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23:35:02


    谈月才待开言,只见谈明在旁厉声道:“谈月,今日到了公堂之上,你可要从实招上去。我方才将你所作所为,俱各禀明了。”一句话把个谈月噎的倒抽了一口气。只得据实招道:“小道谈月,因从那黄寡妇门口经过,只见有两个女子,一个极丑,一个很俊,小道便留心。后来一来二去,渐渐地熟识。每日见那女子门前站立,彼此有眷恋之心,便暗定私约,悄从后门出入。不想被黄寡妇撞见,是小道多用金帛买嘱黄寡妇,便应允了。谁知后来赵家要迎娶,黄寡妇着了急了,便定了计策。就那日迎娶的夜里,趁着忙乱之际,小道算是俗家的亲戚,便将玉香改妆,私行逃走。彼时已与金香说明。他原是长得丑陋,无人聘娶,莫若顶替去了。到了那里,生米已成熟饭了,他也就反悔不来了。心想是个巧宗儿,谁知今日犯在当官。”说罢往上磕头。包公问道:“你用多少银子买嘱了黄寡妇?”谈月道:“纹银三百两。”包公问道:“你一个小道士,那里有许多银子呢?”谈月道:“是偷我师傅的。”包公道:“你师傅哪里有许多银子呢?”谈月道:“我师傅原有魇魔神法,百发百中。若要害人,只用桃木做个人儿,上面写着名姓年庚,用污血装在瓶内。我师傅作起法来,只消七日,那人便气绝身亡。只因老包……”说至此,自己连忙啐了一口,“呸!呸!只因老爷有杀庞太师之子之仇,庞太师怀恨在心,将我师傅请去。


    言明做成此事,谢银一千五百两。我师傅先要五百两,下欠一千两,等候事成再给。”包公听罢,便道:“怪不得你还要偷你师傅一千两,与玉香远走高飞;作长久夫妻呢!这就是了。”


    谈月听了此言,吃惊不小:“此话是我与玉香说的,老爷如何知道呢?必是被谈明悄悄听去了。”他哪里知道,暗地里有个展爷与他泄了底呢。先将他二人带将下去,吩咐带黄寡妇母女上堂。不知如何审办,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二回 金銮殿包相参太师 耀武楼南侠封护卫


    且说包公审明谈月,吩咐将黄寡妇母女三人带上来。只见金香果然丑陋不堪,玉香虽则俏丽,甚是妖淫。包公便问黄寡妇:“你受了谈月三百两在于何处?”黄寡妇已知谈月招承,只得吐实禀道:“现藏在家中柜底内。”包公立刻派人前去起赃。将他母女每人拶了一拶,发在教坊司。母为虔婆,暗合了贪财卖奸之意;女为娼妓,又遂了倚门卖俏之心。金香自惭貌陋,无人聘娶,情愿身入空门为尼。赃银起到,赏了赵国盛银五十两,着他另行择娶。谈明素行谨慎,即着他在通真观为观主。谈月定了个边远充军,候参奏下来,质对明白再行起解。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23:35:03


    审判已明,包公退堂来至书房。此时公孙先生已将折底办妥,请示。包公看了,又将谈月的口供叙上了几句,方叫公孙策缮写,预备明日五鼓参奏。


    至次日,天子临轩。包公出班,俯伏金阶。仁宗一见包公,满心欢喜,便知他病体痊愈,急速宣上殿来。包公先谢了恩,然后将折子高捧,谨呈御览。圣上看毕,又有桃木人儿等作证,不觉心中辗转道:“怪道包卿得病,不知从何而起,原来暗中有人陷害。”又一转想:“庞吉,你乃堂堂国戚,如何行此小人暗昧之事?岂有此理!”想至此,即将庞吉宣上殿来。仁宗便将参折掷下。庞吉见龙颜带怒,连忙捧读,不由得面目更色,双膝跪倒,惟有俯首伏罪而已。圣上痛加申饬。念他是椒房之戚,着从宽罚俸三年。天子又安慰了包公一番。立时叫庞吉当面与包公赔罪。庞贼遵旨,不敢违背,只得向包公跟前谢过。


    包公亦知他是国戚,皇上眷顾,而且又将他罚俸,也就罢了。


    此事幸亏和事的天子,才化为乌有。二人从新谢了恩。大家朝散,天子还宫。


    包公五六日未能上朝,便在内阁料理这几日公事。只见圣上亲派内辅出来宣旨道:“圣上在修文殿宣召包公。”包公闻听,即随内辅进内,来至修文殿,朝了圣驾。天子赐座。包公谢恩。天子便问道:“卿六日未朝,朕如失股肱,不胜郁闷。


