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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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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 第三卷 - 玉宇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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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3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施琅不屑地一笑说:“嘿,我在等候战机。时机不成熟,叫我怎么用兵啊?”

       “等,等什么?”

       “等风!李大人你可知道,海上行船没风是不行的。”

       “哈哈,施大人你说得好,不瞒您说,学生我就是福建人。这里冬有朔风,夏有薰风,秋有金风,春有和风,可以说,四风俱全。光地此次出京,一路行来,天天有风,将军为何不进兵呢?”

       施琅听他这么一说,有点上火了,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李大人,咱们今天说的是打仗,不是你们文人秀才在吟风弄月,有风没风,风大风小都能作出诗来。下海打仗,一个不谨慎,就要全军覆没,那可是关系社稷安危和十几万生灵的大事啊!我告诉你,福建四面来风一点不错,可并不是什么风都能用的。请李大人明察。”

       李光地以钦差的身份来到这里,想不到,一上来就碰了这么个大钉子。他心里不痛快,可又不便当场发作,便忍了口气问道:

       “哦,光地一介书生,不懂军事,今日正好请教施将军,要什么风才能渡海作战呢?”

       “南风,我要的是南风。没有南风,决不能下海!”

       “哦——如此说来,我李光地倒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了。海上风向,变幻不定,倘若军舰下海时刮的是南风,走到半道上又转了东风,那就只好班师回来。如此反复,这收复台湾的事儿,岂不成了儿戏吗?”

       这一下,可把施琅给惹火了:“李大人你可知道,为将者,若不识天文,不明地理,不辨风候,那是个庸才、笨蛋!这几年,你李大人竭力主张收复台湾,又在京师为我渡海大军筹粮筹款,你的远见卓识,施琅打心眼里佩服。如今圣上命大人前来督师,圣命所在,施琅不敢道半个不字。但是,若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管它东南西北风,皆可下海,施琅不敢附合。既然如此,施琅愿上表交出军权,由你李大人统兵作战如何?”

       一听说施琅要撂挑子不干,李光地猛的吃了一惊。他不是傻瓜,这次康熙只是让他来巡视军情,并没有让他督战。如果他真的担起督战的挑子,那便是违旨行事,要吃家伙的。再说,李光地熟读史书,前明朝动不动就派太监监军、督战,闹到亡国的程度,这历史教训,他李光地知道,康熙皇上也知道。要是为一句话闹意气,再这样与施琅僵持下去,贻误了军机,他李光地可吃罪不起。想到这儿,连忙换了一副笑脸:“哎一——施将军,你言重了,学生我可吃不消啊。我这个钦差,是奉命前来站在岸边上擂鼓助威的,决没有越俎代庖之意。请施将军千万谅我的一番苦心,学生年轻,言语不周之处,务请海涵。”

       其实,在一旁坐着的姚启圣,对李光地也没有好感。姚启圣和陈梦雷是好朋友,他一向看不惯李光地的为人,更看不惯这拿鸡毛当令箭的派头。今天,让施琅这个倔老头顶他一下,出出心中闷气,觉得十分痛快。可是,人家今天毕竟是钦差大臣啊,事闹大了,也不好收场,只好还得和稀泥:“哎,我说施将军,李大人,你二位不必再争了。以下官之见,大家同事一君,共办一差,心里想的都一样,光地兄身负圣命,自然要催促进兵;施将军呢,是老谋深算,成竹在胸,怕万一办砸了差事,辜负了圣上的期望。好好好,现在不说这些了,来人,办酒,为钦差大人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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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3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驰帆樯三军敢用命 拔矢箭大将勇啖睛

       六月夏季入暑的第三天清晨,施琅按老习惯骑马出城,登高遥望海面。但见茫茫海平线上灰蒙蒙的云团之中涌出一轮血红的朝阳,将南边一带峥嵘的海面镀上了一层紫红的颜色。排空峙立的浪涛泛着白沫,裹着海藻,喧嚣着、奔涌着,一次比一次更有力地撞击礁石,推向沙滩。

       “南风来了!”施琅心情突然一阵激动,略一沉思,便拨转马头,疾驰回城。此刻,姚启圣和李光地正在下棋,施琅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便急急匆匆地换上朝服,摘下壁间宝剑系在腰上。二人不禁一惊,李光地起身问道:“施将军,出了什么事?”施琅早已披挂整齐,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李大人,启圣兄,等了多少年,多少天,总算皇天开眼,南风将起。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即刻渡海作战!”

