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2:59


小小捏了捏弟弟的手道:“你先上楼等一下,姐姐去街口买很多很多的焰火回来给你放噢……”


小小加快脚步追上去,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始终保持着5米的距离,跟着他的步子在黑暗中走。他似乎没有发现。她不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不为他所知地陪伴着。


他稍微停了一下脚步又开始点烟。烟瘾这么大……拢起的手心里,橘红色火苗一闪现,蓝色烟雾缠绕着洁白雪片,仿佛天使盘旋在他那孩子般清秀的面容之前。小小静静地凝望着他低头时露出的修剪得短短的发脚和洁白的脖颈。努力去记得他的所有和一切。原本很讨厌吸烟的人,一闻到那呛人的烟味就会剧烈地咳嗽。但某次在拥挤的公交车里遇见聂家梵,他微笑着把她揽到自己身前保护她不被他人冲撞。小小心跳得厉害,同时闻到他皮肤上散发出的淡淡烟草味道,就这么奇异地喜欢上他抽烟这一既成的事实了。那是一年半前,12岁的夏天。


聂家梵走到街口,拐入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良友金伴便利店,隔着落地玻璃窗,看见他从架子上取下一大瓶烈性白酒。他不是最讨厌喝酒的吗?为什么又要买酒呢?


小小站在便利店斜对面大树的阴影里,看着他提着酒瓶走出来转向社区门外的小街,就坐在路边的花坛石围子上,拧开瓶盖口对口地喝起酒来。除夕夜,街上几乎没有车辆来往。离午夜12点还早,也没有小孩来这里燃放烟火,只有四周远处偶尔传来的轰然的爆竹声,和升腾在漆黑夜空中的斑斓焰火留下的耀眼痕迹。昏黄路灯光下,细小的雪花疏疏落落地飘在他身上,这里仿佛是被世界所遗忘的空间。


小小出神地凝望着他不停喝酒的侧影,全然忘记了要给弟弟去买焰火一事。其实本来也就是借口吧。


他的侧影很美。不仅仅是脸孔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滕小小总能对好看男孩免疫的缘故。年长11岁的他,是有着铮铮傲骨和雄浑气势的成年男性。那种美铁一般存在和坚硬,却又流转自如,让人看了不免惊动。


雪开始越下越大。他痛苦却坚持地喝完了一整瓶白酒。小小忘记了时间,不出声地观望。她很庆幸有这样一段时空存在。其他人都消失了,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小小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担忧。交握双手默默在心里祈祷:“天,无论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请分担一半给我……”


他慢慢地斜倒下去,醉倒在杂草丛生的花坛里。小小难过地捏紧了拳头想,又不敢上前。


过了许久,他都一动不动。小小犹豫了半晌,踮着脚尖朝他走去,脚步轻微到仿佛担心惊起灰尘一样。


“聂……聂家梵……聂家梵……”推推他的肩膀,他睁开眼。酒醉的面容,醺红的双眼里赫然有泪光闪现。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3:00


小小吃了一惊。酒瓶从花坛边滚落到马路上,没有摔碎,反而顺着地势骨碌碌滚出很远。


聂家梵突然伸开手臂勾住了小小的脖子,抬起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模糊不清地念着谁的名字。


似乎是安冉。安冉。安冉……


然后同她接起吻来。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1)


日升,月落。花开,花败。草长,莺飞。顷刻,流年。


初潮,初吻。哪个才更具有少女成年礼的重大意义呢?


听说在美国爱达荷、密西西比、新泽西和华盛顿等州允许年满12岁的女孩结婚,俄罗斯是14岁,法国是15岁,日本、韩国和菲律宾都是16岁。伊朗则是9岁。而滨海市是20岁……实质上东方女性初潮的年龄为12岁到16岁——这些数据或许并没有多大意义。无非是些人的自然本性同社会属*集互动的参照说明罢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滕小小将听到一个男生用一种超垮但很悠然的语气说道:“在我做的时候,并不懂得什么叫爱啊。”对男生来说,性和爱是两码事儿吧。但通常女生懂得这一点时都未免太晚。女生总是被电影、小说,莎士比亚戏剧里的爱情蒙蔽双眼。她们以为爱就是婚姻白头,就是天荒地老,就是至死不渝,就是舍我其谁。