    今日见了卿家,才觉畅然。”包公奏道:“臣猝疾遘然,有劳圣虑,臣何以克当。”天子又问道:“卿参折上,义士展昭,不知他是何如人?”包公奏道:“此人是个侠士。臣屡蒙此人救护。”便说:“当初赶考时路过金龙寺,遇凶僧陷害,多亏了展昭将臣救出;后来奉旨陈州放赈,路过天昌镇擒拿刺客项福,也是此人;即如前日在庞吉花园破了妖魔,也是此人。”天子闻听,龙颜大悦,道:“如此说来,此人不独与卿有恩,他的武艺竟是超群的了。”包公奏道:“若论展昭武艺,他有三绝:第一,剑法精奥,第二十,袖箭百发百中,第三十,他的纵跃法,真有飞檐走壁之能。”天子听至此,不觉鼓掌大笑道:“朕久已要选武艺超群的,未得其人。今听卿家之言,甚合朕意。此人可现在否?”包公奏道:“此人现在臣的衙内。”天子道:“既如此,明日卿家将此人带领入朝。朕亲往耀武楼试艺。”


    包公遵旨,叩辞圣驾,出了修文殿,又来到内阁。料理官事已毕,乘轿回到开封,至公堂落轿,复将官事料理一番。退堂,进了书房。包兴递茶。包公叫:“请展爷。”


    不多时,展爷来至书房。包公便将今日圣上旨意一一述说。


    “明早就要随本阁入朝,参见圣驾。”展爷到了此时虽不愿意,无奈包公已遵旨,只得谦虚了几句:“惟恐艺不惊人,反要辜负了相爷一番美意。”彼此又叙谈了多少时,方才辞了包相,来到公所之内。此时,公孙策与四勇士俱已知道展爷明日引见,一个个见了,未免就要道喜。大家又聚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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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次日五鼓,包公乘轿,展爷乘马,一同入朝伺候。驾幸耀武楼,合朝文武扈从。天子来至耀武楼,升了宝座。包公便将展昭带往丹墀,跪倒参驾。圣上见他有三旬以内年纪,气宇不凡,举止合宜,龙心大悦。略问了问家乡籍贯,展昭一一奏对,甚是明晰。天子便叫他舞剑,展爷谢恩下了丹墀,早有公孙策与四勇士俱各暗暗跟来,将宝剑递过。展爷抱在怀中,步上丹墀,朝上叩了头。将袍襟略为掖了一掖,先有个开门式,只见光闪闪,冷森森,一缕银光,翻腾上下。起初时,身随剑转,还可以注目留神;到后来,竟使人眼花缭乱。其中的削砍劈剁、勾挑拨刺,无一不精。合朝文武以及丹墀之下众人,无不暗暗喝彩。惟有四勇士更为关心,仰首翘望,捏着一把汗,在那里替他用力。见他舞到妙处,不由的甘心佩服:“真不愧南侠二字!”展爷这里施展平生学艺,着着用意,处处留心。


    将剑舞完,仍是怀中抱月的架式收住,复又朝上磕头。见他面不更色,气不发喘。


    天子大乐,便问包公道:“真好剑法,怨不得卿家夸奖,他的袖箭又如何试法发?”包公奏道:“展昭曾言,夜间能打灭香头之火。如今白昼,只好用较射的木牌,上面糊上白纸,圣上随意点上三个朱点,试他的袖箭。不知圣意若何?”天子道:“甚合朕意。”谁知包公早巳吩咐预备下了,自有执事人员将木牌拿来。天子验看,上面糊定白纸,连个黑星皱纹一概没有,由不得提起朱笔,随意点了三个大点,叫执事人员随展昭去,该立于何处任他自便。因袖箭乃自己练就的步数,远近与别人的兵刃不同。展昭深体圣意,随执事人员下了丹墀,斜行约二三十步远近,估量圣上必看得见,方叫人把木牌立稳。左右俱各退后。展昭又在木牌之前,对着耀武楼遥拜。拜毕立起身来,看准红点,翻身竟奔耀武楼跑来。约有二十步,只见他将左手一扬,右手便递将出去,只听木牌上啪的一声;他便立住脚,正对了木牌,又是一扬手,只听那边木牌上又是一声;展爷此时却改了一个卧虎势,将腰一躬,脖项一扭,从胳肢窝内将右手往外一推,只听得啪,将木牌打得乱晃。展爷一伏身,来到丹墀之下,望上叩头。此时,已有人将木牌拿来,请圣上验看。见三枝八寸长短的袖箭,俱各钉在朱红点上,惟有末一枝已将木牌钉透。天子看了,甚觉罕然,连声称道:“真绝技也!”