       事情来得太突然,李姚二人一时都怔了,姚启圣灼热的目光扫视了施琅一眼,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李光地的面孔却一下子变得苍白,他跨前一步,急急问道:“这是……真的?”

       施琅饱经风霜的面孔上,皱纹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雕似的断然说道:“这还能有假!?今日南风必定大起,正是进击澎湖的好时机!”

       你别看,李光地刚来福州时,一个劲儿地催着进兵,可是今天突然之间事到临头,他反倒显得不安了:“嗯——这个,这个,施将军,我已经拜折,将这里情形奏明圣上,估计这两天必有圣旨到来,能不能略等一下再出兵?”

       施琅根本没把这个小白脸的书生看在眼里,咬着牙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就是皇上变卦,我也要即刻进兵!”

       姚启圣眉头紧锁,突然他拍案而起,激动地说道:“好,千古一时,不可贻误,传令,升帐!”

       中军帐前号炮闷雷般响了三声。“大帅升帐”的传呼,从中军直送各营、棚、哨所。军士们立即忙碌起来,穿衣披甲,佩弓带刀,结队向校场聚齐。

       施琅居中,李光地、姚启圣一右一左站在将台上。三个人都热得汗湿重衣,却像钉子一样一动不动。借大校场,立时变得一片肃静,只有海浪的“哗哗”声阵阵传来,更增加了这肃杀的气氛。施琅穿一身簇新的九蟒五爪袍子,外罩一件黄马褂,目光阴沉沉、寒森森,只听他朗声下令:“请天子宝剑!”

       又是石破天惊般三声炮响,八名校尉抬着剑架,供在将台正中,点燃着案上的香烛。三个人依次行了大礼,退至一旁。

       施琅上前一步,声若洪钟般地大喊一声:“众位将士!”

       “在!”

       “本都督恭奉圣命,代天讨逆,今日拜祭海神,出海!”说着,从案上一个匣子里取出一个黄布包儿,供在桌上,起立向案前单膝跪着行了礼,又躬身上前取出里边的东西。众人一齐瞩目,见施琅手中摸了一把铜钱。施琅神情庄重,将铜钱擎在手中大声道:“弟兄们!这是本提督昨夜拜海神庙,请来占卜用的神物。这一百枚康熙铜钱,掷在台湾海域图上,倘若我军出师顺利,当有九十五枚以上的字面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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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3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言既出,将台上下无不变貌失色:好家伙,一百枚铜钱,胡乱掷出,谁能保证有九十五个以上的字面朝上?李光地的脸刷的变得煞白。心想,这个施琅搞的什么花招?回头看看姚启圣,脸上也是毫无血色。李光地忍不住急忙跨前一步,“施大人,出师胜败天有定数,请将军不必作此无益之举!”

       “倘若果真有所不利,生死有命,施琅愿一身当之——请上天默示!”说完,拿眼一瞟,早有两个军士抬出一张厚厚的青毡来铺在将台中央,然后又把台湾海域图铺在上面。施琅手捧铜钱,煞有介事的向天祷告了一阵,双手一扬,那一百枚铜子儿早撒得满地都是。有的翻个儿打滚,有的陀螺般旋转,过了好一会儿才都平静地躺下了。

       将士们的心都提得老高,惶恐不安地凑近观看,但见一百枚铜钱星罗棋布,杂乱无章地横陈潢毡上,黄灿灿,亮闪闪。大伙都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啊,居然有九十九枚是字面儿朝上!总兵管陈蟒头一个点完,哆嗦着嘴唇怔了半晌,双眼望着上苍,跳着脚狂呼道:“全是字,全是字啊!”

       一霎时,将台上下轰动了。李光地掏出手帕揩拭着额前的冷汗,兴奋得满面红光。姚启圣双手搓着连连嗟叹:“天心助我,天心助我呀!”蓝明、蓝理等一班武将全身的血都在奔涌,真想拔剑向天狂舞!