谁为谁度身订造?开玩笑,地球上从古至今曾经存在过多少两性生物,数目远超无边宇宙中的浩瀚星系……帮你们一一归置,想活活累死上帝他老人家吗?但不要说14岁的滕小小不懂,就算到了24岁,她也依然不太懂。其实是东方父母都不希望女儿懂这实情。他们希望女儿们第一次恋爱就修成正果,然后天荒地老婚姻白头。


那是父母的婚姻强迫症,即使他们自己的婚姻并不幸福,也要在他人面前庄严地表现亲密无间。道德传统、公序良俗用以讹传讹的牛逼姿态欺骗、害惨了很多人。这才是真正的非正义、不道德。


——爱,有无数种形态。


——有时候同婚姻这种形式无关。同性也无关。甚至同对方知不知道你在爱也无关。


——唯一要替自己解答的,是有没有在爱,有没有感受到爱。为此而幸福,亦为此而感到痛苦……


2003年零点的钟声敲响了。羊年来到了。家家户户的电视里都传出倪萍、李咏等主持人在锣鼓声中扯着嗓子向全国各族人民、港澳台同胞拜年的话语。大街小巷里爆竹鞭炮轰然响成一片,夜空被焰火渲染成白昼一般,仿佛爆发了世界大战。滕小小端坐在自家电视机前,双眼盯视着屏幕却什么也看不见,亦听不见窗外震耳欲聋的鞭炮爆竹声。胸腔内14岁的心脏跳动时发出的巨响已经远远盖过了周遭一切声音。


——聂家梵吻了我!


——聂家梵吻了我!!!!


——聂家梵吻了我!!!!!!!!!!!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3:01


但是,那个吻的感觉太差了!为什么看电视看电影时总觉得男女主人公接吻那么唯美呢?实际体验接吻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唇齿间被硬挤入类似蛤类软体贝类躯体的感觉,满嘴的酒气,兼湿漉漉的,很动物化的感觉!讨厌接吻,简直讨厌死了!天晓得自己是怎么一路跑回家的。两小时前的记忆就已经模糊了。


聂家梵吻过滕小小后,整个人又滑落下去,瘫倒在花坛边。小小全部身心放空地呆呆站立了几分钟,就撒腿往街的另一头狂奔而去。潜意识里不敢见父母。直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神情恍惚地游移回家,坐倒在沙发上。


从来没有想过接吻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是匪夷所思。很耻辱的感觉……这种耻辱感从何而来呢?明明聂家梵是自己喜欢的人吧,应该期待才对,高兴才对吧?思绪混乱无从清晰地来理顺生理、心理上的反应……是讨厌接吻那动物化的感觉吗?还是讨厌他喝酒,醉醺醺的冲天的酒气?都有……而令人感到耻辱的,其实是他念着别人的名字……安冉、安冉、安冉……是谁?他,完全把我当做了另一个人……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2)


——安冉是聂家梵喜欢的女孩的名字吗?所谓的爱,为什么会令人感到如此耻辱和厌恶呢?


——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中,小小把头蒙在被子里啜泣,没有人听见。新年就在耻辱中来了。


——后来滕小小回忆2003年除夕夜的这一吻、自己的初吻,就再也没有感觉耻辱了。


——原来同样的一桩事件,在不同的时候回转身再来看待,是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的。


再见聂家梵,是两周后的傍晚。滕小小提着装满了卫生纸沐浴露牙膏肥皂的两个大塑料袋从超市出来,看见聂家梵和他的一个哥们儿靠在门洞口的墙边抽烟聊天。聂家梵脸色依然不好,脸盘有些浮肿,哥们儿似乎在劝慰他:“……还在记挂安冉?别想了,她已经拒绝你了。靠,天底下哪里没有漂亮妞?虽然她很美……”


滕小小拽紧了塑料口袋,分明听见从自己胸腔里传来的空洞绝望的心跳声。无法言说的酸楚感弥漫了四肢百骸。无法去看聂家梵,试图加快脚步赶紧逃离现场。却突然间听见聂家梵以犹豫不确定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那个谁……滕家的……滕小小——”他竟然迈开步子追了上来。


