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39

  其时天已全黑,明教众人点起灯火,埋锅造饭。张无忌兀自坐在小丘之上,眼见明月升起,仍是拿不定主意,直想到半夜,才这么决定:“且到少林寺去见掌门空闻神僧,说明前因后果,要他给一个公道。”转念又想:“但若把话说僵了,非动手不可,那便如何?”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心想:“我年纪轻轻,初当大任,立即便遭逢一件极棘手的难题,一心想要止战息争,但凶杀血仇,却一件件迫人而来。我担当了明教教主的重任,推不掉、甩不脱,此后烦恼艰困,实是无穷无尽!若能不做教主,可有多好?”他回到灯火之旁,众人虽然肚饿,却谁都没有动筷吃饭,恭敬肃穆的站起。张无忌好生过意不去,忙道:“各位以后自管用饭,不必等我。”去看殷梨亭时,只见杨不悔已用热水替他洗净了创口,正在喂他饮汤。

  殷梨亭神智仍是迷糊,突然间双眼发直,目不转睛的瞪着杨不悔,大声说道:“晓芙妹子,我想得你好苦,你知道么?”杨不悔满脸通红,神色极是尴尬,右手拿着匙羹,低声道:“你再喝几口汤。”殷梨亭道:“你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杨不悔道:“好啦,好啦!你先喝了这汤再说。”殷梨亭似乎甚为喜悦,张口把汤喝了。次日张无忌传下号令,各人暂且不要分散,齐到嵩山少林寺去,问明打伤殷梨亭的原委再说。韦一笑、周颠等眼见殷梨亭如此重伤,个个心中不平,听教主说要去少林问罪,齐声喝彩。杨逍为了纪晓芙之事,一直对殷梨亭极是抱憾,口中虽然不言,心里却立定了主意,决意竭全力为他报仇,更命女儿好好照顾服侍,稍补自己的前过。

  此后一路没再遇上异事。殷梨亭时昏时醒,张无忌问起他受伤的情形,殷梨亭茫然难言,只说:“少林派的和尚,五个围攻我一个。是少林派的武功,决计错不了。”这日众人进了玉门关,卖了骆驼,改乘马匹,生怕惹人耳目,买了商贩的衣服换上。有的更赶着骡车,装了皮货药材等物。这日清晨动身,在甘凉大路上赶道,骄阳如火,天气热了起来。行了两个多时辰,眼见前面一排二十来棵柳树,众人心中甚喜,催赶坐骑,奔到柳树之下休息。到得近处,只见柳树下已有九个人坐着。八名大汉均作猎户打扮,腰挎佩刀,背负弓箭,还带着五六头猎鹰,墨羽利爪,模样极是神骏。另一人却是个年轻公子,身穿宝蓝绸衫,轻摇折扇,掩不住一副雍容华贵之气。

  张无忌翻身下马,向那年轻公子瞥了一眼,只见他相貌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手中折扇白玉为柄,握着扇柄的手,白得和扇柄竟无分别。

  但众人随即不约而同的都瞧向那公子腰间,只见黄金为钩、宝带为束,悬着一柄长剑,剑柄上赫然镂着“倚天”两个篆文。看这剑的形状长短,正是灭绝师太持以大屠明教教众、周芷若用以刺得张无忌重伤几死的倚天剑。明教众人大为愕然,周颠忍不住要开口相询。便在此时,只听得东边大路上马蹄杂沓,一群人乱糟糟的乘马奔驰而来。这群人是一队元兵,约莫五六十人,另有一百多名妇女,被元兵用绳缚了曳之而行。这些妇女大都小脚伶仃,如何跟得上马匹,有的跌倒在地,便被绳子拉着随地拖行。所有妇女都是汉人,显是这群元兵掳掠来的百姓,其中半数都已衣衫被撕得稀烂,有的更裸露了大半身,哭哭啼啼,极是凄惨。元兵有的手持酒瓶,喝得半醉,有的则挥鞭抽打众女。这些蒙古兵一生长于马背,鞭术精良,马鞭抽出,回手一拖,便卷下了女子身上一大片衣衫。余人欢呼喝彩,喧声笑嚷。蒙古人侵入中国,将近百年,素来瞧得汉人比牲口也还不如,只是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淫虐欺辱,却也是极少见之事。明教众人无不目眦欲裂,只待张无忌一声令下,便即冲上杀兵救人。忽听得那少年公子说道:“吴六破,你去叫他们放了这干妇女,如此胡闹,成甚么样子!”话声清脆,又娇又嫩,竟似女子。一名大汉应道:“是!”解下系在柳树上的一匹黄马,翻身上了马背,驰将过去,大声说道:“喂,大白天这般胡闹,你们也没官长管束么?快快把众妇女放了!”

