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四个性格迥异的女主角,四段悲喜交加,而终究落幕的青春。许悄悄,女,特征:被恋人抛弃后坚持死缠烂打,却粗心忽略,有人等她,已经十年。
庄小勤,女,特征:爱钱,爱赚钱,为了钱可以给名人当“枪手”,并不认为欺骗是罪过。
陈朵,女,特征:相信爱情,一度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打败时间。
小米,女。特征:未成年,一个容易过敏的身体,一个期待变的强大的心。
作者简介
饶雪漫,自由作家,生于七十年代。已出版作品三十余部。作品语言优美,故事动人,风格多变。多次登上全国各地畅销书排行榜,享有“文字女巫”之称。代表作有《小妖的金色城堡》《校服的裙摆》等。
饶雪漫青春疗伤小说:十年 作者:饶雪漫
半夏(1)
(1)
我叫庄小勤,今年二十二。
在北京这个巨型魔方里,我已经孤身混了两年。
我没有户口,没有固定职业,只有一支笔。我从事的是一个时尚的职业:枪手。
哈哈,枪手。
不过你别误会,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枪手,说得明白些吧,你见过世面上花样繁多的名人出书吗?我不敢说所有的作者皆非本人,但是我肯定,其中六成以上,出于枪手代笔。没人出头争夺著作权,基本上,只要有钱落入口袋,更没人去关心署名问题。最初操此职业时,我常安慰自己:把字卖给别人家总比字写出来在角落静静烂掉好,找名人代言而省却代言费,多么划算的一笔交易。所以到后来,就连安慰这道工序也省了。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钱。我要买米买衣,乘车代步,夏天吹空调要缴纳天价电费。至于房子,北京疯狂的房价,我只能幻想某天把自己嫁给个有房有车的多金男,否则,在这朗朗白日之下,要挣得属于自己的一片屋瓦,基本属于妄想。
作为枪手,我的经纪人叫陈昊。当然经纪人只是戏称,他的正式职业,是在某二流出版社做责编,因为工作的关系,常能帮我揽到不错的活。当然我们之间不只工作关系这么简单。我也奇怪从他手里接过的钱总是超过预期,大概是因为我工作特别出色,或者这其中也有些小小的情感资本。又或者这二都并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自欺欺人总是被允许的。
而真正的那些感觉,我想得更少。也没空去想。或者更残忍些,陈昊不具备让我去想太多的欲望。我当然有我心里的白马王子,有关于爱情的一切美丽梦幻,只是现实把这一切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我才会写小说。有时候我一边写小说也一边小资地流点泪,但更多时候我是心硬的,时光把我逼成一个自己并不愿意成为的人,难免有时会落寞。
那些小说,我是不读的,写完了,交给陈昊,隔日收钱,一切简单。
我习惯晚上工作,白天是我的休息时间。一般来说,陈昊很体谅我。但是这天,尖锐的电话铃把我吵醒,我看看手机,还不到十点。
我一边打呵欠一边接电话,陈昊的口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勤,你要时来运转了!”他宣布。
“最近没有买彩票啊。难道你从某处发现,我其实是某个印度王公的私生女?还是天上掉下来一块金砖,正好砸中你的额头?”
陈昊最大的好处,就是从不理会我的胡说八道。
“你出来,咱们当面说。就在你们家最近的那个避风塘,我等你啊。”他挂掉电话。
这样大张旗鼓,会面的结果却令我失望。
“不就是一个小明星出本自传嘛,”我呷着奶茶,“半个月就搞定的事,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小明星?”陈昊抽一口凉气。“告诉我,庄小勤同学,你有多少时间完全没有接触电视、报纸、广播、网络等一切媒体?”
他顺手从书报架上抽出一份报纸,哗哗地开始翻。十秒钟后,啪!他把一个版面拍在我眼前。“小明星?你看看这里!”
我看,占了一整版的特别报道,黑体的标题中,有一条特别地骇人听闻:林嘉惠广东歌迷会警车开道,FANS热情引*乱。
我凝神看,黑白照片上,大队的保镖和随从簇拥一个年轻女郎,大墨镜把她的脸遮得只剩一点点,尖俏的下巴,高傲而冷漠。
林嘉惠?何许人也?