    包公又奏:“启上吾主,展昭第三十技乃纵跃法,非登高不可。须脱去长衣,方能灵便。就叫他上对面五间高阁,我主可以登楼一望,看得始能真切。”天子道:“卿言甚是。”圣上起身,刚登胡梯,便传旨:“所有大臣,俱各随朕登楼,余者俱在楼下。”便有随侍内监回身传了圣旨。包公领班,慢慢登了高楼。天子凭栏入座,众臣环立左右。展昭此时已将袍服脱却,扎缚停当。四爷赵虎不知从何处暖了一杯酒来,说道:“大哥且饮一杯,助助兴,提提气。”展爷道:“多谢贤弟费心。”接过一饮而尽。赵爷还要斟时,见展爷已走出数步。愣爷却自己悄悄的饮了三杯,过来跷着脚儿,往对面阁上观看。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23:35:05


    单说展昭到了阁下,转身又向耀武楼上叩拜。立起来,他便在平地上鹭伏鹤行,徘徊了几步。忽见他身体一缩,腰背一躬,嗖的一声,犹如云中飞燕一般,早巳轻轻落在高阁之上。


    这边天子惊喜非常,道:“卿等看他如何一眨眼间就上了高阁呢?”众臣宰齐声夸赞。此时展爷显弄本领,走到高阁柱下,双手将柱一搂,身体一飘,两腿一飞,“嗤、嗤、嗤、嗤”顺柱倒爬而上。到了柁头,用左手把住,左腿盘在柱上,将虎体一挺,右手一扬,做了个探海势。天子看了,连声赞好。群臣以及楼下人等,无不喝彩。又见他右手抓住椽头,滴溜溜身体一转,把众人吓了一跳。他却转过左手,抓住椽头,脚尖儿登定檩方,上面两手倒把,下面两脚拢步,由东边蹿到西边,由西边又蹿到东边。蹿来蹿去,蹿到中间,忽然把双脚一拳,用了个卷身势往上一翻,脚跟蹬定瓦陇,平平的将身子翻上房去。


    天子看至此,不由失声道:“奇哉!奇哉!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朕的御猫一般。”谁知展爷在高处业已听见,便就在房上圣上叩头。众人又是欢喜,又替他害怕。只因圣上金口说了“御猫”二字,南侠从此就得了这个绰号,人人称他为御猫。


    此号一传不大紧要,便惹起了多少英雄好汉,人人奇材,个个豪杰。也是大宋洪福齐天,若非这些异人出世,如何平定襄阳的大事。后文慢表。


    当下仁宗天子亲试了展昭的三艺,当日驾转还宫,立刻传旨:“展昭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就在开封府供职。”包公带领展昭望阙叩头谢恩。诸事已毕,回转府中。包公进了书房,立刻叫包兴备了四品武职服色送与展爷。展爷连忙穿起,随着包兴来到书房,与包公行礼。包公那里肯受,逊让多时,只受了半礼。展爷又叫包兴进内,在夫人跟前代言,就说展昭与夫人磕头。包兴去了多时,回来说道:“夫人说,老爷屡蒙展老爷救护,实实感谢不尽,日后还要求展老爷时时帮助相爷。给展老爷道喜,礼是不敢当的。”展爷恭恭敬敬连连称是。包公又告诉他:“明早俱公服上朝,本阁替你代奏谢恩。”展爷谢道:“卑职谨依钧命。”说罢退出,来到公所。公孙策与四勇士俱各上前道喜,彼此逊让一番,大家入座。不多时,摆上丰盛酒肴,这是众人与展爷贺喜的。公孙策为首,便要安席敬酒。展爷那里肯依,便道:“你我皆知己弟兄,若如此,便是拿我当外人看了。”大家见展爷如此,公议共敬三杯。展爷领了,谢过众人,彼此就座。饮酒之间,又提起今日试艺,大家赞不绝口。展爷再三谦逊,毫无自满之意,大家更为佩服。


