋设了尖桩。

    就这样,长发的阿开亚人辛勤地劳作奔忙,

  而天上的神祗,此时集聚在闪电之神宙斯身边,

  注视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所从事的这项巨大的工程。

  裂地之神波塞冬首先发话,说道:

  “父亲宙斯,在偌大的人间,如今到底还有谁

  会向神明通报他的想法和筹计?

  你没看见吗?这些长发的阿开亚人

  已在船外筑起一道护墙,并在墙外

  挖出一条深沟,却不曾对我们供献丰盛的祀祭。

  高墙的盛名将像曙光一样照射,而

  人们将会忘记另一堵围墙,由我和福伊波斯·阿波罗

  手筑,为英雄劳墨冬的城堡。”

    一番话极大地纷扰了宙斯的心境,

  乌云的汇聚者答道:

  “你在胡诌些什么,力镇远方的撼地之神!

  若是另一位神明——他的勇力和狂怒和你

  不可比拟——或许会害怕这种把戏。

  不必担心,你的名声将像曙光一样普射。

  等着吧,等到长发的阿开亚人

  驾着海船回到他们热爱的故乡,

  你便可捣烂他们的护墙,把它扔进海里,

  铺出厚厚的沙层,垫平宽阔的滩面,

  如此这般,荡毁阿开亚人的墙垣!”

    就这样,他俩你来我往,一番说告;其时,太阳

  已缓缓西沉,而阿开亚人亦已忙完手头的活计。

  他们在营棚边宰了肥牛,吃过晚饭,

  来自莱姆诺斯的海船给他们送来了醇酒,

  一支庞大的船队,受伊阿宋之子欧纽斯差遣,

  由呼浦浦普莱所生,为伊阿宋,兵士的收者。

  他们运来酒浆,伊阿宋之子给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

  和墨奈拉俄斯的礼物,一千个衡度,

  长发的阿开亚人由此换得酒喝,

  有的拿出青铜,有的拿出闪亮的铸铁,

  有的用皮张,有的用整条活牛,还有的

  用得之于战争的奴隶。他们备下一顿丰盛的佳肴;

  长发的阿开亚人放开肚皮吃喝,通宵

  达旦。特洛伊人和他们的盟友则在城里聚餐。

  整整一夜,多谋善断的宙斯筹划着新的灾难,

  对阿开亚人——滚滚的沉雷震响着恐怖;极度的恐惧笼罩着

  整个军营。他们倾杯泼洒,谁也不敢造次,

  在尊祭克罗诺斯力大无比的儿子之前,举杯啜饮。

  宴毕,他们平身息躺,接受酣睡的祝愿。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3-10-11 22:08:47

荷马《伊利亚特》-第八卷

其时,黎明抖开金红色的织袍,遍撒在大地上。

  喜好炸雷的宙斯召来所有的神祗,

  聚会在山脊耸叠的俄林波斯的峰巅。

  他面对诸神训活,后者无不洗耳恭听:

  “听着,所有的神和女神!我的活

  乃有感而发,受心灵的驱使。

  无论是神还是女神,谁也

  不许反驳我的训示;相反,你们要

  表示赞同——这样,我就能迅速了结这些事端。

  要是让我发现任何一位神祗,背着我们另搞一套,

  前去帮助达奈军伍或特洛伊兵众,那么,

  当他回到俄林波斯,闪电的鞭击将使他脸面全无。

  或许,我会把他拎起来,扔下阴森森的塔耳塔罗斯,

  远在地层深处,地表下最低的深渊,

  安着铁门和青铜的条槛,在哀地斯的

  冥府下面,和冥府的距程就像天地间的距离一样遥远。

  这样,他就会知道,和别的神明相比,我该有多么强健!

  来吧,神们,不妨试上一试,领教一下我的厉害。

  让我们从天上放下一条金绳,由你们,

  所有的神和女神,抓住底端,然而,

   即便如此,你们就是拉断了手,

  也休想把宙斯,至高无上的王者,从天上拉到地面。

  但是,只要我决意提拉,我就可把你们,

  是的,把你们一古脑儿提溜上来,连同大地和海洋!

  然后,我就把金绳挂上俄林波斯的犄角,

  系紧绳结,让你们在半空中游荡!

  是的,我就有这般强健,远胜过众神和凡人。”

    宙斯一番斥训,把众神镇得目瞪口呆,

  半晌说不出话来——宙斯的话语确实严厉非凡。

  终于,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开口打破了沉寂:

  “克罗诺斯之子,我们的父亲,王中之王,

  我们知道你的神力,岂敢和你比试?