和陈昊一起去他住处,打开Google,输进“林嘉惠”,搜索结果多得吓人一跳,我甚至数不清后面的零。
随便点开一个,就看见这个女孩的照片,果然是明星样子,摘下墨镜以后,漂亮得好像现实版芭比,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我研究她的简历,加拿大籍,1/4英国血统,家世背景学历均无可挑剔,一看年龄更让人抓狂:和我一样,二十二岁。
陈昊在一边煽风点火:“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火的明星啦,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下子红得一塌糊涂。所以,要出自传啊,披露身世真相,多少人在抢这个机会,我花了多少力气才争取到……”
我直截了当打断他:“给多少钱?”
陈昊伸出巴掌:“五万。”
天呐,我差点晕厥。统共五万字的书稿,这帮人是不是钱多得可以到中华世纪坛顶上去撒?
陈昊趁机把一摞打印好的纸塞进我手里:“人家出钱你是要出力的,资料都在这,你好好琢磨。”
我对着那摞纸看似发呆,脑子却在飞速运转:五万块,一个字一块钱。按我敲字的速度,相当于一小时赚四千五百块,按照这种赚钱速度,相当于年薪…………
陈昊的手机响了,恶俗的彩铃声及时打断了我的美梦,他跑到窗户那里去接电话,态度异常谦恭,挂了电话后喜气洋洋地对我说:“走,林小姐的经纪人要见你。”
“不去。”我说,“我只管写稿。”
“他说一定要见见执笔者。”
半夏(2)
“让他尽可放心,我有我的职业道德,绝不会到处乱讲。”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陈昊说,“他是在书上面有些要求,怕我转达不明白。”
我看着陈昊,他朝我伸出一个巴掌。五个手指。
五万块呐。哦也哦也。
我没有选择地点点头。
(2)
见到林志安的那一刻,我几乎窒息。
如果不是他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我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好看到,怎么说呢,晋代有个叫卫玠的男人,长得十分英俊,每次出门,争相观其姿容的仰慕者都会引发一场小型的交通阻塞。那个叫卫玠的美男子只活到27岁,世人都说他是被人看死的——眼前这个男人,就好看到那样的程度。
“我叫林志安。”他伸出手。
“唉唉。”我慌乱叹息,径自坐下。
陈昊笑,笑得诡异而暧昧。
我们约在圣地亚,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如果没人请客,一般巨有钱的时候,我才会来这里消费。林志安开场就是:“这事有劳庄小姐了,林小姐让我转达谢意和问候,至于酬劳,随时可付。”
“不必客气。”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可听过嘉惠的歌?”他问我,“喜欢哪首?”
“没听过。”我耸耸肩,“真抱歉。”
他有些没想到。陈昊赶紧出来打圆场,“小勤平日忙,哪有时间听歌。”
“整日忙写稿吗?”林志安问。
“忙睡觉。”我恶作剧地答。就在此时,侍应生送上菜单,我饿了,点了一大堆吃的,林志安好脾气地笑着。我的眼光忍不住从菜单上移到他脸上三秒种,我的妈呀,他长得真是好看。
可是好看又怎么样呢,好看,多金,关我什么事?
我也知道自己的小脾气莫名其妙,可是我管不住自己。
陈昊开始夸我:“小勤文笔一流,又聪明,写什么像什么,我盘来盘去,这活她干最适合。”
“是吗?”林志安说,“庄小姐都出过些什么书呢?”
瞧瞧瞧,专往我痛处上戮。
我索性直白:“你看林先生,真是对不起,又让您失望了,小女子不才,啥书也没出过。”
这回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显得惊讶,算是有足够的涵养的人。倒是陈昊,偷偷拿眼睛瞪我,我才不管,瞪回去拉倒。
林志安却笑起来。
圣地亚的牛排真是不错。陈昊和林志安开始在说书稿的事,何时完稿何时付印,甚至开本和纸张,前期后期的宣传手段,一一考虑周全。我则专心对付牛排,直到陈昊问我:“小勤,谈谈你的想法呢。”
“牛排不错。”我说。
他脸都青了。
我已酒足饭饱,把杯中最后一口红酒干掉,欠身对林志安说:“谢谢你的酒,我还有事,告辞先。”
陈昊起身想拉住我,但他最终没敢。我轻飘飘走出餐厅的大门,心里不是没有沮丧。我算什么?在很多人眼里,给我五万,兴许让我做什么都有可能吧,我算什么呢?
