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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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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 第二卷 - 惊风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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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4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武丹见穆子煦和狼谭已经护住了主子,再无后顾之忧,便吼叫着杀向黑影里,只要见到拿着武器的太监,挥手就是一剑。他知道,宫中有严规,除侍卫外内宫太监一律不许私带武器,看准了这一点,他的剑下就不会有冤魂。造反的太监们被逼得再无生路,呐喊一声猛地反扑过来。狼谭冷眼旁观,有一个喊得最凶的肯定是他们的头子,便出其不意,跃上前去,一把抓住,又大叫一声:“都放了武器跪下,要不然叫你们和他一样死法。”一边说,一边刷刷几刀,把那个太监大卸八块。众反贼个个吓得魂飞天外,扔下手中刀剑,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康熙见满院子尸体狼藉,血迹斑斑,怕惊吓了老佛爷和宫眷,便喝令狼谭和武丹停手,吩咐一声:“把他们交到慎刑司去,严加看管听候审讯。”说完一转脸,看见魏东亭汗水淋漓地走了过来,忙问:“小魏子,那边情形怎样了?”

       “回主子,和这里差不多,已经处置过了。全宫造反作乱的,只此两处。”

       太皇太后素来赏识魏东亭,见他身上并未沾血带污,惊异地问道:“你没有杀人?”

       “回老佛爷,奴才没奉圣命、懿旨,不敢杀人。只挑了十几个人腿筋,残废怕是免不了的。”

       太皇太后合掌道:“阿弥陀佛!赏你黄金一百两,这边一人五两!”

       康熙听祖母如此处置,不禁开怀大笑。

       小毛子的突然出逃,打乱了钟三郎香堂的叛乱计划,逼得杨起隆急促起事。按他们原来的计划,是要在十三处同时举火的,可是,匆忙之中,只有四处接到了号令,还被图海派出的绿营兵迅速扑灭。而周培公带领的大队人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潞河驿。杨起隆措手不及,只好率众抵抗。他的香堂会众,虽然喝了符水,拜了神明,可是碰上真刀真枪的官兵就全都现了原形,刚一交手就被打乱了阵脚。一个个抱头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眨眼之间,扬起隆的身边只剩下了二百多个死党信徒,被节节逼近的官军,压缩在红果园里。

       此时,天将破晓,军师李柱清点了一下人数,又逃亡了一半。连口口声声说要和杨起隆生死相依的吴应熊,也不知逃往何处了。剩下这伙人,七零八散地坐在树下的草丛里,头上冒着热汗,嘴里喷着白雾。人人目光痴呆,个个垂头丧气。杨起隆没想到,三十年苦心经营,却是这样一个下场。真是欲哭无泪,欲逃无门了,只得低下头来,不住地唉声叹气。

       突然,他拾起亮光晶莹的宝剑,扫视一下众人:“唉,天丧大明,非人力可以挽回,诸位保重,我去了……”说着,横剑就要自刎。

       李柱猛扑上来抱住了他:“少主,您千万不要轻生,天下少了你,大明便永劫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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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5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就在这时,一个匪徒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少主、军师,不好了,又有一大队官兵开过来了!”

       众人静神一听,果然外边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李柱霍然而起,手按腰刀,对大家说:“名位,事已紧急,眼下只有一条出路,有不怕死的跟着我去向图海自首。”

       张阁老惊呼一声:“啊!什么?你要送死去吗?”

       “对,我们共推一人,假冒三太子的名字去自首投降,官兵必不生疑。这样,咱们少主才可以乘乱秘密逃走,召集香堂会众,东山再起。官军见我们没了主帅,谅也不至于全部杀头。即令死了,还有少主给咱们报仇雪恨。”

       张阁老嘿嘿一笑:“算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他最后的“人”字尚未出口,便被朱尚贤从背后一刀捅死。

       朱尚贤大叫一声:“谁敢不听,他就是榜样。’

       杨起隆站起身来,环环一揖说道:“兄弟们,不要这样,还是死我一人,保护大家的好……”