       施琅一把推开李光地,冷冷地说道:“李大人休要阻拦。既然天有定数,必定得保佑我军旗开得胜。来人,把这铜钱用钉子钉牢了,抬出去,鼓乐伴奏,昭示三军!”

       几名校尉簇拥着那块青毡抬下去了。不一会儿,便传来各营将士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李光地心思机灵,突的一转念:嗯,莫非有九十五枚铜钱是特铸的两面字儿?他不敢把这想法说出来,却也跟着将士们高呼“万万岁!”

       李光地猜得不错,事情确乎如此。不过,这不是施琅的主意,而是康熙的一条妙计。年前,施琅陛辞时,康熙屏退了上书房大臣及身旁的太监们,悄悄地把这一百枚两面都是字儿的铜钱,赐给了施琅,叫他如此这般地操作,以鼓舞士气。施琅带回来后,仔细一想,怕万一有精明人起疑,特在里头换取了五枚,这样一来,众人信得更其扎实。此刻,施琅见康熙妙计成功,士气大振,自己也抖擞精神,从预备好的酒坛中倒了一碗酒,走至将台中央向周围一洒,大喝一声道:“众将士,听本帅宣布军令!”

       “扎!”

       “有进无退!”

       “扎!”

       “临敌畏缩者。贻误军机者。不遵号令者、见危不救者——斩!”

       “扎!”

       施琅看了一眼姚启圣,示意叫他说话。姚启圣“刷”的一步跨前,亢声说道:“台湾之战,主上宵旰焦劳,万众翘首盼望。如今兵精粮足、船坚炮利,上天保佑全胜凯旋!大丈夫立身于世,建功立业在此一时,愿与诸君共勉!”说至此,姚启圣一个大转身,走到施琅身前打了个千儿,朗声道:“姚启圣原奉旨督办粮饷,现有李光地大人以钦差身份坐镇后方,启圣敬请随军出征,惟施琅大人之命是从,如有失误,甘当军令!”此言一出,全场震动,堂堂总督,亲自向施琅行礼请缨出征,并立下军令状,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啊!人人激动得心里噗噗直跳。施琅还没答话,李光地走上前来:“启圣兄一片至诚,施将军你就答应了吧。学生不才,愿坐镇福州,保障大军粮食淡水和火药供应,并恭候二位凯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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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3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施琅抬头看了看天,已是辰牌时分,点了点头,将手一挥下了命令,“传我将令,即刻升旗登舰!”

       中军大旗在雄壮的军乐中冉冉升空。此时南风骤然而起,吹得宝蓝缎面的将旗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一行道劲的鹅黄大字“钦差大臣,太子太保、统领水师右都督施”。大旗在南风中飘荡,旗舰后面,满载水兵的战船一列列依序驶出港口。波涛翻滚的海面上,升起了团团杀气,收复台湾的海战开始了。

       在施琅的水军中,有蓝明、蓝理兄弟二人。他们同是山东人,当年修太和殿时,出力不小,被康熙皇上偶然看到,见他哥俩身强力壮,是个当兵的好料子,便把他俩送到施琅军前,如今已是独挡一面的将军了。兄弟俩感到皇恩浩荡,无以报偿,所以约好了,要比赛厮杀,特地请令,在中军座舰旁各乘一只炮舰,这两条船走在全军的最前头。天气炎热,船上的人都脱得只剩一条短裤。一个个杀气腾腾,显得格外醒目。中军之外,另两路各七十艘战舰由陈蟒和魏明两个总兵带领,分击鸡笼屿与牛心湾——又有八十艘战舰设在中军后侧,有事则救应各方,无事作后备使用。红蓝令旗在镇台上遥相呼应。舰队按照施琅旗舰的号令不断变换着队形。海面上画角、号炮不绝于耳,惊得海鸥仓皇地忽起忽落。

       出师的第四日,南风愈加猛烈了。风催战舰箭一般驶去,像一条条硕大无比的巨鲸在海面上破浪前行,溅起老高的水花。澎湖岛渐渐临近了。岸边突起的礁石,像怪兽一样在浪涛中若隐若现,但岛上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姚启圣毕竟是文人出身,即将接敌,心里突突直跳,两只手握着船舷栏杆,又湿又粘,全是冷汗。他无声地喘了口气,回头对施琅笑道:“这里的守将不是刘国轩吗?带了几十年兵,怎么如此不济,他早就该炮击我船,乘乱出击才对呀!”