我趁着点小小酒劲,摇摇晃晃走在大街上。
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下来。
是他。
我主动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发动引擎。“庄小姐好像有心事?”
“看杀卫玠。”我说。
“什么意思?”他茫然地笑。他当然不会明白,我完全理解并且原谅,这么漂亮的男人是不需要有脑子的。
“如果今天有话得罪,请多谅解。”他说,“其实我向来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特别是陌生的女子,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合适一般。”
“哪里的话。”我说,“我只是一普通女子。应该懂得识相。”
“嘉惠这本书对她很重要。”林志安说,“还烦请您费心。我相信陈先生大力推荐的人一定没有错。”
“她完全可以自己写。”我说,“她的歌迷也许喜欢她亲手动笔的东西。”
“如果她能写,我就不必找你。”林志安说,“这事成与不成,请你不要再外传第二人。”
原来他开车追上,只是这点不放心。
“大可不必担心。”我说,“送我回家吧。”
有司机不用干嘛呢,我其实早变成一个懂得利用一切的人,既然被别人这么看了,就索性恶俗到底。他仍旧微笑。大概做助理都需要这么好的涵养。但是他的开车技术实在糟滥,急转弯,急刹车,很快我就不行了,从后望镜里看自己脸色苍白,“停车!”我喊,“我要下车!”
但是我不能下车。我们正在四元桥上,最拥挤的时段,前前后后塞满车子,这样的拥挤本来就让人心烦意乱。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就已经吐了——连车窗都没来得及打开。
我把林志安整洁的车里吐得一片狼藉。他居然出乎意料地一笑:“你也晕车?”
“小惠也晕车的。”他忽然自顾自说起来,带了点回忆的怅惘。“晕车的时候都是我照顾她,我和她说,唱唱歌就不晕了,她唱歌可真好听,我们坐在最后,一整个车的人都回头看她……”
半夏(3)
就这些。我的好奇心刚起来,他就及时地打了住。
他是故意的。
我们的车绕道去洗,我下了车,走远一些,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远远地看着我,并没有走近。可是他的眼光我看得很真切,除了陈昊,好像很久没有男人看过我了。当然,除了陈昊,我也好像很久没有跟男人接触过了。
何况眼前这个还是个帅男人。我从心底原谅自己的小小花痴。
那天我并没让他送我到家门口。谢天谢地,我也没再吐。停车的时候,他先下来,替我开了车门,我像个公主一样的下了车,扬长而去,没有回头。
就让他当庄小勤是个俗女子,反正此生再无任何交集。
(3)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陈昊:“这活我没法干,资料你拿回去。”
“没法干?”他在电话那头要把我吃下去。“没法干!你等等,我马上过来。”
他打车二十分钟就到了我住处,北京的三环四环五环居然没把他堵死,真是气人。
“为什么?”他问我?
我把稿纸摔到他面前。“你看看,书香世家,曾祖父曾被封爵,三岁读诗四岁学琴,拿的名校学位——为什么不干脆写她是摩纳哥公主?这是人吗?造假也不能太离谱!”
陈昊张大了嘴看着我。“造假?”他不可思议地反问,“所有这一切不都说好了是造假吗?造多一点造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我坚持。“编故事也要合情合理。就算写小说,也要是故事合理,情节真实,这样虚假没说服力的人物,我写不来。”
陈昊不耐烦。“少废话,给你三秒钟考虑,做还是不做?”
连一秒钟的考虑都不要有。“不。”我回答。
他气得骂我:“死心眼,庄小勤,你就是这么可恨!”