       李柱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少主,你迅速去后面隐蔽,待官兵退了再设法逃出去。别忘了,替我们报仇。”说完,率领众人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喊:“官军听着,我就是朱三太子,愿率部向图海大人投降。你们如果不放我们出去,我们就在这里全体自杀。你们一个活的也别想抓到。”

       外边的官军赶快报告给周培公。周培公派人下令,让匪徒们扔掉武器,整队出来。他派官兵押着这一百来人,向西直门大街走去,又让人去红果园内搜寻一遍,才打马回城。可是那个潜藏在草丛深处的扬起隆,却趁着官军撤退之际,翻出后墙逃走了。

       夜间的剿匪行动,进展得十分顺利,图海带着一队亲兵,在长安街来回巡视,总领全城各路人马。只要见到犯夜出来的人,无论有没有红帽子。一律捉拿。天亮之后,又打开西直门,严密盘察过往行人,见周培公押解着俘虏回来,心中一喜,忙打马走了过来,向周培公问了情况,便朝犯人大喝一声:“谁是朱慈炯,站出来回话。”可是连问三声,却并没人回答。图海还在诧异,面前这一百多人突然呼啸而起,一齐扑了过来。原来这伙人,全是跟了杨起隆多年的亡命之徒,知道阴谋败露,绝无生望,便一齐上来拼命。匆忙之间,图海赤手空拳,与匪徒们展开搏头。幸亏他的亲兵队伍训练有素,刹那间便占了上风,把匪徒们打倒在地又重新捆绑起来。扬起隆的军师李柱仰天大笑:“哈……图海,你想捉到朱三太子吗?他会来找你算帐的!”

       图海怒火中烧,一脚把李柱踢倒在地:“贼子休要逞能,告诉你,吴应熊偷了皇上的金箭,又拿了兵部的牌照,也没有逃脱出去。你们那个朱三太子,跑不了的!来人,把他们押下去,听候审讯。”说完,他和周培公一同进宫,向皇上报告了扑灭钟三郎叛乱的经过。他见康熙脸色阴沉,又叩着头自责地说:“万岁,奴才图海虑事不精,奉职无状,走了奸民匪首,求皇上重重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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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5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哎?你和周培公用这点人,平定了大乱,有什么罪?朕心中不悦的是小毛子昨夜在乱中被杀了。你们都起来吧,昨夜一共拿了多少人?”

       “回万岁爷的话,按犯夜的拿了二千四百人,今天拿到一百一十三个,都是正凶。”

       “犯夜的取保暂释,听候勘问!余下的既然是杨起隆的死党,一律腰斩弃市。吴应熊嘛,暂交大理寺看管。”

       “扎!”

       一夜的残杀,摧毁了扬起隆经营多年的钟三郎会,却也在京城内外,以至皇宫内外,倒处溅满了血迹。康熙命图海总司京城军马,清查叛匪余党,要让京城百姓,迅速安定下来。内宫则由张万强带着几个忠贞的老太监,从内务府敬事房,到各宫各殿,对所有的太监严加清查,挨个盘问。由于养心殿里倒处尸体狼藉,沾满了血迹,康熙带着周培公和何桂柱,移到乾清门的上书房来处理事务。

       他刚刚在龙椅上坐下,就见明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万岁!党务札和萨穆哈回来了。”

       “啊?!快让他们进来!”

       党务札和萨穆哈已完全不能走路,由四个小侍卫架着,脚不沾地抬进了上书房。两个人部是寻常百姓装束,毡帽破败,棉袍开花,萨穆哈一只鞋没了底子,脚后跟冻裂得像小孩子的嘴,正向外渗血。

       “你们受苦了”康熙心疼地瞧着两个叫化子似的大臣,说道:“不要慌张,已是到家了,有话慢慢儿说。”

       原来,自从那日逃出了娄山关。他们知道,在这云贵以至中原一带倒处都是吴三桂的势力,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大路,只好晓往夜行,向京帅逶迤行来。却不料,又在黄河风陵渡遇上了强盗,盘缠衣服被抢掠一空。二人逃得性命,沿途讨饭,这才来到了皇帝身边。此刻听到康熙这样温和慈祥的抚慰,二人心情激动,竞忍不住在皇上面前放声大哭起来。

