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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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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 第三卷 - 玉宇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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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1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众人这才细瞧,只见何桂柱褂子也没穿,袍子皱巴巴的,衣领一边掖着,一边翻着,上头一层油泥,好像冻得伤了风,眼睛鼻子揉得通红,一副狼狈样。只明珠知道是他的夫人病了,忙得无心整治,忍不住咧嘴一笑。

       “回主子的话——啊嚏!奴才走半道儿上,因见雨打湿了文书封包,只好脱了褂子包上——里头是部议过的奏章,还有一份是河南巡抚六百里加急递进来的。御史余国柱参劾花园口河道彭学仁的折子也包在里头。”

       一句话提醒了康熙。他拆了封包,一边说:“传彭学仁进来——何桂柱,你知道脱褂子包奏章,很识大体嘛!朕是说你的气质,和十七年前头一次见你时毫无二致。君子小人本无鸿沟,你不读书不养气,一辈子休想脱胎换骨!原想抬举你放出去做个道台,你这德性样,成吗?”

       何桂柱抹了一把汗,赔笑道:“万岁爷教训的极是!奴才这贱性儿,蛇蛇蝎蝎的不成体统。奴才是得多念点文章!”

       康熙没再理会他,把文书封包打开了。上边第一份就是御史余国柱参劾花园口河道彭学仁的折子。里边说黄河花园口决堤,郑州知府同知两个人全都葬身于洪水之中,只有河道彭学仁逃出来了。余国柱说彭学仁擅离职守酿成大祸,请皇上严加惩治。

       放下这份折子,康熙又拿起来一份,这份是河南巡抚保奏清江知县于成龙的折子。康熙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头,因为昨天晚上,康熙看了江南总督葛礼弹劾于成龙的折子。当时,十分恼火,一个小小县令竟敢私自动用库粮,这还得了。本想立刻下旨严办,可又一想,觉得不太要紧,又看了方皓之的奏折,康熙心里才明白,马上又有了新的想法。

       “百姓们是为于成龙请命的。看来……于成龙是个难得的清官呀!”

       明珠叫了一声,正要说话,康熙摆摆手止住了他,接着说:“你不可再说于成龙的坏话。本应奖励,朕却……”说罢一言不发,竟背着手踱出了殿外。

       彭学仁已进来一会了,因未奉旨不敢擅入,跪在湿漉漉的丹墀下,见康熙出来,忙叩头说道:“罪臣彭学仁叩见万岁!”

       “嗯!”康熙愣了一下,冷笑道:“你就叫彭学仁?在外头你跪了半日,挨冻了,这样滋味可好受?”

       彭学仁叩着响头,喑哑着嗓子答道:“比之百万生灵为洪水吞噬,奴才不敢言冷。”

       “哼!原来你竟是位好官,还记得天下生灵!朕问你,郑州知府、同知他们如今在何处?”

       “他们……都死了……”

       “你怎么活出来了?哦,朕明白了,因为你是河工上的,所以洪水给你留了情面!”

       “回万岁的话……当时大水漫堤,知府黄进才,同知马鑫投河自尽。我们三人约定由奴才进京来向皇上奏明,并请旨领死。后来全堤崩陷,奴才因略识水性,冲下去六十余里才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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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1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康熙的心不禁一沉,彭学仁说的这些情况在余国柱参本上却没有,稍停一下又问:“当时有几处决口?”

       彭学仁抬头想了想,回道:“先是六处,五处都堵上了,奴才们在最大一处,眼看就要合龙,可是因沙包用完,功亏一篑。否则……全完了,全完了啊,我的主子!”说到这儿,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却不敢放声痛哭,只压着嗓子呜咽。

       康熙听着心里不禁有点发痛:连沙包都不够用,能怪河道不肯出力吗。“你下去吧!朕已令安徽巡抚靳辅出任治河总督,你到他幕下办差去吧!”