  尽管如此,我们仍为达奈枪手们痛心,

  他们不得不接受悲惨的命运,战死疆场。

  是的,我们将不介入战斗,遵照你的命嘱,

  只想对阿耳吉维人作些有用的劝导,

  使他们不致因为你的愤怒而全军覆灭。”

    听罢这番话,汇聚乌云的宙斯微笑着答道:

  “不要灰心丧气,特里托格内娅,我心爱的女儿。我的话

  并不表示严肃的意图;对于你,我总是心怀善意。”

    言罢,他给战车套上铜蹄的骏马,

  细腿追风,金鬃飘洒,穿起

  金铸的衣甲,在自己身上,抓起

  编工密匝的金鞭,登上战车,

  扬鞭催马;神驹飞扑向前,不带半点勉强,

  穿行在大地和多星的天空之间,

  来到多泉的伊达,野兽的母亲,

  来到你耳伽荣,那里有宙斯的圣地和烟火缭绕的祭坛。

  神和人的父亲勒住奔马,把它们

  宽出轭架,撒出浓浓的雾秣,弥漫在驭马的周围。

  随后,宙斯端坐山巅,陶醉于自己的荣烈,

  俯视着特洛伊人的城堡和阿开亚人的船队。

    军营里,长发的阿开亚人匆匆

  咽下食物,全副武装起来。

  战场的另一边,在城里,特洛伊人也忙着披挂备战,

  人数虽少,但斗志昂扬,

  处于背城一战的绝境,为了保卫自己的妻儿。

  他们打开所有的大门,蜂拥着往外冲挤,

  成队的步兵,熙熙攘攘的车马,喧杂之声沸沸扬扬。

    其时,两军相遇,激战在屠人的沙场上,

  盾牌和枪矛铿锵碰撞,身披铜甲的

  武士竞相搏杀,中心突鼓的皮盾

  挤来压去,战斗的喧嚣一阵阵地呼响;

  痛苦的哀叫伴和着胜利的呼声,

  被杀者的哀叫,杀人者的呼声,泥地上碧血殷红。

    伴随着清晨的中移和渐增的神圣的日光,

  双方的投械频频中的,打得尸滚人亡。

  但是,及至太阳升移、日当中午的时分,

  父亲拿起金质的天平,放上两个表示

  命运的磕码,压得凡人抬不起头来的死亡,

  一个是特洛伊人的,驯马的好手,另一个是阿开亚人的,身披

   铜甲的壮汉。

  他提起秤杆的中端,阿开亚人的死期压垂了秤盘——

  阿开亚人的命运坠向丰腴的土地

  特洛伊人的命运则指向辽阔的青天。

  宙斯挥手甩出一个响雷,从伊达山上,暴闪

  在阿开亚人的头顶。目睹此般情景,

  战勇们个个目瞪口呆,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伊多墨纽斯见状无心恋战,阿伽门农。

  两位埃阿斯——阿瑞斯的随从们——也不例外。

  只有格瑞厄亚的奈斯托耳,阿开亚人的监护,

  呆留不走——不是不想,而是因为驭马中箭倒地,

  死在卓越的亚历克山德罗斯手下,美发海伦的夫婿。

  羽箭扎在马的头部,天灵盖上鬃毛

  下垂的部位,一个最为致命的地方。

  箭镞切入脑髓,驭马痛得前腿腾立,

  辗扭着身子,带着铜箭,搅乱了整架马车。

  老人迅速拔出利剑,砍断绳套。

  与此同时,混战中扑来

  一对驭马,载着它们的驭手,豪莽的

  赫克托耳[●]。要不是啸吼战场的秋俄墨得斯

    ●载着……赫克托耳:不能照字面理解。赫克托耳是乘用战车的武士,他的

  驭手是厄尼俄裴乌斯。

  眼快,老人恐怕已人倒身亡。

  狄俄墨得斯喊出可怕的吼叫,对着俄底修斯:

  “你往哪里撒腿,莱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后裔,足智多谋的

  俄底修斯?难道你想做个临阵逃脱的胆小鬼?

  不要在逃跑中让敌人的枪矛捅破你的脊背!

  站住,让我们一起打退这个疯子,救出老人!”

    然而,卓越的斗士、历经磨难的俄底修斯却

  不曾听到他的呼喊,一个劲地朝着阿开亚人深旷的海船疾跑。

  图丢斯之子,此时子然一人,扑向前排的首领,

  站在老人——奈琉斯之子——的驭马边,

  大声喊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老人家,

  说实话,这些年轻的战勇已把你折磨得筋疲力尽;

  你的力气已经耗散,痛苦的老年挤压着你的腰背。

  你的伴从是个无用的笨蛋,你的驭马已经腿步迟缓。

  来吧,登上我的马车,看看特洛伊的

  马种,看看它们如何熟悉自己的平原,

  或追进,或避退,行动自如。

  我从埃内阿斯手里夺得这对骏马,一位让人毛骨悚然的战将。

  把驭马交给你的随从,和我一起,驾着这对

  良驹,迎战驯马的特洛伊战勇,

  也好让赫克托耳知道,我的枪矛也同样摇撼着嗜血的狂烈。”

