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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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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 第三卷 - 玉宇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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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1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康熙一手托着下巴据案而坐,边听边点头,不住地“嗯”着。待周培公将准葛尔的大略形势说完,方道:“朕看葛尔丹这人阴险狡诈,反复无常,又据此要津,倒真是劲敌!”

       周培公微微摇头,轻声道:“主上英明,洞鉴万里,却错看了这个葛尔丹!”

       高士奇听了,猛的一惊:嗯——还没听说有哪个臣子敢当面说康熙“错看”了人的。康熙却毫不理会,身子一倾,盯着周培公道:“你说细点!他擅自灭掉喀尔喀三部,却又修表称臣入贡;说是请和,又与罗刹明来暗往。他与罗刹勾结,也是这般闪闪烁烁,既与罗刹修好,却又好像存有戒心,这难道不是反复无常?”

       周培公正视着康熙的目光,断然说道:“葛尔丹绝非反复无常之人,他用的是战国合纵之计!”

       “合纵?”

       “对,也就是远交近攻之计。他在临近准葛尔的西蒙古大打出手,凶残无比,却将一驼一驼的黄金、珍玩送给漠南漠北几位王公;他派遣使臣来京进贡,卑词称臣,却一举吃掉喀尔喀三部,打掉了皇上的西部屏障;他卑躬屈膝侍奉罗刹,是为了要火炮、装备,一旦羽翼丰满、爪牙锋利,一定会东下先取内蒙,那时他就要和皇上翻脸了!”

       康熙想起阿秀说的,葛尔丹就在准葛尔掘金矿,送了科尔沁王五万余两黄金,不禁心中一动,今晚回去就要询问此事。正要说话,高士奇笑道:“如今战国已去两千余载,情势大不一样。皇上乃天下共主,九州划一,政出一门,怎么能和当日六国乌合之众相比?”

       周培公目光灼灼,说道:“对,这正是葛尔丹失算之处。”

       康熙点头道:“‘三藩’之乱,朕没有亲征。一旦与葛尔丹交战,朕要亲统三军和他会猎!”

       周培公异常兴奋,用手拍着地图道:“奴才以为皇上亲征,最要紧的是督粮。主上若能确保我军用粮,命一上将切断葛尔丹西归富八城之路,敌之粮道即断。即便不战,饿也将葛尔丹饿垮了!”

       康熙听了沉吟道:“嗯,此言甚是。培公,看看西征葛尔丹谁可为主将?索额图如何?”

       周培公默然良久,谨慎地选择着词儿说道:“索相职在中枢,统军前敌,臣无把握。”

       “那么巴海呢?”

       周培公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成。巴海在奉天与罗刹周旋多年,不宜弃长就短。”

       康熙又连举了五六个将军,周培公都觉得不合适。他长叹一声道:“可惜图海,得了中风之疾。哎,对了,皇上何不用飞扬古?奴才昔日在京,曾和他多次论兵,知他老谋深算,持重有力而且善采众议——这人行!实在是良将。”

       康熙听周培公和熊赐履意见一致,舒了一口气,脱道:“听说他是有名的‘瞌睡虫’,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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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1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连皇上也知道飞扬古这个绰号,周培公不禁轻声一笑,说道:“有人精明露在外头,也有人深藏不露,自然难逃圣鉴。但奴才请皇上留意,在茫茫千里草原作战,最要紧的还是粮食。我军粮道必须畅通,敌军粮道应千方百计截断,军事即使小有失利也无碍大局。”

       高士奇道:“培公,你一再说粮,我就不懂。难道中原粮食不足以与葛尔丹相比吗?”

       康熙也觉得周培公太多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周培公。周培公好像有点不知怎样说才好,半晌才道:“高相,粮食得从东南运啊!路这么远,一旦接济不上,便会功败垂成。这件事我想得最多,除了有钦差专办之外,皇上一定得亲自掌握——皇上请看地图,若在延安、榆林、伊克昭等地设卫设厅,卫厅长官不归府县辖治,也不问民政,只管奉皇命筹调应急用粮,如何?”

       康熙专心致志地随周培公的手指在地图上看着,边听边想。移时,轻轻一拍案,说道:“好!可谓算无遗策!”

