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2:04
“是我,思晨。”那个人随意省略了唐思晨的姓,遵守昨晚的约定,并没有将她称为“唐小姐”。
“我的脚没事,多谢你的关心。”思晨主动说,“也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徐泊原只是笑了笑,掠过了这个话题:“你在学校吗?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唐思晨握着听筒,朝着电梯方向走了几步,又倏然止住:“为什么?”
电话那边默了一瞬,徐泊原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十分平静:“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和你很投缘。”
思晨想了想:“好啊,有机会的话。不过最近我都不在学校。”
“我希望,这个电话……和之前的要求并没有太唐突你。”挂电话前,徐泊原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以十分诚恳的声音说,“你知道,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与你做个朋友。”
这个年轻男人,轻而易举的,就会有一种让人信赖他的力量。
唐思晨相信他的话,毫无道理的,觉得假若自己一味排斥,倒会显得不够大方。
“当然不会。徐先生,我最近都在博物馆筹备一个敦煌大展,有兴趣你可以来看看。”
“好,一言为定。”
这个电话之后,唐思晨没有接到徐泊原的任何消息。事实上,她也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位朋友,因为在紧张而细致的筹备之后,敦煌艺术大展如期开幕。
因是敦煌艺术,此次展出包括了壁画、雕塑、经卷乃至于窟龛。文岛市博物馆一层的全部展区,经过数月的准备,精心仿制了十二个极具典型性的精品洞窟,对参观者开放。
而此次大展在文岛市的受欢迎程度,也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
博物馆原有的开馆时间是每日早上九点,因为人流量的暴增,不得不提前到了八点半,而闭馆时间,也顺延了半小时。即便是这样,每天早上便有人提早两个多小时来排队等候入场。到了高峰期,队伍能在广场上绕上好几圈。至于团体预约,也是源源不断。
敦煌这个词,就像是奥运会,或者世博会,在这个城市,随处可闻。而工作人员们,除了满负荷的运作外,也由衷的觉得欣慰。
每日惯常的整点检查,唐思晨踏进展室,仪器还在测试着文物的各种指数,包括参观者带来的二氧化碳、潮湿度对壁画的损害等等。
很不合时宜的,有参观者正不满的抱怨:“为什么仿制的洞窟都只能打手电筒观看?而且还不能拍照?”
年轻的志愿者讲解员一急,说话就磕磕绊绊起来,思晨在旁边瞥了数眼,不得不上前,对着气势汹汹的参观者解释。
“实际上,这一系列的仿制窟龛中的壁画、雕塑均是名家所制。经过敦煌研究院数十年的精心仿制,本身便是了不起的文物。”她顿了顿,“众所周知的,敦煌壁画的色彩线条因为种种不可抗的原因在退化、消失,即便有现在的科技保护,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将这种退化延后数十年。如果有一日,这个人类文明史上的瑰宝真正的消失了,那么我们能看到的,便只有这些后人复制的壁画以及相关影音资料了。所以为什么不能拍照,您能理解了吗?”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2:05
永远都会有只将自己摆在第一位的人存在。这不是件叫人觉得愉快的事。
看着那人怏怏的走开,思晨对那位志愿者悄悄摆了个手势,穿过人群,走向塑像展区。
而雕塑展区里的,却是一片童真,终于让唐思晨的心情,微妙的好转了。
塑像以栏杆围起,而周围坐了一地的小朋友,大概都是五六岁左右,手里捧着纸笔,正在做写生作业。横亘一地的,还有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小书包、蜡笔,一个个都低着头,涂涂画画,很是认真。带队的老师穿梭其中,时不时低头指导小朋友们画画。
思晨忍不住笑了笑,悄悄走了进去。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只比她晚到数分钟,在这个展区的另一个侧门,被人群簇拥而来的徐泊原忽然驻下了脚步,饶有兴趣的望向极为明净的雕塑展区,微微挑起了眉梢。
初唐时的塑像默然立着,佛祖左手平伸向上,作与愿印,眸梢轻轻飞扬,袈裟垂低,神态安宁。从落地窗外落到室内的阳光柔和的陈铺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悄声慢语间激起尘埃飞旋,轻灵静谧。
陪着徐泊原一道来的工作人员顿了顿,向他解释说:“徐先生,今天上午有特别给小朋友们安排素描写生……”
徐泊原的目光似乎落在其中一个身影上,良久,才微笑着转开视线:“这样做很好。”
“要不我们先去壁画馆吧?”