       “万岁……吴三桂,他,他反了……折尔肯、傅达礼、朱国治和甘文不……也都遇难了。”二人一边哭诉,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递了上去。康熙一看,原来是吴三桂的讨清檄文和折尔肯,甘文(火昆)等人事先写好的奏折;怎管对吴三桂必反这一点,康熙早已坚信不疑,可是一旦见到实证,却仍不免心中一沉:“嗯,果然来了,好吧。那么我就与你较量一番。”


唯英主襟怀包天下 真名士智慧贯古今

       奉命去云南下旨的钦差副使党务札和萨穆哈,带回了吴三桂举兵叛变,和折尔肯等人被杀的消息,康熙皇上不由得怒气填胸。他命人将两个吃尽苦头的大臣扶下去休息,然后,向熊赐履问道:“熊赐履,朕要趁今日除掉钟三郎香堂的胜利,祝捷阅兵于午门,你看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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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5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熊赐履躬身答道:“圣上此举甚是得当,平定了杨起隆之后,应该在京城里祝捷。皇上亲临午门阅兵,定可盛陈军威,激励百姓,也借此表示一下朝廷与三藩誓不两立的决心。”

       “嗯,好。周培公,吴应熊和鼓楼西街周全斌是你带人去抄家的吗?”

       “回圣上,是奴才办的差。”

       “抄出来的东西多吗?”

       “主子,两个叛官家里,抄来了不少文书,其中有一些是官员们与逆党私通的信件。臣和图海因未奉特旨,不敢擅自拆看,加了封,交到大理寺去了。”

       “好。你去传旨,今日午时,朕要在午门上阅兵,命京城禁军、兵部、巡防衙门和善扑营速去准备。”

       “扎!万岁,臣以为,朝中官员结交逆党,均已构成谋叛大罪,应将他们和吴应熊一体正法,以申纲纪。”

       熊赐履接口:“对对对,万岁,培公所言,与奴才想的一致,对叛逆之人,不究不足以明法纪,不杀不足以振军威,请圣上明断。臣以为,今日午时,万岁把阅兵和杀叛这两件事合起来办,更有镇慑四海之威力……”

       “哦……你们说得有道理,不过眼下形势变了,办法也要变。这样吧,周培公,你去传旨把吴应熊押赴午门。另外,把那些抄检来的文书,都抬到午门前,听后朕亲自发落。”

       “扎!”

       “熊赐履,扬起隆这件案子,要迅速清理出来,能不牵连的,尽量不要牵进去。另外,你替朕拟一道旨意,福建、广东二藩暂时不撤,命他们率部攻打吴三桂。要写得委婉透彻,又不能示弱。”

       “臣明白主子的意思,是以攻心为上。”

       “对,就是这样,你就在这里写吧。”

       午时将到,康熙正要更衣起驾,却见张万强跑了进来。他来不及行礼,便大声说:“万岁爷,老佛爷叫奴才过来传话,万岁要能抽出身子,请到后边去瞧瞧呢!”

       “嗯,什么事?”

       “娘娘……娘娘她难产……”

       “啊!”康熙一下子跌坐在龙椅上,忽然觉得身上又乏又软。熊赐履和周培公也惊呆了。他们心里都明白,皇后是因惊吓、劳累又调养不周,以致动了胎气。正要上前宽慰,却见康熙跺着脚道:“张万强,你只管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图院的医正?——叫索额图预备着进去探视!”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随张万强回后宫。就在这时,何桂柱跑了进来:“启奏万岁,午时将到,众军正齐集午门之下,请皇上启驾——”

       康熙楞在那里了。他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按下自己心头的悲痛和焦急,大声吩咐:

       “传旨:康亲王杰书、简亲王喇布、安亲王岳东,带领在京各王,贝勒、伯爵以上亲贵宗室,并六部九卿,侍郎以上职官在午门旁候旨。启驾五凤楼!”