    图丢斯之子言罢,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谨遵

  不违;两人跨上狄俄墨得斯的战车,把奈斯托耳的

  驭马留给强壮的随从看管,交给

  塞奈洛斯和刚烈的欧鲁墨冬。

  奈斯托耳抓起闪亮的缰绳,挥鞭

  策马,很快便接近了赫克托耳,

  其时正冲着他们扑来。图丢斯之子掷出投枪,

  不曾击中赫克托耳,却打翻了手握缰绳的

  厄尼俄裴乌斯,他的伴从和驭手,心志高昂的

  塞拜俄斯之子,打在胸脯上,奶头边。

  他随之倒出战车,捷蹄的快马惊恐,

  闪向一边。他躺死泥尘,生命和勇力碎散飘荡。

  见此情景,赫克托耳感到一阵钻心的楚痛,

  然而,尽管伤心,他撇下朋友的尸体,

  驱车前进,试图再觅一位勇敢的搭挡。他很快

  得以如愿,使战车又有了一位驭手,

  阿耳开普托勒摩斯,伊菲托斯勇敢的儿子。赫克托耳

  把马缰交在他手里,帮他登上战车,从捷蹄快马的后头。

    其时,战场将陷入极度的混乱,玉石俱焚的局面在所

  难免,特洛伊人将四散溃逃,像被逼人圈围的羊群,困堵在特洛

  伊

  城下,若不是神和人的父亲眼快,看到了山下的险情。

  他炸开可怕的响雷,扔出爆光的闪电,

  打在狄俄墨得斯马前的泥地,

  击撞出燃烧着恐怖的硫火,熊熊的烈焰,

  驭马惊恐万状,顶着战车畏退。

  奈斯托耳松手滑脱闪亮的缰绳,

  心里害怕,对狄俄墨得斯喊道:

  “图丢斯之子,调过马头,放开追风的快马,赶快撤离!

  还不知道吗?宙斯调度的胜利已不再归属于你。

  眼下,至少在今天,克罗诺斯之子宙斯已把荣誉送给此人;

  以后,如果他愿意,也会使我们得到

  光荣。谁也不能违抗宙斯的意志,

  哪怕他十分强健——宙斯的勇力凡人不可及比!”

    听罢这番话,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答道:

  “是的,老人家,你的话条理分明,说得一点不错。

  但是,我的心灵将难以承受此般剧痛——

  将来,赫克托耳会当着特洛伊人的脸面,放胆吹喊:

  ‘图丢斯之子在我手下败退,被我赶回他的海船!’

  他会如此吹擂;天呢,我恨不能裂地藏身!”’

    听罢这番话,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答道:

  “唉,勇敢的图丢斯的儿子,你说了些什么!

  让他吹去吧;说你是懦夫,胆小鬼,随他的便!

  特洛伊人和达耳达尼亚兵众决不会相信,

  心胸豪壮的特洛伊勇士的妻子们也不会——谁会相信呢?

  你把他们的丈夫打翻在泥地上,暴死在青春的年华里。”

    言罢,他掉转马头,风快的驭马逃亡,汇入

  人惶马叫的战阵。特洛伊人和赫克托耳,喊出

  粗野的嚎叫,投出悲吼的枪械,雨点一般。

  顶着闪亮的头盔,高大的赫克托耳厉声喊道:

  “图丢斯之子,驾驭快马的达奈人尊你胜过对别的同胞,

  让你荣坐体面的席位,享用肥美的肉块和满杯的醇酒。

  但现在,他们会耻笑你,一个比女人强不了多少的男子。

  滚蛋吧,可怜的娃娃!我将一步不让,不让你

  捣毁我们的城池,抢走我们的女人,船运回

  你们的家乡。相反,在此之前,我将让你和你的命运见面!”

    听罢这番话,图丢斯之子心绪飘荡:

  该不该掉转马头,同赫克托耳拼打?

  在心魂深处,他三次决意回头再战,

  但三次受阻于多谋善断的宙斯,从伊达山上甩下

  炸雷,示意特洛伊兵勇,战争的主动权已经转到他们手中。

  其时,赫克托耳亮开嗓门,对特洛伊人高声喊道:

  “特洛伊人,鲁基亚人和达耳达尼亚人——近战杀敌的

   勇士们!

  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我的朋友们,鼓起狂烈的战斗激情!

  我已知道,克罗诺斯之子已点头答应,

  让我获胜,争得巨大的光荣,而把灾难留给

  我们的敌人。这群笨蛋,筑起这么个墙坝,

  脆弱的小玩艺,根本不值得忧虑。它挡不住

  我的进攻;只消轻轻一跃,我的骏马即可跨过深挖的壕沟。

  待我逼近他们深旷的海船,你们,

  别忘了,要给我递个烈焰腾腾的火把,

  让我点燃他们的木船,杀死船边的壮勇,

  那些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黑烟的阿耳吉维人!”

