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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5:12
屈申便下了黑驴,拉到上坡,来到门前。
忽听里面有妇人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把老婆饿起来的么?”又听男子说话道:“你饿着,谁又吃什么来呢?”妇人接着说道:“你没吃什么,你倒灌丧黄汤子了!”
男子又道:“谁又叫你不喝呢?”妇人道:“我要会喝,我早喝了!既弄了来,不知籴柴米,你先张罗你的酒!”男子道:“这难说,也是我的口头福儿。”妇人道:“既爱吃现成儿的,索性明儿我挣了你吃爽利,叫你享享福儿。”男子道:“你别胡说。我虽穷,可是好朋友。”妇人道:“街市上哪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呢!”屈申听至此,暗道:“这个妇人才是薄哥儿们呢。”欲待不敲门,看了看四面黑,别处又无灯光,只得用鞭子敲户道:“借官(光)儿,寻个休(宿)儿。”里面却不言语了。屈申又叫了半天,方听妇人问道:“找谁的?”屈申道:“我是行路的,因天贺(黑)了,借官(光)儿寻个休(宿)儿。明儿重礼相谢。”妇人道:“你等等。”又迟了半天,方见有个男子出来,打着一个灯笼问道:“做什么的?”屈申作个揖道:“我是个走路儿的。因天万(晚)拉(咧),难以行走,故此惊动,借个休(宿)儿。明儿重礼相谢。”男子道:“原来如此。这有什么呢。请到家里坐。”屈申道:“我还有一头驴。”男子道:“只管拉进来。”将驴子拴在东边树上,便持灯引进来。让至屋内。屈申提了钱带子,随在后面。进来一看,却是两明一暗三间草房。屈申将带子放在炕上,从新与那男子见礼。那男子还礼道:“茅屋草舍,掌柜的不要见笑。”屈申道:“好说,好说。”男子便问:“尊姓?在哪里发财?”屈申道:“姓屈,名叫屈生(申),在沉(城)里故(鼓)楼大该(街)开着个心(兴)伦(隆)木厂。我含(还)没吝(领)教你老贵信(姓)?”男子道:“我姓李,名叫李保。”屈申道:“原来是李大过(哥),失敬!失敬!”李保道:“好说,好说。屈大哥,久仰!久仰!”
你道这李保是谁?他就是李天官派了跟包公上京赴考的李保。后因包公罢职,他以为包公再没有出头之日,因此将行李银两拐去逃走。每日花街柳巷,花了不多的日子,便将行李银两用尽,流落至此,投在李老儿店中。李老儿夫妻见他勤谨小心,膝下又无儿子,只有一女,便将他招赘作了养老的女婿。
谁知他旧性不改,仍是嫖赌吃喝,生生把李老儿夫妻气死。他便接过店来,更无忌惮,放荡自由。加着李氏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不上一二年,便把店关了。后来闹得实在无法,就将前面家伙等项典卖与人,又将房屋拆毁卖了,只剩了三间草房。到今日,落得一贫如洗。偏偏遇见倒运的屈申前来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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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李保与他攀话,见灯内无油,立起身来,向东间掀起破布帘子,进内取油。只见他女人悄悄问道:“方才他往炕上一放,咕咚一声,是什么?”李保道:“是个钱带子。”妇人欢喜道:“活该咱家要发财。”李保道:“怎见得?”妇人道:“我把你这傻兔子!他单单一个钱带子,而且沉重,那必是硬头货了。你如今问他会喝不会喝,他若会喝,此事便有八分了。有的是酒,你尽力得将他灌醉了,自有道理。”李保会意,连忙将油罐拿了出来,添上灯,拔得亮亮儿的。他便大哥长,大哥短的问话。说到热闹之间,便问:“屈大哥,你老会喝不会?”一句话问的个屈申口角流涎,馋不可解,答道:“这么半夜三更的,哪里讨酒哈(喝)呢?”李保道:“现成有酒。实对大哥说,我是最爱喝的。”屈申道:“对净(劲)儿,我也是爱喝的。咱两个竟是知己的好盆(朋)友了。”李保说着话,便温起酒来,彼此对坐。一来屈申爱喝,二来李保有意,一让两让连三让,便把个屈申灌得酩酊大醉,连话也说不出来,前仰后合。他把钱带子往里一推,将头刚然枕上,便呼呼酣睡。
此时李氏已然出来。李保悄悄说道:“他醉是醉了,只是有何方法呢?”妇人道:“你找绳子来。”李保道:“要绳子做什么?”妇人道:“我把你这呆瓜日的!将他勒死就完了事咧。”李保摇头道:“人命关天,不是顽的。”妇人发怒道:“既要发财,却又胆小。王忘八!难道老娘就跟着你挨饿不成?”