       “是,臣谨遵圣谕。”说完出去了。

       康熙转身回殿,抚着刚留起来的短须对熊赐履道:“山东巡抚叫于成龙,清江县令也叫于成龙。他们是不是一家?”熊赐履不知道,管着吏部的索额图说道:“是同族兄弟。”

       “哦,哥俩叫一个名字,有意思。明发诏旨:小于成龙晋升为宁波知府。葛礼的本子要严加驳斥!”

       康熙说完见众人愕然相顾,问道:“怎么,你们不明白是吗?昨晚朕看了葛礼的本子,也是气得无可奈何。今天又看了方皓之的保本,还是方某说得对!据此案,清江为水所困,十几万饥民困饿城中。于成龙是全城的父母官,能坐看积粮如山而饿死子民吗?此谓之仁而清;暂调朝廷存粮,赈济灾民,此谓之忠而明;遵母之命,抗权势乱令,此谓之孝而直;贤母良臣集于一门,当然应加褒扬,葛礼反而严参,实属昏愦之极!”康熙心事沉重地看了看天,长叹一声说道:“久雨必晴,好歹天快晴了吧!此时晴了,今年秋粮就有指望了……”

       康熙盼天晴,有人却在诅咒天晴。他就是康熙十二年腊月在京师聚众谋反,事败逃亡出来的假朱三太子杨起隆。当年他用二百多条性命换得他孤身出京,原指望能再整旗鼓与朝廷周旋,不料至今夙愿难偿。心中的苦、气、恨,像火一样烧得他秃了顶,便索性用重金购买度牒出了家,当了和尚,人们都叫他金和尚。如今,他在邯郸城北丛冢镇的天王庙已隐藏了整整五年。

       东边与丛冢遥遥相对的便是有名的黄粱梦镇。无论丛冢还是黄粱梦,两个名字对他金和尚来说都极不吉利,丛冢,顾名思义,是一片荒坟,黄粱美梦更是一场空。照迷信的说法,杨起隆在这里做上一枕黄粱梦,醒来却被送进了坟墓,多倒霉呀!但杨起隆却并不在乎。一来,在直隶。山东所经营的各处香堂已被朝廷消灭殆尽,他又不愿进微山湖投靠水匪刘铁成;二来他觉得这地名儿能时常提醒自己,就算是卧薪尝胆吧,有点像带刺儿的花,只要一伸手去抚摸便扎得出血,勾起他对悲酸往事的回忆。他在这里住得很安定,在这中原人烟稠密之地,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金和尚曾做过拥有二百万弟子,叱咤一时的“钟三郎”香堂总领,是朝廷严旨缉拿的“伪朱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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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1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此时,已经入更,金和尚正坐在庙前的石阶上,望着满天星斗想自己的心事,他心中暗暗发狠,老天爷呀老天爷,你为什么不昼夜不停地下上三年大暴雨,来个洪水世界,让九州陆沉,大地翻转,即使把自己淹死在内,也心甘情愿。

       其实杨起隆并不愁吃、愁穿,他手里有钱。当年,湖南送往京城的六十万两军饷,被他原封不动地劫了下来,就埋在离天王庙不远的一棵老桑树下面,埋了足足一丈八尺深。可是后来那块地,被当地的一个能婆子韩刘氏买下了,老桑树也划进了韩家的后园。表面上看,这倒保险了,可是,金和尚要想挖出这批财宝来用,就必须打通关节,走进韩家后园。韩刘氏寡妇门第,对金和尚是贵贱不买账,任他找出什么理由,也难跨进韩家的大门。

       夜更深了,一阵寒风吹过,金和尚打了一个冷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邯郸古道旁丛冢镇东的天王庙前。朦胧的月光给周围的景物镀了一层水银。那些不久前发生的事一下子变得非常遥远。他听听四周动静,东厢房里一个人睡得正酣,在打呼噜。这人姓高,是个进京应试的穷举人。西厢房里还住着一个人,是金和尚三年前收的沙弥,俗名于一士,有一身铁布衫硬功,高可纵身过屋,远可隔岸穿河,因杀了人,官府缉拿,剃发当了金和尚的徒弟。金和尚在江南设的二十几个黑店,伙计们多是他的黑道朋友。金和尚正想起身回精舍,西厢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于一士斜披着夹袍出来,他走出庙,看了看金和尚说:“堂头和尚,后半夜了,还打坐?”