“我想过去看看。”徐泊原迈出了半步,重又回头吩咐说,“请不要打扰他们。”
身后十数道诧异的目光中,徐泊原毫不迟疑的踏入展厅内,站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后。
此时对着的又是一尊颇为复杂的佛像,孩子们想象力便异常的丰富起来,表现在“作品”上,有孩子将佛像的高髻换成了一朵花,也会将菩萨身穿的锦裙改短,总之,五彩斑斓,很是童稚可爱。
眼前的小男孩,绝对属于“自由发挥”型的选手了。
假如光看白纸上那一堆黑漆漆的线条和椭圆的组合,大概没人会猜到……他画的是一尊佛像雕塑吧……
小男孩左右张望了一下,呃,左边的小同学画得很像是一根披着袍子竹竿;右边的呢,明明是身材健美、线条柔和的塑像,生生的被压缩成了弥勒。
可是他们画的,多少还能看出……是人形的。
小男孩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有些自卑的扁了扁嘴巴。
“小朋友,画得很好啊。”一直蹲在旁边的姐姐有些夸张的说,“你看你看,你和别人画得都不一样呢。”
小男孩睁着圆圆的眼睛,充满期待的望向这个不认识的姐姐。
而那个姐姐,也不负众望的,努力开始夸奖这个很有“艺术天分”的小盆友,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抽象画派就是这样的啦”、“线条也很好”……总之,要让他认识到,这些是褒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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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9 00:52:06
身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像是近在耳侧,唐思晨安慰完小朋友,不禁一怔,微微抬起了眼眸。
半身高低的玻璃围栏上倒映出半个身影,因为俯着身,只看得到笔挺的黑色西裤。
心跳微微失律,虽然觉得不思晨议,可她……似乎能感知到,身后站着的究竟是谁。
仓促间回头,对上那双温静如海的眸子,唐思晨下意识的往后轻轻一仰,因为蹲得久了,有些发麻的腿一酸,身子蓦然间失去了平衡。
刚刚摔到地上就被一双手就伸了过来。思晨抬头,有些犹豫的抬起手。徐泊原笑了笑,抓住她的手。
徐泊原的掌心有些粗糙,虎口扣着思晨的手腕,稳稳当当的将她拉了起来。然后……他有些好笑的盯着自己的掌心——满满一手掌的油彩。而唐思晨,也有些发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小朋友有些郁闷的喊:“姐姐,你把我的油彩弄翻了。”
唐思晨悄悄把手放在身后,定了定神:“徐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徐泊原还来不及回答她,身后的工作人员已经敏感的发现这场小骚乱,走了过来:“徐先生,要去整理一下吗?”
徐泊原转头看着唐思晨:“一起去吗?”
“好……”看着他身后的人群,思晨忍不住问,“您是来……”
人多的时候,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就不止是有过数面之缘的朋友关系了……更多的,大约还是彼此间身份带来的距离感,这一个“您”,也终于让一直以来闲适状的徐泊原轻轻的蹙了一下眉。
此刻的确不是聊天的好时候,并肩往馆外走的时候,徐泊原也只是简单的说:“来随便逛逛。”
思晨不禁咂舌,随便逛逛是这样的排场,正经来了,该会怎么样呢?
略微整理清洁之后出来,唐思晨有些意外的发现徐泊原并没有离开。工作人员还在外边等着,而他们身处在洗手间外狭小的转廊中,只有他们而已。
“如果不介意,我更愿意听听专业人士的讲解。”徐泊原毫不客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唇角的笑却是显而易见的,“唐小姐有空吗?”
这个男人很懂得以进为退,唐思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问:“你对敦煌艺术很感兴趣?”