       周培公的眼神却黯淡下来,喟然叹息一声仿佛用尽了气力,颓然说道:“兵无常法,战无常道,即使人主统兵也是一样的道理,切盼皇上圣心独运。奴才说的这些肤浅之见,也未必就对,但皇上既然亲征,不能不说是孤注一掷,志在必得,必须缜密行事。譬如说设卫厅筹粮,除了皇上和高相外,其余的人不必让其知晓。免得办粮臣子心有侥幸,彼此推诿,倒误了事。唉!臣真想随主子挥戈西征,以此多余之躯捐命疆场,奈何时运不济,怕是难熬到那一天了!”说着周培公已是凄然泪下,注视着被风吹得一掀一动的窗纸,久久没再言语。

       康熙也没有说话,只看了看斜倚在桌旁萎顿不堪的周培公,站起身来走至桌旁,提笔疾书,方大声道:“魏东亭进来!”

       “奴才在!”满身大雪的魏东亭应声而入,甩袖子打下千儿道:“主子有何旨意?”

       “你不能在奉天多呆了。要尽快赶回江南,告诉你,海关税金要全部用来买粮。回京后朕再给你旨意!”

       “扎!奴才明日就启程。”

       “还有,”康熙将纸交给魏东亭,“你绕道北京,传旨给太医院,派最好的医生,带最好的药来为周培公治病!”

       “扎!请示下,带什么药?”

       “明早你问高士奇,由他来定。”康熙说着,掏出怀表看了看,温和地朝周培公一笑,说道:“培公,朕还有事,得去了。你好生养着,这病不要紧的。让高士奇留下,你们谈谈。他也懂医,参酌个方子出来。你是有专奏之权的臣子,要什么东西,只管告诉朕!”说罢,带着侍卫们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高士奇和周培公。大约方才精神耗得太多,周培公显得疲倦,脸上毫无血色,却还勉强招呼高士奇就坐,又命人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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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1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高士奇自己搬了把椅子,坐近了周培公床前,笑嘻嘻说道:“你不用张罗照应我,如今你是病人,我是郎中,请诊脉。”

       周培公摆摆手,说道:“高先生何必客气,我是久仰你的大名了!我的病自己心中有数,治也罢不治也罢,只在两年之内了。”

       高士奇笑道:“周郎何必英雄气短?你正在英年,往后日子比树叶还稠呢!再说我奉圣命为你诊视,不看脉,怎么交旨呢?”说着便搭脉。

       搭脉归搭脉,高士奇知道,周培公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既不同于愚昧无知的韩春和,又不同于痴情忘我的苏麻喇姑。这位周培公,无书不读,学问渊博,能言善辩,又一身正气。文能治国安邦,武能统兵杀敌。在大清的文武官员之中,他是惟一的文韬武略兼备,深受皇上信任和器重之人。在这样人的面前,自己那点小聪明玩不转,而且,周培公自己就懂得医道,你哄不了,骗不了,也唬不住他。诊完脉,便老老实实说:“培公兄,在真人面前,我高士奇不敢说假活。你的脉象不好,已是病人膏盲。据学生看,此病非一般药物能治,只有你自己振作精神,以心法疗之,或许可见功效。你正在盛年,千万不要过于郁闷。”

       “高先生,你不愧是主子跟前的人,用心如此诚恳,我岂能不感激涕零。请回报主子,说我定遵从你的嘱咐,安心用药调养,劝主子不要以我为念。”周培公正说话间,忽然瞟见高士奇腰中系着一条打满结的丝绦,他眼睛一亮,诧异地问:“高先生,你腰间系的是什么,这可是不祥之物。”

       “哦……”高士奇低头看了看,笑道:“这是内务府老何夫人临终给老何的,没人能解得开。我看着像玛瑙珠子似的,挺爱人的,就佩上了,倒不知是不吉之物。”

       周培公伸出枯瘦的手要了过来,在手里把玩着,这丝绦莹光明亮,鲜红鲜红的,像滴滴红泪串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说:“此物名曰‘冤孽串’。据民间传说,死者心有怨愤,一日解不开,一日生魂不能超度。其实是死人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说老何,哪个老何?”