       “倒不是打坐,今晚不知怎的错过了困头,再也睡不着了。先是那边韩刘氏哭得凄惶,后来又见她去黄粱梦镇给吕祖上香。这么晚不见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这个韩刘氏是个远近有名的能婆子,早年丧夫,跟前有一个小儿子。可不知为什么儿子却得了重病,什么好郎中都给他瞧过,什么珍贵药全用过,可是这病就是治不好,不中用。这位精明强干的老大太也乱了方寸,所以,每夜子时都到黄粱梦求神。

       “疾病,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也不中用!”于一士说着便推门进去歇息了。金和尚因银子埋在韩家后园,几次上门化斋想进去瞧瞧,都被挡在门外,想命于一士去黄粱梦探望一下,趁便套套近乎,正待说话,东屋书生早被他们惊醒了,隔着窗子问道:“大和尚,是谁病了?”接着便是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已是穿衣起身出来。金和尚忙迎过来,合掌道:“惊动了居士,阿弥陀佛,罪过!”

       出来的这个人叫高士奇。你别看他其貌不扬,衣衫不整,可是才华出众。他本是钱塘的穷举人,自幼聪颖异常,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插科打诨样样都来得两手。听说有病人,高士奇走了出来,头上带了一顶六合一统毡包帽,身上穿着一件里外棉絮的破袍子,一条破烂流丢的长腰带,听了这话就一笑:“正愁手头无酒资,忽报有人送钱来!快说,是谁病了,带爷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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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1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相公别吹了!”西屋里于一士吃吃笑道:“你是华陀、扁鹊、张仲景,还是李时珍?”金和尚正容冲西厢屋说道:“清虚不要取笑。”又转脸对高士奇道:“居士既精歧黄之术,贫僧带你到韩家,韩少爷但有一线生机,也是我佛门善事。”善哉!”说着便去掌了灯带路。

       韩府离这里不远,霎时间两人就到了。但门上管家却不肯放他们进去,双手叉着,仰脸说道:“你这金和尚忒没眼色,三更半夜的,是化缘的时候吗?明儿来吧!”

       金和尚赔笑道:“这位是郎中。知道府上人丁不宁,我荐来给少爷瞧病的。”

       “那也不行。”管家瞟了高士奇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哎,——那不是我家老太太回来了?你们自个和她老人家说去。”

       二人回头一看,果见东边道上亮着一溜灯笼,走近了瞧时,才见是十几个长随骑着毛驴,簇拥着一个白发老太婆徐徐而来。老太太两腿搭在一边,到门口身子一偏,很麻利地下来,随手把缰绳扔给一个仆人,只瞥了一眼高士奇,问道:“马贵,这是怎么了?”

       金和尚忙趋前说道:“阿弥陀佛,老施主纳福!和尚夤夜造门,不为化斋,知道少公子欠安,特引荐这位高先生来给你家少爷诊病……”

       “马贵,天儿太冷,叫人陪两个丫头去黄粱梦,给那个女要饭的送件棉袄。冻得可怜巴巴的,就在庙后大池子旁那间破亭子里,听着了?”老太太一边吩咐马贵,又看了高士奇一眼,慢慢说道:“今儿后晌邯郸城的方先儿看了,人已不中用了,不劳和尚和高先生费心,做道场时再请和尚吧!”说着竟转身径自上了台阶。

       “哈哈哈哈……”高士奇突然纵声大笑。

       韩老太太止了步,身子不动,转脸问道:“高先生有什么可笑的?”