    正在饮酒之际,只见包兴进来,大家让座。包兴道:“实实不能相陪。相爷叫我来请公孙先生来了。”众人便问何事,包兴道:“方才老爷进内吃了饭,出来便到书房叫请公孙先生,不知为着何事。”公孙策暂向众人告辞,同包兴进内往书房去了。这里众人纳闷,再也忖度不出是为什么事来。不多会儿,只见公孙策出来。大家便问:“相爷呼唤,有何台谕?”公孙策道:“不为别的,一来给展大哥办理谢恩折子,二来为前在修文殿召见之时,圣上说了一句几天没见咱家相爷,如失股肱。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23:35:06


    相爷因想起国家总以选拔人才为要。况有太后入宫大庆之典礼,宜加一科,为国求贤。叫我打个条陈折底儿,请开恩科。”展爷道:“这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既如此,咱们吃饭罢,不可耽搁了贤弟正事。”公孙策道:“一个折底也甚容易,何必太忙。”


    展爷道:“虽则如此,相爷既然吩咐,想来必是等着看呢。你我朝夕聚首,何争此一刻呢?”公孙策听展爷说得有理,只得要饭来。大家用毕,离席散坐吃茶。公孙先生得便来到自己屋内,略为思索,提笔一挥而就。交包兴请示相爷看过,即立刻缮写清楚,预备明日呈递。


    至次日五鼓,包公带领展爷到了朝房,伺候谢恩。众人见了展爷,无不悄悄议论夸赞。又见展爷穿着簇新的四品武职服色,越显得气宇昂昂,威风凛凛,真令人羡慕之中可畏可亲。及至圣上升殿,展爷谢过恩后,包公便将加恩科的本章递上。


    天子看了甚喜,朱批依议,发到内阁,立刻出抄颁行各省。所有各处,文书一下,人人皆知。不识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三回 洪义赠金夫妻遭变 白雄打虎甥舅相逢


    且说恩科文书行至湖广,便惊动了一个饱学之人。你道此人姓甚名谁?他乃湖广武昌府江夏县南安善村居住,姓范名仲禹。妻子白氏玉莲。孩儿金哥,年方七岁。一家三口度日。他虽是饱学名士,却是一介寒儒,家道艰难,止于糊口。一日会文回来,长吁短叹,闷闷不乐。白氏一见,不知丈夫为着何事,或者与人合了气了,便向前问道:“相公,今日会文回来,为何不悦呢?”范生道:“娘子有所不知。今日与同窗会文,却未作课,见他们一个个装束行李,张罗起身。我便问他,如此的忙迫,要往哪里去?同窗朋友道:‘怎么?范兄你还不知道么?如今圣上额外旷典,加了恩科,文书早巳行到本省。我们尚要前去赴考,何况范兄呢?范兄若到京时,必是鳌头独占了。’是我听了此言,不觉扫兴而归。娘子,你看家中一贫如洗,我学生焉能到得京中赴考呢?”说罢,不觉长叹了一声。


    白氏道:“相公,原来如此。据妾身想来,此事也是徒愁无益。妾身亦久有此意。我自别了母亲,今已数年之久,原打算相公进京赴考时,妾身意欲同相公一同起身,一来相公赴考,二来妾身亦可顺便探望母亲。无奈事不遂心,家道艰难,也只好置之度外罢了。”白氏又劝慰了丈夫许多言语。范生一想,原是徒愁无益之事,也就只好丢开。


    至次日清晨,正在梳洗,忽听有人叩门。范生连忙出去,开门一看,却是个知己的老朋友刘洪义,不胜欢喜。二人携手进了茅屋。因刘洪义是个年老之人,而且为人忠梗,素来白氏娘子俱不回避的,便上前与伯伯见礼。金哥亦来拜揖。刘老者好生欢喜。逊坐烹茶。刘老者道:“我今来特为一事,与贤弟商议。当今额外旷典,加了恩科。贤弟可知道么?”范生道:“昨日会文去方知。”刘老者道:“贤弟既已知道,可有什么打算呢?”范生叹道:“别人可瞒,似老兄跟前,小弟焉敢撒谎。兄看室如悬磐,叫小弟如之奈何?”说罢,不觉惨然。刘老一见便道:“贤弟不要如此。但不知赴京费用须得多少呢?”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23:35:07