       高士奇道:“何桂柱啊……”

       高士奇还待往下说,可周培公已是神情大变。脸上苍白得全无半点血色,伏在枕上喘息着,似乎在强制压抑着内心极度的激动。高士奇忙起身问道:“培公,怎么了,你身上很不好吗?”

       “没,没什么……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发慌……看来这位夫人的结子要由我来解了……”

       周培公说着,将那串丝绦放在乎上仔细地看了看,叹了口气,轻轻一抖,丢进了火盆里!那丝结上打过桐油,一见火,“噗”的窜起一股殷红的火苗,丝结在火中痛苦地扭曲了几下,化成自白的灰烬……周培公用火筷子一拨,早已无影无踪,不过丝绦之中,却暗藏着一枚金瓜子!周培公见了,大吃一惊,连忙含着热泪,用火筷子夹了出来,放在几案上,望着它呆呆地出神。这金瓜子非同寻常,乃是当年他和阿锁的定情信物啊!想当年,周培公流落京师,穷苦潦倒,身上分文莫名,是阿锁用那滚烫的豆腐脑和烧饼,也用那颗滚烫的心救了他的命。后来,周培公得遇微服私访的皇帝,一席倾谈之后,进了兵部当差。可是阿锁却因家里起了变故,被恶人欺凌。周培公送了她一枚金瓜子以度困境,从此二人结下了患难交情。周培公想不到,他西征得胜归来,本要与阿锁完婚,可是却遭到明珠的妒忌,巧施手脚,提前把阿锁嫁给了何桂柱。从此,周培公一病不起,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阿琐在临终之前,还保留着这枚金瓜子,而且把它打在那条“冤孽串”里。阿锁,她,她也是死不瞑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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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1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高士奇哪知这里面的内情啊,一见丝绦解开了,便拍掌笑道:“培公,真有你的!我就想不到用这法子!”

       周培公无所谓地一笑,拣起那只微微发烫的金瓜子,痴情地说道:“这瓜子是黄金所制,炉火难化啊!”


摘东珠却赐免死牌 示宠情又伏密奏臣

       辞别了周培公,康熙冒着大雪回到故宫,已是半夜了。更鼓声透过雪幕从远处隐隐传来,更增加了四周的宁静。索额图在丹墀下候着,远远见康熙一队人马打着灯笼进来,忙朝屋里喊道:“明珠,主子回来了,请王爷接驾!”在里边正和科尔沁王爷卓索图说闲话的明珠忙答应一声,便和卓索图哈着腰出来,三人一齐跪了接驾。

       康熙只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没有吱声,在廊下跺跺脚,由李德全替他脱掉了披风,自走进灯烛辉煌的勤政殿,在正中龙椅上坐了,慢慢喝完了一杯热奶茶,才说了声:“你们几个都进来吧!”

       三人鱼贯而入,索明二人只打个千儿便默然退于两旁。卓索图向前行三跪九叩大礼,伏身在地,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蒙语,又用汉语高声道:“奴才卓索图恭见圣明天子!”接着又是一串儿蒙语。康熙先还呆呆地听着,至此不禁呵呵大笑,俯身虚扶卓索图起来,说道:“看你不出,这么会奉迎!你的汉语说的满漂亮么,起来吧!”

       卓索图立起身来,站在康熙身边的魏东亭不住好奇地打量这位蒙古王爷。只见他五短身材,面色黝黑,脖颈显得粗短些。两道浓眉刷子似的倒挑起来,戴一顶金龙三层朝冠,八颗东珠和红宝石,闪烁生光,四团龙袍耀眼明亮——一身剽悍勇武气质,只两腿看去有点罗圈。魏东亭知道,经常骑马的人,都有这毛病。

       这时,康熙问话了:“卓索图,知道朕叫你来为什么吗?”