       高士奇仰脸朝天,冷冷说道:“我自笑可笑之人,我自笑可怜之人!天下不孝之子多了,可是不慈之母我学生倒少见,今日也算开眼!”

       韩刘氏大约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人,只略一怔,脸上已带了笑容,刹那间眼中放出希望的光,变得亲切起来:“兴许是我老婆子眼花走了神儿,我瞧着你不像个郎中,倒似个赶考举人似的——你是哪方人,读过医书吗?”

       “三坟五典、诸子百家,老人家,不瞒您说,我学生无不通晓!医道更不在话下。只要病人一息尚存,就没有不可救之理。成与不成在天在命,治与不治,在人在事。你连这个理儿也不晓得,不但没有慈母之心,即为人之道也是说不过去的。既然如此,学生从不强人所难,告辞了。”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韩刘氏忽然叫道:“高先生!”她眼中泪水不住地打转儿,却忍住了不让淌出来。“请留步!做娘的哪有不疼儿的?自打春上我这傻儿子得了这个症候,请了不知多少有名的郎中,药似泼到沙滩上一样,只不管用。今儿人快断气了,求吕祖的签又说什么‘天贵星在太岁,忌冲犯’……不是我老婆子不懂理,这有什么法儿?先生既这么说,您又是个举人,兴许您就是贵星,那我儿子的灾星该退……”却又吩咐马贵:“到账房支二两银子,取一匹绢布施给和尚,好生送他回庙。高先生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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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1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老母哭难保娇儿男 孝廉乐计救俏冤家

       韩刘氏把高士奇请进了府中。高士奇不敢怠慢,直接来到了病房。果然,韩刘氏的儿子韩春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双目紧闭,浑身上下骨瘦如柴,只有肚子涨得鼓鼓的,把被子都顶起了老高,看样子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高士奇急忙翻了翻他的眼皮,在人中上掐了一下,又在膝关节上敲了敲,可是病人一点感觉也没有。高士奇赶紧替他诊脉,韩刘氏在一旁一会看儿子,一会又看高士奇,过了好大一会,高士奇终于把完脉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韩刘氏急忙走上前来:“高先生,我儿子他……”

       “嘘,老太太,咱们外边说话。”

       众人出了前庭坐定,韩老太太抚膝叹道:“人都这模样了,哪里说话还不一样!”

       “不一样。”高士奇道:“如果我们在里头说话,令郎都能听见。”

       “真的?你说我儿于他能听见咱们说话?”韩刘氏兴奋得身子一动,眼睛霍然一亮,“这么说他心里还明白着!”

       “嘿,不错,不瞒你说,令郎的病是被那些白吃饭的医生给耽误了,你知道吗?观此脉象,左三部细若游丝,右关霍霍跳动,乃病在阴厥损及大阴之故。不过是液枯气结——不知生了什么气,还是什么事急得——结果东木火旺乘了中土,重伤了胃,一定是吃不下饭,连喝水都要吐出来——你不要忙,听我说。不用瞧前头太医的方子,便知他们都用辛香之类的药,可是他们是按气聚症治疗,殊不知此乃弃本攻未,竟都成了虎狼之药。”他摇头晃脑地还要说,韩刘氏早急得止住了:“高先生您前面说的都对,说后头这些个我也不懂,我只问你,我儿这病还能治不能了?”

       高士奇沉思了一下,答道:“嘿,老太太,人到这份儿上,大话我也不敢说,令郎这病是还有三分可治。这样,我开个方子,如果令郎吃下去有所好转,我就有把握。”韩刘氏一听到这里,一边命人安排笔墨纸砚,一边吩咐家人办酒席。

       高士奇开了个药方,韩刘氏接过来一看,连一味贵重的药都没有,全是家里常备的药,不尽有些纳闷儿,抬头看高士奇,却见他只微笑不语。韩刘氏忙一叠连声叫人“煎药”,这边高士奇早已在席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韩刘氏轻叹一声坐在一边守着,静等消息。

       天色微明时,高士奇已吃得醉醺醺的了。一个仆人从里头跑出来,高兴得大叫道:“老太太,你快去看看吧,少爷醒过来了!”