    言罢,他转而对着自己的驭马,喊道:

  “珊索斯,还有你,波达耳戈斯,埃松和闪亮的朗波斯,

  现在已是你们报效我的时候。安德罗玛开,

  心志豪莽的厄提昂的女儿,精心照料着你们,让你们

  美食蜜一样香甜的麦粒,当她内心愿想,

  甚至匀拌醇酒,供你们饮喝,在为我

  准备餐食之前,虽然我可以骄傲地声称,我是她心爱的丈夫。

  紧紧咬住敌人,蹽开蹄腿飞跑!这样,我们就能缴获

  奈斯托耳的盾牌——眼下,它的名声如日中天,

  纯金铸就,包括盾面和把手;

  亦能从驯马的狄俄墨得斯的肩上扒下

  精美的胸甲,凝聚着赫法伊斯托斯的辛劳。

  若能夺获这两样东西,那么,今晚,我想,我们

  便可望把阿开亚人赶回迅捷的船舟!”

    赫克托耳一番吹擂,激怒了天后赫拉。

  她摇动自己的宝座,震撼着巍伟的俄林波斯,

  对着强有力的神祗波塞冬嚷道:

  “可耻呀,力镇远方的撼地之神!你的心中

  不带半点怜悯,对正在死去的达奈人。

  他们曾给你丰足的礼品,在赫利开和埃伽伊,

  成堆的好东西,而你也曾谋划要让他们获胜。

  假如我等助佑达奈人的神祗下定决心,

  踢回特洛伊兵众,避开沉雷远播的宙斯的干扰,

  他就只能独自坐在伊达山上,忍受烦恼的煎磨。”

  一番话极大地纷扰了他的心境,

  强有力的裂地之神答道:

  “赫拉,你的话太过鲁莽——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无意和克罗诺斯之子宙斯战斗,

  哪怕和所有的神明一起——大神的勇力远非我等可以比及!”

    就这样,他俩你来我往,一番争说。地面上。

  阿开亚人正拥塞在从沟墙到海船的

  战域,武装的兵丁和众多的车马,受

  普里阿摩斯之子、战神般迅捷的赫克托耳

  的逼挤;宙斯正使他获得光荣。

  若不是天后赫拉唤起阿伽门农的战斗激情,

  催他快步跑去,激励属下的兵勇,

  赫克托耳可能已把熊熊的烈火引上匀称的海船。

  阿伽门农蹽开双腿,沿着阿开亚人的海船和营棚,

  粗壮的手中提着一领绛红色的大披篷,

  站在俄底修斯那乌黑、宽大、深旷的海船边——

  停驻在船队中部——以便一声呼喊,便可传及两翼,

  既可及达忒拉蒙之子埃阿斯的营地,

  亦可飘至阿基琉斯的兵棚——坚信自己的刚勇和

  臂力,他俩把匀称的海船分别停驻在船队的两头。

  他提高嗓门,用尖亮的声音对达奈人喊道:

  “可耻啊,你们这些阿耳吉维人!无用的废物,白披了一身漂

   亮的甲衣!

  那些个豪言壮语呢?你们不是自诩为最勇敢的人吗?

  在莱姆诺斯,你们曾趾高气扬地吹擂,撑饱了

  长角肥牛的鲜肉,就着谱满的缸碗,

  开怀痛饮,大言不惭地声称,

  你们每人都可抵打一百,甚至两百个

  特洛伊人。现在呢?我们全都加在一起,还打不过

  一个人,一个赫克托耳;此人马上即会烧焚我们的海船!

  父亲宙斯,过去,你可曾如此凶狠地打击过

  一位强有力的王者,夺走他的受人仰慕的光荣?

  当我乘坐带凳板的海船,开始了进兵此地的倒霉的航程,

  每逢路过你的铸工精致的祭坛,说实话,我都不敢忽略,

  每次都给你焚烧公牛的油脂和腿肉,

  盼望着能够早日荡平墙垣精固的特洛伊。

  求求你,宙斯,至少允诺我的此番祈愿:

  让我的阿开亚兵勇死里逃生,即使一无所获;

  不要让他们倒死在特洛伊人手中!”