    范生道:“此事说来,尤其叫人为难。”便将昨日白氏欲要顺便探母的话,说了一遍。刘老闻听,连连点头:“人生莫大于孝,这也是该当的。如此算来,约用几何?”范生答道:“昨日小弟细细盘算,若三口人一同赴京,一切用度,至少也得需七八十两。一时如何措办得来呢?也只好丢开罢了。”刘老闻听,沉吟了半晌,道:“既如此,待我与你筹画筹画去。倘得事成,岂不是件好事呢。”范生连连称谢。刘老者立起身来要走,范生断不肯放,是必留下吃饭。刘老者道:“吃饭是小事,惟恐耽误了正事。容我早早回去,张罗张罗事情要紧。”范生便不紧留,送出柴门。分别时,刘老者道:“就是明日罢,贤弟务必在家中听我的信息。”说罢,执手,扬长而去。范生送了刘老者回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浩叹:欢喜的是,事有凑巧;浩叹的是,自己艰难,却又赘累朋友。又与白氏娘子望空扑影的盘算了一回。


    到了次日,范生如坐针毡一般,坐立不安,时刻盼望。好容易天将交午,只听有人叩门。范生忙将门开了。只见刘老者拉着一头黑驴,满面是汗,喘吁吁的进来,说道:“好黑驴,许久不骑它,它就闹起手来了。一路上累得老汉通身是汗。”


    说着话,一同到屋内坐下,说道:“幸喜事已成就,竟是贤弟的机遇。”一边说着,将驴上的钱带儿从外面拿下来,放在屋内桌上,掏出两封银子,又放在床上,说道:“这是一百两银子。贤弟与弟妇带领侄儿可以进京了。”范生此时真是喜出望外,便道:“如何用得了这许多呢?再者,不知老兄如何借来?望乞明白指示。”刘老者笑道:“贤弟不必多虑。此银也是我相好借来的,并无利息;纵有利息,有我一面承管。再者银子虽多,贤弟只管拿去。俗语说的好:‘穷家富路。’我又说句不吉祥的话儿,倘若贤弟落了孙山,就在京中居住,不必往返跋涉。到了明年,又是正科,岂不省事?总是富余些好。”


    范生听了此言有理,知道刘老为人豪爽,也不致谢,惟有铭感而已。刘老又道:“贤弟起身,应用何物,亦当办理。”范生道:“如今有了银子,便好办了。”刘老者道:“既如此,贤弟便计虑明白。我今日也不回去了,同你上街办理行装。明日极好的黄道日期,就要起身了。”范生便同刘老者牵了黑驴,出柴门,竟奔街市制办行装。白氏在家中,亦收拾起身之物。


    到了晚间,刘老与范生回来,一同收拾行李,直闹到三鼓方歇。所有粗使的家伙以及房屋,俱托刘老者照管。刘老者上了年纪之人,如何睡得着。范生又惦念着明日行路,也是不能安睡。二人闲谈。刘老者便嘱咐了多少言语,范生一一谨记。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23:35:08


    刚到黎明,车子便来。急将行李装好。白氏拜别了刘伯伯,不觉泪下。母子二人上车。刘老者便道:“贤弟,我有一言奉告。”指着黑驴道:“此驴乃我蓄养多年,因它是个孤蹄,恐妨主人。我今将此驴奉送贤弟,遇便将它卖了,另买一头骑上京去便了。”范生道:“既蒙兄赐,不敢推辞。卖是断断不卖的。人生穷通有命,显晦因时,皆有定数,岂在一畜。未闻有畜类而能妨人者,兄勿多疑。”刘老听了欢喜道:“吾弟真达人也。”范生拉了黑驴出柴门,二人把握,难割难舍,不忍分离。范生哭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刘老者硬着心肠道:“贤弟,请乘骑。恕我不远送了。”说罢,竟自进了柴门。范生只得含悲去了。这里刘老者封锁门户,照看房屋,这且不表。


    单言范生一路赴京,无非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却是平平安安地到了京都。找了住所,安顿家小,范生就要到万全山寻找岳母去。倒是白氏拦住道:“相公,不必太忙。原为的是科场而来,莫若场后诸事已毕,再去不迟。一来别了数年,到了那里,未免有许多应酬,又要分心。目下且养心神,候场务完了,我母子与你同去。二来相别许久,何争此一时呢?”范生听白氏说的有理,只得且料理科考,投文投卷。