       韩刘氏听见这话便三步两步挑帘进了屋里,照直来到儿子的病榻跟前。果然韩春和睁开眼,声音小得蚊子哼似的:“娘哟……孩儿我连累了你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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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2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哎呀,真神了,儿子会说话了。”韩刘氏心里又是凄惨又是宽慰,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止不住泪流满面,俯身给他掖掖被角,一边轻声道:“和儿,你好点了吗?如今不妨事了。娘夜里在吕祖跟前烧了好香,咱家来了救命活菩萨。过几日好了,你得给这位高先生磕头立长生牌位儿……”

       高士奇见这母子俩至性,想起自己自幼失去双亲,眼眶也觉潮潮的。他凑近了病床笑道:“韩公子,我不是救命活菩萨,是咱们俩有缘。你这得的是心病,还得心药来医。我不明白有什么事大不了,让你急得这样,得告诉你母亲。气郁不畅,又不肯说,依旧要结郁,我能守在这里等着救你吗?”

       韩刘氏忙道:“高先生说得对,你怎么会得了这个病,快把实话告诉娘!”

       “娘……我怕……”

       “什么,你怕什么,怕谁?”

       “我怕娘的家法……”

       屋里一阵沉默。韩刘氏慢慢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椅上:“傻孩子,你爹死得早,娘就你这一根苗儿,指望着你替祖宗争气,不能不调教你,你就怕成这样儿!如今你大了,又懂事了,病到这份儿上,娘……还舍得动用家法?”一边说一边便拭泪。

       韩春和看了母亲一眼,“我……还是镇西头周家……和彩绣的事……”

       “彩绣?”韩刘氏一时愣了,想了半天才问:“哦——,是那年七月十五黄粱梦庙会上,头上插了芙蓉花的那姑娘?哟,去年咱娘俩不是说好,不要那破——”她顿了一下“鞋”字终于没有出口。韩春和无力地点点头,说道:“就是她……是娘逼着叫我说不要的……”

       这么一来韩刘氏明白了,她也笑了:“姑娘长得是可人意的,不过已经有了婆家,这个月就要出阁了。天下好闺女多着呢!你病好了,瞧着娘给你选一个——你真叫没出息,这也算件事儿?”

       “她出阁还是因为我……”儿子呻吟着道。

       老太太奇怪地问道:“为你?”

       韩春和有点羞涩地说:“她……有了身子。”

       “哦……”韩刘氏慢慢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是这样的。如此说来,我已有了孙子……既然是我的孙子就不能叫他们作践了。你别难过了,这事交给妈来办!”

       高士奇在旁听了半天,已经听明白了,他看韩刘氏办事如此爽快,如此有把握,心中很是佩服。回过头再看韩春和,只见他把心里话一说,已松了一口气,脸上泛出一抹血色。

       早饭罢,韩刘氏命人给高士奇拿来一身崭新的衣服,打着火媒子抽着水烟笑道:“亏了高先生。我想高先生才学又好,医德又高,见了多少进京举子,都总不及你,老婆子思量再三,想托你再帮个忙,不知先生愿不愿意?”

       高士奇换了一身新衣服显得精神多了,吃得满面红光抹着嘴笑道:“老太太,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高某人力所能及,我一定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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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2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老太太左右看看没人,凑到高士奇耳边小声如此这般,连说带比划了一阵子。

       高士奇一边听一边点头,还未听完便鼓掌大笑:“妙哉!高某读书阅事多矣,却没干过这等有趣的事——老太太,不是我奉承你,你若是男子,能做个大将军。不过,却只为这个女孩子,可惜了您这条计策了!”