“事实上,你没发现吗?”徐泊原温和的说,“这个大展的导览器、预约机,都是DAB赞助的。”
“呃……”唐思晨看看手中的那款触摸式全新讲解仪,尴尬的笑笑,夸奖说,“难怪,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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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大批跟随的工作人员,被徐泊原以“不需要这样大张旗鼓”为名,婉拒了陪同,而他跟着唐思晨,颇有特权的,踏入了一个今天恰巧维护闭展的仿制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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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9 00:52:07
“仿427窟,开凿于隋朝。”
甫一踏入,唐思晨身后便听到轻轻一句赞叹:“Wow……”
这是颇为西式的感叹方式。思晨示意他将手中的手电打开,光圈对着南壁,让壁画更加清楚一些:“这个窟的特色便在这里。徐先生你看这些飞天,明明图画是静止的,可逆从这个角度看,像不像满壁风动?”
徐泊原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那大片的蓝色。
飞天一身接着一身,急速的掠向中央佛,身后飘带翩跹,流云被拂得四散。蓝色的衣身与褐色墙壁交织,颜色变幻之间,光影错落奇妙。
“满壁风动……”徐泊原重复了一遍,“汉语很美,我难以想象,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媲美此刻的场景。的确满壁风动。”
思晨微微侧着脸,身处检测机器嗡嗡的声响中,一言不发。
徐泊原将视线收回来,忽然发现,她安静的凝望壁画的神情……似乎更能吸引自己的目光。她仿佛就是……第一次踏入这个洞窟,好奇与敬仰,这样明显的表露出来,显而易见的,唇角的微笑都沉醉其中。
究竟是要怎样的坚持,才能对这些几乎能熟视至无睹的东西,一如既往的保持热情?
徐泊原若有所思的一步步走近她,直到手电的光影中,两人的影子交错重叠。
“你在敦煌呆过一段时间?”
“一年多。”唐思晨并没有察觉两人间的距离正在渐渐拉近,“过段时间还要回去。”
他的脚步顿了顿,缓缓的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他看得到她眼中的热爱与执着,眼前这个看似单薄的女生,并不是一个轻易会放弃理想的人。可他忍不住要问,他想听她自己的回答。
思晨回头望定他,浅浅的笑起来,“虽然比喻不恰当,可我觉得徐先生你一定能理解的,这就像是……DAB之于你,你不觉得它,非常重要吗?”
对于这个答案,徐泊原并不惊诧,他在冷寂的洞窟里轻轻颔首,锋锐的侧影被润泽了数分,他的声音低沉而妥帖:“我完全能理解。”
唐思晨的讲解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从数个洞窟转出来,徐泊原看看时间,提议说:“午饭时间了。”
唐思晨瞅瞅他,有些迟疑。
“一顿午饭而已,不然我去帮你向领导请假?”他依然微笑,“我保证,不会耽搁很久,下午我还要赶去别的城市。”
思晨忙说了声好,心想与其扭捏着惊动了领导,还不如大方的答应。
就近去了博物馆的餐厅“风雅颂”。说起来,文岛市博物馆整体运营相当的成功,除了极有特色的纪念品外,就连餐厅都入选了美食网上“特色餐厅”之一。典型的中式风格。招牌菜无不与文物有着关联。招牌菜是肉羹,容器是极古朴的青铜器;而翡翠白菜的叶片上有一只碧绿的蝈蝈,长须细腿,用面粉雕成的,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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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9 00:52:08
雅座是在二楼,临窗,采光极好。这一日又恰逢天晴,阳光热烈的自外落进来,足以让唐思晨看清这个男人清隽分明的轮廓与闲适安然的表情。他还在等着她先坐下,手中很是随意的挽着一件灰色西服,海蓝色细纹衬衣与便裤,将体形拔得更为修隽。
她忽然觉得这个侧影这么熟悉,清爽的短发,并没有微笑、却总是微微勾起的唇角……思晨怔了怔,是强光迷糊了视线么?她怎会生出这样的错觉?