    到场期已近,却是奉旨钦派包公首相的主考,真是至正无私,诸弊全消。范生三场完竣,甚是得意。因想:“妻子同来,原为探望岳母。场前贤妻体谅于我,恐我分心劳神,迟到至今,我若不体谅贤妻,他母女分别数载之久,今离咫尺,不能使他母女相逢,岂不显得我过于情薄了么?”于是备上黑驴,觅了车辆,言明送至万全山即回。夫妻父子三人,锁了寓所的门,一直竟奔万全山而来。


    到了万全山,将车辆打发回去,便同妻子入山寻找。白氏娘家以为来到便可以找着,谁知问了多少行人,俱各不知。范生不由的烦躁起来,后悔不该将车打发回去。原打算既到了万全山,总然再有几里路程,叫妻子乘驴抱了孩儿,自己也可以步行。他却如何料的到,竟会找不着呢?因此,便叫妻子带同孩儿在一块青石之上歇息,将黑驴放青啃草,自己便放开脚步一直出了东山口,逢人便问,并无有一个知道白家的。心中好生气闷,又惦念着妻子,更搭着两腿酸疼,只得慢慢踱将回来。


    及至来到青石之处,白氏娘子与金哥俱各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只急得眼似鸾铃,四下张望,哪里有个人儿呢。到了此时,不觉高声呼唤。声音响处,山鸣谷应,却有谁来答应?唤够多时,声哑口干,也就没有劲了。他就坐在石上放声大哭。


    正在悲恐之际,只见那边来个年老的樵人,连忙上前问道:“老丈,你可曾见有一妇人带领个孩儿么?”樵人道:“见可见个妇人,并没有小孩子。”范生即问道:“这妇人在哪里?”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23:35:09


    樵人摇首道:“说起来凶的狠呢!足下你不晓得,离此山五里远,有一村名唤独虎庄。庄中有个威烈侯,名叫葛登云。此人凶悍非常,抢掠民间妇女。方才见他射猎回来,见马上驮一个啼哭的妇人,竟奔他庄内去了。”范生闻听,忙忙问道:“此庄在山下何方?”樵人道:“就在东南方。你看那边远远一丛树林,那里就是。”范生听了一看,也不作别,竟飞跑下山,投庄中去了。


    你道金哥为何不见?只因葛登云带了一群豪奴,进山搜寻野兽,不想从深草丛中赶起一只猛虎。虎见人多,各执兵刃,不敢扬威,便跑下山来。恰恰从青石经过,就一张口把金哥衔去,就将白氏吓得昏晕过去。正遇葛登云赶下虎来,一见这白氏,他便令人驮在马上回庄去了。那虎往西去了,连越两小峰。


    不防那边树上名一樵夫正在伐柯,忽见猛虎衔一小孩,也是急中见识,将手中板斧照定虎头抛击下去,正打在虎背之上。那虎猛然被斧击中,将腰一塌,口一张,便将小儿落在尘埃。樵夫见虎受伤,便跳下树来,手急眼快,拉起扁担,照着虎的后胯就是一下,力量不小。只听吼地一声,那虎蹿过岭去。


    樵夫忙将小儿扶起,抱在怀中。见他还有气息,看了看,虽有伤痕,却不甚重,呼唤多时,渐渐地苏醒过来,不由的满心欢喜。又恐再遇野兽,不是当耍的,急急搂定小儿,先寻着板斧,掖在腰间,然后提扁担步下山来,一直竟奔西南,进了八宝村。走不多会,到了自己门首,便呼道:“母亲开门。孩儿回来了。”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半白头发的婆婆来,将门开放,不觉失声道:“啊呀!你从何处抱了个小儿回来?”樵夫道:“母亲,且到里面再为细述。”婆婆接过扁担,开了门户。樵夫进屋,将小儿轻轻放在床上,自己拔去板斧,向婆婆道:“母亲,可有热水,取些来!”婆婆连忙拿过一盏。樵夫将小儿扶起,叫他喝了点热水,方才转过气来,“啊呀”一声道:“吓死我了!”此时,那婆婆亦来看视。见他虽有尘垢,却是眉清目秀,心中疼爱的不知要怎么样才好。樵夫便将从虎口救出之话,说了一回。那婆婆听了,又不胜惊骇,便抚摩着小儿道:“你是虎口余生,将来造化不小,富贵绵长。休要害怕,慢慢地将家乡住处告诉于我。”小儿道:“我姓范,名叫金哥,年方七岁。”婆婆见他说话明白,又问他:“可有父母没有?”