       老太太格格笑道:“别折死我老婆子了。唉,为了儿子,也只能这样办了。我想你是举人,有功名的人,他们奈何不了你。当然别人也能干,可是挨顿打吃个小官司却免不了。我这么做一来为儿子,二来媳妇肚里还怀着孙子,这一救就是三个人。凭这个阴德,足够你挣个翰林的!”

       高士奇听得高兴,双手一合道:“好!就按您说的办!”

       韩刘氏办事一向爽快,行动迅速得令人吃惊。两天的时间,一切停当。这天下晚更起,丛冢镇西周员外家秋场上的麦桔垛突然起了火,烧得半边天通红。蒙在鼓里的周家哪知是计?前后大院除了老弱仆妇,倾巢而出,提着水桶、面盆、瓦罐一哄都去救火,大锣筛得震天价响。就在这猝不及防之时,韩刘氏亲自率领全家三十多个仆人,乘着乱哄哄的人群,带了二十五两银子定做的十乘竹丝女轿,一色齐整披红挂绿,从周家正门一拥而入直趋后堂,把个怀孕的新娘子彩绣架上了轿抬起便走。周家几个老妈子上来拦时,被那些持着大棍护轿的家丁推得东倒西歪。等周家男仆赶来时,轿子早已夺路出去。

       十乘轻便小轿一出大门便分了两路。一路南行,一路西奔,照韩刘氏精心安排的路程疾趋而进。只有高士奇坐的一乘在丛冢兜了一圈回到韩府,换了白日从城里雇来的轿夫,明灯火烛顺官道向北徐徐而行。

       这次抢亲,前后没用一袋烟工夫,但一切目的全都达到。那些轿夫个个年轻力壮,吃饱了饭,给足了银子,走得既快又稳,一分为二再一分为二,愈岔愈远,消失在茫茫暗夜的岔路上。被调虎离山之计弄懵了的周乡绅原以为是土匪绑票,回到家才弄清是这么回事,气得暴跳如雷地在院里打骂家仆,布置追寻。闹到天明,只截回了一乘轿,其余的竟像入地了似的无影无踪。

       见轿被押着抬到当院,周乡绅气急败坏地吩咐道:“带进来!”他早年做过一任知县,说话中依稀还有几分官派气势。他身边坐着的夫人披着大袄,脸色青白,双目发痴,呆呆地一声不言语。

       轿落地了,高士奇一哈腰出来,一瞧这阵仗,先是一愣,吁了一口气便翻转脸来,盯着周乡绅,操一口不南不北的官话,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早听说山东的刘铁成常来这一带骚扰,还以为是响马,几乎没叫你们吓死!怎么了?你劫我的轿做什么,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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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2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周乡绅把高士奇上下打量一番,见高士奇戴着衔金雀搂花银座顶子,地地道道的一个孝廉:“你……是谁?”

       高士奇眉头一拧,说道:“嗬!希奇,我不问你,你倒问我是谁!我连怎么回事也不晓得,就被你们抬到这儿来,还正想问你先生是谁呢。”

       周乡绅面色苍白,咬着牙冷笑一声,打量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高士奇,说道:“好一个举人,伙同匪盗夜入民宅抢劫民女!功名、脑袋都不要了?”

       “嗬!”高士奇脖子一伸,冷笑一声:“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栽赃?”

       周乡绅用手一指轿子问道:“我问你,这轿从哪儿来?”

       高士奇看了看那乘轿,红毡帷子套起的轿身,黑油漆架子配着米黄轿杠,普普通通一乘暖轿,便拍拍胸脯答道:“我说这位先生,你是审贼呢,还是问话?大爷我懒得告诉你!你敢把爷怎么样?难道公车入京的举人连这样的破轿子都坐不得?”