“周末有空么?”对座的徐泊原并未察觉出她的失神,十指交叠的放置在桌前,凝神看着她,“作为朋友,我想你不能拒绝我这个邀请。”
“为什么?”
“因为,是我的生日聚会。”
唐思晨脱口而出:“你几岁?”
这个问题……即便是提出者本身,也不由得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即将而立之年。”徐泊原略作沉吟,笑了笑,“过了周末就是了。还有,不用不好意思,随便翻哪本杂志,上面都有我的资料。”
哦,三十……唐思晨不由重新端详他,他是跨入了一个男人最好的那段时光么?岁月恰如其分的将过往的青涩打磨——假若是一块上好的玉,那么便是最温润端泽的时候;假若是他,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将气度这词描摹得如此优雅。
“呃,我……”
他坚持,且堵死她的后路:“我会来接你。其实只是朋友聚会,很随便,你来了就会知道——我的朋友各式各样,你会觉得很有趣。”
唐思晨自觉不是他的敌手。
这顿饭吃了一个小时,而思晨之所以将这个时间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与他聊天非常的舒服,无论你说起哪个话题,他都认真的看着你,然后真诚的回应。思晨甚至觉得,他若去做访谈节目,也绰绰有余。
在戛然而止之前,徐泊原低头看了看时间,接着略带抱歉的说:“恐怕我得走了。”
她忙说:“没关系,我也要工作了。”
送至博物馆的门口,早有车子候着了。徐泊原一手插了裤兜,回身慢慢说:“那么我们周末见。”
思晨笑了笑,看着司机拉开车门,转身离开。
助手坐在前座,递了手机给他:“徐先生,电话。”
徐泊原接过来,那个名字还在闪动,他略微一怔,望向高高台阶上那往回走的身影上,终于还是接起来:“远川?”
明天就是周六,困扰思晨的却是,她……该送什么礼物给这位“新朋友”呢?
名牌手表,钢笔,袖扣……这些她买不起,可即使买得起,他亦不会如何喜欢。不知为何,唐思晨就是这般认定了,仿佛那一天,徐泊原在医院的停车场,用舒然的语气说:“这要看你如何定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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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9 00:52:09
很多东西若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一个人断然是不会再如何珍视了。
思晨站了起来,打开了那个许久不曾开过的书柜。
翌日傍晚,思晨从博物馆出来,司机已在广场边等了许久。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司机却是惯常等人的,笑笑说:“没关系,还早,还早。”
因是周末,人流比往日还要多些。车子在川流不息的城市交通中,亦步亦趋的往城东行去。这个初秋,还有着几分燥热在,车子里却很清凉,凉风徐徐的吹来,瑰丽的夕阳自天边折射下数道光线,其中一些辗转落进车内,在手上投下难以捉摸的光斑。
亦不知过了多久,思晨倚着车座,听到司机说:“唐小姐,到了。”
她正要下车,已经有人替自己拉开车门,伸手示意门厅说:“唐小姐,这边请。”
相比起市区,城郊清静许多,这座房子尤是。
半人高的栅栏似乎更多的只是起着装饰作用,将那精心打理过的草坪围成一汪上好的翡翠,而其上,三三两两的有人走过,匆忙的做着最后的布置。别墅斜立在光影间,倒像是从油画中拓下来一般,风景难摹。
思晨看到徐泊原站在门口,阳光自他侧面落下,而他只是挥了挥手,满天霞光便似从指间滑过,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你来了。”
思晨快步走过去,将手中的礼物递给他,微笑着说:“生日快乐。”
“谢谢。”长长一个卷轴,徐泊原双手接过来,旋即说:“你介意我现在打开吗?”