李保到了此时,也顾不得天理昭彰,便将绳子拿来。妇人已将破炕桌儿挪开。见李保颤颤哆嗦,知道他不能下手。恶妇便将绳子夺过来,连忙上炕。绕到屈申里边,轻轻儿地从他枕的钱带之下递过绳头,慢慢拴过来,紧了一扣,一点手,将李保叫上炕来。将一头递给李保,拢住了绳子,两个人往两下里一勒,妇人又将脚一蹬,只见屈申手脚扎煞。李保到了此时,虽然害怕,也不能不用力了。不多时,屈申便不动了。李保也就瘫了。这恶妇连忙将钱带子抽出,伸手掏时,见一封一封的却是八包,满心欢喜。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五回 白氏还魂阳差阴错 屈申附体醉死梦生
且说李保夫妇将屈申谋害。李氏将钱带子抽出,伸手一封一封的掏出,携灯进屋,将炕面揭开,藏于里面。二人出来,李保便问:“尸首可怎么样呢?”妇人道:“趁此夜静无人,背至北上坡,抛于庙后,又有谁人知晓?”李保无奈,叫妇人仍然上炕,将尸首扶起。李保背上,才待起身,不想屈申的身体甚重,连李保俱各栽倒。复又站起来,尽力得背。妇人悄悄地开门,左右看了看,说道:“趁此无人,快背着走吧。”李保背定,竟奔北上坡而来。刚然走了不远,忽见那个黑影儿一晃,李保觉得眼前金花乱迸,寒毛皆竖,身体一闪,将死尸掷于地上,他便不顾性命地往南上坡跑来。只听妇人道:“在这里呢。你往哪里跑?”李保喘吁吁地道:“把我吓糊涂了。刚然到北上坡不远,谁知那边有个人。因此将尸首掷于地上,就跑回来了。不想跑过去了。”妇人道:“这是你疑心生暗鬼。你忘了北上坡那颗小柳树儿了。你必是拿他当作人了。”李保方才省悟,连忙道:“快关门吧。”妇人道:“门且别关,还没有完事呢。”李保问道:“还有什么事?”妇人道:“那头驴怎么样?留在家中,岂不是个祸胎么?”李保道:“是呀。依你怎么样?”妇人道:“你连这么个主意也没有?把驴轰出去就完了。”李保道:“岂不可惜了的?”妇人道:“你发了这么些财,还稀罕这个驴。”李保闻听,连忙到了院里,将缰绳解开,拉着往外就走。驴子到了门前,再不肯走。好狠妇人,提起门闩,照着驴子的后胯就是一下。驴子负痛,往外一蹿,李保顺手一撒,妇人又将门闩从后面一戳,那驴子便跑下坡去了。恶夫妇进门,这才将门关好。李保总是心跳不止。倒是妇人坦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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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教给李保:“明日依然照旧,只管井边汲水。倘若北上坡有人看见死尸,你只管前去看看,省得叫别人生疑心。候事情安静之后,咱们再慢慢受用。你说这件事情做得干净不干净?严密不严密?”妇人一片话,说得李保壮起胆来。说着话,不觉地鸡已三唱,天光发晓。路上已有行人。
有一人看见北上坡有一死尸首,便慢慢地积聚多人。就有好事的给地方送信。地方听见本段有了死尸,连忙跑来。见脖项有绳子一条,却是极松的,并未环扣。地方看了道:“却原来是被勒死的。众位乡亲,大家照看些,好歹别叫野牲口嚼了。我找我们伙计去,叫他看着,我好报县。”地方嘱托了众人,他就往西去了。刚然走了数步,只听众人叫道:“苦头儿,苦头儿,回来,回来。活咧,活咧。”苦头儿回头道:“别顽笑了,我是烧心的事。你们这是什么劲儿呢?还打我的糠登子。”
众人道:“真的活咧。谁和你顽笑呢!”苦头听了,只得回来。