小小的心跳已经飙升到每分钟110以上——他记得!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吻了我!他想跑来对我说什么呢?我该怎么回应才好?说你搞错了?还是我一直都喜欢你,别再想那个拒绝你的安冉了,你吻过我,那就请喜欢我可不可以?……狂乱思绪之中,聂家梵的手指已经轻轻触及她的肩膀。小小咬紧嘴唇回转身来,赫然看见聂家梵手里捏着一卷卷筒纸朝她递过来,淡然而有礼貌地微笑道:“小姑娘,你东西掉了——”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3:02


羞赧令小小满脸通红。低垂眼帘接过卷筒纸,连“谢谢”两字也说不出来,旋转身以逃跑的速度飞快朝家的方向走去。眼泪已经以海啸的速度在眼眶里迅速凝聚起来,只有低下头悄悄让大颗的泪水滴落在衣领上。希望不要有任何人发现。


适才一晃眼间所瞥见的聂家梵的平静面容,分明显示他早已经忘记了酒醉后的一切。


他说:“小姑娘,你东西掉了——”


——是的,真的有什么宝贵的东西遗失掉了啊。


——自己的初吻,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遗失,不,是消散在一个冰冷的雪夜……从此化作无形了。


但就如同2003年的除夕并不是最耻辱的一夜一样,初吻宣告消散的这一天也并不是最悲伤的一天。


飞鸟在灰蓝色天空中朝起暮落地盘旋数万次,婆娑树叶光影投射在青黝黝的柏油马路上摇曳生姿,甚嚣尘上琐碎如针脚的生活河一般喧哗地流淌着……光阴就如白驹过隙, 2004年的夏天转眼来到。


六月某天傍晚,斜阳把世间所有景物都渲染成灿烂金色,滕小小和叶子悬并肩回家,一路上笑闹着讨论今天学校里的桩桩趣闻。走过月家桥时,叶子悬用手肘撞了撞小小:“诶快看,前面那个女生长得不错诶……”


叶子悬很少夸赞女生长得不错,因为他本尊就比绝大部分的女生都长得好看。所以小小凝神看了一下。


一个二十来岁身穿洁白连衣裙的窈窕女孩站在桥头等人。飘逸黑色长发飞扬在微风中,肌肤赛雪,明眸动人,看不出一点儿化妆痕迹,果真令人*。


女孩眼望马路对面,嘴角微微上扬,漾出一对甜美可爱的酒窝来。有人穿越马路朝她跑来,一边爽朗地叫着她的名字,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喊声,响亮到全世界都会为之侧目让步:“安冉!——”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3)


叫着“安冉”这个名字,大步流星朝女孩奔跑而去的当然不是别人,正是聂家梵。他跑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支雪糕,甚至悉心地拆开包装纸才塞进她手里,然后肩并肩沿着月家桥悠闲说笑着散步而去。原来她接受了他。他们已经开始恋爱。无论是样貌、身高、着装风格、还是年纪……都无比般配。甚至连两人脸上的笑容也都如出一辙,孪生儿般和谐一致,那么璀璨夺目,美好到令人心碎……简直融合成一道灼伤人的酷烈日光……


叶子悬吃惊地发现身边驻足不前的滕小小肩膀在剧烈颤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但眼泪却已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小小认为自己已经认清现实,已经长大成熟,可以淡然而洒脱地面对一切。偶尔在社区小道上擦肩而过,也渐渐可以用平静游移的目光从他肩头掠过,不再有心跳感觉。但亲眼看到他幸福的那一刻,却为何如此难以忍受?忌妒、愤恨、羞耻……无数黑暗的情绪毒蛇一般盘旋在内心深处,挥之不去。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3:03


你诅咒过别人吗?滕小小在之前从未诅咒过任何人,在这之后也没有。但这一个通宵失眠不停流泪的夜晚,滕小小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默默地诅咒了自己深深暗恋多年的人。


——聂家梵去死!去死吧……聂家梵……


2010年2月4日星期三。为庆祝滕小小挥别无业家里蹲的贱民生涯,庆祝叶子悬轻松活泼地衰老了一岁,避开2月14日情人节兼大年初一,提前设在4日举行主题为“垮也垮得如此自然”的K歌会。出席对象有沈樱、林城一、女生小凡、男生阿寻。天知道仁明广场附近的KTV包房生意居然都会这么火爆。晚上7点半,必爱歌里没有预约临时拿号排队的人坐了满满一厅堂。取好一张由柜台少爷潦草手写的“21”预约号,六个年轻人围坐在玻璃小圆桌边稍息等待。