我不理他,把稿纸往他怀里一塞,连推带打把他赶出门。
他走了。
起先,我很痛快。后来,渐渐有点惆怅。我躺在床上想干脆睡一觉,但浴室的喷头一直在滴水,淅淅沥沥,它已经滴了两个礼拜。我一直想去买个新的喷头。当然我还想装个浴缸,不必什么意大利法国牌子,最普通的陶瓷就可以,白色的,干净的,能让我熬夜之后一头扎进去,温柔乡中淹死也是好的。
午后天气闷热,我打开空调。我的老空调不情不愿,它没有多少氟利昂了,开一阵就自己停掉,然后在你差不多习惯的时候又开始轰隆隆,也许,我还应该换个空调的。
我睡得一身汗,迷迷糊糊听见电话铃响。
是陈昊!他来问我是不是回心转意!
我一翻身扑向电话,抓起话筒喂了一声,那边却没反应。轻轻的“哒”一声之后,才有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来,不急不慢地:“您4、5月份的上网费用尚未缴纳,请速去营业厅办理,以免停机给您造成不便……”
我扣下话筒,整个人呆了呆。夏天这么紧迫地到来,团团裹住我,我无处可逃,忽然沮丧到极点。
庄小勤在北京。庄小勤孤单一个人。庄小勤是个死心眼的傻子,她的存折里还剩最后二百块。
庄小勤该怎么办?
电话又响起来,大概是催煤气费的,真是忍无可忍。
我还是接起。这一次换了男声。
“是庄小勤小姐吗?”他谨慎地问。
“是我。”我没好气。“多少钱?”
那边怔了一怔。“庄小姐……我想你搞错了。”
你才搞错!你们全家都搞错!我在心里骂。嘴上还是维持基本礼仪:“什么事?”
“我是林志安。”他说。
“嗯嗯。”我回答。然后我拼命回忆,林志安……
那边男声还在说,音色显得很诚恳:“庄小姐,是这样,我很欣赏你对工作的态度,也认为你的意见有合理性。所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方不方便再见一面?我还是希望这件事由你来做。”
他摆了一副说客的架势,似乎为了说服我已经打好了三万字的底稿。其实没有必要,庄小勤藐视金钱的冲动,历来是十分短暂的。
“有时间。”我没自尊地加上一句,“随时。”
说完这话,我吓了一跳,看了看手机,把手机摔到了床角。
然后我开始打扮,梳洗,换了很多的裙子。最后我换回昨晚那件,坐在床边有流泪的冲动。我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庄小勤,那时候的我,轻轻一笑就令男生失魂。
当然我还是去见了他,在我们昨晚分别的地方。他的车等在那里,好像昨晚就未曾离去。我有刹那心慌的错觉,提醒自己镇定。
还是我自己开的车门,坐上去后,我问他:“去哪里呢?”
“去了你就知道。”他故作神秘地说。我对这种姿态历来十分反感,看在他帅的份上,我哼了一声,没有跳车。
“庄小姐,”他酝酿了一下,“陈先生向我转达了你的意见。他说你觉得……”
“我觉得你们给人编造那样一个神奇的身世完全没必要。而且,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写自传?英雄不问出身,红就是红嘛,捡垃圾长大的也没关系。”
半夏(4)
我仿佛看到林志安微笑了一下,意味深长。我没在意。“而且,就算要编——林先生,原谅我说实话,也编得尽量靠谱一点吧,那份资料上胡话连篇,连年份都互相矛盾,你们哪一个工作人员做出来的?真是该打。”
他微笑:“陈先生果然没推荐错,你是个很好的作者。”
“现在可不可以让我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我问他。
“今晚8点小惠在首体有个演出。”他说。“我想请你去看一看。”
结果是,那天晚上,路神奇地堵了又堵。我们迟到了。本来我觉得没什么,一个助理嘛,又不是贴身保镖,又不是少了他舞台上的灯就亮不了。林志安把我带到贵宾席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投入地看着台上林嘉惠的表演,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女孩确实是生下来就要当明星的。
不能说她的歌声最动听,她的身姿最曼妙,她的容貌最美丽。但这个女孩身上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她在舞台上不知疲倦地这头奔到那头,用力挥舞着她的胳膊,每一次跺脚都会引起下面粉丝的一阵海啸般暴动。
终于她安静地唱一首慢歌,略带沙哑的歌喉,听得我心碎:
当夏日最后的一朵玫瑰
开在空房间落寞的酒杯
我知道它终将会枯萎
就像我们的爱情一去不回