果见尸首拳手拳脚动弹,真是苏醒了。连忙将他扶起,盘上双腿。迟了半晌,只听得“啊呀”一声,气息甚是微弱。苦头在对面蹲下,便问道:“朋友,你苏醒苏醒。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
只见屈申微睁二目,看了看苦头儿,又瞧了瞧众人,便道:“吓!你等是什么人?为何与奴家对面交谈?是何道理?还不与我退后些。”说罢,将袖子把面一遮,声音极其娇细。众人看了,不觉笑将起来,说道:“好个奴家!好个奴家!”苦头儿忙拦道:“众位乡亲别笑,这是他刚然苏醒,神不守舍之故。众位压静,待我细细地问他。”众人方把笑声止住。苦头儿道:“朋友,你被何人谋害?是谁将你勒死的?只管对我说。”只见屈申羞羞惭惭地道:“奴家是自己悬梁自尽的,并不是被人勒死的。”众人听了,乱说道:“这明是被人勒死的,如何说是吊死的?既是吊死,怎么能够项带绳子躺在这里呢?”苦头儿道:“众位不要多言,待我问他。”便道:“朋友,你为什么事上吊呢?”只听屈申道:“奴家与丈夫、儿子探望母亲,不想遇见什么威烈侯,将奴家抢去,藏闭在后楼之上,欲行苟且。奴假意应允,支开了丫环,自尽而死。”苦头儿听了,向众人道:“众位听见了?”便伸个大拇指头来,“其中又有这个主儿,这个事情怪呀!看他的外面,与他所说的话,有点底脸儿不对呀。”正在诧异,忽然脑后有人打了一下子。苦头儿将手一摸,“啊呀”道:“这是谁呀?”回头一看,见是个疯汉,拿着一只鞋,在那里赶打众人。苦头儿埋怨道:“大清早起,一个倒卧闹不清,又挨了一鞋底子,好生的晦气。”忽见屈申说道:“那拿鞋打人的,便是我的丈夫。求众位爷们将他拢住。”众人道:“好朋友,这个脑袋样儿,你还有丈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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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说笑,忽见有两个人扭结在一处,一同拉着花驴,高声乱喊:“地方!地方!我们是要打定官司了。”苦头发恨道:“真***!我是什么时气儿,一宗不了又一宗。”只得上前说道:“二位松手,有话慢慢地说。”
你道这二人是谁?一个是屈良,一个是白雄。只因白雄昨日回家,一到黎明,又到万全山,出东山口各处找寻范爷。忽见小榆树上,拴着一头酱色花驴。白雄以为是他姐夫的驴子,只因金哥没说是黑驴,他也没问是什么毛片。有了驴子,便可找人。因此解了驴子牵着正走,恰恰地遇见屈良。屈良因哥哥一夜未回,又有四百两银子,甚不放心。因此等城门一开,急急的赶来,要到船厂询问。不想遇见白雄拉着花驴,正是他哥哥屈申骑坐的。他便上前一把揪住道:“你把我们的驴拉着到哪里去?我哥哥呢?我们的银子呢?”白雄闻听,将眼一瞪道:“这是我亲戚的驴子。我还问你要我的姐夫、姐姐呢。”彼此扭结不放,是要找地方打官司呢。恰好巧遇地方,他只得上前说道:“二位松手,有话慢慢地说。”不料屈良他一眼瞧见他哥哥席地而坐,便嚷道:“好了,好了。这不是我哥哥么。”将手一松,连忙过来说道:“我哥哥,你怎的在此呢?脖子上怎的又拴着绳子呢?”忽听屈申道:“呔!你是甚等样人,竟敢如此无礼!还不与我退后。”屈良听他哥竟是妇人声音,也不是山西口气,不觉纳闷道:“你这是怎的了呢?咱们山西人是好朋友。你这个光景,以后怎得见人呢?”忽见屈申向着白雄道:“你不是我兄弟白雄么?啊呀,兄弟呀,你看姐姐好不苦也!”