    他朗声求告,泪水横流;宙斯见状,心生怜悯,

  点头答应,答应让他们不死,让他们存活。

  他随即遣下一只苍鹰,飞禽中兆示最准的羽鸟,

  爪上掐着一头小鹿,一头善跑的母鹿的幼仔,

  扔放在父亲精美的祭坛旁,阿开亚人

  敬祭宙斯的地方——宙斯,发送兆示的天神。

  他们看到了大鹰,知道此乃宙斯差来的飞鸟,

  随即重振战斗的激情,对着特洛伊人冲扑。

    战场上,达奈人尽管人数众多,但谁也不敢声称,

  他的快马已赶过图丢斯之子的战车,

  冲过壕沟,进入手对手的杀斗。

  狄俄墨得斯率先杀死一位特洛伊首领,

  夫拉得豪之子阿格劳斯,其时正转车逃遁。

  就在他转身之际,投枪击中脊背,

  双脚之间,长驱直入,穿透了胸脯。

  他扑身倒出战车,铠甲在身上铿锵作响。

  狄俄墨得斯身后,冲杀着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阿伽门农和

   墨奈劳斯,

  随后是两位埃阿斯,带着凶蛮的战斗激情,

  再后面是伊多墨纽斯和他的伙伴,

  杀人狂厄努阿利俄斯[●]一般勇莽的墨里俄奈斯,

    ●厄努阿利俄斯:即战神阿瑞斯,比较7·166。

  还有欧鲁普洛斯,欧埃蒙光荣的儿子。

  丢克罗斯战斗在上述八人之后,调上着他的弯弓,

  藏身在忒拉蒙之子埃阿斯的盾后,

  后者挺着盾牌,挡护着他的躯身。壮士

  在盾后捕捉目标,每当射中人群里的一个敌手,

  使其例死在中箭之地,他就

  跑回埃阿斯身边——像孩子跑回母亲的

  怀抱——后者送过闪亮的盾牌,摭护他的躯身。

    那么,谁是出类拔萃的丢克罗斯第一个射倒的特洛伊

  战勇?

  俄耳西洛科斯第一个倒地,然后是俄耳墨奈斯、俄菲勒斯忒

  斯、代托耳、克罗米俄斯和神一样的鲁科丰忒斯,

  还有阿莫帕昂,波鲁埃蒙之子,和墨拉尼波斯。

  他把这些战勇放倒在丰腴的土地上,一个紧接着一个。

  目睹他打乱了特洛伊人的队阵,用那把

  强有力的弯弓,阿伽门农,民众的王者,心里高兴,

  走去站在他的身边,喊道:

  “打得好,忒拉蒙之子,出色的战将,军队的首领!

  继续干吧,使达奈人,当然还有你的父亲,从你身上

  看到希望的曙光!在你幼小之时,尽管出自私生,

  忒拉蒙关心爱护,在自己的家里把你养大。

  现在,虽然远隔重洋,你将为他争得荣光。

  我有一事相告,老天保佑,它将成为现实:

  如果带埃吉斯的宙斯和雅典娜答应让我

  攻破坚固的城堡伊利昂,

  继我之后,我将把丰硕的战礼最先放入

  你的手中,一个三脚铜鼎,或两匹骏马,连同战车,

  或一名女子,和你共寝同床。”

    听罢这番话,豪勇的丢克罗斯答道:

  “阿特柔斯之子,最尊贵的王者,对于我。一个渴望战斗的人,

  你何需敦促?从我们试图把特洛伊人赶回

  伊利昂的时候起,只要勇力尚在,我就战斗不止。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潜行在这一带,携着弓箭,

  射杀敌手。我已发出八枚倒钩尖长的利箭,

  全都扎进敌人的躯体,手脚利索的年轻人。

  然而,我还不曾击倒赫克托耳,宰了这条疯狗!”