阿寻是摄影发烧友,随身携带了一台立拍得相机,趁着空闲时间给大家拍照留念。阿寻的特殊技巧就是连续采用两次曝光,先拍一次人像,紧接着随手甩一次周围景物或再拍一次人像,所以显影出来的照片往往是叶子悬和滕小小肩并肩甜甜微笑的合影上泼洒着一弯红色血光,或是沈樱一张侧面喝饮料和一张正面睥睨镜头的头像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脸上还纵横着四射的光束……光怪陆离十分诡异。


自从听叶子悬宣告了林城一深不可测的家世背景之后,沈樱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摸底,但林城一却似乎对她抱定了场面上和谐相处但内心保持距离的做法。所以固然聊天愉快,但却刺探不到任何实质性内容,沈樱不知道是叶子悬故意扯谎逗自己玩呢,还是林城一决心低调不显露山水。简直伤透了无敌拜金女的脑筋。


滕小小昨天刚陪路芒同青乔株式会社的前田广一先生完成会面,为了“如何不卑不亢地维持个人形象、不被客户反感地抗拒骚扰,进而体现公司格调”的问题被路芒莫名其妙地狂削了一顿,一肚子气都还没消化下去。坐在必爱歌里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叶子悬今天心情也有点儿暴躁,之前已经同林城一爆发了意义不明的简短争执,令众人面面相觑。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只见大厅里排队的客人越来越多,叶子悬已经怒上眉梢,说去邻街另一家歌城看看有没有空房。林城一沉默了会儿也穿上外套陪同前往。他们走后,导引小姐开始一桌一桌地劝说客人前往必爱歌另一家分店,担保那里肯定有房,无须等待。而林城一前脚一走,沈樱就开始抽起烟同小小谈最近交往的几个男人,小凡和阿寻继续拍照玩儿得正欢,都懒得奔波。过了会儿又接到叶子悬电话说另一家歌城也人满为患,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六人一致决定还是坚守阵地。倒有其他很多客人都接受导引小姐的安排,统一坐车前往必爱歌另一家分店,大厅里一下子空旷安静了许多。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3:04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4)


小小的视线无意间掠过沈樱的肩头,望见远处一堆同样坚守等待的年轻人正很high地划拳笑闹,两男四女。其中一个有着超美长腿、形态潇洒、小麦色皮肤的年轻男孩子令她怔怔望出了神。沈樱皱眉顺着小小的视线也回转头望,挑起眉毛妩媚笑笑:“怎么了?那是谁?长得很不错啊……”


中专同窗沈樱当然认不出那是谁。因为童年和少女时代的过往只有青梅竹马的叶子悬才最清楚。小小微启嘴唇没有回答,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越来越大声地呼喊:“聂家梵,那是聂家梵——!”


就像叶子悬在医院里怒斥她所说的:“你疯了吗?!”她也很明白地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聂家梵。但除了个子更高、肤色稍黑、年纪相差悬殊以外,这个男孩简直就像是和聂家梵从同一个模具里铸造出来的!相貌酷似的俊美如孩童样的清澈五官,同时充满邪魅和阳光的笑容,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样雄浑……


所以!所以一个半月前,在莱芙狮广场禾颦影都门口,当滕小小顶着严寒排了通宵长队终于买到四张《阿凡达》IMAX 3D巨幕电影票,疲惫不堪却又兴高采烈地打算拿去交给路芒之际,恰巧遇到这个男孩向她询问票是否转卖,小小失魂落魄地看着他酷酷的脸和纯黑的眼眸,他夹着烟的秀美手指……想也不想就递上了手中的票,连一分钱都没有加价……男孩给了小小一个无比璀璨的笑脸,道了一声“谢谢你美女……”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背影隐没在人海中消失不见,小小还驻足在原地痴痴凝望。


——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


——但真就像很多很多年的聂家梵天赐般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只要看他笑一笑就好。


——万万没想到事隔一个半月,竟然又会再次偶遇。天,为什么会这么巧?