倒把个白雄听了一怔。忽然又听众人说道:“快闪开!快闪开!那疯汉又回来了。”白雄一看,正是前日山内遇见之人。又听见屈申高声说道:“那边是你姐夫范仲禹,快些将他拢住。”
白雄到了此时,也就顾不得了,将花驴缰绳递给地方,他便上前将疯汉揪了个结实,大家也就相帮,才拢住。苦头儿便道:“这个事情我可闹不清。你们二位也不必分争,只好将你们一齐送到县里,你们那里说去吧。”
刚说至此,只见那边来人。苦头儿便道:“快来吧,我的太爷,你还慢慢地蹭呢。”只听那人道:“我才听见说,赶着就跑了来咧。”苦头道:“牌头,你快快地找两辆车来。那个是被人谋害的,不能走;这个是个疯子。还有他们两个,俱是事中人。快快去吧。”那牌头听了,连忙转去。不多时,果然找了两辆车来。便叫屈申上车。屈申偏叫白雄搀扶,白雄却又不肯。还是大家说着,白雄无奈,只得将屈申搀起。见他两只大脚丫儿,仿佛是小小金莲一般,扭扭捏捏,一步挪不了四指儿的行走,招得众人大笑。屈良在旁看着,实在脸上磨不开,惟有咳声叹气而已。屈申上了车,屈良要与哥哥同车,反被屈申叱下车来,却叫白雄坐上。屈良只得与疯汉同车,又被疯汉脑后打了一鞋底子,打下车来。及至要骑花驴,地方又不让,说:“此驴不定是你的不是你的,还是我骑着为是。”屈良无可奈何,只得跟着车在地下跑,竟奔祥符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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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中间,忽然来了个黑驴,花驴一见就追。地方在驴上紧勒扯手,哪里勒得住。幸亏屈良步行,连忙上前将嚼子揪住,道:“你不知道这个驴子的毛病儿,他惯闻骚儿,见驴就追。”
说着话,见后面有一黑矮之人,敞着衣襟,跟着一个伴当,紧跟那驴往前去了。
你道此人是谁?原来是四爷赵虎。只因包公为新科状元遗失,入朝奏明。天子即着开封府访查。刚然下朝,只听前面人声嘈杂,包公便脚跺轿底,立刻打杆,问:“前面为何喧嚷?”
包兴等俱各下马,连忙跑去问明。原来有个黑驴,鞍辔俱全,并无人骑着,竟奔大轿而来,板棍击打不开。包公听罢,暗暗道:“莫非此驴有些冤枉么?”吩咐不必拦阻,看它如何。两旁执事,左右一分,只见黑驴奔至轿前。可煞作怪,他将两只前蹄一屈,望着轿将头点了三点。众人道怪。包公看的明白,便道:“那黑驴,你果有冤枉,你可头南尾北,本阁便派人跟你前去。”包公刚然说完,那驴便站起转过身来,果然头南尾北。包公心下明白,即唤了声:“来。”谁知道赵虎早已欠着脚儿静听,估量着相爷必要叫人,刚听个来字,他便赶至轿前。
包公即吩咐:“跟随此驴前去查看,有何情形异处,禀我知道。”
赵爷奉命下来。那驴便在前引路,愣爷紧紧跟随。刚然出了城,赵爷已跑得吁吁带喘,只得找块石头,坐在上面歇息。
只见自己的伴当从后面追来,满头是汗,喘着说道:“四爷要巴结差使,也打算打算。两条腿跟着四条腿跑,如何赶的上呢?黑驴呢?”赵爷说:“它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不知它往哪里去了。”伴当道:“这是什么差使呢?没有驴子如何交差呢?”