       “奴才不知道。”卓索图躬身答道,方才在朝房他很费了心思向明珠、索额图套问康熙召见意图,无奈这两个大臣一提这事便有意地岔开了,弄得卓索图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却不知,那俩人也在鼓里蒙着呢。

       康熙目光紧紧地盯着卓索图,笑着说:“朕要取台湾,缺军饷。听说你这几年着实富裕起来,又挖到了一个金矿,想暂借一点以充国用,如何?”这话说得众人无不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半夜里叫进桌索图为的只是这个。

       卓索图一愣,飞快地看了康熙一眼,说道:“托主上洪福,科尔沁草原这几年雨水充足、草肥马壮,牛羊增了一倍有余。但奴才的领地内并无金矿,挖到金矿的事,只怕讹传。至于皇上说要军饷,这也是奴才份内的事,请开出数目,奴才当竭力报效!”

       康熙不言声,起身踱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走近卓索图,目光变得咄咄逼人:“朕知道你科尔沁不出黄金,但准葛尔有啊!葛尔丹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葛尔丹的,还不是一样?朕想知道他送过你几次,每次送了多少,你又因何不具本奏明朝廷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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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1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他的声音中透着巨大的压力,科尔沁王那样一个墩实有力的身材也被震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双膝跪倒,急急说道:“回——回皇上话。自康熙十五年至今,葛尔丹每隔一年送一次,共是四次,每次四万五千两——”

       “四万五!哼,怕是五万两吧?”

       “只有第一次是五万两……那是因为葛尔丹为家母祝寿,另加的。以后三次都是四万五千两。奴才愚鲁,以为是私交往来,所以没有及时上本奏明,求皇上治罪——所受黄金,奴才愿全部缴纳国库,助皇上军饷之用!”

       康熙不禁纵声大笑:“啊?哦!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哪里能打你这点金子的主意?刚才问你,不过是试你的心地而已。你们草原上有句话:没有来由的钱财好像没有母亲的羔羊,你懂吗?”

       “是,是,葛尔丹无法无天,不遵朝廷政令,在喀尔喀擅自抢掠杀人,自称大汗,这些情景,奴才都是知道的。但他毕竟仍对皇上称臣纳贡,而且对东蒙古诸王很够交情。奴才不愿轻易与他翻脸,所以才……受了他的金子。”

       康熙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身打开了一个金皮奏折箱子,取出几封折子递给卓索图:“你不够聪明啊!瞧,这一份是锡村郭勒盟的,这一份是昭乌达盟的,这一份是哲里木盟的,还有温都尔汗的……都是东蒙古诸王的密陈奏议。那葛尔丹岂止送黄金给你一家?他们都有!可是临近准葛尔的蒙古诸王,他却一个铜子儿也不给!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到了这时,明珠和索额图才知道康熙接见卓索图的真实用意,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索额图便道:“他如今结交你们东蒙各位王公,是怕将来他进攻漠南,惧怕你们派援兵相抗!”明珠也道:“对,等收拾了他们,就轮到你了!贪他这点蝇头小利,却忘掉了君臣大义,身死家亡,值吗?”

       卓索图喃喃说道:“这,这是真的?……”

       康熙朗声大笑:“一点不错!卓索图,葛尔丹由于你离得太远,鞭长莫及,所以用女子玉帛来拢络你,由着他在西边折腾。待到他兵临科尔沁时,你明白过来也迟了!”

       卓索图紧皱眉头思索着,半晌,粗重的牛皮靴子一顿,突然涨红了脸,大声吼道:“葛尔丹这只恶狼,他休想!”

       “哼,朕也不容他在草原这样横行无忌!当年尼布尔王子造反,朕小示军威,只十二天就平叛了——这你都知道吧!何况今日天下一统,数百万八旗劲旅正枕戈中原待命出击。卓索图,不要见利忘害,主意须自己拿定了!”

       康熙话虽没挑明,但其中一击双响的意味卓索图还是听出来了,他连忙跪下叩头道:“奴才糊涂,收了他的礼,还以为他是好意。主子这一点拨,奴才心里也就清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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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2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哈哈哈,朕要的就是你的心,你明白了就好。以后葛尔丹再送礼来,你依旧照收不误,晓得吗?”

