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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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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 第二卷 - 惊风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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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4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孔四贞回头望了一眼,丈夫孙延龄骑在马上,左顾右盼,志得意满,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隐忧。孙延龄是父王的爱将。大婚以后他在自己的面前,也是百依百顺。可他与部下将领马雄有换命之交,而马雄又与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琮过从甚密。到了关键的时刻,能担保丈夫站在皇上一边吗,就连那个跟了父王多年的包衣奴才戴良臣,近来,也似乎有点和自己离心离德。在京城他们都挺规矩,但是一过重庆府,似乎又变了性情,真是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了。他们是不是以为一旦手中有了军权,便可以不再听我的号令了呢?

       孔四贞回到桂林后发现她的忧虑是有道理的,而且看出,局势比她路上想的还要严重得多。桂林驻军王永年和马雄两个都统,因为争军饷不成,已经翻了脸,孙延龄自己的十三佐军马有两个副都统弹压着,虽然不致闹出乱子。却也不敢轻易介入马王两部的争斗。广西总督是尚可喜的旧部,偏袒马雄,广西巡府却是熊赐履的门生,庇护王永年。双方格格不入,加上风传耿精忠和尚可喜的事儿时有发生,所以孙延龄一回来就忙上了。半个月来,会督抚,召人议事、处置积案,调停各部关系忙得团团乱转,但却从来不把外边发生的事告诉给孔四贞。

       这一天,吃过晚饭,天色渐渐阴了下来。浓云压得低低的,天地间一片昏暗。一阵阵疾风吹得院里的大梧桐、木棉树不停地摇晃着。眼见大雨就要来临,孔四贞看到孙廷龄又要出去,便叫住了他:“延龄,天气不好,你还要出去吗!”

       “唉!我得先把这儿的局面稳住——耿、尚两家要撤藩,我们这儿不稳不行啊!等天气好些,我再陪你玩儿——这里好景致多呢,什么独秀峰、叠彩山、象鼻山、七星岩……”

       “我不要听这个,我想和将官们见见面,你给我召集一下。”孙延龄笑了一笑,说道:“唉,你用不着为他们那些小打小闹的事操心,不要紧。我能处置!我的公主千岁,你就安享尊荣好了!”

       “哼,我可没那个福份——你想把我当成菩萨供起来?别忘了,我是定南王的郡主,也是有官职的!”

       “是,遵命!我的一等待卫阁下!”孙延龄扮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走了。”

       天黑以后,外面下起雨来,一阵儿大一阵儿小,把梧桐叶、芭蕉叶,打得劈劈拍拍地乱响,一股贼风尖溜溜地袭来,吹得窗扇几开几合,把窗帘儿撩起老高。孔四贞忽然感到一阵惶恐和寂寞,正待过去关窗户时,却见青猴儿浑身淋得精湿,光着脚丫子跑了进来,喘着气说:“姑姑,这是什么天儿,说下就下!“孔四贞笑道:“还不进去换换衣裳!跑哪去撒野了。淋得水鸡儿似的?”

       青猴儿换好衣裳打了个喷嚏走出来。扣着钮子说道:“外头有两个人要见您,门上人挡住了,说要等额驸爷回来再通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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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5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孔四贞心里陡地升起了怒火:“嗯,是什么人?”

       “一个三十多岁,矮个子,黑豆眼;一个有五十多岁,说叫傅什么来着——”

       “傅宏烈!”

       “对对对,就是傅宏烈,可是门上的人说,额驸爷不回来,他们不能来见您。”

       孔四贞身子一颤。她己完全明白,孙延龄这是真地要把自己当菩萨供到这儿了!她腾地立起身来,走到窗边喊了一句:“家将们谁在?”

       “奴才在!”雨地里有人应声答道。孔四贞一看,也是自家的包衣奴才,叫刘纯良,“去到门上传话,请傅大人他们进来!”