正说着,只见那黑驴又跑回来了。四爷便向黑驴道:“呀,呀,呀!你果有冤枉,你须慢着些儿走,我老赵方能赶得上。不然我骑你几步,再走几步如何?”那黑驴果然抿耳攒蹄的不动。
四爷便将它骑上,走了几里,不知不觉就到万全山的褡裢坡。
那驴一直奔了北上坡去了。四爷走热了,敞开衣襟,跟定黑驴,亦到万全山。见是庙的后墙,黑驴站着不动。此时伴当已来到了。四面观望,并无形迹可疑之处。主仆二人,心中纳闷。忽听见庙墙之内,喊叫救人。四爷听见,便叫伴当蹲伏着身子,四爷登上肩头。伴当将身往上长,四爷把住墙头将身一纵,上了墙头。往里一看,只见有一口薄木棺材,棺盖倒在一旁。那边有一个美貌妇人,按着老道厮打。四爷不管高低,便跳下去,赶至跟前问道:“你等男女授受不亲,如何混缠厮打?”只听妇人说道:“乐子被人谋害,图了我的四百两银子。不知怎的,乐子就跑到这棺材里头来了。谁知老道他来打开棺材盖,不知他安着什么心。我不打他怎得呢?”赵虎道:“既如此,你且放他起来,待我问他。”那妇人一松手,站在一旁。老道爬起向赵爷道:“此庙乃是威烈侯的家庙。昨日抬了一口棺材来,说是主管葛寿之母病故,叫我即刻埋葬。只因目下禁土,暂且停于后院。今日早起,忽听棺内乱响,是小道连忙将棺盖撬开。谁知这妇人出来,就将我一顿好打。不知是何缘故。”赵虎听老道之言,又见那妇人虽是女形,却是象男子的口气,而且又是山西口音,说的都是图财害命之言。四爷听了不甚明白,心中有些不耐烦,便道:“俺老赵不管你们这些闲事。我是奉包老爷差遣,前来寻踪觅迹。你们只好随我到开封府说去。”说罢,便将老道束腰丝绦解下,就将老道拴上,拉着就走。叫那妇人后面跟随。绕到庙的前门,拔去插闩,开了山门。此时伴当已然牵驴来到。不知出得庙门有何事体,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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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5:17
正文 第二十六回 聆音察理贤愚立判 鉴貌辨色男女不分
且说四爷赵虎出了庙门,便将老道交与伴当,自己接过驴来。忽听后面妇人说道:“那南上坡站立那人,仿佛是害我之人。”紧行数步,口中说道:“何尝不是他!”一直跑至南上坡,在井边揪住那人,嚷道:“好李保吓!你将乐子勒死,你把我的四百两银子藏在哪里?乐子是贪财不要命的。你趁早儿还我就完了。”只听那人说道:“你这妇人好生无理。我与你素不相识,谁又拿了你的银子咧?”妇人更发急道:“你这个王八日的!图财害命,你还和乐子闹这个腔儿呢。”赵爷听了,不容分说,便叫从人将拴老道的丝绦那一头儿,也把李保儿拴上,带着就走,竟奔开封府而来。
此时,祥符县因有状元范仲禹,他不敢质讯,亲将此案的人证解到开封府,略将大概情形回禀了包公。包公立刻升堂,先叫将范仲禹带上堂来。差役左右护持。只见范生到了公堂,嚷道:“好狗头们吓,你们打得老爷好!你们杀得老爷好!”说罢,拿着鞋就要打人。却是公人手快,冷不防将他的朱履夺了过来。范仲禹便胡言乱语说将起来。公孙主簿在旁看出,他是气迷疯痰之症,便回了包公,必须用药调理于他。包公点头应允,叫差役押送至公孙先生那里去了。
包公又叫带上白雄来。白雄朝上跪倒。包公问道:“你是什么人?作何生理?”白雄禀道:“小人白雄,在万全山西南八宝村居住,打猎为生。那日从虎口内救下小儿,细问姓名家乡住处,才知是自己的外甥。因此细细盘问,说我姐夫乘驴而来。故此寻至东山口外,见小榆树上拴着一花驴,小人以为是我姐夫骑来的。不料路上遇见个山西人,说此驴是他的,还和小人要他哥哥并银子。因此我二人去找地方。却见众人围着一人,这山西人一见,说是他哥哥,向前相认。谁知他哥哥却是妇人的声音,不认他为兄弟,反将小人说是他的兄弟。求老爷与小人作主。”包公问道:“你姐夫叫什么名字?”白雄道:“小人姐夫叫范仲禹,乃湖广武昌府江夏县人氏。”包公听了,正与新科状元籍贯相同,点了点头,叫他且自下去。带屈良上来。