    金哥道:“父母俱在。父名仲禹,母亲白氏。”婆婆听了,不觉诧异道:“你家住哪里?”金哥道:“我不是京都人,乃是湖广武昌府江夏县安善村居住。”婆婆听了,连忙问道:“你母亲莫非乳名叫玉莲么?”金哥道:“正是。”婆婆闻听,将金哥一搂道;“啊呀!我的乖乖呀,你可疼煞我也!”说罢,就哭起来了。金哥怔了,不知为何。旁边樵夫道:“我告诉你,你不必发怔。我叫白雄,方才提的玉莲,乃是我的同胞姐姐。这婆婆便是我的母亲。”金哥道:“如此说来,你是我的母舅,她是我的外祖母了。”说罢,将小手儿把婆婆一搂,也就痛哭起来。要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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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回 受乱棍范状元疯癫 贪多杯屈胡子丧命


    且说金哥认了母舅,与外祖母搂着痛哭。白雄含泪劝慰多时,方才住声。白老安人道:“既是你父母来京,为何不到我这里来?”金哥道:“皆因为寻找外祖母,我才被虎衔去。”


    便将父亲来京赴考,母亲顺便探母的话说了一遍。“是我父母商议,定于场后寻找外祖母,故此今日至万全山下。谁知问人俱各不知。因此我与母亲在青石之上等候,爹爹出东山口找寻去了。就在此时,猛然出来一只老虎,就把我衔着走了。我也不知道了。不想被母舅救到此间。只是我父母不知此时哭到什么地步,岂不伤感坏了呢!”说罢又哭起来了。白雄道:“此处离万全山有数里之遥,地名八宝村。你等在东山口找寻,如何有人知道呢?外甥不必啼哭,今日天气已晚,待我明日前往东山口找寻你父母便了。”说罢,忙收拾饭食,又拿出刀伤药来。白老安人与他掸尘洗梳,将药敷了伤痕。又怕他小孩子家想念父母,百般的哄他。


    到了次日黎明,白雄掖了板斧,提着扁担,竟奔万全山而来。到了青石之旁,左右顾盼,哪里有个人影儿。正在眺望,忽见那边来了一人,头发蓬松,血渍满面,左手提着衣襟,右手执定一只朱履,慌慌张张竟奔前来。白雄一见,才待开言。


    只见那人举起鞋来,照着白雄就打,说道:“好狗头呀!你打得老爷好,你杀得老爷好!”白雄急急闪过,仔细一看,却象姐丈范仲禹的模样。及至问时,却是疯癫的言语,并不明白。


    白雄忽然想起:“我何不回家背了外甥来叫他认认呢?”因说道:“那疯汉,你在此略等一等,我去去便来。”他就直奔八宝村去了。


    你道那疯汉是谁?原来就是范仲禹。只因听了老樵人之言,急急赶到独虎庄,便向威烈侯门前要他的妻子。可恨葛贼,暗用稳军计留下范生,到了夜间,说他无故将他家人杀害,一声喝令,一顿乱棍将范生打得气毙而亡。他却叫人弄个箱子,把范生装在里面,于五鼓时,抬至荒郊抛弃。不想路上遇见一群报录的人,将此箱劫去。这些报录的,原是报范生点了头名状元的,因见下处无人,封锁着门,问人时,说范生合家俱探亲往万全山去了。因此,他等连夜赶来。偶见二人抬走一只箱子,以为必是夤夜窃来的,又在旷野之间,倚仗人多,便将箱子劫下。抬箱子人跑了。众人算发了一注外财,抽去绳杠,连忙开看。不料范生死而复苏,一挺身跳出箱来,拿定朱履就是一顿乱打。众人见他披发带血,情景可怕,也就一哄而散。他便踉踉跄跄,信步来至万全山,恰与白雄相遇。