看你的长发被风轻轻的吹
看美丽往事跌进记忆的火堆
看谁在弹琴唱着谁的十七岁
看年轻的誓言
就像东去的流水
有些事经过了就是最美
曾说的甜言蜜语
每一句都是成长的安慰
有些人爱得是如此纯粹
受伤的心从不后退
把孤单种成春天的花蕊
虽然你我
从此不再相对
还有夏日最后的一朵玫瑰
用最美的姿势
心碎
一种说不清从何而来的魅力笼罩住她。我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范儿”,林嘉惠生来就有明星范,所以,即使说她是摩纳哥的公主,或许也情有可原——我忽然这样想。
是的,美梦总是需要糊涂的人来成全,我何必那么坚持原则。
演出到最后全场疯狂安可,林嘉惠却迟迟不出。屋顶都要被掀翻啦,林志安忽然出现,拽着我往后台走。
“演出结束了。”他说。“我带你去化妆间见她。”
“不是还有安可?”我提醒他。
回答很酷。“真正的明星从不安可。”
林志安真是奇人,人挤人的地方,给我活生生杀出了条血路,二十分钟后,我来到了林嘉惠小姐化妆间的门口。
“林志安呢?”一个女声响起来。我知道是林嘉惠,可我不敢相信,这个声音和唱歌的那个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林志安朝我苦笑一下,就进了化妆间。他们俩化了什么妆我不清楚,我只听见一个女人在喊:“就照我说的那么写!你告诉她少废话,她不做大把的人等着做。”
没听见林志安说话,大概是低头辩解,声不可闻。
然后又是一阵细碎的声音,我猜是林志安继续在解释着什么。
忽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落地碎裂。我打个寒噤,这么暴虐的性情。
终于林志安出来,尴尬地对我笑。我发现他的额角多了一块淤青,注意到我目光,他装作满不在意:“往我扔了只花瓶。”他说。
“她为什么对你发火?”我问。
林志安苦笑。“对不起,她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见客。”
我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
林志安在出口追到我。“庄小姐,让我送你回家。”
“还会把你的车子吐得稀烂。”我提醒他。
他根本不理我挑衅,径自车子开过来,一招手,我就乖乖钻进去,帅哥的魅力是没法阻挡的。
“庄小姐,我之所以带你来见小惠,是想让你看看真实的她。舞台上的她是真实的她,其他的,我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哼哼。”我回答。
林志安忽然重重地叹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一瞬间和肯定他和她之间有故事。明星和助理,很多的爱情小说里应该有这样的版本,只是提供给我的自传资料里,没有林志安任何的份,他只是她生活里隐形的翅膀,如此想来,未免也是可惜。
“庄小姐。”林志安说,“我需要你的答复。”
“噢,好。”我看着他,竟然走神。
“谢谢。”他说。
“洗车费在稿酬里扣除。”我说。
他笑。无敌的笑容。
“她唱那首歌,叫什么?”我问。
“哪首?”
“夏日最后那朵玫瑰,开在空房间寂寞的酒杯……”
“对,就叫夏日最后那朵玫瑰。”林志安说,“花开得再美,也要调谢,出书替她记录一些过去,也是好事。”
半夏(5)
说完,他叹息。
他叹息也是那么动人。
我庆幸我对爱情免疫。不然一定死得很难看。
4
我终于接下了这个活。我想我还是要和陈昊道谢的。约他避风塘吃饭,给他要了他的最爱海蟹粥。
陈昊不愧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经纪人,粥还没上来,他抓紧时间问我:“怎么样?”
我老实回答:“提高了酬劳,而且预付了一部分。我可以对资料提出修改,但必须事先跟林志安商议。”
“现在不必通过我了?”他说,“其实你看,我并没拿过你任何回扣。”
我有些脸红,好不容易才压住。
陈昊点点头。“替名人写自传还是有压力的,该说的不能说,不该说更不能说,你看——”他给我一份报纸。娱乐版,大标题赫然在目:歌手林嘉惠被爆曾在夜总会谋生,经济公司称不予回应。
陈昊说:“写这篇报道的记者,我刚好认识。他说,报道出来不久,他就收到可观的一笔钱,明确让他不要再提到这件事。而且当时采访的见证人也马上改口了,有钱就是好啊。”
我说:“这至少表示,林嘉惠确实是个神秘女郎。”顿一顿,我又说:“把钱递到他手里的,是不是一个英俊得不太像话的男人?”