       这一说,周乡绅倒真的犯了踌躇:听口音这孝廉决非此地人,轿夫又都是邯郸老房的,万一错拿了一个会试举人,这麻烦就惹得大了,周乡绅想想无可奈何,两腿一软坐在椅上,铁青着脸盯着高士奇不说话。高士奇心中暗暗好笑,他早瞧透了这个古板乡绅是心粗气浮的人,于是,他的口头便硬了起来,厉声吩咐道:“轿夫们,咱们不往北赶路了,起轿回邯郸府!看哪个敢拦我?”说着撩起袍襟便要上轿,又回头冷笑道:“我说,这位老爷,你还是识相点,陪我一同走走,别等着官票来提!”

       周乡绅顿时慌了,忙将高士奇一把扯住,“哎哎……”憋了半天才干笑道:“误会……误会了……下头人不懂事,还以为轿里坐着小女……让先生受惊了。”

       “我不管你小女大女,我得走了。这事不能算了,令爱叫土匪给抢跑了,那你就能拦路行劫吗?”说着便又挣着要上轿。

       那夫人却颇明事理,见高士奇不依不饶,忙起身福了一福,说道:“奴才们无端惊了先生的驾,老婆子给您告个罪。您请坐,看茶!”

       高士奇见对方软下来,就坡打滚儿苦笑道:“我堂堂一个举人,丢不起这个人呀!”

       一句话提醒了周员外,更觉不能放走这个书生。周乡绅是个有身份的人,女儿让人抢走了,万一将这事张扬出去,可怎么好?忙赔笑道:“方才老朽急中无礼,先生万勿见怪……”一边往中堂上让,一边问道:“敢问先生贵姓,台甫?”

       高士奇却不买他的账:“在下姓高名士奇。虽无百万家资,却品高行洁。族无犯法之男,家无再婚之女,怎么?还要治我抢劫之罪!”

       “不敢,不敢。”

       高士奇乜着眼笑道:“请恕学生孟浪,这事儿有碍——怎么令爱好端端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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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2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周乡绅脸腾的红到脖子根儿,抚膝长叹一声没说话。周夫人起身进屋取出一个包裹,就着桌子打开摊在高士奇面前,一色十个银饼,足足二百两纹银。高士奇心中虽然高兴,脸上却不露声色地问道:“请问夫人,这是何意?”

       “高先生别见怪,一点小意思。一来先生受了惊,拿去买点东西补补身子;二来嘛、我瞧着先生很有才气,想请先生帮我一个忙。”

       高士奇心里明白,所谓“帮”,就是封口不让他往外说。高士奇心中暗想:就凭夫人这点见识,比对面这位撅着胡子的老爷子就聪明得多。他掂掇一下,把银子一推,笑道:“老太太你放心,我怎会破坏人家名声?银子我是承受不起,你只说要商议什么事吧!”

       周夫人见高士奇半推半就收了银子,这才放了心,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也是冤孽。我这个不成器的三丫头,前年看庙会,不知怎的就和韩家那个孩子好上了。原先我们不知道,后来眼看身子大了,逼着问她她才说出来……老头子先说叫她死。你想,可能么,她有身子的人,一死就是两个;如叫她产吧,姑娘家生个孩子,老爷子也会气死的;打胎吧,又晚了,弄不好也得出人命,所以想尽快嫁出去……”

       高士奇看透了周员外的心理,他既想尽快找到女儿,又怕事情传了出去丢人现眼。当周夫人说到女儿与韩春和相好,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想把她尽快嫁出去的时候,高士奇觉得火候到了,事先想好的话也该说了,便微微一笑:“我说员外夫人,请恕小生直言,你们把个怀了孕的女儿嫁出去,这恐怕不是好办法,你们想,女儿一进门就生孩子,婆家能不怪罪吗?你女儿这一辈子日子恐怕都不好过了。”

       “依高先生之见应该怎么办呢?”