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40

  元兵队中一名军官骑马越众而出,臂弯中搂着一个少女,斜着醉眼,哈哈大笑,说道:“你这死囚活得不耐烦了,来管老爷的闲事!”那大汉冷冷的道:“天下盗贼四起,都是你们这班不恤百姓的官兵闹出来的,乘早给我规矩些罢。”那军官打量柳荫下的众人,心下微感诧异,暗想寻常老百姓一见官兵,远远躲开尚自不及,怎地这群人吃了豹子胆、老虎心,竟敢管起官军的事来?一眼掠过,见那少年公子头巾上两粒龙眼般大的明珠莹然生光,贪心登起,大笑道:“兔儿相公,跟了老爷去罢!有得你享福的!”说着双腿一挟,催马向那少年公子冲来。那公子本来和颜悦色,瞧着众元兵的暴行似乎也不生气,待听得这军官如此无礼,秀眉微微一蹙,说道:“别留一个活口。”这“口”字刚说出,飕的一声响,一支羽箭射出,在那军官身上洞胸而过,乃是那公子身旁一个猪户所发。此人发箭手法之快,劲力之强,几乎已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寻常猎户岂能有此本事?只听得飕飕飕连珠箭发,八名猎户一齐放箭,当真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每一箭便射死一名元兵。众元兵虽然变起仓卒,大吃一惊,但个个弓马娴熟,大声呐喊,便即还箭。余下七名猎户也即上马冲去,一箭一个,一箭一个,顷刻之间,射死了三十余名元兵。其余元兵见势头不对,连声呼哨,丢下众妇女回马便走。那八名猎户胯下都是骏马,风驰电掣般追将上去,八枝箭射出,便有八名元兵倒下,追出不到一里,蒙古官兵尽数就歼。那少年公子牵过坐骑,纵马而去,更不回头再望一眼。他号令部属在瞬息间屠灭五十余名蒙古官兵,便似家常便饭一般,竟是丝毫不以为意。周颠叫道:“喂,喂!慢走,我有话问你!”那公子更不理会,在八名猎户拥卫之下,远远的去了。张无忌、韦一笑等若是施展轻功追赶,原也可以追及奔马,向那少年公子问个明白,但见那八名猎户神箭歼敌,侠义为怀,心下均存了敬佩之意,不便贸然冒犯。众人纷纷议论,都猜不出这九人的来历。杨逍道:“那少年公子明明是女扮男装,这八个猎户打扮的高手却对她恭谨异常。这八人箭法如此神妙,不似是中原哪一个门派的人物。”这时杨不悔和厚土旗下众人过去慰抚一众被掳的女子,问起情由,知是附近村镇中的百姓,于是从元兵的尸体上搜出金银财物,分发众女,命她们各自从小路归家。此后数日之间,群豪总是谈论着那箭歼元兵的九人,心中都起了惺惺相惜之意,恨不得能与之订交为友。周颠对杨逍道:“杨兄,令爱本来也算得是个美女,可是和那位男装打扮的小姐一比,相形之下,那就比下去啦。”杨逍道:“不错,不错。他们若肯加入本教,那八位猎户的排名,就该在‘五散人’之上。”周颠怒道:“放你娘的臭屁!骑射功夫有甚么了不起?你叫他们跟周颠比划比划。”杨逍沉吟道:“比之周兄自是稍有不如,但以武功而论,看来比冷谦兄要略胜半筹。”明教五散人中武功以冷谦为冠,这是众所周知之事。杨逍和周颠素来不睦,虽然不再明争,但周颠一有机会,便要和杨逍斗几句口,这时听他说八猎户的武功高于冷谦,显是把五散人压了下去,心头愈怒,正待反唇相稽,彭莹玉笑道:“周兄又上了杨左使的当,他有意想激你生气呢!”周颠哈哈大笑,说道:“我偏不生气,你奈何得我?”但过不多时,又指摘起杨逍骑术不佳来。群豪相顾莞尔。

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41

  殷梨亭每日在张无忌医疗之下,神智已然清醒,说起那日从光明顶下来,心神激荡,竟在大漠中迷失了道路,越走越远,在黄沙莽莽的戈壁中摸索了八九日。待得觅回旧路,已和武当派师兄弟们失去了联络。这日突然遇到了五名少林僧人,那些和尚一言不发,便即上前挑战。五僧武功都是极强,殷梨亭虽然打倒了二僧,但寡不敌众,终于身受重伤。他说这五个和尚的武功是少林一派,确然无疑,只是并未在光明顶上会过,想来是后援的人众,到底何以对他忽下毒手,实是猜想不透。他曾自报姓名,那便决不是认错了人。一路之上,杨不悔对他服侍十分周到,她知自己父母负他良多,又见他情形如此凄惨,不禁怜惜之心大起。这天黄昏,群豪过了永登,加紧催马,要赶到江城子投宿。正行之间,听得马蹄声响,大路上两骑并肩驰来,奔到十余丈外便跃下地来,牵马候在道旁,神态甚是恭敬。那二人猎户打扮,正是箭歼元兵的八雄中人物。群豪大喜,纷纷下马迎上。那两人走到张无忌跟前,躬身行礼。一人朗声说道:“敝上仰慕明教张教主仁侠高义,群豪英雄了得,命小人邀请各位赴敝庄歇马,以表钦敬之忱。”张无忌还礼道:“岂敢,岂敢!不知贵上名讳如何称呼?”那人道:“敝上姓赵,闺名不敢擅称。”众人听他直认那少年公子是女扮男装,足见相待之诚,心中均喜。张无忌道:“自见诸位弓箭神技,每日里赞不绝口,得蒙不弃下交,幸如何之。只是叨扰不便。”那人道:“各位是当世英雄,敝上心仪已久,今日路过敝地,岂可不奉三杯水酒,聊尽地主之谊。”张无忌正想结识这几位英雄人物,又要打听倚天剑的来龙去脉,便道:“既是如此,却之不恭,自当造访宝庄。”那二人大喜,上马先行,在前领路。行不出一里,前面又有二人驰来,远远的便下马相候,又是神箭八雄中的人物:再行里许,神箭八雄的其余四人也并骑来迎。明教群豪见对方礼数周到,尽皆喜慰。顺着青石板大路来到一所大庄院前,庄子周围小河围绕,河边满是绿柳,在甘凉一带竟能见到这等江南风景,群豪都为之胸襟一爽。只见庄门大开,吊桥早已放下,那位姓赵的小姐仍是穿着男装,站在门口迎接。