       “回主子话,戴头儿说了,来客得先见额驸……”

       “混帐!戴良臣算什么东西?告诉门上,再擅自拦阻我的客人,立刻打死!”说完“砰”地关上窗户。

       不一会,便听到门外有人高声报道。“下官何志铭、傅宏烈参见公主千岁!”

       孔四贞起身相迎,“二位大人,免了这个礼吧,快坐下,这位不是兵部云贵司的何大人吗?你几时来到桂林的?”

       “下官何志铭,到贵州公干,特绕道来此,想单独请见公主,有要事禀报。却不料一等七天,直到如今才有幸进来拜见。”何志铭说着抬起脸来,果真是两颗黑豆眼,亮得咄咄逼人。孔四贞听魏东亭说起他协助九门提督吴六一杀衙斩将,单身入鳌府游说的故事。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极其精明强干的人,“哎,你是兵部的司官,赏着侍郎衔,要见我有何难。”

       傅宏烈站起身来,接着说话了:“公主,见您不难,要单独见您却很难。今晚额驸他们在聚仙楼和吴世琮、汪士荣吃酒说话,我们才趁空儿来求见公主。有些话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什么聚仙楼,什么吴世琮、汪士荣?”孔四贞一跃而起。

       何志铭格格一笑:“公主安坐!”又转过来对傅宏烈道,“傅大人,我估计得如何,公主果真不知道!嘿嘿,公主休惊,他们的那些事公主日后自会明白。今天下官来此,却为了另一件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残破不全的纸片递给孔四贞,“公主,此乃一封血书请您过目!”

       孔四贞接过一页血迹斑斑的残纸,心里打了个寒颤,对呆立在一旁的青猴儿说道:“你到门口看着点!”

       纸上的字并不多,用的血却极多:

       求天恩明查夫君吴六一之死,吴黄氏泣血绝笔

       血书已经变成绛紫色。何志铭上前将纸翻过,却是墨写的,不过已经念不成句了。何志铭解释着说:“公主,这是康熙八年伍次友先生给吴军门写的赠诗,以此为证可见这血书确实出自吴军门的家中,决非有假。”

       孔四贞没有说话,她的脸石刻一般,毫无表情。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唰”地一个闪电,照得屋里屋外通明透亮,接着又是一阵炸雷。孔四贞的脸像纸一样苍包颤声问道:“如此看来,吴六一将军死于非命?这,这是从……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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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5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傅宏烈叹道:“吴公子和他的奶母现在在下官府里,还有两个逃出来的校尉也在那儿。”

       “可叹一代名将,不明不白地死于小人之手!”何志铭当年与铁丐吴六一一起,出入于百万军中,坐镇在北京城内,多少风风雨雨。几多慷慨悲歌。却不料,这位驰骋沙场的一代名将,刚蒙皇上重用就被人害死了。此刻想起一幕幕的往事,不由得泣然泪下。

       “杀吴六一的是谁?”孔四贞想起自家处境,又难过又激动,又有点害怕。

       “尚之信、还有孔王爷治下的马雄、戴良臣!”傅宏烈毫不犹豫他说道。旁边的何志铭目光一闪,又补了一句:“还要加上今晚陪额驸吃酒的汪士荣!”


治刁奴公主立家法 收脱缰侍卫传军令

       傅宏烈与何志铭冒雨来见孔四贞,并对她说了铁丐吴六一并非暴病身亡,而是被人陷害。而且杀害吴六一的,正是尚之信、马雄和戴良臣。孔四贞吃惊不小,正想再问,何志铭目光一闪,又补了一句:恐怕不仅仅是他们三个人,还要再加上今晚陪额驸吃酒的汪士荣。傅宏烈却摇头道:“哎,何兄,汪士荣当时并不在场,这是有证人的。”

       何志铭冷笑道:汪士荣这个人,清秀儒雅,貌如美妇,而又多才多艺,连宏烈兄也对他十分怜爱,却不知此人毒恶。我可断定杀军门一定是他的主谋。傅兄,早晚你总要吃他的亏!”

