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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概率意义上说,上海的聚会,有孙甘露就必有小宝必有沈宏非必有毛尖。几位个个长着观察的眼握着记录的笔,聚会场面被频繁搬到纸面上,时间长了就像看美剧——连续播了十多季依旧愈演愈烈,还是CSI那种,每集讲个故事迎来几位客串,可核心办案小组不变。这组上海文坛CSI侦察文字、解剖段子、就各路小道消息发表点看法、再互通一下荤素笑话的有无,他们调侃别人,也挤兑彼此。他们的文字转播看多了,观摩一回Live Show的念头按捺不住。
上海璞丽酒店大堂书吧,小宝和孙甘露前后脚儿到。小宝光头、面目开阔、肤色红润、手很热,能感觉到这是个蛮有威严的人,可他又穿了件卡通图案帽衫,自称扮演“犀利哥”。80年代,小宝与孙甘露、陈村已相识,后来他不走文学路,专心做“季风书园”老板,偶尔写写专栏上上电视。虽然他停止了文学进取心,可在威望的道·琼斯指数上节节攀升——由“小宝”进化为“小宝哥哥”,进而是“宝叔”最终是“宝爷”,宝爷成为沪上首屈一指的人物,人称“人头马宝爷”,可宝爷并不在意这些浮名,他在意的是,终于抵达了与姑娘随便独处的年纪,真是又悲又喜。
孙甘露依旧气定神闲,他步伐沉稳、神态淡定、衣着妥帖,他的围巾打得既随意又刻意,真好象那身著名的爱马仕从来没有脱下过。孙老师为爱马仕走秀,他的一小步,“是上海文人的一大步,中国文人的一串筋斗”。当然了,俱往矣,孙老师还是孙老师,他本人就是个“实体”,不需要任何外壳,他的肉身代表着中国当代绅士,他一站出来就击破了“中国没有城市小说”的谣言,他身边萦绕着一些香艳段子,可没一个有具体的所指,就像他的小说名字那样《呼吸 Who is she》,他身上打着中产阶级的缎带,好象整个上海文坛的圣诞礼物,可他又是那么不可触及。出于纯粹的仰慕之心,就是跟他拥抱一下,都实在太过分了!
沈宏非与毛尖稍晚到。沈宏非也进化为“沈爷”,有“谗宗大师”之称,越发具有佛相,讲段子的本领也非凡人可比拟。一般有两种风格:一种不动声色,而段子撩人;另一种段子不行,讲的人格外有表演性。沈爷两者兼得,还没开讲就乐不可支,仔细一听段子也异常优秀。“最近有个段子,哈哈哈哈,以前学英语以为是为了更了解外国,现在才知道是为了更了解中国,哈哈哈哈……”其朗朗笑声,跟香港的倪匡有点儿像。毛尖的长相与语气都类似鸟科动物,小巧、利落、快速、清脆,她祖上在宁波开旅馆,沈宏非说,那旅馆该叫“毛太旅馆”,英文名“Motel”,因此华东师范大学教师毛尖既有旅馆业女继承人的大家风范,又有宁波商人的聪敏智慧,她眼见着旅馆业的兴盛感到中华崛起,像帕丽斯·希尔顿一样爱着中国,成长为一名具有浪漫情怀的新左派。都说她的文风“观人论世,比家乡原辈通情达理;撒起野来,更是万夫莫敌”,毛老师人如其文。
当天同来的还有小白与黄昱宁。小白著有城市传奇小说《局点》、情色文化研究《好色的哈姆雷特》,他为人低调擅长笑而不语。“小白老师,《局点》里的真假支票、兄弟残杀都是真事儿吗?”他笑而不语;“小白老师您闭关写作,进展如何?”他笑而不语;“小白老师,Jack,slow f__k,是您翻译的吗?”他笑而不语。可如果有人问文艺复兴时的车床“性爱机器”,小白就悠悠说起其中原理,宛如情色文化活资料库。黄昱宁时任《外国文艺》副主编、上海译文出版社文学编辑,大多伊恩·麦克尤恩的翻译作品出自她手,黄老师对麦克尤恩现代而优雅的英语赞不绝口,而优雅,也是她的关键词。黄老师丰润温和,兼具上海女性的轻灵与稳重,身上没有一点儿侵略性,任你黄段子,任你脏字儿,她,也笑而不语。上海伟大的情色传统与翻译传统,交到二位手中,可亲、可信、可靠。