    言罢,他又开弓放出一枝飞箭,

  直奔赫克托耳,一心盼望着击中目标,然而

  箭头没有使他如愿,却放倒了普里阿摩斯另一个强壮的

  儿子,勇敢的戈耳古西昂,打在胸脯上。

  普里阿摩斯娶了戈耳古西昂的母亲,美丽的卡丝提娅内拉,

  埃苏墨人,有着女神般的身段。

  他脑袋一晃,侧倒在肩上,犹如花圃里的一枝罂粟,

  垂着头,受累于果实的重压和春雨的侵打——

  就像这样,他的头颅耷拉在一边,吃不住铜盔的分量。

    丢克罗斯再次开弓,射出一枝飞箭,

  直奔赫克托耳,一心盼望着把他击倒,然而

  箭头再次偏离目标——被阿波罗拨至一边,

  击中阿耳开普托勒摩斯,赫克托耳勇敢的驭手,

  其时正放马冲刺,扎在胸脯上,奶头边。

  他翻身倒下战车,捷蹄的快马惊恐,

  闪向一边。他躺倒在地,生命和勇力碎散飘荡。

  见此情景,赫克托耳感到一阵钻心的楚痛,

  然而,尽管伤心,他撇下朋友的尸体,

  招呼站在近旁的兄弟开勃里俄奈斯,要他

  提缰驭马,后者欣然从命。但赫克托耳

  自己则从闪亮的马车上一跃而下,发出一声

  可怕的呼吼,搬起一块巨大的石头,

  直扑丢克罗斯,恨不能即刻把他砸个稀烂。

  其时,丢克罗斯已从箭壶里抽出一枚致命的羽箭,

  搭上弓弦,齐胸拉开——就在此时,

  对着锁骨一带,脖子和大胸相连的部位,

  一个最为致命的落点,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

  挟着凶暴的狂怒,砸出粗莽的顽石,

  捣烂盘腱,麻木了他的臂腕。

  他身子瘫软,单腿支地,长弓脱手而去。

  但是,埃阿斯没有扔下发发可危的兄弟,而是

  冲跑过去,跨站在他的两边,用巨盾挡护着他的躯体。

  随后,他的两位亲密伴友,厄基俄斯之子墨基斯丢斯

  和卓越的阿拉斯托耳,在盾后弯下身子,架起丢克罗斯,

  踏踩着伤者凄厉的吟叫,抬回深旷的海船。

    其时,俄林波斯大神再次催发了特洛伊人的战斗狂烈,

  使他们把阿开亚人逼回宽深的壕沟。

  赫克托耳,陶醉于自己的勇力,带头冲杀,

  像一条猎狗,撒开快腿,猛追着

  一头野猪或狮子,赶上后咬住它的后腿

  或胁腹,同时防备着猛兽的反扑——

  就像这样,赫克托耳紧追不舍长发的阿开亚人,

  一个接一个地杀死跑在最后的兵勇,把他们赶得遑遑奔逃。

  但是,当乱军夺路溃跑,越过壕沟,绕过

  尖桩,许多人死在特洛伊战勇手下,退至海船

  一线后,他们收住腿步,站稳脚跟,

  相互间大声喊叫,人人扬起双手,

  对所有的神明高声诵说。

  其时,赫克托耳,睁着戈耳工或杀人狂阿瑞斯的大眼,

  驱赶着长鬃飘洒的骏马,来回奔跑在壕沟的边沿。

    目睹此番情景,白臂女神赫拉心生怜悯,

  马上喊出长了翅膀的话语,对帕拉丝·雅典娜说道:

  “看呀,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达奈人正在

  成堆的死去;在这紧急关头,我们岂能撒手不管?

  他们正遭受厄运的折磨,被一个杀红眼的

  疯子赶得七零八落,谁也抵挡不了——

  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之子,已杀得血流成河!”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此人必死无疑,他的勇力将被荡毁殆尽,

  死在阿耳吉维人手里,倒在自己的乡园!

  然而,父亲狠毒的心肠现时正填满狂怒;

  他残忍,总是强蛮横暴,处处挫毁我的计划,

  从来不曾想过,我曾多次营救他的儿子,

  赫拉克勒斯,欧鲁修斯派给的苦役整得他身腿疲软。

  他一次次地对着苍天呼喊,而

  宙斯总是差我赶去帮忙,急如星火。

  倘若我的智慧能使我料知这一切——

  那一日,欧鲁修斯要他去找死神,把守地府大门的王者,

  从黑暗的冥界拖回一条猎狗,可怕的死神的凶獒——

  他就休想冲出斯图克斯河泼泻的水流。

  然而,现在宙斯恨我,顺从了塞提丝的意愿,

  她亲吻宙斯的膝盖,托抚着他的下颌,恳求他

  赐誉阿基琉斯,城堡的荡劫者。不过,

  这一天终会到来,那时,他又会叫我他亲爱的灰眼睛姑娘。

  所以,你去套马,我们那四蹄风快的骏马,

  而我将折回宙斯的家居,带埃吉斯的王者,

  全副武装。我倒想看看,当目睹

  咱俩出现在战场的车道时,赫克托耳是否会高兴得

  活蹦乱跳!不然,我亦乐意看睹此番佳景:他的某个

  特洛伊兵勇,用自己的油脂和血肉

  满足狗和兀鸟的食欲,倒死在阿开亚人的海船旁!”

    雅典娜言罢,白臂女神赫拉听从了她的建议,

  赫拉,神界的王后,强有力的克罗诺斯的

  女儿,前往整套系戴金笼辔的骏马。

  与此同时,雅典娜,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

  在父亲的门槛边脱去舒适的裙袍,

  织工精巧,由她亲手制作,

  穿上汇卷乌云的宙斯的衫套,

  扣上自己的铠甲,准备迎接惨烈的战斗。

  女神踏上火红的战车,抓起一杆枪矛,

  粗长、硕大、沉重,用以荡扫地面上战斗的

  群伍,强力大神的女儿怒目以对的军阵。

  赫拉迅速起鞭策马,时点看守的

  天门自动敞开,隆隆作响——

  她们把守着俄林波斯和辽阔的天空,

  拨开或关合浓密的云雾。

  穿过天门,她俩一路疾驰,快马加鞭。

    但是,父亲宙斯勃然大怒,当他从伊达山上看到此番

  情景,命催金翅膀的伊里丝动身前往,带着他的口信:

  “快去,迅捷的伊里丝,去把她们挡回来,但不要出现在我的

  前面——我不想和她们在这场战斗中翻脸。

  我要直言相告,我的话将付诸实践。

  我将打残轭架下捷蹄的快马,

  把她们扔出马车,砸烂车身;

  她们将熬过漫长的十年时光,

  愈合我用闪电裂开的伤口。这样,才能使

  灰眼睛姑娘知道,和父亲争斗意味着什么。

  但是,对赫拉,我却不会如此气恼,如此烦愤;

  挫阻我的命令,她已习以为常。”

    宙斯言罢,驾踩风暴的伊里丝即刻出发,带着口信,

  从伊达山脉直奔巍伟的俄林波斯。

  在峰脊耸叠的俄林波斯的外门,

  伊里丝遇阻了二位女神的去路,转告了宙斯的口信:

  “为何如此匆忙?为何如此气急败坏?