屈良跪下禀道:“小人叫作屈良,哥哥叫屈申,在鼓楼大街开一座兴隆木厂。只因我哥哥带了四百两银子上万全山南批木料,去了一夜没有回来。是小人不放心,等城门开了,赶到万全山东山口外,只见有个人拉着我哥哥的花驴。小人同他要驴,他不但不给驴,还和小人要他的什么姐夫。因此我二人去找地方,却见我哥哥坐在地下。不知他怎的改了形景,不认小人是他兄弟,反叫姓白的为兄弟。求老爷与我们明断明断。”包公问道:“你认明花驴是你的么?”屈良道:“怎的不认得呢?这个驴子有毛病儿,他最爱闻骚儿。”包公叫他也暂且下去,叫把屈申带上来。左右便道:“带屈申,带屈申!”只见屈胡子他却不动。差役只得近前说道:“大人叫你上堂呢。”只见他羞羞惭惭,扭扭捏捏走上堂来,临跪时,先用手扶地,仿佛婀娜的了不得。两边衙役看此光景,由不得要笑又不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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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包公问道:“你被何人谋害?诉上来。”只见屈申禀道:“小妇人白玉莲。丈夫范仲禹,上京科考。小妇人同定丈夫来京,顺便探亲。就于场后,带领孩儿金哥,前往万全山寻问我母亲住处。我丈夫便进山访问去了,我母子在青石之上等候。忽然来了一只猛虎,将孩儿叼去。小妇人正在昏迷之际,只见一群人,内有一官长连忙说‘抢’,便将小妇人拉拽上马。到他家内,闭于楼中。是小妇人投缳自尽。恍惚之间,觉得凉风透体。睁眼看时,见围绕多人,小妇人改变了这般模样。”包公看他形景,听他言语,心中纳闷,便将屈良叫上堂来,问道:“你可认得他么?”屈良道:“是小人的哥哥。”又问屈申道:“你可认得他么?”屈申道:“小妇人并不认得他是什么人。”
包公叫屈良下去,又将白雄叫上堂来,问道:“你可认得此人么?”白雄回道:“小人并不认得。”忽听屈申道:“我是你嫡亲姐姐,你为何不认得?岂有此理!“白雄惟有发怔而已。包公便知是魂错附了体了。只是如何办理呢?只得将他们俱各带下去。只见愣爷赵虎上堂,便将跟了黑驴查看情形,述说了一遍。
所有一切人犯,俱各带到。包公便叫将道士带上来。道士上堂跪倒,禀道:“小道乃是给威烈侯看家庙的,姓业名苦修。只因昨日侯爷府中抬了口薄皮材来,说是主管葛寿的母亲病故,叫小道即刻埋葬。小道因目下禁土,故叫他们将此棺放在后院里。”包公听了道:“你这狗头,满口胡说。此时是什么节气,竟敢妄言禁土!左右,掌嘴!”那道士忙了,道:“老爷不必动怒,小道实说,实说。因听见是主管的母亲,料他棺内必有首饰衣服。小道一时贪财心胜,故谎言禁土。以为撬开棺盖得些东西,不料刚将棺材起开,那妇人他就活了。把小道按住一顿好打。他却是一口的山西话,并且力量很大。小道又是怕,又是急,无奈喊叫救人。便见有人从墙外跳进来,就把小道拴了来了。”包公便叫他画了招。立刻出签拿葛寿到案。
道士带下去,叫带妇人。左右一叠连声道:“带妇人!带妇人!”那妇人却动也不动。还是差役上前说道:“那妇人,老爷叫你上堂呢!”只听妇人道:“乐子是好朋友,谁是妇人?你不要顽笑呀!”差役道:“你如今现在是个妇人,谁和你顽笑呢!
你且上堂说去。”妇人听了,便大叉步儿走上堂来,咕咚一声跪倒。包公道:“那妇人,你有何冤枉?诉上来。”妇人道:“我不是妇人,我名叫屈申。只因带着四百两银子到万全山批木头去,不想买卖不成。因回来晚咧,在道儿上见个没主儿的黑驴,又是四个牙儿,因此我就把我的花驴拴在小榆树儿上,我就骑了黑驴,以为是个便宜。谁知刮起大风来了,天又晚了,就在南坡上一个人家寻休儿。这个人名叫李保儿,他将我灌醉了,就把我勒死了。正在缓不过气儿来之时,忽见天光一亮,却是一个道士撬开棺盖。我也不知怎么跑到棺材里面去了。我又不见了四百两银子,因此我才把老道打了。不想刚出庙门,却见南坡上有个汲水的,就是害我的李保儿。我便将他揪住,一同拴了来了。我们山西人,千乡百里亦非容易,命却不要了,是要定了我的四百两银子咧。弄的我这个样儿,这是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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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听了,叫把白雄带上来,道:“你可认得这个妇人么?”白雄一见,不觉失声道:“你不是我姐姐玉莲么?”刚要向前厮认,只听妇人道:“谁是你姐姐?乐子是好朋友哇。”白雄听了,反倒吓了一跳。包公叫他下去。把屈良叫上来,问妇人道:“你可认得他么?”此话尚未说完,只听妇人说道:“哎呀,我的兄弟呀!你哥哥被人害了,千万想着咱们银子要紧。”屈良道:“这是怎的了?我多咱有这样儿的哥哥呢?”包公吩咐一齐带下去,心中早已明白,是男女二魂错附了体了,必无疑矣。