落了座,先要调侃一下彼此。小宝从最近引进的布洛克小说《小城》谈起,这位美国侦探小说家笔下都是“冷硬汉”,Hard boy,并非不要钱不要女色,可上完了床该办案办案,他们不是施瓦辛格式的大块头,但也足够坚硬;并非老油条,也有点老油条的意思。小宝有多少借他人而言己?他父母是北方移民的高干,出身他人望尘莫及;早年间的同学都觉得他该有大出息,跟国家主席那么大;起初他研究毛泽东思想,如今云淡风轻自由主义。老有人问,宝爷您什么时候也写个小说,写个长篇?他不置可否,看上去对任何事情都无野心,游离于主流之外,保存着个人情趣。宝爷身上别样的气质就是“Hard boy”吗?不尽然。经沈爷点拨,那叫“以不装逼的方式装逼”。
老派的上海文人有这么个段子——“贾植芳先生在提篮桥监狱遇到邵洵美。邵恳求他将来出来的话,帮他澄清一件事。1933萧伯纳来上海,是他出钱做东的。萧不吃荤,他就在南京路‘功德林’摆了一桌素菜,花了46块银圆。但是后来写萧伯纳来上海,吃饭的有蔡元培、宋庆龄、鲁迅、林语堂……就是没有写他。”(引自严锋微博)小宝感慨:“孙甘露就是当代的邵洵美啊,好多外国姑娘当妾也愿意。”孙甘露立刻接:“那我好好想想请谁吃饭谁没提我……”这时,宝爷言志了:“假使我写小说,那就写个以孙甘露为主角的私小说,孙老师先写一遍,我再从另个角度写一遍。”其他人纷纷表示:我们也要写!于是由宝爷牵头,上海文坛倾情演绎的巨著《甘露传:罗生门》蓄势待发。
上述几人,几乎都被问到为什么没有文学宏志,好象才华一丁点都不可以浪费。这个问题由毛尖代为总回答:“写专栏我很自信,因为我是短跑选手,写小说那是铁人三项,我不敢尝试。要说野心,我是没有的。我不一定要成为大家,只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吧。”而在专栏里互相调侃,也是常有的事,那些俏皮话要从别人嘴里说出,都是冒犯,可开玩笑是他们的相处方式,由于认定了同属一个圈子,那调侃还带有“自嘲”的味道。毛尖是其中翘楚,光“小宝的故事”就写了十几篇,其他几位爷也没拉下,以至于被她糟蹋一下都是荣耀,仿佛给毕加索的双鼻子肖像当了一回模特。孙甘露在毛尖随笔集《乱来》序言里写:“那些最可笑的人物,多半都由她的朋友出演,这可以视为爱电影的衍生物,朋友们藉此获得了比现实生活更加戏剧性的人生,他们甚至希望自己就有过那样电影式的遭遇,以此和这个绚烂的时代保持平衡。”
这群人凑在一起,呈现出与北京文人迥异的气质。北京文人局有一种苦痛的氛围,好象狼的聚会,彼此是舐血的交情,隐隐还带着竞争,他们撕开伤口互相舔舐,保不齐旁边还有人偷偷撒把盐,他们多才多艺,性感强烈,思想丰富,野心勃勃,可老觉得数十年来怀才不遇,他们代表着凯利班式的北京,粗声粗气呜里哇拉,在餐巾纸上都可以写下对这个时代的愤恨。上海这帮人,好象一群欢乐的刺猬,保持距离又彼此温暖,洋洋自得又互相拆台,他们从没想过抱成一团集体出击,既无深重的野心,也不谈论什么严肃话题,置身事外既是写作方式,也是生活的纹理,要的就是各自精彩。他们狡猾、天真、也有一点儿防备,他们并不了解对方太多的过去,也不特别关心未来,他们共享现在。他们用调侃使表达亲近,也用调侃保护自己。