  克罗诺斯之子不会让你们站到阿耳吉维人一边。

  听听宙斯的警告,他将把话语付诸实践。

  他将打残你们轭架下捷蹄的快马,

  把你俩扔出马车,砸烂车身。

  你们将熬过漫长的十年时光,

  愈合他用闪电裂开的伤口。这样,

  你就会知道,灰眼睛姑娘,和父亲争斗意味着什么。

  但是,对赫拉,他却不会如此气恼,如此烦愤;

  挫阻宙斯的命令,她已习以为常。

  所以,你可要小心在意,你这蛮横而不顾廉耻的东西,

  倘若你真的敢对父亲动手,挥起粗重的长枪!”

    言罢,快腿的伊里丝动身离去。

  其时,赫拉对帕拉丝·雅典娜说道:

  “算了,带埃吉斯的宙斯之女,我不能再

  和你一起,对宙斯开战,为了一个凡人。

  让他们该死的死,该活的话,听天

  由命;让宙斯——这是他的权利——随心所欲地

  决定特洛伊兵众和达奈人的命运。”

    言罢,赫拉掉转马头,赶起风快的骏马。

  时点将长鬃飘洒的驭马宽出轭架,

  控系在填满仙料的食槽旁,

  将马车停靠在滑亮的内墙边。

  两位女神靠息在金铸的长椅上,

  和其他神明聚首,强忍着悲愁。

    其时,父亲宙斯驾着骏马和轮缘坚固的战车,

  从伊达山上回到俄林波斯,来到众神议事的厅堂。

  声名遐迩的裂地之神为他宽松驭马的绳套,

  将马车搁置在车架上,盖上遮车的篷布。

  沉雷远播的宙斯弯身他的宝座,

  巍伟的俄林波斯在他脚下摇荡。

  只有赫拉和雅典娜远离着他

  就座,既不对他说话,也不对他发问。

  但是,宙斯心里明白,开口说道:

  “为何如此愁眉不展,雅典娜和赫拉?

  在凡人争得荣誉的战场,你俩自然不会忙得

  精疲力尽,屠杀你们痛恨的特洛伊人。

  瞧瞧我的一切,我的力气,我的无坚不摧的双手!

  俄林波斯山上所有的神祗,你们连手行动,也休想把我推倒。

  至于你等二位,在尚未目睹战斗和痛苦的

  战争时,你们那漂亮的肢体就会嗦嗦发抖。

  我要直言相告,我的话语将付诸实践:

  一旦让我的闪电劈碎你们的车马,你们将

  再也不能回到神的家居,俄林波斯山面!”

    宙斯如此一番训告,而雅典娜和赫拉却自管小声嘀咕,

  坐得很近,谋划着如何使特洛伊人遭殃。

  雅典娜静坐不语,面带愠色,

  对宙斯,她的父亲;狂烈的暴怒揪揉着她的心房。

  但是,赫拉却忍受不了心中的愤怒,对宙斯说道;

  “可怕的王者,克罗诺斯之子,你说了些什么?

  我们知道你的神力,岂敢和你作对?

  然而,尽管如此,我们仍为达奈枪手们痛心,

  他们不得不接受悲惨的命运,战死疆场。

  是的,我们将不介入战斗,遵照你的命嘱,

  只想对阿耳吉维人作些有用的劝导,

  使他们不致因为你的愤怒而全军覆灭。”

    听罢这番话,汇聚乌云的宙斯答道:

  “明天拂晓,牛眼睛的赫拉王后,你将会

  看到,倘若你有这个兴致,克罗诺斯最强健的儿子

  将制导一场更大的浩劫,杀死成行成队的阿开亚枪手。

  强壮的赫克托耳将不会停止战斗,

  直到裴琉斯捷足的儿子立起在海船旁——

  那天,他们将麇聚在船尾的边沿,

  为争夺帕特罗克洛斯的遗体拼死苦战。

  此乃注定要发生的事情;至于你和你的愤怒,

  我却毫不介意——哪怕你下到大地和海洋的

  深底,亚裴托斯和克罗诺斯息居的去处,

  没有太阳神呼裴里昂的日光,没有沁人心胸的

  和风,只有低陷的塔耳塔罗斯,围箍在他们身旁。

  是的,哪怕你在游荡中去了那个地方,我也毫不

  在乎你的恨怨——世上找不到比你更不要脸的无赖!”