导引小姐环顾大厅喊号:“21号有没有——”


“有——”


“有——”


一男一女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异口同声地答应道。女声来自小小身边的沈樱,男声则来自那个肖似聂家梵的男孩。导引小姐和两群年轻人都略微怔了一下,互相遥望打量。导引小姐礼貌道:“麻烦请把你们的预约号都给我看一下……”男孩伸手递给导引小姐号码纸。不甘示弱的沈樱冷哼一声,掀开杂志报纸在一堆垃圾底下找到粉红小纸片,夹在手指间举起。


导引小姐皱眉看左右手上并排捏着的两张预约号码纸,男孩的那张整整齐齐,沈樱给的那张有打翻的可乐倾洒在上面,圆珠笔印洇开了些,看起来字迹模糊。两个手写数字“2”后面都龙飞凤舞地连着划了条竖。根本区分不出到底谁是“21”,谁才是“27”。沈樱甩甩秀发站起身来,用贴了亮钻粉水晶甲的手指点着号码纸颐指气使地道:“喂喂,你到底看清楚了没?快点儿带我们去房间——”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3:05


可能是沈樱过于孤傲的姿态、不可一世的气场使局面发生了微妙变化,男孩安抚一下身边四个撇嘴的同行女孩挺身而上,看似温柔客气却是毫不退缩地朝导引小姐莞尔一笑道:“嘿我亲爱的美女,研究有结果了没?我的女朋友们真的等了好久啦……”


沈樱描画成金棕色的两道秀眉已经凶恶地蹙了起来,杏眼圆睁,激烈风云迅速在舌尖上会聚,唇齿间的锋芒顷刻就要汹涌而出朝那男孩扑去。突然间有人轻轻拽住她手腕摇了摇,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细声道:“就让他们先唱吧……”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5)


沈樱侧脸一看,是面色苍白的滕小小,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冰凉、甚至还微微有些战栗。沈樱怒不可遏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你认识他?”小小看也不去看那男孩,只顾咬紧嘴唇用力摇了摇头。


沈樱朝男孩一片空白的脸上看了看,他扬了扬剑锋般的浓黑眉毛,像西方人那样耸耸肩,朗声笑道:“不是让哦,我们本来就是21号嘛呵呵……美女带路!”他的朋友们都纷纷开始收拾外套提包,要导引小姐引路进房。


“呦~~~~~~~~本来让一让嘛也无所谓,因为看你小子还算薄有几分姿色,但你的姿色同你的知识太成反比,叫我怎么说你。你语文学得差,见一女的就叫美女叫女朋友我不怪你;你数学学得差,数字看不懂我不怪你;你记性比较差,记不得自己排队在几号我也不怪你;思想品德差,不懂得礼让女士我也不怪你;但你社会学怎么可以这么差,就算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你很低调,也拜托你不要笑得如此荡气回肠嘛!知道你是进包房唱K,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五百块钱分两半……”


一连串的顺溜说辞叫众人都听傻了眼,阿寻和小凡很配合地追问:“什么意思?”


“——二百五哇。”沈樱抽了口烟吐出淡蓝烟雾来,悠然笑道。


男孩和他的朋友们全都变了脸色,摩拳擦掌地踱步逼将前来,两个女生叫嚷着:“你想怎样,死女人……”阿寻和小凡也毫不输阵地同沈樱站成一排,兴奋的阿寻甚至瞄准了一旁清洁工阿姨手中的拖把。


“沈樱……求你了,就让他们先唱好了。”滕小小焦急无措地拦在两伙人中间,“我们再等等……”


“小小!那不是聂家梵!你给我醒醒!”插身进来握着滕小小两个单薄肩膀,使劲摇晃着她对她低吼的,是从外面返身进来的叶子悬,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好脾气的他今天显得十分暴躁,说话语气也蛮横无比。叶子悬回头凝视了那愤怒的男孩一眼,“……是有点儿像,但绝对不是聂家梵!只是个不知好歹的无礼的家伙罢了!上次在禾颦影都买走你通宵排队才买到的电影票的也是他吧?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再三对一个路人甲谦让牺牲?就因为长得有几分相像?你甚至不惜弄到自己发烧病倒!直到现在还这样不知悔改……你给我闪开!”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3:06


叶子悬把滕小小推到沈樱怀里,旋转身走到那男孩面前,冷冷道:“记得那女孩是谁吗?”


男孩瞥了滕小小一眼,再度将充满寒气的目光聚集到叶子悬脸上,“根本不认识。”


叶子悬怒气攻心,一边同男孩视线酷烈对峙,一边头也不回对小小喊道:“听清楚了没有?他根本不认识你!”