他今日在白衬衣外,另穿了一件灰色羊毛坎肩,看上去质地柔软良好。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短,却极齐整。这双手……倒似是一双弹钢琴的手,思晨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在细节上,永远是无可挑剔的。
“怎么会?”她在心底感慨了一番,落落大方的说,“只怕你会不喜欢。”
他知她是客套话,只笑了笑,解开了外层缚着的那绸套,慢慢将里边的绢纸抽出来。
是一副画。
临摹的是敦煌洞窟中极为著名的《西方三圣》。
三位菩萨身边两边是胁侍弟子与护法,神狮坐守,飞天撒花。三尊菩萨皆是沥粉堆金,璎珞缠颈,薄纱翩跹,细眉长目,体态说不尽的圆润婉转,望之即入神。
徐泊原自画间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我画的。”思晨怕他误会,解释说,“不是名家手笔。”
他眸中难掩赞赏之色,缓缓卷起了画卷:“思晨,你对每个朋友的生日礼物,都是这样慷慨么?”
“慷慨?”唐思晨失笑,这画未必多么有价值,却是她用心画的。她只是……觉得这样一件礼物很有诚意罢了。
徐泊原领她进书房,很是庄重的将墙面上的一处空白处指给她看:“我会将画放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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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9 00:52:10
踩在绵密厚实的地毯上,让人的心情也觉得放松而柔软,思晨却仿佛没听见这句话,注意力放在了另一面墙上,她……看到了一件很不思晨议的东西。
那是……那是《爱喝苦艾酒的女人》么?
她有些不确定的走近一些,认真的端详,却不敢轻易的断言这究竟是不是真品。她毕竟不是鉴赏家,良久,才迟疑着回头:“这是……?”
“哦,毕加索的画,名字是什么什么女人。”徐泊原蹙起眉,有些自嘲的笑起来,“别笑话我附庸风雅,我真的只是一时间忘了。”
“爱喝苦艾酒的女人?”唐思晨觉得自己的嗓音有些变了,她很想捂住嘴巴,呆滞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去,喃喃的说,“毕加索的画啊……”
毕加索的某幅画曾经被拍出一亿美金的价值……光是听到名字就觉得奢侈。
难以从这样的震撼中回过神,唐思晨忽然想起之前他说的话,要把自己的那副挂在《爱喝苦艾酒的女人》对面?
天呐!
这一定是个荒谬扭曲的世界。
这一天,唐思晨并没有准备好遇到这样多令自己震惊的事的。
然而当她的目光从名画上移开,又落在一边的书柜上,那张全家福的照片,终于成功的,第二次令她呆若木鸡。
而这一次,并不仅仅是呆若木鸡,还有浑身冰凉。
是因为这个吗?
他刻意的接近、邀约、聊天,只是因为这个吗?
她有些艰涩的转过身,回望身后嘴角蓦然绷紧的男人,声音已经嘶哑的难以辨识:“他是你什么人?”
徐泊原依然静静的望着她,慢慢说:“外甥。”
“对不起,我要离开了。”唐思晨来不及去思考这其中的关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对不起。”
徐泊原只是轻轻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腕,阻住了她此刻的仓惶,亦阻住了她的去意。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可你不想见他一面么?”
“我不想。”
书房门已经被推开,那个人踏进了半步,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却又莫名的悦耳。
“阿原,林姨说你和客人在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注:
1.427窟的飞天非常有特色(文中提到的满壁风动那一窟)。那个时侯的飞天线条还有些生硬和粗犷,可是颜色很奇妙。
网上只找到一张小图,大家将就看下吧,自动将它脑补成很多很多……整整一面墙壁……
2.初唐57窟中的西方三圣,依然是小图,将就看吧。
中间的阿弥陀佛颜色已经氧化成黑色,至于左侧的观音菩萨,还可以看得十分清楚。线条绝美,眉目宛然。我一直以为,只有心中有信仰的人,才能完成这样的作品。
3.《爱喝苦艾酒的女人》毕加索作品,现藏俄罗斯国立博物馆,纯粹是为了突出某人身价用的,原谅我瞎YY了一下。= =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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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思晨猝然抬起眸子,视线中撞进了一个年轻男人,也撞散了那些纷纷扬扬的回忆。
高高的个子,散漫又仿佛是恶作剧的微笑,习惯性的微微扬着下颌,狭长明亮的眼中总是盛满了骄傲。
乔远川。
是他。
她……该怎么向他打招呼?