       施琅手中的望远镜一直没有放下,扑上船舷的海水打得他浑身精湿,听了姚启圣的话,动也不动地回答道:“岛上已经有动静……”话未说完,轰的一声岛上的大炮已震天价响起,集中火力向施琅的中军旗舰击来,周围立时激起一片水柱,哗哗地向船上倾泻。与此同时,约一百艘敌舰驶出港口冲流而来。施琅沉着地将手中红旗一摆,前队二十八门大炮,三百支鸟枪同时怒吼起来。这些大炮射程远。换装火药快,只是后座力大,每次发炮船身便剧烈地抖动。

       炮弹划过海面,落在岛上和敌人军舰上。顿时浓烟四起,敌舰上被炸飞了的旗中和炸断的桅杆,被抛进了大海。岛上兵士慌乱地奔跑着,却听不见嘶叫些什么,不久又趋平静。施琅料定一定是刘国轩在杀人,整饬军纪。果然,不大一会儿,岛上的排炮又劈头盖脸地压了过来。施琅的旗舰四周水雾蒙蒙,几丈开外什么也看不清,海天都迷漫在一片混饨之中。施琅急忙下令:“打旗语,左右两翼不必顾我,速攻鸡笼屿、牛心湾,占领滩头!”连叫几声,身旁旗手却一动不动。施琅不禁大怒,从腰间拔剑在手,上前要斩这吓昏了的水兵。走到跟前却愣住了,原来中军旗手已被炸死在船舷旁边,却还紧握着令旗站着,鲜血和着海水汩汩地往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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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3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施琅又是感动又是焦急,劈手夺过了令旗,厉声说道:“姚启圣你来指挥旗舰!”说完一个健步登上倾斜的旗台,亲自操旗向陈蟒、魏明两位总兵官传发号令。刹那间左右两翼火炮震天,牛心湾和鸡笼屿两处同时起火。

       此刻前锋的战舰已经与敌人冲到一处,大炮失去了作用,在箭如雨蝗,枪似爆豆之中,火箭大展神威,双方都有几只兵舰的帆被燃着。熊熊火光中桅杆的爆裂声、鼓声、呐喊声、惨嚎声、战舰的碰撞声、白刃相搏的格斗声,和大浪的喧嚣声搅成一团。

       施琅的左右两翼军舰已占领了滩头,敌舰显然慌了手脚,横过舰身两面应敌,又派了二十艘舰开往左右两翼救应后路。但这一来,中路形势立即分明,刘国轩势单力薄,寡不敌众,只好一边施放火箭守护,一边呜金收兵,缓缓退却。

       施琅眼见敌人退路已断,不禁仰天大笑,让二旗手打旗语命令全军进击敌军滩头,并亲自擂鼓率中军穷追狂打。酣战之中,不防一支冷箭“嗖”的飞来,竟直贯施琅的左目!姚启圣面色煞白,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却扎煞着手无计可施。两旁守护的亲兵见主帅重伤,血流满面,顿时惊呆了!施琅踉跄一步,恶狠狠喊了一声:“愣什么?命令蓝氏兄弟强攻,天马上就要变了!”说完狞笑着狠命地一使劲,把箭拔了出来,可是,他的眼珠也被带出来了!

       姚启圣看得惊心动魄,他抢前一步,叫了声:“施琅兄!”