    再说白雄回到家中,对母亲说知,背了金哥急往万全山而来。及至来到,疯汉早巳不知往哪里去了。白雄无可如何,只得背了金哥回转家中。他却不辞辛苦,问明了金哥在城内何方居住,从八宝山村要到城中,也有四十多里,他那管远近,一直竟奔城中而来。到了范生下处一看,却是仍然封锁。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忽听街市之上,人人传说新科状元范仲禹不知去向。他一听见,满心欢喜,暗道:“他既已中了状元,自然有在官人役访查找寻,必是要有下落的了。且自回家,报了喜信,我再细细盘问外甥一番便了。”白雄自城内回家,见了母亲备述一切。金哥闻听父母不知去向,便痛哭起来。白老安人劝慰多时,方才住声。白雄便细细盘问外甥。金哥便将母子如何坐车,父骑驴到了山下,如何把驴放青啃草,我母子如何在青石之上等侯,我父亲如何出东山口打听,此时就被第虎衔了去的话,说了一遍。白雄都一一记在心间,等次日再去寻找便了。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9 23:35:11


    你说白雄这一天辛苦,来回跑了足有一百四五十里,也真难为他。只顾说他这一边的辛苦,就落了那一边的正文。野史有云:一张口难说两家话,真是果然。就是他辛苦这一天,便有许多事故在内。你道何事?


    原来城中鼓楼大街西边有座兴隆木厂,却是山西人开张。


    弟兄二人,哥哥名叫屈申,兄弟名唤屈良。屈申长的相貌不扬,又搭着一嘴巴扎煞胡子,人人皆称他为“屈胡子”。他最爱杯中之物,每日醺醺。因此又得了个外号儿,叫“酒曲子”。他虽然好喝,却与正事不误,又加屈良帮助,把个买卖做了个铁桶相似,甚为兴旺。因万全山南便是木商的船厂,这一天屈申与屈良商议道:“听说新货已到,乐子要到那里看看,如若对劲儿,咱便批下些,岂不便宜呢?”屈良也甚愿意,便拿褡裢钱带子装上四百两纹银,备了一头酱色花白地叫驴。此驴最爱赶群,路上不见驴,他不好生走。若见了驴,他就追,也是惯了的毛病儿。屈申接过银子,褡裢搭在驴鞍上面,乘上驴,竟奔万全山南。到了船厂,木商彼此相熟,看了多少木料,行市全然不对。买卖中的规矩,交易不成仁义在,虽然木料没批,酒肴是要预备的。屈申一见了酒,不觉勾起他的馋虫来。左一杯,右一杯,说也有,笑也有,竟自乐而忘归。猛然一抬头,看日色已然平西了,他便忙了,道:“乐子含(还)要净(进)沉(城)呢,天万(晚)拉(咧),天晚咧。”说着话,便起身作揖拱腰儿,连忙拉了酱色花驴,竟奔万全山而来。


    他越着急,驴越不走。左一鞭,右一鞭,骂道:“王八日的臭屎蛋!养军千日,用在一朝。老阳儿眼看着没拉,你含(合)我闹喳喳呢!”话未说完,忽见那驴两耳一支愣,“吗”地一声就叫起来,四个蹄子乱蹿飞跑。屈申知道它的毛病,必是听见前面有叫驴唤,它必要追;因此拢住扯手,由它跑去。到底比闹喳喳(呆)强。谁知跑来跑去,果见前面有一头驴。


    他这驴一见,便将前蹄扬起,连蹦带跳。屈申坐不住鞍心,顺着驴屁股掉将下来。连忙爬起,用鞭子乱打一回,只得揪住嚼子,将驴带转拴在那边一株小榆树上。过来一看,却是一头黑驴,鞍鞒俱全。这便是昨日范生骑来的黑驴,放青啃草,迫促之际,将它撇下。黑驴一夜未吃麸料,信步由缰出了东山口外,故在此处仍啃青。屈申看了多时,便嚷道:“这是谁的黑驴?”


    连嚷几声,并无人应。自己说道:“好一头黑驴!”又瞧了瞧口,才四个牙,膘满肉肥,而且鞍鞒鲜明。暗暗想道:“趁着无人,乐子何不换他娘的。”即将钱带子拿过来,搭在黑驴身上,一扯扯手,翻身上去。只见黑驴迤迤迤迤却是飞快地好走儿。屈申心中欢喜,以为得了便宜。忽然见天气改变,狂风骤起,一阵黄沙打得二目难睁,此时已有掌灯时候,屈申心中踌躇道:“这官(光)景城是进不去了,我还有四百两莹(银)子,这可咱(怎)的好?前面万全山,若遇见个打梦(闷)棍的,那才是早(糟)儿糕呢。只好找个仍(人)家借个休(宿)儿。”心里想着,只见前面有个褡裢坡儿,南上坡忽有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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