又叫带李保上堂来。包公一见,正是逃走的恶奴。已往不究,单向他为何图财害命。李保到了此时,看见相爷的威严,
又见身后包兴、李才,俱是七品郎官的服色,自己悔恨无地,惟求速死;也不推辞,他便从实招认。包公叫他画了招,即差人前去起赃,并带李氏前来。
刚然去后,差人禀道:“葛寿拿到。”包公立刻吩咐带上堂来,问道:“昨日抬到你家主的家庙内那一口棺材,死的是什么人?”葛寿一闻此言,登时惊慌失色,道:“是小人的母亲。”
包公道:“你在侯爷府中当主管,自然是多年可靠之人。既是你母亲,为何用薄皮材盛殓?你即或不能,亦当求求家主赏赐,竟自忍心如此了草完事,你也太不孝了。来!”“有!”“拉下去,先打四十大板!”两旁一声答应,将葛寿重责四十,打得满地乱滚。包公又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葛寿道:“今年三十六岁。”包公又问道:“你母亲多大年纪了?”一句话,问得他张口结舌,半天,说道:“小人不……不记得了。”包公怒道:“满口胡说!天下那有人子不记得母亲岁数的道理。可见你心中无母,是个忤逆之子。来!”“有!”“拉下去再打四十大板!”葛寿听了忙道:“相爷不必动怒,小人实说,实说。”
包公道:“讲!”左右公人催促:“快讲!快讲!”恶奴到了此时,无可如何,只得说道:“回老爷,棺材里那个死人,小人却不认得。只因前日,我们侯爷打围回来,在万全山看见一个妇人在那里啼哭,颇有姿色。旁边有个亲信之人,他叫刁三,就在侯爷跟前献勤,说了几句言语,便将那妇人抢到家中,闭于楼上。派了两仆妇劝慰于她。不想,后来有个姓范的找他的妻子。也是刁三与侯爷定计,将姓范的请到书房,好好看待,又应许给他找寻妻子。”包公便问道:“这刁三现在何处?”
葛寿道:“就是那天夜里死的。”包公道:“想是你与他有仇,将他谋害了。来!”“有!”“拉下去打!”葛寿着忙道:“小人不曾害他,是他自己死的。”包公道:“他为何自己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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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5:20
葛寿道:“小人索性说了罢,因刁三与我们侯爷定计,将姓范的留在书房。到三更时分,刁三手持利刃,前往书房杀姓范的去。等到五更未回,我们侯爷又派人去查看。不料刁三自不小心,被门槛子绊了一跤,手中刀正中咽喉,穿透而死。我们侯爷便另差家丁,一同来到书房,说姓范的无故谋杀家人,一顿乱棍,就把他打死了。又用一个旧箱子,将尸首装好,趁着天未亮,就抬出去,抛于山中了。”包公道:“这妇人如何又死了呢?”葛寿道:“这妇人被仆妇丫环劝慰得却应了。谁知她是假的,眼瞅不见,她就上了吊咧。我们侯爷一想,未能如意,枉自害了三条性命,因用棺木盛好女尸,假说是小人之母,抬往家庙埋葬。这是已往从前之事,小人不敢撒谎。”包公便叫他画了招,所有人犯,俱各寄监。惟白氏女身男魂,屈申男身女魂,只得在女牢分监,不准亵渎相戏。又派王朝、马汉,前去带领差役捉拿葛登云,务于明日当堂听审。分派已毕,退了堂。大家也就陆续散去。此时惟有地方苦头儿最苦。自天亮时整整儿闹了一天,不但挨饿,他又看着两头驴,谁也不理他。此时有人来,他便搭讪着给人道辛苦,问相爷退了堂了没有。那人应道:“退了堂了。”他刚要提那驴子,那人便走。一连问了多少人,谁也不理他。只急得抓耳挠腮,唉声叹气。好容易等着跟四爷的人出来,他便上前央求。跟四爷的人见他可怜,才叫他拉了驴到马号里去。偏偏的花驴又有毛病儿不走,还是跟四爷的人帮着他拉到号中。见了管号的,交代明白,就在号里喂养。方叫地方回去,叫他明儿早早来听着。地方千恩万谢而去。
且说包公退堂用了饭,便在书房思想此案,明知是阴错阳差,却想不出如何办理的法子来。包兴见相爷双眉紧蹙,二目频翻,竟自出神,口中嘟哝嘟哝说道:“阴错阳差,阴错阳差,这怎么办呢?”包兴不由地跪下道:“此事据小人想来,非到阴阳宝殿查去不可。”包公问道:“这阴阳宝殿在于何处?”