场子换到马里昂巴咖啡馆,孙甘露讲起对上海的眷恋。他父母从山东到上海当兵,他生在这里,又经常迁居,就有了过客心态,他又一次引用爱灵顿公爵的名言:“纽约不是我的家,它只不过是我存放信件的地方。”上海也不是孙老师的家,是孙老师存放信件的地方。直到年纪长了,才感觉任何异地都像个酒店,可以住却不能常住,而上海倒更像家了。没等了解这种游离之感是不是上海人对家乡的普遍情怀,孙老师的款款表白又被段子给消解了。“上海的好处是方便,大都市的功能北京也有,可上海像苹果,界面比较友好。”沈爷说。后来孙老师拿起一本“百裸女集”看得入迷,沈爷暂停朗朗笑声与旁桌的女学生搭起了讪,宝爷与毛尖交流着自由主义与新左派的最新动态,小白和黄昱宁笑而不语。仔细听,一旁传来字正腔圆的朗诵声,那是娄烨的父亲、老话剧演员娄际成。这就是精神地理意义上的上海一隅啊。
小宝对饭局要求很高,不能吃西餐,不分食,连公筷都反对,“没有桌面上滔滔不绝的荤素笑话,没有碗筷间星星点点的拾人余唾,那就连口水之交都谈不上,这样的饭局既没有意义,更没有意思。”当天的结束饭局,符合宝爷之要求。一桌人围成一圈,唾沫也吃了几轮,气氛稍有沉寂,大家翘首期盼严锋老师的到来。
严锋是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父亲辛丰年,祖父曾任凇沪警备司令,家学丰厚,学养过人,集“电子阅读器发烧友、电脑游戏资深玩家、天文爱好者、音乐评论家、现代野史八卦人”于一身,被誉为“上海的阿老”,“文艺复兴式的人物”。不幸的是,最近严老师被微博给迷住了。
“这个微博,太可怕!下午研究生面试我还忍不住偷偷看了两眼,什么功名利碌,都是浮云,粉丝数量才是普世价值!”严老师决定戒微博,第一个月戒一天,第二个月戒两天,这样算下来,三年戒掉微博。暴然戒除很危险,对身心健康不利,肠胃失调、神经紊乱、甲亢,都会出现。就像黄健翔,绝对精神错乱,88万粉丝有如曹操88万大军,与之共处一室,这在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喔呦,我的天呐,被微博搞死了!”
严锋讲起话来腔调温柔、神情郑重,可又格外具有喜剧效果。严老师的幽默和魅力,就在于他对自己的幽默和魅力浑然不觉。在他为粉丝数量增长缓慢而焦虑的时刻,仍然进行了一次生动的“微博时代下的世博”演讲——“微博时代,没有名人,只有微名人,不是Fame,而是Microfame,诸位名人啊,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也没有世博,不是Expo,而是Microexpo,世博完全可以Virtual化。但是,我们可以这样讲,世博是抗拒这种微小化、去中心化的代表,它让我们回到伟大传统,建立中心,让全世界的人民有面对面的、温情脉脉的、田园牧歌式的交流,而不是只对着电脑,冷冰冰地、没有眼神交流只有语言抚摸地,织围脖。让我们从正面歌颂它,让我们对它致以传统的敬意!”
当然,在这新旧交汇的激荡时刻,严锋老师也重新认识了孙甘露老师,分三个阶段——起初是翩然的文学偶像,不可触及,这是精神层面的孙老师;后来共事,发现股票房子都拎得清,这是肉身层面的孙老师;而在微博时代,孙老师的微博如此淡然,他对粉丝亦无渴求,这是灵魂层面的孙老师。“孙老师有如微博界的一尊铜像,果然真金不怕火炼,好男不惧微博!”