    宙斯如此一番斥训,白臂膀的赫拉沉默不语。

  其时,俄开阿诺斯河已收起太阳的余辉,

  让黑色的夜晚笼罩盛产谷物的田野。对特洛伊人,

   日光的消逝事与愿违;而对阿开亚人,黑夜的

  垂临则是一种幸运——他们何等热切地祈盼着夜色的降临!

    光荣的赫克托耳召集起所有的特洛伊兵丁,

  把他们带离海船,挨着那条水流湍急的大河[●],

    ●那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即斯卡曼得罗斯(或珊索斯)。

  在一片干净的土地上,没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们从马后步下战车,聆听宙斯钟爱的

  赫克托耳的训示。他手握枪矛,

  十一个肘尺的长度,杆顶闪耀着一枝

  青铜的矛尖,由一个黄金的圈环箍固。

  倚靠着这杆枪矛,赫克托耳对他们喊道:

  “听我说,特洛伊人,达耳达尼亚人和盟军朋友们!

  我原以为,到这个时候,我们已荡灭阿开亚人,毁了

  他们的海船,可以回兵多风的伊利昂。

  但是,黑夜降临得如此之快,拯救了阿开亚兵壮

  和他们的海船,比什么都灵验,在激浪拍岸的滩沿。

  好吧,让我们接受黑夜的规劝,整备

  食餐,将长鬃飘洒的驭马

  宽出轭架,在它们腿前放上食槽。

  让我们从城里牵出牛和肥羊,

  要快,从家里搬来香甜的饮酒和

  食物。我们要垒起一座座柴堆,

  这样,就能整夜营火不灭,直至晨曦

  初露的时候。众多的火堆熊熊燃烧,映红夜空,

  使长发的阿开亚人不至趁着夜色的掩护,

  启程归航,踏破洁森的水路。不,不能让他们

  踏上船板,不作一番苦斗!不能让他们悠悠哉哉地离去!

  让他们返家后,仍需治理带血的伤口,

  羽箭和锋快的投枪给他们的馈赠,在他们踏上木船的

  时候。有此教训,以后,其他人就不敢

  再给特洛伊驯马的好手带来战争的愁难。

  让宙斯钟爱的使者梭行全城,

  要年幼的男孩和鬓发灰白的老人前往

  神祗兴造的城堡,环绕全城的墙楼;

  让他们的妻子燃起一堆大火,在自家的

  厅堂;要布下岗哨,彻夜警戒,

  以防敌人趁我军离出之际,突袭城堡。

  这便是我的布署,心志豪莽的特洛伊人,按我说的去做。

  但愿你们遵从我的严令,驯马的好手,

  也听从我明晨的呼召!

  我要对宙斯和众神祈祷,满怀希望,

  让我们赶走阿开亚人,毁了他们,这帮恶狗——

  死的命运把他们带到这里,用乌黑的海船!

  今晚,我们要注意防范;明天一早,

  拂晓时分,我们将全副武装,

  在深旷的船边唤醒凶暴的战神!

  我倒要看看,是图丢斯之子,强有力的狄俄墨得斯

  把我打离海船,逼回城墙,还是我用铜枪

  把他宰掉,带回浸染着鲜血的酬获。

  明天,他就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是否能

  顶住我的枪矛。明天,太阳升起之时,

  他将,我想,倒在前排的队列,

  由死去的伙伴簇拥。哦,但愿

  我能确信自己永生不死,长存不灭,

  如同雅典娜和阿波罗那样受人崇敬,

  就像坚信明天是阿开亚人的末日一样确凿不移!”

    赫克托耳言罢,特洛伊人报之以赞同的吼声。

  他们把热汗涔涔的驭马宽出轭架,

  拴好缰绳,在各自的战车上。

  他们动作迅速,从城里牵出牛和

  肥羊,从家里搬来香甜的饮酒

  和食物,垒起一座座柴堆。

  他们敬奉全盛的祀祭,给永生的众神,

  晚风托着喷香的清烟,扶摇着从平原升向天空,

  但幸福的神祗没有享用——他们不愿,只因切齿

  痛恨普里阿摩斯和他的手握粗重(木岑)木杆枪矛的兵众。

    就这样,他们精神饱满,整夜围坐在

  进兵的空道,伴随着千百堆熊熊燃烧的营火。

  宛如天空中的星宿,遍撒在闪着白光的明月周围,

  放射出晶亮的光芒;其时,空气静滞、凝固,

  高挺的山峰、突兀的石壁和幽深的沟壑

  全都清晰可见——透亮的大气,其量不可穷限,从高天

  没泻下来,突显出闪亮的群星——此情此景,使牧人开怀。

  就像这样,特洛伊人点起繁星般的营火,

  在伊利昂城前,珊索斯的激流和海船间。

  平原上腾腾燃烧着一千堆营火,每堆火边

  坐着五十名兵勇,映照在明灿灿的火光里。

  驭马站在各自的战车旁,咀嚼着燕麦和

  雪白的大麦,等待着黎明登上她的座椅,放出绚丽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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