包兴道:“在阴司地府。”包公闻听,不由得大怒,断喝一声:“呔,好狗才!为何满口胡说?”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七回 仙枕示梦古镜还魂 仲禹抡元熊飞祭祖
且说包公听见包兴说在阴司地府,便厉声道:“你这狗才,竟敢胡说!”包兴道:“小人如何敢胡说。只因小人去过,才知道的。”包公问道:“你几时去过?”包兴便将白家堡为游仙枕害了他表弟李克明,后来将此枕当堂呈缴。因相爷在三星镇歇马,小人就偷试此枕,到了阴阳宝殿,说小人冒充星主之名,被神赶了回来的话,说了一遍。包公听了“星主”二字,便想起:“当初审乌盆,后来又在玉宸宫审鬼冤魂,皆称我为星主。如此看来,竟有些意思。”便问:“此枕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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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兴道:“小人收藏。”连忙退出。不多时,将仙枕捧来。包公见封固甚严,便叫:“打开我看。”包兴打开,双手捧至面前。包公细看了一回,仿佛一块朽木,上面有蝌蚪文字,却也不甚分明。包公看了,也不说用,也不说不用,只是点了点头。
包兴早已心领神会,捧了仙枕来到里面屋内,将帐钩挂起,把仙枕安放周正。回身出来,又递了一杯茶。包公坐了多时,便立起身来。包兴连忙执灯引至屋内。包公见帐钩挂起,游仙枕已安放周正,暗暗合了心意,便上床和衣而卧。包兴放下帐子,将灯移出,寂寂无声,在外伺候。包公虽然安歇,无奈心中有事,再也睡不着,不由翻身向里。头刚着枕,只觉自己在丹墀之上,见下面有二青衣牵着一匹黑马,鞍辔俱是黑的。忽听青衣说道:“请星主上马。”包公便上了马。一抖丝缰,谁知此马迅速如飞,耳内只听风响。
又见所过之地,俱是昏昏惨惨,虽然黑暗,瞧得却又真切。只见前面有座城池,双门紧闭。那马竟奔城门而来。包公心内着急,说是不好,必要碰上。一转瞬间,城门已过,进了个极大的衙门。到了丹墀,那马便不动了。只见有两个红黑判官迎出来,说道:“星主升堂。”包公便下了马,步上丹墀。见大堂上有匾,大书“阴阳宝殿”四字。又见公位桌椅等项俱是黑的。
包公不暇细看,便入公座。只听红判道:“星主必是为阴错阳差之事而来。”便递过一本册子。包公打开看时,上面却无一字。才待要问,只见黑判官将册子拿起,翻上数篇,便放在公案之上。包公仔细看时,只见上面写着恭恭正正八句粗话,起首云:“原是丑与寅,用了卯与辰。上司多误事,因此错还魂。若要明此事,井中古镜存。临时滴血照,嗑破中指痕。”当下,包公看了,并无别的字迹。刚然要问,两判拿了册子而去。那黑马也没有了。
包公一急,忽然惊醒,叫人。包兴连忙移灯近前。包公问道:“什么时候了?”包兴回道:“方交三鼓。”包公道:“取杯茶来。”忽见李才进来禀道:“公孙主簿求见。”包公便下了床,包兴打帘,来至外面。只见公孙策参见道:“范生之病,晚生已将他医好。”包公听了大悦,道:“先生用何方医治好的?”公孙回道:“用五木汤。”包公道:“何为五木汤?”公孙道:“用桑、榆、桃、槐、柳五木熬汤,放在浴盆之内,将他搭在盆上,趁热烫洗,然后用被盖严,上露着面目,通身见汗为度。他的积痰瘀血化开,心内便觉明白。现在惟有软弱而已。”包公听了,赞道:“先生真妙手奇方也!即烦先生好好将他调理便了。”公孙领命退出。包兴递上茶来。包公便叫他进内取那面古镜,又叫李才传外班在二堂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