       孔四贞并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这情况来得太突然了,她一时还接受和消化不了。马雄和戴良臣都是自己身边的人,他们会做出这等事吗?她站起身来拔出悬在墙上的宝剑,用手指轻轻叩着,剑发出挣挣的鸣声,过了好久,才沉思着说:“二位大人,你们的话我当然信。再说此事非同小可啊!吴六一这人也是不好惹的,怎么轻易就让人弄死了……”

       傅宏烈道:“据乳母说,他们用缓发毒药。原来打算慢慢治死吴军门。可是又怕圣上接到吴六一病报,派遣太医来医治,不得已了才下此毒手,用了剧毒的鸩酒——吴军门在筵席上发觉中计后,曾拔剑连杀十二名王府侍卫,还砍伤了马雄的脸和腿……”

       孔四贞大发雷霆,厉声说道,“调你的人证过来!我要在桂林问这个案子!”

       何志铭连忙劝阻:“公主不可,不可!我们来这儿并不是要告状,只是想单独对公主说明真情,请公主多加防范,刻意留心!公主啊!帐前的故人虽多,却已非故人的心肠;下面兵丁虽众,用命者能有几何,此事即便申奏朝廷,恐怕也要留中不发,何况您身处危境,更不可过问此案,一旦引起剧变,关系不小啊!”

       “我请公主往最坏处打算。”傅宏烈说“下官那里已暗地训练了三千兵丁,以备非常。万一事有不测,公主可先往下官那里暂作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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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5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不等傅宏烈说完,孔四贞突然纵声大笑:“二位真是以寻常女子看我了!广西若非险地,圣上要我回来做什么?三军六万余人,与我父恩结义连数十年,马雄他没想想,杀了我孔四贞,他自己的军队便要先乱!只要我在广西一日,即使他们造反,也不能全力对付朝廷——傅大人,你放心回去练兵,用得着时,我自会找你;何大人,你回京为我带一份密折,我为傅大人请调一点军晌。”

       “好!下官遵命。”

       孔四贞面孔忽地一沉,“青猴儿!传话刘纯良,叫戴良臣带着包衣家将都过来!”说着对傅宏烈和何志铭一笑,傅何二人对视一眼,不晓得这个莫测高深的少妇要干什么。

       三四十个家将冒雨来到了正厅。戴良臣走进来,不安地看了看两个陌生人,打千儿跪下道:“奴才戴良臣率家奴刘纯良等四十三名奉命过来。给主子叩安了!”几十个包衣奴才跟着黑鸦鸦跪了一地。

       “你往前站!”孔四贞目光如刀似剑地盯着戴良臣,冷笑道:好一个戴良臣,我们孔家调理出来的好奴才!你干的好事!”

       “不知奴才做错了何……”

       “嗯?”孔四贞冷冷一笑,背起双手逼视着浑身发抖的戴良臣,“我问你:马雄脸上的伤疤是哪儿来的,他的腿又是怎么了?”

       “公主!听说是从马上……摔下来,被竹茬儿……”

       “好哇,你还不肯说实话,嘿嘿,你是不是我家的家生子儿奴才?”

       “是,是,奴才家侍候王爷已经三代了。”

       那好,你可记得那个保儿是怎么死的么?”

       “是……是装进烧……烧红了的铁笼子……”

       “嗯,好记性!刘纯良,架火!青猴儿,你不是喜欢看杀人放火么?姑姑让你瞧个新花样儿!旁边的傅宏烈何志铭虽不动声色,看到孔四贞家法如此之酷烈,心里也是阵阵发寒。

       戴良臣面如死灰,泣不成声地号啕大叫,急忙爬了几步跪到孔四贞脚前:“不!不能啊主子!那都是马军门他们逼我干的……我没伤吴军门一个手指头啊……求主子开恩,开恩哪!”