       话说到这儿,康熙心中突然涌上一个新的念头,既然葛尔丹是“远交近攻”,何不将计就计诱他东来:就近歼灭岂不胜于远途跋涉?便接着说:“朕今晚见你,原以为你必定百般推脱遮饰,倒不料你如此爽炔,可见你并没有真的和葛尔丹勾手。这不但是社稷之福,也是你的造化。卓索图,先王许多后妃,还有当今太皇太后,都是你科尔沁草原上出来的人。朕信赖你,犹如自己手足,你可要多为朕出力才是!”

       卓索图正诧异康熙为什么叫他“照收不误”,听了康熙这样的知心话,十分感动,挺了挺身子,自豪地说道:“奴才有三万英武的勇士,像雄鹰一样矫健,全都是皇上最忠实的奴仆!自今之后,奴才决不收葛尔丹一文钱!”

       “哎——朕说过叫你照收不误,你一定照办!民间有句俗话,叫做吃孙穿孙不谢孙,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干?要想办法让葛尔丹相信,你是上了他的当!

       “嗯——为了让葛尔丹真的相信你,朕要助你一臂之力。明天,当着蒙古众王公的面,朕要明下诏旨,斥责你私受外藩贿赂,且在朕前文过饰非,着即被夺掉你上冠上的东珠!”

       王爷王冠上的东珠是权威的象征,摘掉东珠这是一个不轻的处罚。明日王公齐会,科尔沁王头上明珠竟被当众摘掉,脸面往哪儿放?康熙见卓索图红了脸,哈哈一笑,目中波光一闪,“怎么?舍不得了?非如此,不足以成吾大计!你不要觉得吃亏大大,朕还有东西给你——”说着走向案边,提笔略一思忖,疾书道:

       卓索图王为国屏藩,素著忠心,体天爱民,功在社稷。除大逆外,着免死两次,子及孙免死一次,世守科尔沁,与国同休。钦此!

       写罢读了一遍,用了玉玺,走近卓索图,说道:“你应该知道朕从来不给人这样特恩。但科尔沁是我大清入关最早从龙的蒙古王;当年平‘三藩’,国步艰难之时,科尔沁率先派出四千铁骑,助国家扫清狼烟,给你这个恩典是应当的。你回去照朕这亲笔诏书字样铸成铁券,让子孙永远为大清北方守藩!”

       卓索图乍惊之下又蒙殊恩,心中翻腾滚沸,不知什么滋味,扑籁簌热泪奔流。他叩着响头说:“皇上如此厚爱,恩及万世,泽被千秋。奴才粉身碎骨,不足报圣恩万一……”

       康熙闪着又黑又亮的瞳仁说:“还有,喀喇沁左中右三旗之地从即日起拨归你部。该地满汉军营旗,驻防披甲人及绿营将佐,统属你科尔沁王调遣——怎么样?这份恩典,比起几颗东珠、十几万两黄金如何?”

       喀喇沁三旗之地东西五百里,南北四百五十里,驻营兵七万余人,一下子全给了卓索图,这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赏赐!卓索图的血仿佛全涌到脸上。比起这个,什么黄金东珠、宝石金玉,统统变得一钱不值了。对于蒙古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草原、牧场、军马更宝贵的呢?卓索图喝醉了酒似的晃了一下身子,双眸紧紧盯着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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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2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康熙和蔼地瞧着这个蒙古王,微笑的嘴角和明净无暇的眼神没有丝毫虚伪和欺诈。卓索图突然轻轻拔出腰中匕首,擎在手中看了看,向左手食指猛地一刺,泅泊的鲜血立时淌了出来:

       “皇上,天下万物的至尊!卓索图凭着我家族部落祖先的血起誓:哪怕太阳和月亮从此不再从草原升起,哪怕狂风暴雨弥漫了世界,科尔沁上空所有的雄鹰不会迷失方向,他们永远是大清皇上忠实的臣仆……”

       直到子未时分,卓索图才叩头跪安。高士奇早已从周培公那里回来,在一旁静听康熙和卓索图说话,顺手把几项旨意拟好了草稿。有明发的夺科尔沁王那王冠上东珠的诏谕,还有铁券书和赐赏喀喇沁三旗的密旨。康熙接过来,看得很细。看完了,才舒了一口气,问大家:“你们几个说说,这样办科尔沁的事怎么样?”