       午门上九十五面龙旗同时升起,康熙镇静自若地拾级登上楼来。从储秀宫再次赶来的张万强有事要回禀,见臣子们跪了一大片,正在扬尘舞拜,山呼万岁,他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康熙瞧他脸色便知皇后情势危险,却问也没问,一咬牙便来到城垛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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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5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下面三千名精选的铁甲御林军哪里知道皇帝此刻的心境,一见康熙气宇轩昂在门楼上探出身来,山呼海啸般喊道:“万岁,万万岁!”接着战鼓阵阵,号角齐鸣,大风卷起滚滚黄尘,龙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步骑兵按着方位,随着图海手中的红旗进退演阵。

       看着这整齐统一,威武雄壮的队伍,康熙胸中的忧郁、愁闷荡涤一空。冬日的阳光下,他的脸色胀得绯红,对身后的大臣们说:“秦始皇以长城力盾,朕以天下臣民为盾。砖石长城今已破败,千万百姓却依然如故。明珠,你下去,问问吴应熊,今日行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扎!”明珠答应一声,撩起袍服走下门楼,命令暂停演阵。见吴应熊被绑在校场东北角一个木桩子上,便上前问道:“吴应熊,今日行刑你有何话讲?”

       吴应熊心里很清楚,今日这个阵势,自己是必死无疑,哀求哭告是没有一点用的,便垂下头来说:“代父受过,乃人之常情,我一无所憾。不过请明大人转告皇上,今日杀了我,家父便可一无牵挂,专心用兵了。此外,在朝文武百官,也不见得全是效忠大清的,让他谨慎小心为好。”

       明珠回到五凤楼上,将吴应熊的话转奏了,康熙不屑地一笑:“哼!说得好听,为父尽孝,其实还不是想让朕赦免了他,去,把那些文书信件,抬到吴应熊面前,全部烧掉!”

       一大堆箱笼被点着了,这里面装的,全是朝廷官员与两个逆贼的来往信件。有暗递消息的,有拍马溜须的,有卖身投靠的,现在,全都付之一炬,也就是说,康熙对吴应熊、周全斌之外的人,概不追究了。午门百官队伍中,有人感激涕零而又不敢吱声;有人心悦诚服而暗自称赞。几万双不同感情的目光,仰视着城楼上的康熙皇帝。却见他反手一挥,说了声:“传旨,斩了吴应熊这个逆臣!”

       午门的阅兵仪式刚刚完毕,康熙就急步走下城楼,要过一匹御马骑上,向储秀宫飞奔而去。几个大臣,怕皇上有要事传唤,也急忙跟在后边,在储秀宫外等着。

       储秀宫里人很多,除了太皇太后之外,宫中有身份有地位的妃子,贵人全都来了。康熙一头闯了进去,就听太皇太后念了声佛号说:“阿弥陀佛,皇上总算赶来了。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挺富态的,可是大人却不好。快进去看看吧。”

       康熙答应一声,走进里间。

       赫舍里氏已经昏厥过去。她静静地躺在大炕上,脸色十分苍白,连嘴唇也全无血色。一个乳母抱着褪褓中的皇二子跪在一旁,几个太医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一个在切脉,另两个忙着扎针。宫女墨菊因腿上受伤,挣扎着捧着药罐儿,泪眼汪汪地望着皇后。

       皇后是辅政王索尼的孙女,索额图的女儿。当年,康熙随伍次友在索府读书之时,经常见到她。满人的规矩,不像汉人那么严,再说,当时他们虽有君臣之分,还都是孩子,两小无猜,常在一起玩耍。后来,她被选进宫来,当了皇后,夙夜勤谨,帮助康熙治理六宫,如今看着皇后奄奄。一息的样子,康熙不由得悌然泪下。他俯下身子,带着泣声说:“皇后,你醒醒,朕来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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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5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赫舍里氏突然睁开双眼,还是那样的明亮,那样的纯真。她搜索了好大一会儿,才见康熙立在榻前看她。她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是有话要说。康熙忙侧过脸去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只见两行清泪从她的两颊无声地流下。

       “你到底怎么样?”