       “哼!马军门是你哪门子主子?”孔四贞脸上毫无表情,“噌”地一声将一柄匕首扔了过去,“吴军门乃朝廷封疆大吏,奉圣命到广州牵制三藩,到任才一个月便被你们这些鼠辈杀害,叫我怎么能饶你——看在你服侍我多年的份上,允你自行了断吧!”

       戴良臣说了声“谢公主!”他觉得免受火笼酷刑已如蒙大赦,便毫不迟疑地抓起匕首,一仰身子便要往下扎。

       “慢!”何志铭摆手止住了戴良臣,对孔四贞陪笑道:“公主,我为良臣求个情。他虽死有余辜,但毕竟不是主谋。公主不妨网开一面,法外施恩,允其戴罪立功如何?”

       孔四贞很欣赏何志铭的聪明,却假作沉思,半晌才道:“好吧,瞧着何先生的面子,先寄下你的狗头。你们这些包衣家将自今夜起,暂充我的卫队,仍归你带领,听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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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5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扎”!戴良臣大汗淋漓,“谢主子不杀之恩,谢何先生救命之恩!”

       “我问你,额驸今天到哪里去了?”

       “在聚仙楼吃酒。”

       “嗯!客人是谁,何人做陪?”

       “回公主,请的是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琮、汪土荣。陪的人有马雄、还有……”

       这突然而来的事变,使孔四贞一腔热血沸腾了起来,她不能容忍父王的部下出现邪恶之人,也再不能容忍丈夫把自己架空的行为了。她要收回父王的军权,左右贵州的局势。想到此对何志铭和傅宏烈说:“家门不幸出此不肖之人,让二位大人见笑了。二位请,改日我登门谢过。”转身又叫:“戴良臣,带我去聚仙楼!”

       聚仙楼上,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举行的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琮、谋士汪土荣是主客,已经喝得醉意醺醺了,还在高一声低一句地唱曲调笑,却不妨孔四贞带着家将侍卫突然闯了进来。在这里陪客的包括孙延龄在内,都是定南王爷孔有德一手提拔的将士。对王爷的爱女,对这位有着传奇经历,挂着公主、一等侍卫身份的孔四贞一向是十分敬畏的。此刻,见她怒气冲冲地走上楼来。正喝不的不喝了,正吃的不吃了。一个个惊得变貌失色,一齐站起身来,又一齐跪了下去:“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末将等迎候不及,请公主恕罪。”

       孔四贞根本不理采他们,指着吴世琮和汪士荣说:“吴公子和汪先生见谅,夜已深了。请回驿馆休息吧。刘纯良——送客!”

       二人见公主来势不善,张口就下了逐客令不敢多言,只得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孙延龄!”

       “卑职在!”

       “朝廷封你为上柱国将军,命你辅佐我治理广西。你应该明白,广西自古就是边陲重地。东控闽粤,西连黔滇,山川险要,苗瑶杂居。如今这两广云贵之地,军心不定,民心不安,谣言四起,盗匪丛生,不是太平宴乐之时。你我奉命来此镇守,望你自珍自爱,辅佐我治军、安民。”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有理有节,而又客客气气,但是在座众人,谁都能听出来。公主这是要收回军权了!一个个诚惶诚恐,不敢仰视。孙延龄的傲气也被打垮了,一迭连声他说道:“是,是,是,末将唯公主之命是从!”

       “唔,这就好,你肯为我,我当然也要为你,我们总是夫妻嘛。从今日起,你当好你的上柱国将军,军马操练,行军布阵还是由你指挥。不过——将校的升迁,军队的调动,以及与督府、藩镇和邻省的公事往来,军情议事,我们要商量着办;因为我不明情况,就无法上奏朝廷。你说,是吗。”

       “是是是,末将遵命!”

       “还有,你既然要帮我办好桂林的事,和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人,还是少来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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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5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扎!”