陈昊皱着眉头。“小勤,我忽然有点后悔。你可不可以推掉这活?我有种预感,这会是一个麻烦……”
“哈哈。”我笑,“我知道你在胡思乱想。”
他不语。
“可我已经无法回头啦。”
“为什么?”他被我的语气吓了一跳。
我飞快地说:“因为我已经装了两匹的新空调,买了一瓶的玫瑰香水,两个工人正在我的浴室里挥汗如雨——为了我的新浴缸。”
我本来以为陈昊会气得拿勺子扔我,没想到他只是叹口气:“你自己考虑清楚。”
“谢谢。”半晌我才说,“我知道你一直在为我找机会。不然也许我会饿死在北京。”
“话别这么说,更何况我欠你的。”他马上接道。
我忽然又不耐烦。“陈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欠我。那件事我不怪任何人。也请你不要再提。”
他傻傻的:“可是我……”
“你什么你?你很烦知不知道?你要我说多少遍?过去的事,我不愿再提。”
他噤声。过了半晌,忽然,声音颤颤:“小勤,我昨天听说……张力他……回国了。”
张力。
哪位同志是张力?
我用手支着额头想。张力这个人,和我庄小勤,是什么关系呢?
“头痛。”我对陈昊说。
“你还是怕听这个名字吗?”陈昊问。
“你说呢?”我反问他。
“不是说都过去了吗?”原来陈昊也有得理不饶人的时候。
我跟他告别,独自回到家里。我给自己点了一根红双喜,有些过期的香烟,我好不容易找出来,猛吸两口,往事如烟。
张力,没错,我怕听这个名字。
张力是我的初恋。
四年前,我来到北京,是因为张力给我写了一封信。信里张力说:“小勤,你为什么不肯过来?难道你不相信我?难道我会让你挨饿受冻睡马路吗?难道我会对你不好吗?”
那时的庄小勤是个傻姑娘,一看这信就乐颠颠地跑到了北京,18岁,高中刚毕业,没有一技之长只有美丽外表的我,以为每一个有爱情的女孩都是公主。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的。甜蜜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张力那时在广告公司上班,他经常带着同事回家吃我做得一塌糊涂的水煮鱼,炫耀地说:“这是我老婆!”陈昊便是那些羡慕的同事中的一个。我只是没看清,其实大多数人眼睛里有不以为然,他们都是高学历、高收入,而我高中才毕业,晃荡了一年没有工作……但是幸福会蒙住一个人的眼睛,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灰姑娘。
后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张力说他要去欧洲念传媒。因为传媒专业很少给留学生提供奖学金,所以我就问他:“钱呢?”
忽然张力就发火了。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那么凶地发火。他大声吼:“钱呢?你还好意思和我提钱?你来北京一年,从来没想过出去工作,你知道房租多少钱?水电费多少钱?给你买衣服多少钱?”
我当时就傻了。很久很久,我只是小声申辩:“并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可是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么说没有用,当爱情消失了,它就是消失了。你哭天抢地、怨天尤人,都是没有用的。
后来张力就真的走了,半个月以后。临走的时候留下纸条:小勤,房租还有两个月。银行卡在你包里,密码你应该知道,还有八千块,可以用到你找着工作。
两个月,真是漫长。我揣着那张卡就去了国贸,一条Versace的印花雪纺礼服裙4000块,再加一双3000的Ferragamo羊皮高跟鞋。还剩下一千块,我取出来,到圣地亚餐厅吃牛排,打车回家。
半夏(6)
那天的我非常美丽。白色雪纺长裙穿上身,银色的高跟鞋闪闪发光,只要一枚钻冠,我就是真正的公主。
小刀切向手腕的那一刻,请相信,对于生活,我其实无比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