       皇后没有回答。

       康熙一时五内俱焚,痛叫一声:“皇后——怪朕迟来一步,迟来了———步!你我是结发恩爱夫妻,又有青梅竹马之好,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说呀!”他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捶胸顿足地放声大哭了。

       切脉的太医哭丧着脸道:“禀万岁!娘娘痰涌,已不能……”

       太皇太后在外边听着,忙迈步进来,见此情景,不觉老泪纵横,握着皇后的手道:“好孩子,你放心,闭了眼安息吧……”

       康熙见赫舍里氏,仍然不肯瞑目,料她必有心事,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出来,对索额图道:“怕是不……不行了,只是咽不下气。这……这实在受罪,你们进来拜辞一下。周培公,你既赶来了,也进来吧!”

       皇后的眼珠已不能转动,只死死盯着屋顶,闭着气不肯合眼。索额图轻声儿叫她小名:“秀儿,家里都好,皇上又亲赐了宅子,你几个堂兄弟都出息了。娘娘,你……就放心去吧。”

       “娘娘,奴才是明珠!”明珠哭着说道,“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贤德淑茂,万岁极为爱重娘娘,必当重加娘娘身后之荣……”

       杰书也叩头泣道:“娘娘,您这样受罪不安,万岁爷心里能不难过?您就去吧,一切有万岁作主!”他哽咽得连话也说不清了。

       见赫舍里氏仍瞠目不语,康熙又疼又急又伤心,便哭着申斥太医:“你们这些废物,饭桶,平日大话说得震天晌,吃了朕的傣禄,就这样办差?你与朕用药,快治!”那群太医听他发怒,吓得脸色煞白,只是顿首谢罪。

       “娘娘的心思臣知道!”周培公忽然身子一挺说道:“必定是为了皇子之事,放心不下。”他的声音刚落,皇后己经失去光泽的眼睛,忽然又亮了一下,瞪得更大了。康熙恍然大悟,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见老佛爷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大声吩咐:“宣熊赐履进殿。”熊赐殿早在一旁侍后着呢,忙答应一声:“奴才恭听圣谕!”

       “此子乃皇后赫舍里氏所生,朕取名胤初。依满洲祖宗家法,本不立皇太子。当此非常之时,为固国本,安定民心,朕决意建储,立皇二子胤初为皇太子!熊赐履人品端方,学术纯正,曾为先帝倚重,朕亦十分信赖。着熊赐履进太子太保,即为太子师傅,朝夕加以辅导,务期不负朕之厚望和皇后拳拳之情……”

       康熙言犹未毕,赫舍里氏身子微微一动,吐出一口气来,双眸低垂,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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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5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康熙深情地看着皇后遗容,拭泪道:“皇天后土鉴之,朕决不反悔!赏周培公黄金一百两,你们都……跪安吧!”

       一场熊熊燃烧的战火,自五华山点燃,东至江浙,西连川黔直到陕甘宁的黄土高原。烽火波及之地,烟尘滚滚,血流成渠,田园荒废,百业凋零,而战争的胶着点,在湖南的衡州和岳州一带。

       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了,眼下的态势是这样的:广东的尚之信,因与孙延龄各怀异志,又受到傅宏烈的牵制,只好固守老巢,不敢轻举妄动;福建的耿精忠,虽然打到了浙江、江西,但被康亲王杰书统率的东路军切断了粮道,以至部下大将先后投降。杰书率部穷追猛打,攻下温州占居仙露岭,耿精忠无奈只好反正归降。东路平定之后,杰书挥师西进,与安亲王岳乐合兵一处,围困了岳州安兴。康熙又命人将新造的二十门红衣大炮运到前线。吴三桂慌了手脚,将主力全部调到衡、岳一带,双方十六万多人马,聚集在这里,摆开了决战的架势。一时之间,却谁也奈何不了谁,战局呈现胶着状态。