       “传我的令,明日卯时,在行辕台集合三军干总以上的将领,由我宣读皇上圣谕,重申军令!延龄,走吧,咱们一同回府!你们大家也都各归防地吧!”

       汪士荣和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琮跑到广西来,正是他们阴谋计划的最后一站。他们带着吴三桂的旨意,在三藩中游说,已经打出去了几张硬牌,要逼着康熙在撤藩的大事上做出决断。

       先出场的是尚可喜。他以年迈为名,请求皇上,允许他回到辽东去养老。让儿子尚之信接替了他当平南王,镇守广东。这封奏折上去不久,朝廷议论纷纷,有说应准,有说不准,各有各的理由,但都是怕得罪了三藩,引起战事。康熙却是心里清楚,这是三藩的有意试探。如果朝廷准了尚可喜的奏折,让尚之信继承了王位。那么,平西王的王位就要由吴应熊继承;靖南王的王位也应该让耿精忠的儿子继承。三藩势力一代代延续下去,还有没有止期,再说,既然准了他们的儿子接位,又有什么理由再提“撤藩”二字呢?所以,看到几次大臣会议都未能做出抉择,康熙觉得,这个机会再也不能丢掉了。他圣躬独断,亲自批准了尚可喜的奏折。“尚可喜退位之请照准。尚之信继承王位之说不允。”这就等于是明令撤去了一藩。

       接着耿精忠也上了奏折,直接了当地提出请求撤藩归养。康熙毫不犹豫,提笔一挥:“照准。”哼,看你吴三桂怎么办?”

       这一下,吴三桂可真被动了。三藩之中,两位藩王自请撤藩,而且都被皇上准了,自己便装糊涂是混不过去的。“人家都敢自请撤藩,你为什么不敢?是不是另有企图啊,”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也提出撤藩归养的请求,朝廷也会同样地批准。到那时,泼水难收,再想不撤,可就没办法了。刚开始,他想拖一拖,看一看,看康熙怎样发付他这个平西王。可不料,这个小娃娃还真能沉得住气,硬是要等他吴三桂先说疾。实在没法了。只好也修了一份奏表,说自己年纪太大,身体不好,特别是眼睛又有疾。请皇上准他告老还乡,回辽东安度晚年。

       这封奏折一入紫禁城,康熙马上就把熊赐履、索额图、明珠等人叫进宫来。还特别传了对撤藩最有主见的周培公,也一齐来见他。众人叩见之后,康熙赐了座。把吴三桂的奏折让大臣们传阅了。然后,胸有成竹地说:“众卿,依你们看,吴三桂是否有诚意呀!”明珠抢先回话:“主子,吴三桂这奴才,还会有什么诚意。大势所趋不得不然,他不请撤,行吗?”

       熊赐履也奏道:“圣上,吴三桂这奏折里说:‘臣一旦交出兵权,朝廷即无西南之忧。’似乎是抱怨皇上对他不信任。另外,字里行间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兔死狗烹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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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5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唔,你看的很准。周培公,你说呢?”

       这里面的人,数周培公的官职最低,听见皇上问话,急忙跪下:“万岁,臣以为,尚藩、耿藩既然已经撤了,吴三桂当然不能例外。但是,却不能只给他批照准两个字,而要恩威并用。自请撤藩应予嘉奖,牢骚怨上,却要驳斥,以使他不敢轻视圣主,妄生异志。”

       “嗯,好!你在这里,替朕拟一道旨意来。”

       “臣遵旨。”周培公叩头起身,来到几案旁,略一思索,便文不加点地写了出来,双手捧着,跪呈康熙御览。康熙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道:“王心可鉴,王志可嘉,所请照准。朕已命甘文(火昆)接任云贵总督,自能继承王志,理好黔滇。王爵高位显,与国同休,国家岂能做烹狗藏弓之事。王之虑过矣。旨到即可乘舆北来。朕当扫百花之榻,设醇酒以待。”