       高士奇假意思忖了一会儿:“嗯——这个么——想想你们发现女儿的身子一天天大了,不如假戏真做,把女儿找回来,就让她和韩公子成了婚。这样既成全了他们,又保住了名声。可是如今——”

       “是呀,是呀,我也是这么想,可这死老头子说什么也不答应。说韩家是外来户,不知他们家老根底,韩公子又害了重病。瞧,如今女儿丢了,再想嫁给韩公子,也不行了……”

       高士奇打断了周夫人的话:“夫人,你先别着急,依小生看来,这事本来就蹊跷。我没见过韩公子,但听您的话音韩公子与你家女儿相好已经一年多了,您的女儿又有了身孕,焉知他害的不是相思病?昨夜你家女儿被劫走,又焉知不是韩家为儿子冲喜所为?如果员外和夫人信得过小生,我情愿替你们到韩家走一趟。果然如我所讲,这倒是一桩大喜事。不过事成之后,你们少不得要重重谢我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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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2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事情闹到这份上,周员外再古板,再执拗,也不得不点头了,他沉思了一会说:“高先生肯出头为老朽排忧解难,我感恩不尽。高先生所说,既让小女有了归宿,也保住了我家的名声。只是,小女彩绣已经与王家订了亲,如果王家来要人,可怎么办呢?”

       “哈哈哈……周老先生您多虑了,昨晚你家女儿被人抢走,这消息能瞒得住吗?王家知道了恐怕退亲还怕来不及呢,哈哈哈……”

       一席话,说得周员外夫妇眉开眼笑,忙叫下人置办酒席,热情款待高士奇。高士奇吃了个酒足饭饱,打轿回韩府去了。后边的事,明摆着的,不用我再说了,韩春和的心上人进了家,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周员外呢,虽然心里不痛快可是生米做成了熟饭,他又有什么法子;一场泼天大祸,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观社火巧遇陈河伯 探荒坟重逢美婵娟

       康熙十八年二月龙抬头这天,黄粱梦大放社火,周围数十里善男信女不绝于路。高士奇却盘算着进京的事了。他穿着竹青夹衫,也不系腰带,一头乌亮的头发拢成长辫直拖到腰间,潇潇洒洒。飘飘逸逸地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看了一会百戏儿,瞧一会卖药的,觉得百无聊赖。便来至仙梦堂后,一边闲逛一边想心事: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到了北京之后,这步棋该怎么走呢?

       难哪!凭真本事。凭文章硬考,我用得着求谁?无奈明珠、索额图这些当道大老爷都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周韩两家给的这一千两银子,只怕不够塞他们牙缝儿!即便侥幸考上,顶多打点个知县,备不住还是个县丞,真不如我行医卖字画呢!他摇头苦笑了一下,见一池春水在风中荡漾,隔岸杏花似雪、柳丝如雨,真是二月景致摇人心扉。正想构思佳句,因见廊下碑间粉壁上尽是题诗,一边看,一边走,来到北头,却有两首诗写在墙上,下面落款是“钱塘陈潢”。墨汁淋漓,一笔极有风骨的颜体字洒脱流畅。高士奇偏着脑袋仔细品评了诗之中含意,却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高江村,久别了!”

       高士奇回头看时,来人有二十六七岁,干筋黑瘦,却是双眸炯炯,十分精神,穿一件团花青绸长袍,两腿分得开开的背手站着微笑。

       “……哦……足下……哈,是陈天一嘛!”高士奇迟疑了一下,忽然认了出来,“哎呀,您怎么晒得这么黑!哦,陈潢是你的本名儿,到现在才想起来!怎么,又让令兄逼着进京取功名了?”

       陈潢笑道:“哪里,家兄如今也想开了。看来我生就的是五行缺水的八字,一辈子离不开河。立德立功都不成,只好立言。我已考查完了南北运河,想再过几日从娘子关入晋,到河曲镇沿黄河南下,我写的(河防述要)这部书里还缺些东西,比如要想治得黄河清,如何探本求源……”说到治河,这个黑瘦汉子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出将入相,那是你江村兄这样人物的事。我嘛,只配做个水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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