  赵小姐上前行礼,朗声道:“明教诸位豪侠今日驾临绿柳山庄,当真是蓬荜生辉。张教主请!杨左使请!殷老前辈请!韦蝠王请……”她对明教群豪竟个个相识,不须引见,便随口道出名号,而且教中地位谁高谁下,也是顺着次序说得一一无误。众人一怔。周颠忍不住便问:“大小姐,你怎地知道我们的姓名?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么?”

  赵小姐微笑道:“明教群侠名满江湖,谁不知闻?近日光明顶一战,张教主以绝世神功威慑六大派,更是轰传武林。各位东赴中原,一路上不知将有多少武林朋友仰慕接待,岂独小女子为然?”众人一想不错,心下甚喜,但口中自是连连谦逊,问起那神箭八雄的姓名师承时,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道:“在下是赵一伤,这是钱二败,这是孙三毁,这是李四摧。”再指着另外四人道:“这是周五输,这是吴六破,这是郑七灭,这是王八衰。”明教群豪听了,无不哑然,心想这八人的姓氏依着“百家姓”上“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排列,已是十分奇诡,所用的名字更是个个不吉,至于“王八衰”云云,直是匪夷所思了。但江湖中人避祸避仇,随便取个假名,也是寻常得紧,当下不再多问。赵小姐亲自领路,将众人让进大厅。群豪见大厅上高悬匾额,写着“绿柳山庄”四个大字。中堂一幅赵孟*白虹座上飞,青蛇匣中吼,杀杀霜在锋,团团月临纽。剑决天外龙,剑冲日中斗,剑破妖人腹,剑拂佞臣首。潜将辟魑魅,勿但惊妾妇。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诗末题了一行小字:“夜试倚天宝剑,洵神物也,杂录‘说剑’诗以赞之。汴梁赵敏。”

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42

  张无忌书法是不行的,但曾随朱九真练过字,别人书法的好坏倒也识得一些,见这幅字笔势纵横,然颇有妩媚之致,显是出自女子手笔,知是这位赵小姐所书。他除医书之外没读过多少书,但诗句含意并不晦涩,一诵即明,心想:“原来她是汴梁人氏,单名一个‘敏’字。”便道:“赵姑娘文武全才,佩服佩服。原来姑娘是中州旧京世家。”

  那赵小姐赵敏微微一笑,说道:“张教主的尊大人号称‘银钩铁划’,自是书法名家。张教主家学渊源,小女子待会尚要求恳一幅法书。”张无忌一听此言,脸上登时红了,他十岁丧父,未得跟父亲习练书法,此后学医学武,于文字一道实是浅薄之至,便道:“姑娘要我写字,那可要了我的命啦。在下不幸,先父见背甚早,未克继承先父之学,大是惭愧。”

  说话之间,庄丁已献上茶来,只见雨过天青的瓷杯之中,飘浮着嫩绿的龙井茶叶,清香扑鼻。群豪暗暗奇怪,此处和江南相距数千里之遥,如何能有新鲜的龙井茶叶?这位姑娘实是处处透着奇怪。赵敏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意示无他,等群豪用过茶后,说道:“各位远道光降,敝庄诸多简慢,尚请恕罪。各位旅途劳顿,请到这边先用些酒饭。”说着站起身来,引着群豪穿廊过院,到了一座大花园中。