       为了摆脱困境,吴三桂派自己的孙子吴世琮去广东,催尚之信发援兵,但吴世琮一走,却杳如黄鹤,再不回头了。吴三桂又气又急,只好再派汪士荣火速赶往广东查问。

       这两年来,汪士荣东奔西跑,没有一刻的清静。他自视很高,觉得自己是个叱宅风云、有经城纬地之才的小张良,可是吴三桂却只把他当作信使来用,从来不肯委以重任。那个夏国相,是吴三桂的头号谋士,对汪士荣的才干很是赏识,常常当面夸奖,但在吴三桂的面前,又从来不肯保举他。到如今,汪士荣年过四十,仍然是一事无成,终日奔波。本来就疲惫的身体,连气带累,竟然落下了个痨病的根子,越发瘦得可怜。

       这天傍晚,汪士荣风尘仆仆地来到五羊城,找到了王孙吴世琮下榻的白云山驿馆。门上的人都认识这位谋士,见他来了,连忙上前问候:“汪大爷一路辛苦,您老身子还好吧。”

       “好好好,多谢各位。请向世琮君王通报一声,说我汪士荣从老王爷那里来,有要事求见。”

       “汪大爷,瞧你急的,忙什么呀。郡王虽然名义上在这里,可是十天八天难得见他一面呢!”

       “啊?为什么?”

       “咳!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广东花花世界,酒楼,花市,歌女,美人多着呢!郡王顾得过来吗?”汪世荣是从前方来的,那里的将士忍饥挨饿浴血死战,可是王爷的世孙,却借着调兵的机会,在这里花天酒地。唉,这仗要不败,才算有鬼呢!

       这天晚上,汪士荣独自在驿馆里吃了几杯闷酒,心神不宁地躺在床上,抚弄着手中那时刻不离的玉萧。这柄箫是他嫂嫂送给他的。当时,他曾对嫂子发下誓言,等到百年之后二人虽然死不能同穴,他也要把这柄玉萧一截为二,分埋在两座坟墓之中。可是那天夜里一场冲天大火,竟然使病中的老父亲和全家人都葬身火海。二十年了,自己孑然一身,四海漂零,虽有玉萧作伴,可是哪里是自己的归宿呢?汪士荣思前想后,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翻身坐在床头上,把玉萧举起,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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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5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忽然,窗外传进一个人的声音:“好曲子,士荣兄有何不快之事,吹得人满腹凄凉,欲听不忍,欲罢又不能?”汪士荣忙问:“谁?”


汪士荣转投尚之信 孔四贞再恕孙延龄

       汪士荣正在闷闷不乐地吹萧,忽听窗外有人说道:“士荣兄有何不快之事,把这支曲子吹得如此凄凉?”

       汪士荣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外边是准?”

       门轻轻一响,一个人秉烛而入——身着黄龙袍,头戴七梁冠,——竟是尚可喜的儿子尚之信夤夜来访。

       “啊?!王爷!”

       “什么王爷!今夜你是汪先生,我是尚之信,愿以朋友之道相处!”尚之信说着,满面含笑地在对面坐下。

       汪士荣惊疑不定地间:“王爷,您这是……”

       “唉!先生,我是久仰你的高才,只是家无梧桐树。难招风凰来。目下战局想来你比我明白,我到此是想求教于先生!”

       “哦,王爷,晚生何敢当这‘求教’二字?”

       “哎,汪先生,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呀。这也难怪你——只因这里的兵难带,我不得不以诈待人,落下一个坏名声儿。不能怪人家疑心我,我心里也是很苦的啊!”尚之信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抽出一卷纸来,“汪先生,你瞧瞧这个。”

       汪士荣疑惑地接过来,就着灯烛打开,刚一触目,便惊呼一声,“呀,这是朝——”

       “禁声!汪先生,这正是朝廷的旨意!实不相瞒,三个月前我已修表朝廷,请求归降。这朱批御旨是半个多月前才由傅宏烈处转来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四目对视,都在揣测对方的心思。汪士荣将诏书还给尚之信:“王爷,如此说来,吴世琮已为王爷软禁于广东,我汪某也只好听任王爷发落了。”