小小红了眼眶,摆脱沈樱的臂膀冲上去拉叶子悬的衣角。叶子悬甩开她挥开手臂朝男孩脸上揍出一拳去,边怒斥道:“浑蛋——我让你根本不认得!你从她手上买走电影票时怎么不说你根本不认得?!你害她高烧到41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又*们的队无非就凭你这张王八蛋招摇撞骗的脸!我靠你知不知道——”


猝不及防的男孩被揍到跌倒,撞翻了一张小圆桌,但他迅速翻身起来,朝叶子悬猛扑而去。


导引小姐害怕地失声尖叫起来,大厅里其余的客人也都四散躲开。唯恐天下不乱的林城一掏出手机摘下手表交给沈樱,朝对方剩下的一个男生走去。那男生怔怔地连连摆手,喊道:“喂喂,别打,我们拉开他们……”他身边四个女生鄙夷地看他一眼,抄起桌上的饮料零食朝林城一丢去,还跑去抽冷子挥舞粉拳袭击叶子悬。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6)


一片混乱之中,沈樱很长记性地低头仔细看了看林城一的手机和手表。手机也就是一款普通iPhone 3G,但手表——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劳力士切利尼系列的铂金贝母面机械表,价值大约在五万元左右。


歌厅五六名保安抵达之后,局面总算被控制住了。双方各有损伤,保安以威胁的口吻询问是否需要报警。群架也打完了,气力也用尽了,唱歌肯定是没有心思了,但两方人马都觉得没必要闹到警局去。说起来是叶子悬理亏,因为是他先动的手,但男孩那些女友之一不知用什么利器划伤了叶子悬脖子,伤口不深但在流血。如果闹到警局,恐怕对大家都没好处。那胆小怕事的男生再三劝慰嘴角和眼角淤青的男孩,强拖着他离开。临走前,男孩用狠狠的目光盯视着叶子悬,告诫他:“你千万不要再给我看见!”


林城一、阿寻和小凡忙着看顾叶子悬伤势,商量着要不要送去医院。沈樱对站立原地不动的滕小小喊道:“小小,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叶子悬受了伤诶!”小小接过导引小姐递上的一条消毒热毛巾替叶子悬按住伤口,嗫嚅道:“走,去医院……”但她的目光还在凝望那男孩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


叶子悬咬牙道:“不去!”


滕小小瞪大了眼,压抑而愤怒地道:“……必须要去!……可你,你为什么要去打他?!”


沈樱、林城一、阿寻和小凡都愣住了:“——小小!叶子悬可是为你才和别人打架的诶!”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3:07


“告诉你多少遍都没用吗?!他不是聂家梵!我担心你的精神状态!聂家梵已经死了!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叶子悬的斩钉截铁的话语好像丧钟在无情鸣响,空气瞬间凝固。小小捏紧了拳头,让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直到几乎要流出血来。但这也无法抑制源自心脏的剧烈疼痛。


——聂家梵死了。聂家梵死了。聂家梵死了。


——他已经死了六年了。好像有六个世纪那么久,却又仿佛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事……


——六年前,钢铁厂因锅炉侧翻,滚烫的炼炉水瀑布一般轰然流淌而出,聂家梵和另外三名同事工伤死亡。


——他的尸体惨不忍睹。他不复存在了。他身上好闻的烟味和他灿烂如同春日一般的笑容泡沫一样蒸腾消失了。他再也不能替她绑鞋带了。他再也不会在公交车上替她抵挡拥挤的人群了。他留给她的吻不再是耻辱,而是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他最后印刻在她脑海中的画面,就是在月桥桥头,看见他和喜欢的女孩安冉并肩走在一起……


“是我诅咒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小小大声哭喊出来,“我那么喜欢的人,我喜欢了整整六年的人!就因为忌妒,那天晚上我诅咒了他!所以第二天他就出事故死了啊!因为我!因为我!”


“……”沉默了一会儿的叶子悬也怒喊道,“那是他的命,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你为什么总是不能释怀?!如果说你15岁为着这可笑的‘我的诅咒害死人’而纠结痛苦,我还可以理解你是年少单纯蒙昧无知,但时间过去整整六年,你还这样想,我要担心你的精神状况了!醒醒吧,小小,他死了,就放手,忘了他!”