  园中山石古拙,溪池清澈,花卉不多,却甚是雅致。张无忌不能领略园子的胜妙之处,杨逍却已暗暗点头,心想这花园的主人实非庸夫俗流,胸中大有丘壑。水阁中已安排了两桌酒席。赵敏请张无忌等入座。赵一伤、钱二败等神箭八雄则在边厅陪伴明教其余教众。殷梨亭无法起身,由杨不悔在厢房里喂他饮食。赵敏斟了一大杯酒,一口干了,说道:“这是绍兴女贞陈酒,已有一十八年功力,各位请尝尝酒味如何?”杨逍、韦一笑、殷天正等虽深信这位赵小姐乃侠义之辈,但仍处处小心,细看酒壶、酒杯均无异状,赵小姐又喝了第一杯酒,便去了疑忌之心,放怀饮食。明教教规本来所谓“食菜事魔”,禁酒忌荤,自总坛迁入昆仑山中之后,已革除了这些饮食上的禁忌。西域蔬菜难得,贵于肉食,兼之气候严寒,倘不食牛羊油脂,内力稍差者便抵受不住。水阁四周池中种着七八株水仙一般的花卉,似水仙而大,花作白色,香气幽雅。群豪临清芬,饮美酒,和风送香,甚是畅快。那赵小姐谈吐甚健,说起中原各派的武林轶事,竟有许多连殷天正父子也不知道的。她于少林、峨嵋、昆仑诸派武功颇少许可,但提到张三丰和武当七侠时却推崇备至,对明教诸大豪的武功门派也极尽称誉,出言似乎漫不经意,但一褒一赞,无不词中窍要。群豪又是欢喜,又是佩服,但问到她自己的武功师承时,赵敏却笑而不答,将话题岔了开去。酒过数巡,赵敏酒到杯干,极是豪迈,每一道菜上来,她总是抢先挟一筷吃了,眼见她脸泛红霞,微带酒晕,容光更增丽色。自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这位赵小姐却是十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同时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张无忌道:“赵姑娘,承蒙厚待,敝教上下无不感激。在下有一句言语想要动问,只是不敢出口。”赵敏道:“张教主何必见外?我辈行走江湖,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各位倘若不弃,便交交小妹这个朋友。有何吩咐垂询,自当竭诚奉告。”张无忌道:“既是如此,在下想要请问,姑娘这柄倚天剑从何处得来?”赵敏微微一笑,解下腰间倚天剑,放在桌上,说道:“小妹自和各位相遇,各位目光灼灼,不离此剑,不知是何缘故,可否见告?”张无忌道:“实不相瞒,此剑原为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所有,敝教弟兄丧身在此剑之下者实不在少。在下自己,也曾被此剑穿胸而过,险丧性命,是以人人关注。”赵敏道:“张教主神功无敌,听说曾以乾坤大挪移法从灭绝师太手中夺得此剑,何以反为此剑所伤?又听说剑伤张教主者,乃是峨嵋派中一个青年女弟子,武功也只平平,小妹对此殊为不解。”说话时盈盈妙目凝视张无忌脸上,绝不稍瞬,口角之间,似笑非笑。张无忌脸上一红,心道:“她怎知道得这般清楚?”便道:“对方来得过于突兀,在下未及留神,至有失手。”赵敏微笑道:“那位周芷若周姊姊定是太美丽了,是不是?”张无忌更是满脸通红,道:“姑娘取笑了。”端起酒杯,想要饮一口掩饰窘态,哪知左手微颤,竟泼出了几滴酒来,溅在衣襟之上。赵敏微笑道:“小妹不胜酒力,再饮恐有失仪,现下说话已不知轻重了。我进去换一件衣服,片刻即回,诸位请各自便,不必客气。”说着站起身来,学着男子模样,团团一揖,走出水阁,穿花拂柳的去了。那柄倚天剑仍平放桌上,并不取去。侍候的家丁继续不断送上菜肴。群豪便不再食,等了良久,不见赵敏回转。周颠道:“她把宝剑留在这里,倒放心咱们。”说着便拿起剑来,托在手中,突然“噫”的一声,说道:“怎地这般轻?”抓住剑柄抽了出来,剑一出鞘,群豪一齐站起身,无不惊得。这哪里是断金切玉、锋锐绝伦的倚天宝剑?竟是一把木制的长剑。各人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但见剑刃色作淡黄,竟是檀香木所制。

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43

  周颠一时不知所措,将木剑又还入剑鞘,喃喃的道:“杨……杨左使,这……这是甚么玩意儿?”他虽和杨逍成日斗口,但心中实是佩服他见识卓超,此刻遇上了疑难,不自禁脱口便向他询问。杨逍脸色郑重,低声道:“教主,这赵小姐十九不怀好意。此刻咱们身处危境,急速离开为是。”周颠道:“怕她何来?她敢有甚举动,凭着咱们这许多人,还不杀他个落花流水?”杨逍道:“自进这绿柳山庄,只觉处处透着诡异,似正非正,似邪非邪,实捉摸不到是何门道。咱们何必留在此地,事事为人所制?”张无忌点头道:“杨左使所言不错。咱们已用过酒菜,如此告辞便去。”说着便即离座。

  铁冠道人道:“那真倚天剑的下落,教主便不寻访了么?”彭莹玉道:“依属下之见,这赵小姐故布疑阵,必是有所为而来。咱们便不去寻她,她自会再找上来。”张无忌道:“不错,咱们此刻有事在身,不必多生枝节。日后以逸待劳,一切看明白了再说。”当下各人出了水阁,回到大厅,命家丁通报小姐,说多谢盛宴,便此告辞。赵敏匆匆出来,身上已换了一件淡黄绸衫,更显得潇洒飘逸,容光照人,说道:“才得相会,如何便去?莫是嫌小女子接待太过简慢么?”张无忌道:“多谢姑娘厚赐,怎说得上‘简慢’二字。我们俗务缠身,未克多待。日后相会,当再讨教。”赵敏嘴角边似笑非笑,直送出庄来。神箭八雄恭恭敬敬的站在道旁,躬身送客。群豪抱拳而别,一言不发的纵马疾驰,眼见离绿柳山庄已远,四下里一片平野,更无旁人。周颠大声说道:“这位赵大小姐未必安着甚么坏心眼儿,她拿一柄木剑跟教主开个玩笑,那是女孩儿家胡闹,当得甚么真?杨左使,这一次你可走了眼啦!”杨逍沉吟道:“到底是甚么道理,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对劲。”周颠笑道:“大名鼎鼎的杨左使在光明顶一战之后,变成了惊弓之……啊哟!”身子一晃,倒撞下马。

  说不得和他相距最近,忙跃下马背,抢起扶起,说道:“周兄,怎么啦?”周颠笑道:“没……没甚么,想是多喝了几杯,有些儿头晕。”他一说起“头晕”两字,群豪相顾失色,原来自离绿柳庄后,一阵奔驰,各人都微微有些头晕,只是以为酒意发作,谁也没加在意,但以周颠武功之强,酒量之宏,喝几杯酒怎能倒撞下马?其中定有蹊跷。张无忌仰起了头,思索王难姑“毒经”中所载,有哪一种无色、无味、无臭的毒药,能使人服后头晕;遍思诸般毒药皆不相符,而且自己饮酒食菜与群豪绝无分别,何以丝毫不觉有异?突然之间,脑海中犹如电光般一闪,猛地里想起一事,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在水阁中饮酒的各位一齐下马,就地盘膝坐下,千万不可运气调息,一任自然。”又下令道:“五行旗和天鹰旗下弟兄,分布四方,严密保护诸位首领,不论有谁走近,一概格杀!”