       “哪里!”尚之信呵呵大笑,“你怎么与吴世琮这酒囊饭袋之徒相比?我若囚禁你,只是一句话的事,何必亲自来访,——如今的情势,你很清楚。耿精忠已经投降朝廷,王辅臣呢,拼命往西,不肯东顾。孙延龄受制于傅宏烈和我,毫无作为。这样的情势,使我难以举步啊。我若援湖南,孙延龄一定来抢广东地盘;而呈三桂一边在湖南与朝廷打仗,一边又打我的算盘。天下的大势如此,盼先生教我!”

       汪士荣听得怦然心动,口中吞吞吐吐地说:“王爷既已降清,我还有何话可说?”

       “唉!先生还是信不过我尚某哟!眼下康熙与吴三桂在岳州已经打红了眼,成了两败俱伤之势。福建耿精忠虽不是真心降清,可他没有兵,也是在枉然!三处人马,惟有我未损丝毫。呃——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先生你有意吗?”

       汪士荣眼睛一跳:嗯?这尚之信素有凶悍之名,自上五华山与吴三桂密谋之后,又被看作奸诈之徒。想不到他还留着这一手,真是雄才大略!难道自己一身的功名事业,要成在此人身上,想到这里,汪士荣不紧不慢地说道,王爷说得并不全对。眼下你虽无损伤,可是你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西面受制于傅宏烈、孙延龄,东面又受制于杰书。岳阳大战一结束,吴三桂胜了,治你不援之罪;康熙胜了,治你不臣之罪。到那时,王爷虽有雄师劲旅,又能如何自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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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5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哦!?汪先生,请说下去。”

       “假如,你眼下不是这样毫无作为地等待观望,而是乘此朝廷与吴三桂双方不胜不败之际,与王辅臣携起手来,静待岳州会战进到残局之时,你们俩同时行动,南北夹击,……”汪士荣双手一合。

       尚之信听到这里,如梦初醒,连忙离席而拜:“先生,真有你的,尚某在此拜谢了。只是马鹞子与我素无来往,谁肯为我说合呢?”

       “王爷不必多虑,汪某愿当此重任。”

       “谢汪先生!”尚之信又是一躬到地。

       “慢,王爷,我去之后,你也不要闲着,得想个办法把傅宏烈和孙延龄这两颗钉子拔掉!这样,岳州战事一有了眉目,你出兵之时,便没了后顾之忧了。”

       “嗯,汪先生这话虽然有理,可是,孙延龄滑头得很,傅宏烈又软硬不吃,怎么把他们拔掉呢?”

       “哈……,王爷,你只看到孙延龄和你争地盘,见他又怕朝廷,又怕你,其实,他按兵不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粮食。傅宏烈缺的也是粮食。只要你用这个法宝引诱他们一下,保管他俩一齐上钩。傅宏烈是我的结拜兄长,我替你写封信留在这儿,你想法让吴世琮去他俩那里跑上一趟,一定马到成功!我即刻起程,把马鹞子赶回东边来!”

       “好!汪先生,小王在这里静待佳音!”

       孙延龄的境遇比汪士荣估计的要严重得多,自耿精忠败后,吴三桂根本不管他,不但饷无一文,粮无一石,而且一个劲儿地催他带兵北上,算来只落了个空头临江王的封号。将士们因粮饷不继,溜号的、脱逃的、哗变的时有发生。相持四年,不但北进不得,傅宏烈的七千军马竞大模大样地逼近桂林,驻到离桂林只有六十里地的地方。此时的桂林城,已是四面楚歌了。

       在万般无奈之下,孙延龄决意厚着脸皮来求孔四贞,请皇上允他反正归降。

       孔四贞自桂林兵变后,便移居到城北的白衣庵,领着戴良臣等包衣家奴,在庵后种了二亩菜园,悠然自得地过着田园生活,严然是桂林城的一个世外桃源。

       孙延龄单人独骑来到白衣庵时,已是中午。守门的见是他来了,既不敢通报,又不敢不报,只好躲得远远地。孙延龄一边往里走一边左顾右盼:但见院落整治得连一根杂草也没有,沿墙一带栽种的梅树,一丛丛葱翠欲滴。孙延龄饶过正殿,来到后院,正踌躇间,听到孔四贞在院儿里叫道:“梅香,把后窗户上竹帘子放下,地里苍蝇多,飞进来闹得人连觉也睡不成!”