若无其事。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那些都是好的,可她做不到。
唐思晨只能勉强转身,眼前站着的是徐泊原,他的脸他的微笑,可她一时之间全都看不到了,纷乱的光影与轮廓间,她只辨别出那个声音满是猝不及防的惊愕——“糖糖?你怎么在这里?”
糖糖……
那些回忆仿佛雨水,将唐思晨淋得忽冷忽热,而她,也确实没有做好准备,这样突如其来的见到乔远川。
思晨匆忙之间转过身,勉强笑了笑:“怎么这么巧?”
乔远川的目光由瞬间灼热,渐渐的变得冷却。他半倚着房门,视线越过她,径直望向屋内的另一个人:“原来我学妹是你的客人?”
徐泊原似乎一直是置之事外,直到此刻,才微微颔首:“思晨是我的客人。远川,既然你们认识,你替我招待一下。”
乔远川只是笑,眼角的余光掠到略微低着头的唐思晨身上,似是在等她怎么说。
“不用了。”再度开口的时候,唐思晨已经克制住所有异动的情绪,她微微用力,攥着自己的掌心,回头对徐泊原说,“我忽然想起来,导师今晚找我还有事。祝你生日快乐,下次再见吧。”
借口拙劣得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望着徐泊原,希望他能说一句“好”。
每一秒都过得如此漫长,唐思晨的右手藏在口袋中,开始轻微的发抖,她想尖叫,也想不顾一切的离开,可理智与社交规范依然主导着意识,她无比清醒的站着,目光……却渐渐的变为恳求。
徐泊原什么都没说,依然抿着唇角,平静的凝睇她,像是在审视,又仿佛在猜测。
良久,他才将目光轻轻移开,看见乔远川暗沉的眸色,以及略带讽刺的声音:“阿原,你的生日宴会就这么缺人?”
唐思晨不说话,长睫轻轻一颤。
而徐泊原终于开口:“那么唐小姐,我送你回学校。”
他拿了外套,接着伸手拍了拍唐思晨的肩膀。
有傍晚的风从窗户间吹进二楼来,思晨及踝的长裙垂坠着,飘飘荡荡的被掀起数分,隐约露出下边一双帆布鞋。她的黑发就这样随意的披在身后,额前的刘海露出极自然的一道弧度来。
这真是个极瘦的女孩,掌心在抚过她肩胛的时候,徐泊原的心里竟沉淀出几分怜惜,又生出几分歉意来,终于还是用力握了握,低声说:“走吧。”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2:12
唐思晨木然跟着他,与乔远川擦肩而过。直到走到楼梯口,楼下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仰着头说:“小舅舅,远川在上面么?”
是个美好的女孩子,容貌剔透得似乎只能用晶莹来形容,长长的卷发坠在身后,丰盈润泽。
唐思晨认得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又有几分煞白。她有些克制不住的想去看看乔远川的反应,他对她……也会像以前对自己那样么?
徐泊原淡淡笑了笑:“媛媛,远川该向你学学,怎么才是有规矩。”
那女孩吐了吐舌头,有些好奇的打量唐思晨。
只是徐泊原并没有再多做介绍,匆匆下了楼梯,向司机拿了钥匙,便带着唐思晨离开了。
吴媛媛走上楼梯,乔远川果然在那儿。
靠着墙壁,指间却夹着一支烟,他似是放松的靠着,深深吸了一口,耀眼的一点火星之后,是长长一截烟灰。
“远川——”
乔远川慢慢睁开眼睛,因着这细微的动作,那截烟灰便似是有声,扑簌落了下来,融进了厚实的土耳其地毯中。
“你怎么又吸烟了?烟灰落在这里,不是故意为难阿姨么?”女孩儿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嗔怪,“对了,小舅舅怎么走了?客人快来了——”
他极慢极慢的开口,仿佛每个字都耗尽力气:“她走了?”
吴媛媛只以为是“他”,笑着说:“和那个女生一起走的。对了,那个女生是谁?小舅舅的女朋友?”