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44

  众人听得教主颁下严令,轰然答应,立时抽出兵刃,分布散开。张无忌叫道:“不等我回来,不得离散。”群豪一时不明所以,只感微微头晕,绝无其他异状,何以教主如此惊慌?张无忌又再叮嘱:“不论心头如何烦恶难受,总之是不可调运内息,否则毒发无救。”群豪吃了一惊:“怎地中了毒啦?”张无忌身形微晃,已窜出十余丈外,他嫌骑马太慢,当下施展轻功,疾奔绿柳庄而去。

  他焦急异常,知道这次杨逍、殷天正等人所中剧毒,一发作起来只不过一时三刻之命,决不似中了“玄阴指”后那么可以迁延时日,倘若不及时抢到解药,众人性命休矣。这二十余里途程片刻即至,到得庄前,一个起落,身子已如一枝箭般射了进去。守在庄门前的众庄丁眼睛一花,似见有个影子闪过,竟没看清有人闯进庄门。

  张无忌直冲后园,抢到水阁,只见一个身穿嫩绿绸衫的少女左手持杯,右手执书,坐着饮茶看书,正是赵敏。这时她已换了女装。她听得张无忌脚步之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张无忌道:“赵姑娘,在下向你讨几棵花草。”也不等她答话,左足一点,从池塘岸畔跃向水阁,身子平平飞渡,犹如点水蜻蜓一般,双手已将水中七八株像水仙般的花草尽数拔起。正要踏上水阁,只听得嗤嗤声响,几枚细微的暗器迎面射到,张无忌右手袍袖一拂,将暗器卷入衣袖,左袖拂出,攻向赵敏。赵敏斜身相避,只听得呼呼风响,桌上茶壶、茶杯、果碟等物齐被袖风带出,越过池塘,摔入花木,片片粉碎。张无忌身子站定,看手中花草时,见每棵花的根部都是深紫色的长须,一条条须上生满了珍珠般的小球,碧绿如翡翠,心中大喜,知解药已得,当即揣入怀内,说道:“多谢解药,告辞!”赵敏笑道:“来时容易去时难!”掷去书卷,双手顺势从书中抽出两柄薄如纸、白如霜的短剑,直抢上来。张无忌挂念殷天正众人的伤势,不愿恋战,右袖拂出,钉在袖上的十多枚金针齐向她射去。赵敏斜身闪出水阁,右足在台阶上一点,重行回入,就这么一出一进,十余枚金针都落入了池塘。张无忌赞道:“好身法!”眼见她左手前,右手后,两柄短剑斜刺而至,心想:“这丫头心肠如此毒辣,倘若我不是练过九阳神功,读过王难姑的‘毒经’,今日明教已不明不白的倾覆在她手中。”双手探出,挟手便去夺她短剑。

  赵敏皓腕倏翻,双剑便如闪电般削他手指。张无忌这一夺竟然无功,心下暗奇,但他神功变幻,何等奥妙,虽没夺下短剑,手指拂处,已拂中了她双腕穴道。她双剑再也拿捏不住,乘势掷出,张无忌头一侧,登登两响,两柄短剑都钉在水阁的木柱之上,余劲不衰,兀自颤动。张无忌心头微惊,以武功而论,她还远不到杨逍、殷天正、韦一笑等人的地步,但机警灵敏,变招既快且狠,双剑虽然把捏不住,仍要脱手伤人,若以为她兵刃非脱手不可,已不足为患,躲避迟得一瞬,不免命丧剑底。赵敏双剑出手,右腕翻处,抓住套着倚天剑剑鞘的木剑,却不拔剑出鞘,挥鞘往张无忌腰间砸来。张无忌左手食中两指疾点她左肩“肩贞穴”,待她侧身相避,右手探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岂能再度无功,已将木剑挟手夺过。赵敏站稳脚步,笑吟吟的道:“张公子,你这是甚么功夫?便是乾坤大挪移神功么?我瞧也平平无奇。”张无忌左掌摊开,掌中一朵珠花轻轻颤动,正是她插在鬓边之物。赵敏脸色微变,张无忌摘去鬓边珠花,她竟丝毫不觉,倘若当他摘下珠花之时,顺手在她左边太阳穴上一戳,这条小命儿早已不在了。她随即宁定,淡然一笑,说道:“你喜欢我这朵珠花,送了给你便是,也不须动手强抢。”张无忌倒给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左手一扬,将珠花掷了过去,说道:“还你!”转身便出水阁。

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45

  赵敏伸手接住珠花,叫道:“且慢!”张无忌转过身来,只听她笑道:“你何以偷了我珠花上两粒最大的珍珠?”张无忌道:“胡说八道,我没功夫跟你说笑。”赵敏将珠花高高举起,正色道:“你瞧,可不是少了两粒珍珠么?”