       康熙仔细看了两遍,点头称赞:“好,写得好。有讽有劝,有警有告。吴三桂也太多心了。他那么大的功劳。荣归辽东养老,是风光排场的事嘛。只要他自己不惹乱子,朕是不会难为他的。好吧,这件事就算定了。你们都跪安吧。噢,周培公,你再留一下。”

       众人辞去之后,康熙站起身来,把魏东亭叫了进来:“小魏子,朕今日心里高兴,多少天没出去玩了。你和周培公陪着朕去散散心吧。”一边说一边径自出殿走下了台阶。魏东亭和周培公也连忙跟了上来。

       在乾清门前魏东亭紧赶几步凑到康熙身后问道:“不知皇上想到哪里散心?”

       康熙站住了脚,回头问道:“吴应熊的家离这里远么?”跟在后边的周培公心里一惊,站住了脚步。魏东亭也吓了一跳,忙答道:“远是不远,就在宣武门内石虎胡同——万岁爷不是要到他家吧?”

       “嗯,朕正是想到他家。”

       周培公忙上前陪笑道:“皇上有何旨意,尽管吩咐下来。让奴才去传旨……”

       “看把你两个吓的。吴应熊是个什么人物?当初鳌拜有那么大的势力,朕与小魏子他们四五个也曾去闯过鳌拜府嘛!跟我去一趟吧,吴应熊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物,他的抱负,他的心胸,他的权变,他的狠毒,都不同一般。”

       “那……主子更不该轻涉险地……”

       “哈……”康熙仰天大笑:“他就是虎穴,岂能挡得了我真龙天子!走吧,咱们一起去闯他一闯。”


谈棋艺康熙施恩威 论时局堂主议行止

       康熙皇帝带着魏东亭和周培公,要去找吴应熊。魏东亭见劝阻不下,只好依从。不过在走出乾清门时,又带上了狼谭,还叫了几十名侍卫,换了便衣远远地跟着保护,这才回来备马。一行四骑自西华门出了紫禁城,放马直趋宣武门。时值深冬,天情气寒,枯树插天,马蹄踏着冻土得得有声。久不出宫的康熙深深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笑问周培公:“怎么一街两行人家都是砧板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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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5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周培公在马上摇摇头说道:“奴才不知。”

       魏东亭却笑道:“培公是南边人,当然不知道。今天冬至,不大不小是个节气,——家家都在剁肉馅包铰子呢。”

       康熙宽慰地笑了。老百姓过节都能吃上饺子,不能不说国事政局已渐趋兴旺。前两年这个时候出来,到处都是讨饭的、卖唱的和插着草标卖孩子的。这才两年多的时间,大街上五花八门都有了,三十六行虽不齐全。却也都粗具规模,像个兴旺的派势了,南方若无战事,铸剑为犁,化干戈为玉帛,几年之间就会再变一个样儿。他才十八岁,能做多少事情啊!想着想着,康熙的心里一阵阵发热,正要说点什么,身边的狼谭在马上扬鞭一指道:“主子,吴额驸的府邸到了!”

       君臣四人来到门前,门上人要去通禀,却被康熙止住了。便由门上人领着,经过窄窄的通道直向后堂。这通道幽暗阴湿,苔藓斑驳。魏东亭和狼谭一左一右按剑从行,简直像架着康熙走路。康熙也觉得这座府邪修得实在古怪,很怕从哪间黑洞洞的房子里突然窜出人来。只有周培公似乎并不介意,大摇大摆地跟在后边,每过一个夹道,还要好奇地顾盼张望一下。

       来到后堂,那个长随进去张望一下,出来笑道:禀知爷门,额驸不在后堂,必定在花园好春轩,容奴才前去通报!”