       明珠是从头看到尾的,见康熙又镇又抚,又打又封,连揉带搓地把个卓索图调治得如同小儿,心中佩服到了极点。他正要说话,索额图却抢先开口了:“奴才刚才看得眼花缭乱,想都来不及细想。如今寻思起来,皇上是要诱敌深入了!不过,奴才想着,台湾的事毕竟没了,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

       明珠忙道:“不不不,皇上恩威并用,收服了科尔沁王,这作用真是妙不可言,不但不怕葛尔丹东进,连黑龙江罗刹入侵的事也无后顾之忧。一石双鸟,妙不可言。据奴才看,也不算操之过急,台湾今年就可拿下来,略作数年准备,若是葛尔丹果真东侵,真能毕其功于一役了!”

       高士奇接着说:“万岁处置极为妥当。不过据奴才看,赐铁券也就足够了,何必再加赐喀喇沁三旗这么重的赏?鹰不能喂得太饱,古有成训。这是奴才的一点想头。”

       康熙笑着听完他们的议论,转脸问魏东亭:“虎臣,你说呢?”

       “奴才有什么见识?但觉得高士奇所言似有道理。科尔沁素称富庶,领地几千里,军马数万。再加喀喇沁三旗之众,仅骑兵便有十余万。万一有个什么变化,恐怕尾大难掉,而且离北京又这么近……”

       康熙听了笑而不答,起身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们跪安吧。小魏子明日还要赶路呢!路过喀喇沁左旗,传旨给狼瞫,自今之后,和魏东亭一样,他也有密折专奏之权!”高士奇等人听了心中一亮。啊,原来康熙在卓索图的身边,还安上了这么一个钉子。

       在奉天一共住了四天,康熙便命起驾回京。这一趟,算没白来,要达到的目的,全都达到了。漠南漠北的蒙古诸王公,在奉天故宫喝了血酒,发了盟誓,要同仇敌汽,效忠朝廷,合起手来对付葛尔丹和罗刹国。大家商议好了,要在热河和承德各修一座行宫,作为皇上召见蒙古诸王和王爷们进京朝见的驻扎之地;科尔沁被康熙又打又拉,整得服服贴贴。有了这条线,就能引诱葛尔丹东进。只要能钓出这条大鱼来,康熙将亲统三军,联合满、蒙、汉三旗的力量,先封锁了他的退路,然后一鼓前进,聚而歼之。他葛尔丹不是神仙,还怕他上天入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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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2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更令康熙高兴的是得到了阿秀这个妃子。阿秀貌美才高,香气袭人,有她伴驾,身边就如盛开了朵解语花,长着一株忘忧草。而且,阿秀怀着对葛尔丹的深仇大恨,和对自己故土家乡的思念之情。她时时刻刻想的无不是报仇复国,自从来到康熙身边,也总是向皇上要求,在皇上西征之时,她愿随军前往,亲手杀掉葛尔丹这条恶狼,以报杀父灭国之仇。康熙知道,当年阿秀从西蒙古只身逃难,行程万里,历尽艰辛,洞察各地民情,山川险阻,有了她,身边就有了一张进军西蒙古的活地图和好向导,康熙怎能不为之高兴呢?


领圣旨太监滥施威 持虎须周知惩刁奴

       康熙车驾过了喜峰口,已是阳春三月——关内关外虽只隔一座长城,天候地气却迥然不同。驿道两边早是柳丝吐青、嫩草芳菲。乍从白山黑水归来,真有如换天地之感。康熙心中高兴,又动了微服私访的兴致,竟下了乘舆,命阿秀的轿在后远远跟着,自己和随从们改扮成行商,在马上和侍卫们说说笑笑,时而放鹰捕猎,时而游幸市沽小肆,访察民风,沿路自有驿站迎送,倒也十分快活。

       这天行至中午,康熙觉得有点饿,在马上手搭凉棚,见前面有一座乡村小店,店后临河,店前靠路,店门两旁栽着一溜杨柳,一湾碧水漏瀑东流。店前老槐树旁的,长竹竿上挑着个幌子,上头歪歪斜斜写着两行字:

       太白闻香下马来,到此莫问杏花村。

       康熙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问道:“索老三,咱们这是到了哪个地面?”