  张无忌一瞥之下,果见珠花中有两根金丝的顶上没了珍珠,料知她是故意摘去,想引得自己走近身去,又施诡计,只哼了一声,不加理会。赵敏手按桌边,厉声说道:“张无忌,你有种就走到我身前三步之地。”张无忌不受她激,说道:“你说我胆小怕死,也由得你。”说着又跨下了两步台阶。赵敏见激将之计无效,花容变色,惨然道:“罢啦,罢啦。今日我栽到了家,有何面目去见我师父?”反手拔下钉在柱上的一柄短剑,叫道:“张教主,多谢你成全!”张无忌回过头来,只见白光一闪,她已挺短剑往自己胸口插落。张无忌冷笑道:“我才不上你……”下面那“当”字还没说出,只见短剑当真插入了她胸口,她惨呼一声,倒在桌边。张无忌这一惊着实不小,哪料到她居然会如此烈性,数招不胜,便即挥剑自戕,心想这一剑若非正中心脏,或有可救,当即转身,回来看她伤势。

  他走到离桌三步之处,正要伸手去扳她肩头,突然间脚底一软,登时空了,身子直堕下去。他暗叫不好,双手袍袖运气下拂,身子在空中微微一停,伸掌往桌边击去,这掌只要击中了,便能借力跃起,不致落入脚底的陷阱。哪知赵敏自杀固然是假,这着也早已料到,右掌运劲挥出,不让他手掌碰到桌子。这几下兔起鹘落,直是瞬息间之事,双掌一交,张无忌身子已落下了半截,百忙中手腕疾翻,抓住了赵敏右手的四根手指。她手指滑腻,立时便要溜脱,但张无忌只须有半分可资着力之处,便有腾挪余地,手臂暴长,已抓住了她上臂,只是他下堕之势甚劲,一拉之下,两人一齐跌落。眼前一团漆黑,身子不住下堕,但听得拍的一响,头顶翻板已然合上。这一跌下,直有四五丈深,张无忌双足着地,立即跃起,施展“壁虎游墙功”游到陷阱顶上,伸手去推翻板。触手坚硬冰凉,竟是一块巨大的铁板,被机括扣得牢牢地。他虽具乾坤大挪移神功,但身悬半空,不似站在地下那样可将力道挪来移去,一推之下,铁板纹丝不动,身子已落了下来。赵敏格格笑道:“上边八根粗钢条扣住了,你人在下面,力气再大,又怎推得开?”

  张无忌恼她狡狯奸诈,不去理她,在陷阱四壁摸索,寻找脱身之计。四壁摸上去都是冷冰冰的十分光滑,坚硬异常。赵敏笑道:“张公子,你的‘壁虎游墙功’当真了得。这陷阱是纯钢所铸,打磨得滑不留手,连细缝也没一条,你居然游得上去,嘻嘻,嘿嘿!”

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46

  张无忌怒道:“你也陪我陷身在这里,有甚么好笑?”突然想起:“这丫头奸滑得紧,这陷阱中必有出路,别要让她独自逃了出去。”当即上前两步,抓住了她手腕。赵敏惊道:“你干甚么?”张无忌道:“你别想独个儿出去,你要活命,乘早开了翻板。”赵敏笑道:“你慌甚么?咱们总不会饿死在这里。待会他们寻我不见,自会放咱们出去。最担心的是,我手下人若以为我出庄去了,那就糟糕。”