       魏东亭仍不让通报。这个院落太古怪,不见到吴应熊,不能让这人离开。便笑道,“还是一齐去吧!我们主子爷与额驸熟识得很,根本用不着那些个客套。”

       那长随一笑,便带他们往花园里来,边走边说:“这是前明周贵妃堂叔周延儒的宅邸。里头太气闷,额驸常在后花园好春轩,到夜间才过来住。”

       出了月洞门,顿觉豁然开朗,迎门便是两株疏枝相向的合欢树,中间一条细石砌花甬道,一直向前,又是一座玲珑剔透的太湖石。四周散置着一二十个盆景。园虽不大,却布置得错落有致。若是春秋天,到这里来读书下棋是很有意思的。

       魏东亭根本无心看景致,他一直在观察着四周的形势,见吴应熊正和一个人在下棋,在一旁见战的是在内务府掌过文案的郎廷枢。

       郎廷枢远远瞧见四个年轻人缓缓走来,又见吴应熊毫不理会地低头下棋,忙用手指划着棋盘低语说道:“额驸,皇上跟前的小魏子来了。”其实吴应熊早已瞧见,手抓着棋儿故作沉思,听郎廷枢这一说破,头也不回他说道:“老熟人了嘛,何必客气?”

       “额驸好雅兴啊!”

       吴应熊突然抬头:“啊?皇上!”他忙丢下手中棋子,离座跪下叩头:“奴才吴应熊不知龙趾降临,未能接驾,伏乞万岁恕罪!”

       康熙满面春风,一把扶起吴应熊,说道:“你这就不对了。朕这是随便走走,怎么会怪你呢?起来,都起来!”说着便打量那个和吴应熊下棋的人。只见他布衣毡帽,气字轩昂,双眉高挑,目光闪闪,不禁暗自诧异:小小额驸府中竟养着这样一个人物:“嗯,那位观战的听小魏子说是郎廷枢!这位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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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5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听见康熙问到自己,那个人忙跪下叩头:“回万岁,奴才乃平西王吴三桂标下副将皇甫保柱!”

       “哦,保柱!是那位打虎救主的将军么,忠勇可嘉!”保柱见康熙衣着朴素,举止谦和,早已暗暗赞佩,却没料得康熙连这些事都一清二楚,不禁一愣,忙又答道:

       “谢圣上夸奖,正是未将!”

       “好好好,哎——你们接着下你们的棋!朕在一旁观战——狼廷枢、魏东亭、还有狼谭、周培公——来,我们观棋不语,坐看你们龙争虎斗!”

       这盘棋已下到中盘,檄战正烈。照棋面儿上瞧,吴应熊志得意满,胜势已定。保柱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康熙还没看出眉目,周培公却微微摇头叹息。

       吴应熊没有说话又在棋盘上投下一粒白子。保柱虽跟伍次友在衮州学过几招,毕竟初学好杀,没过多久,就已露出了败相。他知道求胜无望,便起身笑道:“世子不愧国手。保柱全军复没,甘拜下风,不敢言战了!”

       吴应熊一笑说:“啊,哪里,哪里。你的棋艺看来也是受过高手指教的。病在求胜心太切,杀心过重,则反失先手。”说罢看了康熙一眼,脸上不无得意之色。

       周培公心高气傲,刚才因康熙有话便守定了“观棋不语”的宗旨,此刻,见吴应熊咧着厚嘴唇,一脸的得意神色,心里便微微上火,轻笑一声道:“吴君,棋道渊深,岂在口舌之间,皇甫先生这棋是他自要认输。就眼前盘上战局,胜负属谁尚未可知呢!”

       “哦,”康熙虽也觉得吴应熊刚才的话似乎暗含深意,听周培公这样一说,突然来了兴致,想鼓动着周培公教训一下这个狂傲的吴应熊。便转脸问道,“如此局面难道还能扳回?”