       不等索额图答话,店里一个中年妇人早已满面春风迎了出来:“爷台们,您到了三河镇了!下来歇歇脚,吃一碗三河老酒,一点不误您走路。我说泰来家的,烫酒,给客人洗尘。叫伙计们把马牵到后院,用上好的料抖匀了喂!”说着已是福了两福。众人看这妇人时,只见她青布宽袍,绣花裤脚下一双半大不大的脚,缠脚早放,双袖微挽,露出雪白的里子来。虽着的农家妇女打扮,看去却干净利落。

       高士奇一边跟着康熙下马,将缓绳丢给伙计,一边笑道:“哦——小桥流水人家,你这开店的不俗。不过,你这幌子的口气似乎太大了些,我就不信你家的酒能比得上汾酒。”

       “您老明鉴!只用闻闻就知道,这个味儿甜里透着醇香,汾河哪来这么好的水!爷台别看我家门面小,这个样儿的小店我开着二十几处呢!一百多年的老字号了,全凭着好酒好景致,客人才有这份雅兴!不是我崔氏夸口,我过门来时,祖公公还在,听他老人家说,幌子上头这几个字还是前明正德皇上写的呢!皇帝老子也是人,好的就得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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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2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康熙看她手脚不停地忙活,也没耽误一句话,不由得笑出声来:“好一张伶牙俐口!你说正德来你家吃过酒,那你老祖宗没说他什么样儿?”

       老板娘眼瞧着康熙气度不凡,雍容华贵,晓得这位客人有来头,一边忙着布菜,又将煮酒的大铜壶放在烧得旺腾腾的火上,筛着酒回口笑道:“皇帝老子嘛,那派头还能小了。听祖公公说,他左手擎的是金元宝,右手拿着银元宝,骑的毛驴屁股上搭包里全是人参,饿了拿出来就吃……”

       话未说完,康熙一行人早已是哄堂大笑。那老板娘却故作不解地说:“哎,我说的全是真的。皇上嘛,就这个样儿!”

       康熙捧腹大笑,咳嗽着说:“……好,好!你形容得好,这才是个好皇帝呢!”随行侍卫们也一个个前仰后合,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边正在说笑,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锣鼓开道之声。众人抬头望去,却见外边大道上一乘官轿鸣锣喝道地走了过去。接着又是四乘小暖轿,看样子是内眷。前呼后拥地足有五六十人,衣色很杂,丫头、老婆子、师爷、书办、长随一大群。后边又有十几头骡子驮着大小箱笼、梳妆台、画眉笼子之类杂物,浩浩荡荡迤逦西去。康熙以为必是哪省的道台上任路过,也不在意。老板娘看着官轿,一眨眼瞧见外边一个中年男人正下毛驴,只有一个小奴跟着,忙笑道喊:“有客来了——哎,老客!请里头坐,又干净又敞亮,打个尖儿再赶路啊……”说着便迎了出去。

       那中年人下了驴,命小奴把驴拴在树上,只对老板娘说了声:“我们急着赶路,不进去了。烫两碗酒,来一碟子豆腐干,在外边站着吃完就走——”说着,上前扯住了走在官轿最后的伴当,轻声问道:“喂,兄弟,方才过去的是哪家大人啊?”

       那伴当打量一眼中年人,嗑着瓜子儿,待理不理说道:“新任县丞,署三河县令,毛宗堂毛大令!”说罢一摇三摆地去了。

       中年人听了一怔,半晌才拈须点头道:“哦——好大的派头儿啊!”

       康熙不由瞧了那中年人一眼,虽觉有点面熟,却再想不起几时曾见过。他心中一震,一个小小的县令,不过八品顶子,上任居然带了这么一大帮牛鬼蛇神!想着不由瞟了明珠一眼。明珠见他突然阴沉了面孔,生怕他当场发作,便大声道:“一县之令嘛,百里侯,还能没点势派?”