  张无忌道:“这陷阱之中,没有出路的机括么?”赵敏笑道:“瞧你生就一张聪明面孔,怎地问出这等笨话来?这陷阱又不是造来自己住着好玩的。那是用以捕捉敌人的,难道故意在里面留下开启的机括,好让敌人脱身而出么?”张无忌心想倒也不错,说道:“有人落入陷阱,外面岂能不知?你快叫人来打开翻板。”赵敏道:“我的手下人都派出去啦,你刚才见到水阁中另有旁人没有?明天这时候,他们便回来了。你不用心急,好好休息一会,刚才吃过喝过,也不会就饿了。”张无忌大怒,心想:“我多待一会儿不要紧,可是外公他们还有救么?”五指一紧,使上了二成力,喝道:“你不立即放我出去,我先杀了你再说。”赵敏笑道:“你杀了我,那你就永远别想出这钢牢了。喂,男女授受不亲,你握着我手干么?”张无忌被她一说,不自禁的放脱了她手腕,退后两步,靠壁坐下。这钢牢方圆不过数尺,两人最远也只能相距一步,他又是忧急,又是气恼,闻到她身上的少女气息,加上怀中的花香,不禁心神一荡,站起身来,怒道:“我明教众人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何故处心积虑,要置我们个个于死地?”赵敏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既然问起,待我从头说来。你可知我是谁?”张无忌一想不对,虽然颇想知道这少女的来历和用意,但若等她从头至尾的慢慢说来,殷天正等人已然毒发毙命,何况怎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倘若她捏造一套谎话来胡说八道一番,枉然耗费时刻,眼前更无别法,只有逼她叫人开启翻板,便道:“我不知道你是谁,这当儿也没功夫听你说。你到底叫不叫人来放我?”赵敏道:“我无人可叫。再说,在这里大喊大叫,上面也听不见。你若不信,不妨喊上几声试试。”张无忌怒极,伸左手去抓她手臂。赵敏惊叫一声,出手撑拒,早被点中了胁下穴道,动弹不得。张无忌左手*命便没了。”这时两人相距极近,只觉她呼吸急促,吐气如兰,张无忌将头仰起,和她脸孔离开得远些。赵敏突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泣道:“你欺侮我,你欺侮我!”这一着又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愕之下,放开了左手,说道:“我又不是想欺侮你,只是要你放我出去。”赵敏哭道:“我又不是不肯,好,我叫人啦!”提高嗓子,叫道:“喂,喂!来人哪!把翻板开了,我落在钢牢中啦。”她不断叫喊,外面却毫无动静。赵敏笑道:“你瞧,有甚么用?”张无忌气恼之极,说道:“也不羞!又哭又笑的,成甚么样子?”赵敏道:“你自己才不羞!一个大男人家,却来欺侮弱女子?”张无忌道:“你是弱女子么?你诡计多端,比十个男子汉还要厉害。”赵敏笑道:“多承张大教主夸赞,小女子愧不敢当。”张无忌心想事势紧急,倘若不施辣手,明教便要全军覆没,一咬牙,伸过手去,嗤的一声,将她裙子撕下了一片。赵敏以为他忽起歹念,这才真的惊惶起来,叫道:“你……你做甚么?”张无忌道:“你若决定要放我出去,那便点头。”赵敏道:“为甚么?”张无忌不去理她,吐些唾液将那片绸子浸湿了,说道:“得罪了,我这是迫不得已。”当下将湿绸封住了她口鼻。赵敏立时呼吸不得,片刻之间,胸口气息窒塞,说不出的难过。她却也真硬气,竟是不肯点头,熬到后来,身子扭了几下,晕了过去。张无忌一搭她手腕,只觉脉息渐渐微弱,当下揭开封住她口鼻的湿绸。过了半晌,赵敏悠悠醒转,呻吟了几声。张无忌道:“这滋味不大好受罢?你放不放我出去?”赵敏恨恨的道:“我便再昏晕一百次,也是不放,要么你就干脆杀了我。”伸手抹抹口鼻,呸了几声,说道:“你的唾沫,呸!臭也臭死了!”张无忌见她如此硬挺,一时倒是束手无策,又僵持片刻,心下焦急,说道:“我为了救众人性命,只好动粗了,无礼莫怪。”抓起她左脚,扯脱了她的鞋袜。赵敏又惊又怒,叫道:“臭小子,你干甚么?”张无忌不答,又扯脱了她右脚鞋袜,伸双手食指点在她两足掌心的“涌泉穴”上,运起九阳神功,一股暖气便即在“涌泉穴”上来回游走。

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47

  “涌泉穴”在足心陷中,乃“足少阴肾经”的起端,感觉最是敏锐,张无忌精通医理,自是明晓。平时儿童嬉戏,以手指爬搔游伴足底,即令对方周身酸麻,此刻他以九阳神功的暖气擦动她“涌泉穴”,比之用羽毛丝发搔痒更加难当百倍。只擦动数下,赵敏忍不住格格娇笑,想要缩脚闪避,苦于穴道被点,怎动弹得半分?这份难受远甚于刀割鞭打,便如几千万只跳蚤同时在五脏六腑、骨髓血管中爬动咬啮一般,只笑了几声,便难过得哭了出来。

  张无忌忍心不理,继续施为。赵敏一颗心几乎从胸腔中跳了出来,连周身毛发也痒得似要根根脱落,骂道:“臭小子……贼……小子,总有一天,我……我将你千刀……千刀万剐……好啦,好啦,饶……饶了我罢……张……张公子……张教……教主……呜呜……呜呜……”张无忌道:“你放不放我?”赵敏哭道:“我……放……快……停手……”张无忌这才放手,说道:“得罪了!”在她背上推拿数下,解开了她穴道。赵敏喘了一口长气,骂道:“贼小子,给我着好鞋袜!”张无忌拿起罗袜,一手便握住她左足,刚才一心脱困,意无别念,这时一碰到她温腻柔软的足踝,心中不禁一荡。赵敏将脚一缩,羞得满面通红,幸好黑暗中张无忌也没瞧见,她一声不响的自行穿好鞋袜,在这一霎时之间,心中起了异样的感觉,似乎只想他再来摸一摸自己的脚。却听张无忌厉声喝道:“快些,快些!快放我出去。”

  赵敏一言不发,伸手摸到钢壁上刻着的一个圆圈,倒转短剑剑柄,在圆圈中忽快忽慢、忽长忽短的敲击七八下,敲击之声甫停,豁喇一响,一道亮光从头顶照射下来,那翻板登时开了。这钢壁的圆圈之处有细管和外边相连,她以约定的讯号敲击,管机关的人便立即打开翻板。

  张无忌没料到说开便开,竟是如此直捷了当,不由得一愕,说道:“咱们走罢!”赵敏低下了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张无忌想起她是一个女孩儿家,自己一再折磨于她,好生过意不去,躬身一揖,说道:“赵姑娘,适才在下实是迫于无奈,这里跟你谢罪了。”赵敏索性将头转了过去,向着墙壁,肩头微微耸动,似在哭泣。