伴随着一浪压过一浪的大笑,未完工的摩天大楼的巨大框架渐渐变黑了,在它空荡荡的内部,点点灯火有如香槟的泡沫。我问每个人,假使离开上海久了,最怀念什么,他们都以玩笑作答,没一个说会怀念这帮朋友。也许他们并不擅长直接表达深情厚意,玩笑与调侃就是他们的深情厚意。上海,也是浅的,城府不深、弄堂不深、交情不深、水,更不深。沈爷又讲起一个段子——有年万宝宝抱怨北京水太深,她都嫌深,我等凡人还不早末了顶?上海水浅,可浪头大,就像《上海滩》片首曲唱的那样“浪奔,浪流”。这上海沙龙,就是不断翻滚的浪头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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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笔
孙甘露在《侧面像》开篇便指出:他们已经很少有时间来沉思被他们所虚度的时光了……如果说他们以前的白日梦中还出现过体育场之类的活动场所的话,那么如今浮现于他们脑际的则大多是医院走廊之类的沉重意象。
要问我们这个文化荒芜的时代所有的精神危机的具体写照在何处?孙甘露已经给出了部分答案。而另一部分的答案则隐藏在我们自己无法看见的疲倦面容上。纪德说:皮肤乃人身上最深的地方。这多少在暗示我们已经缺乏深埋一些秘密的能力。孙甘露继续说到:“容貌是一个人的诗篇。它生动、易毁、暧昧兼有抒情和叙事的功用。”它在向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传达一系列明显或又隐晦的讯息。而同时“对我们自己遮蔽了起来。”这种先天的遮蔽,使得我们最终迷失,如基斯耶夫斯基《十诫》全集中的任何一段对价值的迷失。
我们的价值观正在同现实打架,作为一名生活的读者和作者,“微弱的活力,不为概念而生活,持久的危机,精神紊乱,虚无主义,对金钱的迷惘态度,罪愆及忏悔”都成为我们对于文本乃至生命的追求和仿写。而“在小说艺术中,除了对存在尽可能完善的研究,作家没有更高的使命了……只有少数人能够摆脱厄运。”
那让我们保持沉默吧!卡夫卡死后告诉我们“我写的不是我说的,我说的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是我应该想的,由此直至我黑暗的内心深处。”我们在写作和生活上都同时荣幸地染上了失语症,面貌上的皮肤却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这某种错误,闭嘴和失语已经无济于事,因为人们彼此又重新找到了“解读”的方式,除非我们没有皮肤的存活。这难道就是赤裸的存在主义和真理?