       施琅一手扶着铁栏,额上青筋暴起老高,忍着剧烈的疼痛,苦笑了一下说:“启圣,亏你还是有名的姚大胆,何必作此儿女之态!体之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弃?古代名将有啖睛大战的,我难道不及他们?”他用颤抖的手将眼球塞进口中一伸脖子咽了,然后“咔”一声把箭杆撅成两截,甩进了大海。咬着牙命令身边的兵丁:“打,混蛋,懂吗?给我打!”说完又擂起战鼓。


浴血大海战惊魂魄 踏浪涛恶斗泣鬼神

       施琅亲督水军,进攻澎湖岛,眼见得守将刘国轩率军败退,施琅精神大振,亲自擂鼓,催军猛进。中锋前队双方的几十条战舰已经杀成一团。蓝理杀得红了眼,他通身上下中了十几枪,像血葫芦似的,还在寻找敌人作白刃格斗。蓝明呢,却比他哥哥聪明,这场恶战打了一个时辰了,他船上还没死一兵一卒呢。原来与敌舰相接后,他便命令大家一齐伏在舱里,吃牛肉干,喝水。只令水手摆舵在敌舰中钻来钻去,活像一条鳗鱼,敌人上来一个杀一个,割掉耳朵为证。尸首扔进海里,就这样,敌人无声无息死在他船上的已经上百了。许多船都成了血海火山,惟有它这条战舰,却像条空船似的荡来荡去,蜘蛛张网般等着不知死活的苍蝇来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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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4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个在外望风的水手突然喊道:“二爷,快看,大爷的军舰……”

       蓝明镇静地起身从舱孔里看了看,原来是刘国轩的先锋将军曾遂率领三只战舰把蓝理的船困在核心。蓝理这里桅杆折倒,船上已是大火熊熊了。蓝明沉着地命令:“不要慌!快把我们的船悄悄靠过去!”

       此时蓝理的处境真是凶险万分。他见自己的船已在下沉,便带了仅剩下的十余名亲兵跳上了曾遂的舰船。曾遂船上四十多人一齐围了过来,早将蓝理疲惫不堪的护卫都砍翻在地。曾遂眼见只剩蓝理一人,便狞笑着提着剑过来,问道:

       “你是蓝理吧?听说是扛大活的出身?”

       蓝理握紧了剑,小心提防着他突然进袭,笑道:“是又怎么样?你是曾遂,干的是海盗的买卖。你左右前后看看,你们还有指望吗?”

       曾遂格格一笑道:“说得好,老子到头了,可你也活不成了。我们可谓知己。你也左右前后看看,还能活几时?”

       曾遂说着,便挺剑向蓝理头部刺过来,蓝理急忙举刀拦挡,却扑了个空——原来曾遂虚晃一剑,又向蓝理腹部刺去——正刺在蓝理裸露的肚子上。蓝理“啊呀”大叫一声躺倒在甲板上,腹破肠流。曾遂微笑着收了剑,对左右亲兵道:“你们齐声大喊:蓝理死了!”

       曾遂的亲兵们听到号令,一个个手卷喇叭,鼓足了气大喊:“蓝理死了!蓝理死了!”

       躺在地下的蓝理突然大喝一声:“蓝理尚在,曾遂死了!”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挥起沉重的宽背大刀猛地向曾遂一劈。曾遂怎能想到这个“死人”还有这一下子,急忙躲闪,可是晚了,左臂被脆生生砍了下来。就在这时,从后舷爬上了四十几个赤膊大汉,一声不响地冲了过来。二十多个护卫兵早被砍翻了一多半。曾遂脸白得纸一样,捂着断臂狂叫:“左右舰靠过来,快杀!”

       但他手下的兵早已杀得精疲力尽,哪里能够抵御这群养精蓄锐,吃喝了半天的生力军啊。凡是迎上去的,非死即伤,被杀倒在地。蓝理绝处逢生,不禁涕泪交流,他瘫倒在地,还在大叫助阵:“好兄弟,有你的,比哥哥强!杀吧,杀呀,叫皇上知道,咱们蓝家兄弟都不是孬种!”

       曾遂的前锋舰很快被蓝家二兄弟占领了。蓝明顺手一刀割断了旗绳,绣着斗大“曾”字的先锋旗,“哗”的落了下来。曾遂在十几个强手的攻击下退到舱房门口,突然大叫一声:

       “都住手,我有话说!”