       周培公说:“吴君的棋势败局已定。可惜的是保柱先生审局不明。”

       吴应熊觉得这书生实在狂妄得没边儿,咽了一口唾沫笑道:“啊,如此看来,你定是国手了,那就请周先生接着下!不才也可借此请教。”

       周培公没有应声却抬头看了看康熙。

       康熙笑道:“你这奴才既出此狂言,还不赶紧应战?”周培公这才告罪入座与吴应熊战了起来。刚开始,还看不出眉目,慢慢地,棋盘上的形势可就大变了。只见周培公把一颗颗棋子,随手罢去,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每一步都暗藏杀机。而吴应熊呢,渐渐地由趾高气扬变作低眉沉思,由手足无措又变为疲于应付。大冷的天,他的头上竟然冒出了热气。到了这时不要说粗通棋道的康熙,连对下棋一窍不通的狼谭也看出来,吴应熊已经全盘崩溃了。

       康熙心中高兴,见周培公兀自提子攻取吴应熊最后一块角地,竟像是要让白棋荡然无存。又见吴应熊满额是汗尴尬万分,忙笑道:“算了,算了,周培公你也要留有余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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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4:5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周培公笑着起身:“世子见谅,周某得罪了。”

       吴应熊气得脸色发白嘴唇乌青,过了好大一会,才回过神来:“周先生果然是一位棋道国手。我失敬了。”

       皇甫保柱佩服得五体投地。康熙高兴得合不拢嘴。今日这一战实在吉利,此刻如在皇宫,他立时就要赏赐周培公黄金了。

       周培公拱手一礼,对吴应熊说:“额驸,看来,您的失利,也是因为‘杀心太重’啊!”棋道合于人道,人道合于天道,不能轻启杀机。你如平心对局,合理合情,尽人事而循大道,何至于就输得这样惨呢?”

       他虽然说得十分冷静,在吴应熊听来,却句句都是刻薄讥讽,心头不由火起,浅笑一声说道:“聆听高论,顿开茅塞。不过据愚见,天道也好,人道也好,归根还要看谁的心谋深远。谋得深,算得远,便胜;谋略浅,算步少,便不胜,所以兵法才说‘多算胜,少算不胜’。这也就是常人们所说的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是小,天定胜人乃大;不顺天应情便是因小而失大!吴君,不可自信自误啊!”周培公理直气壮,侃侃而谈。吴应熊知道自己决非他的对手,便突然转了话题,把周培公撂到一边了:“唉呀,咱们只顾说天了!万岁爷亲临蜗居,连杯水也没有奉献,奴才实在太粗心了!”却听康熙说道:“哎——不必了,朕今日出来闲逛,随便到这里瞧瞧,想问你一件事——你父亲这些年身子骨儿究竟如何?”

       皇帝问到父亲,臣子是必须叩头的。吴应熊忙跪下叩头答道:“奴才父亲常来家书。这三四年他身子越发不济了,有昏眩的病症,眼疾也很重。文章是早就不能读了。上次跌倒了,几乎中风,好容易才调养得好了一点儿……”

       康熙听了沉吟良久,又道:“既如此,上次赐他老山参倒不合用了。你明日到内务府领十斤上好天麻寄回去。告诉你父亲就说朕说了的,人参断不可轻用。”吴应熊连连叩头,颤声说道:“万岁待臣父子恩深如海,三生难报!”

       “不要这样。有些事朕一下子给你也说不清楚。你父亲送来了折子请求撤藩,朕已经批下去了,照允。大臣中有人以为平西王不是出于真心,你父亲那边也会有人疑虑——这些话沼书里是写不进去的,可是要传到云南,广西、福建就很不好。”

       吴应熊听了好以芒刺在背,找不出话来应对,只是连连叩头。

       “其实这些都是小人之见!朕自幼读书,就懂得了‘天下为公’。昔日不撤藩为防南明小丑跳梁,今日撤藩是为百姓修养生息。你父亲过去功高如山,如今又自请撤藩,这样深明大义的贤王到哪儿找去?当初你父亲从龙入关,朝廷曾杀马为誓,永不相负,人以信义为本,吴三桂不负朝廷,朕岂肯做不义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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