       那中年人在店外已喝完了酒,递给老板娘二十个铜子儿,抹了一把嘴冷笑道:“百里侯?这是只百里虎,张着血口来吃百姓了!”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丹在一旁看了半天,已认出了这个中年人,见康熙愣着出神,忙凑近康熙身边耳语几句。经武丹这么提醒,康熙想起来了,此人姓郭,名琇,曾当过一任道台,因贪赃受到弹劾,数目嘛也不算大,康熙罚他在午门口晒了半天太阳,降三级使用。后来,听人说过,郭琇深自痛悔,断了自己的中指,决心痛改前非。就看眼前这模样,也不像是个贪官了,便转过脸问明珠:“这个郭琇,派在哪里当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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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7:2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明珠尚未回话,索额图抢先说了:“回主子,这件事是奴才办的。按主子的旨意,降了三级,现在顺天府当同知,倒是个不用管事的摇头官儿。”

       康熙没有再说话,却把老板娘叫过来问道:“你们这三河县,有多少人哪?”

       “回客宫爷的话。三河镇是大码头,水旱两便,七十二街,三十六行,全镇足有上十万人,热闹得很哪。”

       “哦,原来是个大去处。那么,我问你,这里捐税的火耗要多少啊?”

       “嗯——那,小人说不准。反正一个官,一个王法。我在这儿住了十八年了,共换了五任县令,最多的抽五钱,少的二钱,三钱,只有前任的王太爷要的最少,抽一钱八。可惜他父亲死了,报了丁忧回家去了。这不,新来的大爷刚过去,还没上任呢,谁知道他要多少呢?唉,反正,三河县是个福地。宝地,随他们的便,使劲刮吧!”

       火耗银子的事,咱们在第二卷里说过,地方官向百姓征税,百姓们交的自然是散碎银子,收上来之后,要经火溶化,铸成大锭的银子。一经火,就要有消耗,但消耗多少,可就看县官清不清了。一句话,清官要的少,贪官要的多。反正,他说,化一两银子要消耗五钱,那你要交十两的税就变成十五两了。他要说,只消耗了一钱、二钱,那么十两的税就只需交十一、十二两。一个县的税金,每年成千累万,每两多加那么两三钱,这县官可就肥了!康熙刚才问老板娘这事,就是为的考察吏治,看三河县的官是怎么当的。听老板娘这么一说,康熙也就明白了,站起身来说:“好啊,真不愧福地、宝地,酒也佳,菜也好。高士奇,你来会账,咱们都走吧,改天再来打扰。阿秀她们也该到了,你们几个招呼她们回驿馆休息去吧。”说完,又叫过李德全来,让他带上两名小太监,飞马赶到三河县,看那个新任县令,如何接印,路上不要招摇,更不许惹事,看完了,回驿馆交旨。

       自从那年假朱三太子杨起隆在北京闹事,小毛子死了以后,李德全就成了康熙身边天字第一号的大红人。他一天到晚,老在皇上身边转悠,难得有一会儿单独外出的机会。今天,奉了皇上这个密旨,简直把他高兴得不知如何了。于是,叫上两名小太监,骑上马,照着县城方向,飞驰而去。一边跑,一边琢磨:嘿,今儿这差事,顶上半个钦差了。他越想越美,简直不知道怎么才好了。正在得意之时,三匹马已经进了城门,这就碰上事了。怎么了,这三河县是大镇子啊,大街之上,车水马龙,人挤人,人挨人的,李德全他们飞马而来,一个收缰不住,把一位老太太撞得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要是李德全谨慎小心,下马来赔个不是,化上二两银子,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可是李德全心里正美着呢,又觉得自己是皇上的贴身太监,这架子放不下去,正眼也没瞧那位被撞倒的老人,反而大声喝道:“闪开,闪开,别挡了爷们的马道!”这下,可犯了众怒了。人群中吵吵嚷嚷,说什么的都有。好嘛,太平世界,朗朗乾坤,这三个人骑马,横冲直撞,撞倒了人,还这么势力,那还得了!一帮年轻人更是不服,大声叫着:把他们拉下马来!揍这几个臭小子!就在这时,李德全一眼看见那个在饭店门口饮过酒的中年汉子,急步抢上前来,扶起了被马喘倒的老太太,又是掐人中,又是摩挲胸口,好不容易,把老人救活了。中年人冲着李德全大喝一声:“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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