       围攻的人都收回了武器。四旁的战斗已经结束,刘国轩的旗舰已逃向牛心湾海面。黑云重重压下来,曾遂没有立即说话,饱含泪水的眼睛向东眺望片刻,轻声叹道:“天亡大明,我算对得起郑成功老主子了!”突然曾遂从袖中抽出一面小旗,急速打着旗语要刘国轩“向我开炮”……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曾遂撇了旗,横剑向颈下猛地一挥,身躯像锯倒的白杨一样沉重地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几乎与此同时,刘国轩的排炮呼啸着打了过来,站着发愣的蓝明,头颅被削去了一半,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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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4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蓝理惨呼一声,滚爬着扑了上来,伏在蓝明温热的身躯上,全身抽搐着,用头和拳死命地砸着甲板,嘶哑了嗓音号陶大哭:“好兄弟呀……你不该死呀,娘最疼的是你,我回去怎么见她老人家呀……”

       海面上的天气,说变就变。交战时,还是晴空万里,这时,突然浓云密布,紧接着,劈雷闪电大雨倾盆。一道烁金流火似的金蛇从云层中猛窜出来,接着便是一阵惊心动魄的滚雷。大雨劈头盖脸地洒落下来,打得海面“刷刷”山响……

       天,已经黑下来了。

       登上澎湖岛的施琅忍着伤疼,带领姚启圣等人,冒雨巡视了新扎的大营。回到行辕大帐时,天又放晴了。此时,残月斜照,海涛平静,大战之后的岛屿静卧海上,给海战了半天的人们平添了几分悲凉。

       施琅喝了一杯热茶,精神好了些,对坐在案边沉思的姚启圣、吴英道:“刘国轩这一回损失不小,只能逃往鹿耳门。今日一战我舰沉了十艘,可是,敌舰沉了四十五艘,还有不少带伤的。刘国轩已没有海战的力量了。但鹿耳门周围暗礁很多,登陆很难,看来还有一场恶战啊!”

       吴英捧着茶碗笑了笑,道:“军门不必焦心,我愿为前锋,到鹿耳门冲滩!”

       姚启圣眼睛被海水蜇得通红,显得很疲倦,插进来说道:“如今不能立即打。自古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我军士气虽高,也疲累得很了。从这里到鹿耳门虽然只一天的水路,但天气变化无常,粮食、淡水也要补充一下。”

       吴英笑道:“禀大人,小将刚才接到探报,李大人已将粮食督运上船,大约明日就会送来的。”

       施琅眼睛一亮:“哦!李光地此番功劳不小!唉,当初他一来,我就让他下不来台,如今想想倒有点后悔。”

       姚启圣格格一笑,说道:“这件事施兄不必担心,他的功名事业都在你身上,怎么会得罪你?只怕他疑心我在里头挑唆,我此番跟着你,也有避祸之意呀!”

       姚启圣这话说得很深刻。历朝历代,都是有人在前边打仗,有人在后边邀功;有人出了死力,讨不了好,有人站在岸边看热闹,还专门挑毛病。姚启圣对这一点看得很透,与其跟着李光地坐镇福州和他争这个后勤支援的功劳,还不如跟着施琅上前线卖命呢。至少,将来李光地不会妒忌他,陷害他。施琅听了,也是满腹感慨:“唉,启圣兄,你的书没有白读。我算真服了你了。既然李光地送来了给养,就让他们把伤兵运回福州。蓝理一定要尽快送回去,他今天打得太苦了!”

       施琅的话刚落音,却听一声大叫:“军门!”

       蓝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闯了进来。因为失血多,他的脸色白里泛青,肚子上裹着布,鼓起老高,但精神仍然健旺。蓝理叫了一声,上前施礼:“我还没有方寸之功,怎么就要打发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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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4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三个人都是一怔,施琅忙叫蓝理坐下,按着他的肩头说道:“好兄弟,你怎么来了?——刚才不是叫你好生躺着休息么?——谁说你没有功劳?若不是你在前边拼死抵挡,我的旗舰也要和敌人白刃格斗呢!你杀了那么多敌人,又夺了他们的先锋舰,这就是头功!蓝理兄弟,你受这么重的伤,就是铁人也得焊一焊呀!”