大厅里的人声陷入一片死寂。大屏幕电视里播放着陶喆的一首歌,曲调黯然又悠扬,“告诉自己要冷静,却又无法不想你。我的懦弱已经开始让我讨厌我自己,可是谁也不能阻止我。在某个街头,有个我在这里只为你等候。Here I am waiting just for you。尽管渴望再见你,虽然只是在梦里。短暂的甜蜜已胜过了一辈子没有你。就算没快乐结局,就算从此死了心。我要付出我所有,只要能感动你。我愿意,我愿意……”


摇摇晃晃的小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桌上阿寻的立拍得相机冲出门去,在下一个街口追上了那男孩。他的朋友都四散了,他也正打算叫出租。小小怯怯地呼唤了他一声:“……喂……”


男孩转过身来,摘下咬在肿胀的嘴角边的烟,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小小,“你……”


“能和我合一张影吗?”小小的声音低微,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男孩有些莫名,沉默地凝视了小小几秒钟,突然展颜笑道:“啊是你,上次转让电影票给我的小美女!”


“请跟我合一张影,就一张……”小小浑身都在震颤。他的笑,同聂家梵如出一辙。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01:23:08


——聂家梵,我知道他不是你,他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你的照片我一张都没有。


——我好害怕,害怕我将在漫长的岁月里彻底忘记你那清澈璀璨的面容。


——我想记得你。


——一直、一直、一直地记得你。


夜空中白光耀眼,整个苍穹都被照亮了,竟然电闪雷鸣。2010年新春以来第一道闪电第一响春雷。


“……我同你喜欢的人长得有点儿像么?他叫什么名字?”被闪电光芒照亮了容颜的男孩丢掉烟蒂,靠近滕小小,用异常温柔的话声亲切询问道。


“……聂家梵……”


“真可惜啊宝贝,我不认识他。但那个男人,他该谢谢你如此爱他……”男孩温柔地说着,轻轻搂住了滕小小的肩膀,对她微笑道,“拍吧。不过我被你的朋友揍得很难看,请不要介意哦……”


纯白的闪电划过沉沉夜幕。耀眼的闪光灯照亮了两人的面容。男孩嘴角满是淤血,充满邪魅地微笑。女孩眼眶中噙着晶莹的泪光,脸上还挂着泪痕,努力挤出一丝粲然却又羞怯的笑来……相片从相机吐出来,药水在薄膜下一点点儿渗透,缓慢地浮现出两人的合影来。那些轮廓五官笑容落寞,终于渐渐清晰而有形了。


小小捏着相片,目不转睛地看。真像他。真像聂家梵啊。就像,自己同聂家梵的合影。


男孩轻轻拍了拍小小瘦弱的肩膀,低低说了一声:“再见,小姑娘……”他燃起一支烟,双手叉在裤袋里朝街对面走去,那里一辆出租正在下客。即将坐进车厢时,他抬头瞅了一眼,发现女孩还在街口站着,凝望他。


男孩没有进车,关上车门对司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不管红灯乱穿马路跑回到小小面前,向擦身而过的一个路人借了支笔,一把抓起小小的手腕,将她的衣袖撸高,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书写在她手臂内侧的皮肤上。


小小怔怔地看着他做这一切,没有挣扎也没有疑问。男孩写完电话号码,把笔丢还给惊讶微笑的路人,握着她的手腕,在诊得到脉搏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用低沉浑厚异常悦耳的男音说——


“嗨,记住了,我不是聂家梵,我的名字是——段冲。”


                  万千将军一兵丁(1)


三年前跟随全家一起移民加拿大的丘槿回国来了,她是向来有着“滨海经济管理学校2004届第一美女”名号的风云人物。一堆许久没有碰面的中专同学借机在一家自助餐厅相聚。沈樱在滕小小三番五次的软磨硬缠下才应承前往,穿着CHANEL亚麻色系小上装、挎着LV包包、喷着Dior香水、戴着Tiffany小钻戒,由内脏一直武装到脚跟,严阵以待迎接一场近身肉搏战。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业后的同学会演变成变相的“个人事业爱情生活水准乃至兴趣爱好PK大会”,同小学初中考试排名的竞赛精神相似,既有人想炫耀自己的成绩,也有人因为实力不济而不得不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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