“没有什么事情再能使他们着迷,所有的探索都已经终止,他们安全地从昏暗的无意识领域里撤退出来(而所谓探索只能在这些地方进行)……他们的内心深处已经崩溃,他们的唯一出路就是体面的妥协……他们假装打扮得面目可憎,俗不可耐,为的就是让什么人误读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得知“萨特花了三十年摆脱了杂论无章的知识和难以把握的现实进程混为一谈”的事实,他们当时正在杂论无章的知识里寻味现实的面貌,有待一日,从它的皮肤上彻底误读它本身。
至少在海明威那里,我们学到了一些乐观,《太阳照常升起》的结尾,“我”说:“这么想想不也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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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者
孙甘露引过柏桦“那优雅迷茫的诗句”,“啊,前途、阅读、转身/一切都是慢的。”豆瓣上有人改写成,“前途,转身、孙甘露/一切都是慢的。”这一代换可作两种解读,都颇有意味:孙甘露=慢,孙甘露=阅读。读孙甘露的慢,在《呼吸》间,在《今日无事》,在《上海流水》,在《比缓慢更缓慢》。眼前这本上海书店出版社“孙甘露作品系列”中唯一的非虚构作品,被他称作“关于阅读、友情、回忆、纪念”的书。顿号连起的四者,无一不是慢的。
第一次见到孙甘露是在季风陕西南路店的一次新书发布活动上,作为嘉宾的他姗姗来迟,抱歉说自己极少乘地铁,估错了时间。我不由钦慕他的福气,能在这样的年月过着“一种松散慵懒的生活,与争分夺秒的外部世界格格不入”。但他也并非与事隔绝,看他此书新增的书评影评,亦未曾错过这个生鲜时代的妙事尤物。这样的生活是好的,在句子的中央,也在悬铃木的浓荫下。
第二次见到他时,与田艺苗一齐出场谈新书,说到这书的标题,孙甘露称自己的慢并非为赶今日之“慢生活”潮流,而是天性自带,比较迟钝,凡事慢半拍。这样的表白让人想起《呼吸》封面上的引语:“因为缓慢的天性使我陷于想象,有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仅存于近乎静止的地方呢?”这话似露出些许不无傲气的自适,而他在此书代后记里也交待了,“我想我的生命是适意(而非惬意的)。它由书写幻想而来,终有一天由幻想书写而去”,如此又谦卑地低了下去,教人惟有感慨。他且说,“五十岁的写作与二十岁的写作不同,有一种悲音”,这不单因为田艺苗在身边,也是此次旧书新辑引发的感慨。这本书提到许多死去的人,海子、顾城、曹磊、胡河清,还有一首“不算挽歌”的诗。孙甘露的书从来没有穷途而哭的大恸,他说,“追忆是不会碰壁的。”
他引聂鲁达的诗句,“南方,像一匹马。正以缓慢的树木和露珠加冕”,并称它告诉自己“速度和节奏的关系”。我疑心这不过是谦语,孙先生也需要别人来告诉自己速度和节奏吗?读他那首诗歌,“晃动的灯笼 寒夜之步行/坊间的言谈 丝绸之涟漪”(《如此之近 如此之远》),惹人的是这“的”“之”“的”“之”的间奏,像张爱玲笔下的胡琴,咿咿呀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到张,孙甘露还写过《〈小团圆〉里的小物件》,细细爬梳书中小物,像一本老上海流水账,最最教人佩服的是他注意到九莉那个“嗳!”——“上海女孩用来答应、认同、承受、拒绝、沉思、承诺的词,这个混合着温柔、执着、喜悦和抚慰的词”。孙甘露不愧是个上海男人——不对,他说,“上海从来不是什么人的故乡”。
我先前好奇怎样的人能“通过时触摸生活最纤细的神经”,从书中找到的答案是:左眼裸视1.5,右眼裸视0.5,孙甘露至今未戴过眼镜。他的思考与观察不受制于工具,是故他的表述从心所欲,随行随止。“孙甘露为当今随笔书写高手,意骏气爽,含意富赡;文思神远,吐纳有致;性灵所锺,郁然有采。”此是网络人语,是否的评有待看官,但这样的表述方式绝非孙甘露式的。他会这样谈王朔,“王朔将由王朔们重归于王朔本人”;评王安忆的更好玩,“我想,很少有人能对王安忆说:‘站住!’你只能一任她往前走。”你或许很难明确指出怎样的表述是孙甘露式的,但极容易辨别那些非孙甘露式的。这一特性也是孙甘露式的。
前些天朋友拿来一本随笔集,让我看看感觉怎样,我翻完告诉她,文字太紧。什么叫紧,要我说就是文字把彼此的气息给堵掉了,就像围棋里自家下子紧了气。若要举一个可资比较的例子,很自然就会想到孙甘露。再说得具象些的话,好比近来听的俄罗斯音乐,其中最动人的一首,《时光流逝》,一个优雅的老者坐在圆桌前缓声歌吟,句句入心。好的歌和文字都是用“息”感人,听者闻风而悦,无可名言,惟有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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