       “军门!我是扛大活的出身,从小没吃过一顿饱饭,受了工头多少气!原在紫禁城修太和殿,皇上抬举我出来,并不是我有什么文才或者比别人聪明,是瞧着我有把子气力,不为国效力岂不可惜了。如今这模样儿回去,我羞也羞死了!我,我怎么跟皇上说呢?说我丢了自家的船,躲到敌人的船上?说我跟弟弟比赛,弟弟舍命救了我,我却连仇也不报,回去逃消闲?说我杀了不少贼,可我船上的弟兄都阵亡了,让我去独自领赏吗?……”

       施琅见这粗大汉子动了真情,感动得站起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你的事皇上跟我提起过。我知道你受恩很深,此刻又觉得欠了别人的情义债——可你的伤我瞧了,用不得力的呀!”

       “军门,要说到伤,您不也是……唉,别说这些了。军门既知道我受恩深重,就该让我见了万岁爷有话说!”

       两天之后,二百五十艘战舰补足了柴炭、粮米和淡水,起锚直抵鹿耳门。鹿耳门乃澎湖列岛南部的一个大岛,是通往台湾北门港的要冲。岛上连营结寨,鹿砦高架,加之岛屿四周暗礁密布,十分险要。施琅的舰队在离鹿耳门港口半里远的地方抛锚扎营,千方百计地引诱刘国轩出战。可是刘国轩只是死守在岸上用火弹、火箭向海上猛射,他那剩余的一百来艘战舰都躲在港湾里死也不肯出来。

       又僵持了一天,海上天气突然变化,刮起了大风。海风卷起丈余高的巨浪排击着水寨。多年的老兵都晕了船,有的船被炮火打穿了水箱,情势显得对施琅十分不利。

       施琅站在甲板上,观察着鹿耳门守军形势,果断地说道:“这样等下去不行!风这么大,一两天内停不了。不能再等了,今明两天必须破敌!”

       姚启圣呕吐得脸色发白,还在勉强撑持着:“施兄,鹿耳门不涨潮,船是靠不上去的!还得设法诱他们出来……才成啊!”

       陈蟒迈出一大步道:“军门,标下愿率一支舰队前去诱敌!”

       施琅咬牙思忖了一下,断然说道:“不,此次诱敌,我非亲自出马不行。传令,从现在起,到我回来之前,全军由姚启圣指挥!”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姚启圣道:“施琅兄,你是主帅,怎能轻离帅位,要去我去!”

       “不不不,你怎么行?我和刘国轩他们都是熟人,多年来大家咬着牙等着碰面儿。我亲带旗舰佯攻冲滩,肯定能诱他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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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4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姚启圣忙问:“搁浅了呢?”

       “我已经想到了。如果不搁浅,我们上岸就能占一块立足之地,向刘国轩进攻;如果搁浅,刘国轩就会派舰围攻我船。那时你们就可截断他的后路,他就只有投降了!”

       姚启圣的声音微微颤抖:“施兄,难道非得你去吗?”

       施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吴英和陈蟒,同时单膝跪了下去:“大帅!”

       施琅厉声斥道:“这里用不着动儿女情肠!你们下舢板,到后舰上去!我的舰若被击沉或者搁浅,你们立即升旗指挥!”看着三人含泪下了舢板,施琅拔剑在手,大声喝道:“旗舰和中军护舰拔锚,进击鹿耳门滩头!”

       施琅的旗舰升旗出发,掩护的大炮轰轰作响。果然,在临近滩头三十余丈时,施琅的旗舰真的搁浅在沙滩上。炮台上的十门守滩大炮夹着火枪霰弹没头没脸地打过来,但很快就被吴英指挥的火炮压了下去。不一时,便听岸上响起了急雨似的战鼓声,刘国轩的九十余艘战舰从港湾里窜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向施琅包抄过去。海面上的炮火立时开锅粥似的响成一片。姚启圣见诱敌成功,手中红旗一摆,施琅舰上的旗“唿”的落下,吴英的舰上一面簇新的龙旗冉冉升起——蓝理挺刀直立船头,率着二十余艘军舰冲过来接应施琅。另外还有一百五十艘舰却掉转舰头,向港口冲去。顷刻之间,四面八方,海天云水都弥漫在浓烟战火之中。