乔远川不答,站直了身子,侧头望向窗外。静谧的花园中已然披上一层暗色,而那辆银色的沃尔沃闪着尾灯,正在慢慢的驶离。
这个城市的夜色已经席卷而来,令一直努力在宽大的车椅中坐得挺直的思晨觉得安全。她知道自己将表情绷得紧紧的,她也知道旁座那人并没有偷看自己的神色,可心底还是一种近乎□的焦灼感。
盘旋着沿山路而下,这条道路上人极少,车子亦开得顺畅。与几辆车擦肩而过,徐泊原便接起电话来。因为安静,思晨将电话那边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刚才好像看到你的车了。”
“哦,是我,有些事出去一趟。”徐泊原并不多话,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上电话,接着极为自然的转向唐思晨,“现在好一些了么?”
只这一侧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唐思晨低着头,无声之中,整张脸湿漉漉的,竟是泪流满面。
他从未将刹车踩得如此彻底,剧烈的刹车声中,车子依然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徐泊原有些难以控制的伸出手去,做出了自他认识她来最不绅士的动作——他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低沉的问:“见远川一面,对你来说这么不好受?”
思晨沉默一会儿,整个车厢内,仿佛是窒息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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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9 00:52:13
她依然满脸的泪水,却苦笑了一声:“徐先生,我的……一片隐形眼镜刚才掉下来。我想,大概在这车子里吧。”
徐泊原的表情明显滞了滞,接着慢慢放开她,先是忍俊不禁,接着又笑出声,极为愉快的样子。
“你车里有矿泉水吗?”
他便下车,从后备厢中拿了一瓶出来,十分体贴的招呼她:“你下来,我帮你倒水。”
像是一股清泉汩汩而下,绢绸的柔润感触到了肌肤上,思晨蹲着,拿手掬着水,洗净了双手,索性又将另一片摘了下来。
徐泊原已经拧紧了瓶盖,半倚着车身,指了指远处的城市夜景说:“你过来看。”
唐思晨慢慢走到他身边,问:“你的生日晚会,主人却不在,不大好吧?”
“我的生日晚会,第一个客人就跑了,很失败。”他笑,转过了目光,凝视着她说,“没关系,到了我这个年纪,过个生日晚会还要考虑旁人的想法,未免也太不自由了。”
其实他并不比思晨大多少,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句话由他来说,思晨并未觉得有不妥。
“我读大学的时候,一次过生日。那天心情很不好,只想一个人呆着。写程序,或者做实验。可是一帮兄弟对我说,嗨泊原,我们去庆祝一下。他们兴致很高,我不忍扫兴,当然也答应了。那一晚玩得……”徐泊原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前所未有的放纵。可是清醒之后,我却后悔了。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原本就生病的人,又借酒消愁了一场。很不好。”
“从那以后,我就对自己说,任何时候,不要因为别人,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想法。”
思晨没有说话,只是抿紧了唇。
她像他那样,靠着车身,眯起眼睛望向山下的阑珊灯火。
那是一幅陈铺开的清明上河长卷。每一盏明暗的灯下,演绎一出悲欢离合;每一条纵横的道路上,奔驰着数不尽的人事变迁。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尘埃;可悲的是,渺小的尘埃,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你是故意的吗?”思晨听到自己在问,“你认识我,是为了乔远川?”
“不要用故意这个词,它让我联想起利用、或者蓄谋”徐泊原勾起唇角,温和的说,“第一次送你去医院的时候,的确是因为远川。至于后来,我只是在想,有些事是不是有重来一次的可能。太年轻的时候,其实不懂这个道理。”
思晨垂下了眸子,不自觉的用手臂拢在身前。
“你相信我,我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徐泊原淡淡的说,自己似乎也有一丝困惑,困惑于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他承认,第一次是因为这个名字——远川的前女友,他有些好奇。可是第二次呢?原本只需要在远处观望,可他走过去了,就在她身后。那一日展厅的采光并不好,可他一低头,却能清晰的看到这个女孩的后颈,修长洁白,发丝轻柔的颤动,那种气息一直触到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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