  她奸诈毒辣之时,张无忌跟她斗智斗力,殊无杂念,这时内愧于心,又见她背影婀娜苗条,后颈中肌肤莹白胜玉,秀发蓬松,不由得微起怜惜之意,说道:“赵姑娘,我走了,张某多多得罪。”赵敏的背脊微微扭了一下,仍是不肯回过头来。张无忌不敢再行耽搁,又即施展“壁虎游墙功”一路游上,待到离那陷阱之口尚有丈余,右足在钢壁上一点,冲天窜出,袍袖一拂,护住头脸,生怕有人伏在阱口突加偷袭。身子尚未落下,游目四望,水阁中不见有人。他不愿多生事端,越过围墙,抄小径奔回明教群豪停歇之处。眼见夕阳在山,刚才在陷阱中已耽了大半个时辰,不知殷天正等性命如何,心中忧急,奔得更快,不多时已离原处不远,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大队蒙古骑兵奔驰来去,将明教群豪围在中间,众元兵弯弓搭箭,一箭箭向人圈中射去。张无忌心想:“本教首领人物一齐中毒,无人发号施令,如何抵挡得住大队敌兵的围攻?”脚下加快,抢上前去。

飞雪 发表于 2012-8-4 18:01:48

  刚奔到近处,只听得人丛中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锐金旗攻东北方,洪水旗至西南方包抄。”正是小昭的声音。她呼喝之声甫歇,明教中一队白旗教众向东北方冲杀过去,一队黑旗教众兜至西南包抄。元兵分队抵敌,突然间黄旗的厚土旗、青旗的巨木旗教众从中间并肩杀出,犹似一条黄龙、一条青龙卷将出来。元兵阵脚被冲,一阵大乱,当即退后。张无忌几个起落,已奔到教众身前,众人见教主回转,齐声呐喊,精神大振。张无忌见殷天正、杨逍、周颠等人以及五行旗的正副掌旗使都团团坐在地下,小昭却手执小旗,站在土丘上指挥教众御敌。五行旗、天鹰旗各路教众都是武艺高强之士,只是首领中毒,登时乱了,但一经小昭以八卦之术布置守御,元兵竟久攻不进。

  小昭喜叫:“张公子,你来指挥。”张无忌道:“我不成。还是你指挥得好。待我去冲杀一阵,杀他几个带兵的军官。”只听得飕飕数声,几枝箭向他射了过来,张无忌从教众手里接过一枝长矛,将来箭一一拨落,手臂一振,那长矛便如一枝箭飞了出去,在一名元兵百夫长身上穿胸而过,将他钉在地下。众元兵大声叫喊,又退出了数十步。

  突听得号角呜呜响动,十余骑奔驰而至。张无忌见当先是赵敏手下的“神箭八雄”,不禁眉头微蹙,暗想:“这八人箭法太强,若任得他们发箭,只怕众弟兄损伤非小,须得先下手为强!”却见那“神箭八雄”中为首的赵一伤摇动一根金色龙头短杖,叫道:“主人有令,立即收兵。”带兵的元兵千夫长大声叫了几句蒙古话,众元兵拨转马头,疾驰而去。钱二败端着一只托盘,下马走到张无忌身前,躬身道:“我家主人请教主收下留念。”张无忌一看,只见托盘中铺着一块黄色锦缎,缎上放着一只黄金盒子,镂刻得极是精致。张无忌也不怕他弄甚么鬼,伸手拿了。钱二败躬身行礼,倒退三步,转身上马而去。张无忌将黄金盒子顺手交给了小昭,他挂念着众人病势,也无暇去看盒中是何物事,当即从怀中取出花来,命人取过清水,捏碎深紫色的根须和碧绿小球茎,调入清水,分别给殷天正、杨逍以及五行旗各正副掌旗使等人服下。这一役中,凡是赴水阁饮宴之人,除了张无忌因有九阳神功护体、诸毒不侵之外,所有明教首脑,无不中毒。只是杨不悔陪着殷梨亭在外,小昭及诸教众在厢厅中饮食,各人遵从教主号令,于各物沾口之前均悄悄以银针试过,倒是没有中毒。解毒之物甚是对症,不到个半时辰,群豪体内毒性消解,不再头晕眼花,只是周身乏力而已,当即问起中毒和解药的原委。张无忌叹道:“咱们已然处处提防,酒水食物之中有无毒药,我当可瞧得出来。岂知那赵姑娘下毒的心机直是匪夷所思。这种水仙模样的花叫作‘醉仙灵芙’,虽然极是难得,本身却无毒性。这柄假倚天剑乃是用海底的‘奇鲮香木’所制,本身也是无毒,可是这两股香气混在一起,便成剧毒之物了。”周颠拍腿叫道:“都是我不好,谁叫我手痒,去拔出这倚天剑来瞧他妈的劳什子。”张无忌道:“她既处心积虑的设法陷害,周兄便不去动剑,她也会差人前来拔剑下毒,那是防不了的。”周颠道:“走!咱们一把火去把那绿柳山庄烧了!”他刚说了那句话,只见来路上黑烟冲天而起,红焰闪动,正是绿柳山庄起火。群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心中同时转着一个念头:“这赵姑娘事事料敌机先,早就算到咱们毒解之后,定会前去烧庄,她便先行放火将庄子烧了。此人年纪虽轻,又是个女流之辈,却实是劲敌。”周颠拍腿叫道:“她烧了庄子便怎地?咱们还是赶去,追杀她个落花流水。”杨逍道:“她既连庄子都烧了,自是事事有备,料想未必能追赶得上。”周颠道:“杨兄,你的武功也还罢了,讲到计谋,总算比周颠稍胜半筹。”杨逍笑道:“岂敢,岂敢!周兄神机妙算,小弟如何能及?”张无忌笑道:“两位不必太谦。咱们这次没受多大损伤,只十三四位弟兄受了箭伤,也算是天幸,这就赶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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