       这真是一场空前惨烈的海战。双方投入的水兵总兵力达四万有余,五百多艘战船,有的冲,有的堵,往来周旋。炮弹的爆炸,掀起了滔天巨浪,阵阵的杀声覆盖了大海的狂涛。七十余艘中弹起火的战舰,在海面上噼噼啪啪地燃烧。这些起火的船只挤在一起,你冲我撞,不断有舰只沉没。双方的水兵纷纷跳海,在水里厮杀格斗,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水面。直杀到黄昏时分,清军才占领了鹿耳门港口,夺取了炮台。只有滩头阵地还在郑家兵的手中。

       上了当的刘国轩眼见没了退路,便命剩余的三十多只舰船集中起来,仗着熟悉水势,一边与蓝理周旋,一边向搁浅在海滩上的施琅逼去。蓝理救人心切,率舰队穷追猛打,却不防被诱至浅水滩,二十艘舰船一眨眼功夫就搁浅了十五艘,余下的几艘慌忙逃避,早被刘国轩的大炮掀翻在海里。刘国轩站在船头哈哈大笑,对左右道:“虽然战败,但只要能活捉了施琅也是大功一件!”又指着蓝理大声喊道:“姓蓝的,可笑你一介武夫葬身于此!鹿耳门几十年才涨一次潮,你就是哪吒再世也救不了你家主帅。你和施琅熬得过今夜,过不了明日鬼门关!”刘国轩说着又转过身来下了命令:“今夜结寨,明日活捉了施琅,退回台湾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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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4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冲上海滩的姚启圣,上岸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吴英上炮台。下边滩头还在郑氏军手中,再远一点海面上,搁浅着施琅和蓝理的舰船。可是,这炮台上的炮都是固定好了的,专打海面上的船,倒不能用来压制滩头上的火力。吴英命兵士们将炮的后身垫高,将射程拉近到海滩上。上了岸,姚启圣的晕船毛病儿好了。他握着望远镜,向海面上看了半天,默默地走到吴英跟前,轻声叫道:“吴将军。”

       “啊!军门,有什么指令?”

       “说不上指令。刚才我问了一下,听说这里从来不涨潮,不知是真是假?”

       “嗯,下海之前施军门就说这里难打。鹿耳门已经二十多年不涨潮了,如果能遇上涨潮,施军门的大舰就能直上滩头。唉,谁知今夜会不会涨潮呢?看来,施军门是凶多吉少了。”

       姚启圣没有立刻说话,他皱着眉头,遥望着海面上施琅的船舰,突然,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说:“吴英,这里的炮只能垫一半,那一半……先留着吧。”

       吴英诧异地看了一下姚启圣,又看了看大炮射程之内的施琅的旗舰,突然明白了姚启圣的心意。他不禁机灵灵打了个寒战,后退两步,满怀惊恐地问道:“军门,难道你要……”姚启圣黯然地点了点头:“那五门炮,不要垫了,留着给……施大人……殉节用吧!”

       吴英是施琅一手提拔起来的,在这生死关头,姚启圣想的不是如何搭救施琅,而是要用夺过来的大炮,轰炸施琅的旗舰,他吴英答应吗。一怒之下,他刷的拔出了宝剑:“你,你,你敢!”

       姚启圣苦笑一下:“吴将军,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干吗?你以为我是抢施将军的功劳吗?施将军若有不测,我愿立刻自刎而死,以谢他在天之灵。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啊?!为什么?不,不,姚军门,不能这样做呀!”

       姚启圣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了,他走近吴英,低声说道:“告诉你,这是皇上的密旨。”

       “啊?!我不信!”

       “唉,我也不敢信,但这确是真的。皇上在密旨中告诉我,在战事紧张关头,如果施琅有异常行动,命我相机处置。施琅是从台湾跑回来的,今晚如不涨潮,明天早上这一关,他就很难过去,不是投降,便是被俘。那样,台湾就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你想,国家数年准备,血战一场,如果出现那样局面,我们怎么向皇上交代?吴英,你想开一点,社稷为重,施琅为轻啊!”

       吴英不说话了,不,他什么也不想说了。施琅一心为国,拼力死战,带着箭伤,瞎了一只眼睛,还自愿担任诱敌出来的重任,这,这能说他不忠心吗?吴英满含热泪,看了一下海面上搁浅的施琅,默默无声地走向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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