       孙延龄听出这话内有话,此时也顾不得多想,抢上几步,一躬到地,陪笑道:“公主,我……瞧你来了……这些日子事忙,一直没有空儿。乍一瞧,我还真不敢认了,你比先前越发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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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5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戴良臣!”孔四贞身穿布衣,正在将箩筐中煮熟的长豆角一把一把拎出来,朝绳上搭着,一边回头叫,“快去把井绳上的吊钩收拾好,提水桶老是捧进井里,就不知道操点心?”

       “公主。”孙延龄涎着笑脸又叫一声,见毫无反响,便忙着帮她搬菜箩筐扯绳子。

       孔四贞忽然失惊地叫道;“哟!这不是吴三挂大周家的临江王么?怎么今儿得闲了,到民妇家有何贵干呀?”

       孙延龄知道必有这番奚落,尬尴地笑着说道:“哪里是什么临江王,延龄来给您请安了!”说着便给孔四贞作了一个揖,绿荫深处传来“咯咯”的笑声,孙延龄忙回头瞧时,却连人影儿也不见。

       “嗯,你不是临江王?”孔四贞柳眉倒竖,明眸圆睁,逼近一步问道,“你怎么穿这衣服,早先的辫子哪儿去了?这倒奇了,先前说是额驸,后来又说是王爷,如今又不是王爷了,莫不成要做皇上了?你升得可真快呀!”

       “我……我……!”孙延龄口吃了半天,勉强笑道,“公主别挖苦我了。是我打错了主意,没听你的好言,如今肠子都悔断了,求公主代我想个法儿……”

       孔四贞冷冷地看他一眼,也不言声,坐在石墩上,理着头发,半响才道:“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能有什么法儿?再说你如今是王爷,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嘛,怎么就又‘打错了主意’,‘悔断了肠子’呢?你可怜巴巴地跑来,跟我说这些个,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孙延龄心一横,硬着头皮跪了下去:“公主,目下境况十分艰难,前有深谷,后有饿狼,求你念我们夫妻情份,进京在圣上跟前为我周旋,延龄永世不忘你的恩情!”说着,想起自己身处的困境,如狂浪孤舟。四顾茫茫,举目无亲,已是泪如泉涌,“公主,实言相告,我如今连哭都没地方哭……尚之信十万精兵虎视耽耽,傅宏烈、近在咫尺,兵士们不愿打……缺粮缺饷……十停已去四停……”他双手掩面,尽量抑制自己,可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孔四贞见他这样,想起前事,不觉心软了:“哼!从前怎样劝你来着?偏生不听!叫人调唆得发疯,要做反叛王爷!这会干好了,王爷做了还来缠我干什么?杀青猴儿那时,怎么就不念着夫妻情份了?”说着便拭泪。

       孙延龄听了这话觉得有缝儿,忙起身来打了一躬,哆嗦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儿捧给孔四贞,呜咽着说:“回公主的话,青猴儿实在不是我杀的。他一连杀了我四个千总,众人恼了,围着用乱刀砍伤了他……我虽走错了道儿,天地良心,一刻也没敢忘了公主。这便是……见证。”

       孔四贞默然接过纸包,打开一看原来里面包的是一只金钗。这是成婚三个月后,自己赠给孙延龄的,没想到这冤家至今还好好地保存着。想起孙延龄从前恩爱顺从也不觉动了情肠:“唉,你也不用这样,只怪我心肠太软,还要替你操这份心!只是你所犯的是谋反罪,即使我去求告太皇太后和皇上,也未必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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