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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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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 第一卷 - 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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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3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他不敢多想,拨转马头猛加一鞭向悦朋店急驰。刚穿过巷边一大片苇子坑,迎面来了一队巡夜的,打着灯笼远远喊道:“前面谁在骑马?下来!”说话不及,那群人已打马赶了过来。

       见魏东亭穿着三等侍卫服色,那群人倒也不敢怠慢。为首的走上前来扎了一个千说道:“标下给大人请安,敢问大人深夜何往?”

       魏东亭正待要答话,却多了一个心眼儿,说道:“兄弟是内廷侍卫,刚从鳌中堂府上议事出来,随便走走。”那巡夜的笑道:“对不住大人,兄弟公事在身,请大人明示执照,才好放行。”魏东亭听来人口音似有几分熟悉,越发警觉,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到鳌中堂府办差,你等竟敢如此无礼么?”

       那人冷笑道:“此京城乃是天子的。就是鳌中堂亲自来,也须要验明执照才好放行!”

       魏东亭正待发作,借着灯光一看,站在前头不是别人竟是自己昔年在喀喇沁左旗结拜的兄弟穆子煦,忙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道:“兄弟,你要拿我!莫非要请我吃狗肉呀?”

       穆子煦诧异地走上前来,闪眼诣?是魏东亭,将马鞭子一扔,翻身就拜:“原来竞是大哥!你叫我们想得好苦。”魏东亭忙抢上一步挽起,问道:“犟驴子和老四呢?”人丛中那两个听到问及自己,早已扑了过来,拉着手又笑又跳。

       原来在喀喇沁时,这穆子煦是当地有名的马贼头几,因带着几个无赖偷吃了魏东亭的爱犬,魏东亭寻上门去,几个豪客正大嚼狗肉,却都不认识他,还请他同坐共享。魏东亭喜爱他们豪爽,便索性出钱沽了一大坛子酒,长夜共饮,后来便结拜为义兄弟。因魏东亭身份贵重,谁也不好意思居他的长,就共同推他做了“大哥”。

       这一别多年,魏东亭乍见了他们,心中如何不喜!乐了一阵子,便问道:“你们几个怎么也到京里来了?”

       郝老四笑道。”大哥是知道的,咱兄弟没家,哪有饭吃便上哪儿去。那年你到热河不久,喀喇沁圈起地来,老百姓逃得个精光,咱哥们留着喝西北风,赶到热河投奔你呢,又听说你已来到京里。我们一商量,又赶到京里来了……”

       “难为你们这么远来。”魏东亭心里很受感动,“怕有三千多里罢?”

       犟驴子笑道:“咱们专做没本钱的生意,怕什么路远!”魏东亭听了不觉失声大笑。

       穆子煦笑问:“大哥前头不是在内务府当差。怎就这么得意,又是皇上的侍卫,又是鳌中堂府里的?”魏东亭嘻嘻笑道:“给皇上当差是真的,说鳌中堂是想抬个大门头儿吓你们一下呀!”

       “喏,差点误会了!”犟驴子道,“岂知你越说是从鳌拜那里来,越要难为你一下呢!别瞧着兄弟们寒碜,一朝权在手,便要收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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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3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魏东亭心里猛地一动:“正愁寻不来人呢!这倒是几个好手,都是无家无业的亡命之徒,”遂笑道:“这里满共几位兄弟?哥哥我请客!”

       穆子煦笑道:“总共十二——兄弟们,来见过魏大人!”

       那九个兵见是他们头领的结义哥哥,又是如此人物,忙一齐过来请安:“要魏大人破费了!”魏东亭笑道:“那也未必就是我破费。悦朋店老板是我朋友,咱们趁夜搅他去!”

       一行人方进胡同,远远瞧见七八个人打着灯笼,架着一个人。这些人见他们过来,犹豫了一下,便拐进小巷向东去了。魏东亭心里有事,格外留神,急忙把穆子煦叫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穆子煦转脸大喝一声:“前面什么人,站住!”那伙人慌乱着走得更快了。

       穆子煦吩咐道:“三弟、四弟,你两个骑马从北面绕过去堵住那头,我们从这边两头挤,看他狗日的跑到哪里去!”魏东亭说声:“我也去堵。”便与犟驴子郝老四打马而去。

       那伙人听得马蹄声急,赶忙拔腿飞奔。刚刚来到得巷口,魏东亭三骑也到,横马拦住去路。犟驴子不由分说,朝前头一个兜头就是一马鞭子,口里骂道:“畜牲!聋啦!”魏东亭闪眼瞧时,不禁暗叫一声:“糟糕!”那被麻绳绑得结结实实、口里塞着抹布的正是何桂柱。

       为首的是个黑大个子,发辫盘在脖于上,腰间悬着刀。其余一色都是海青衫,走在前头的人被一鞭打得血流满面,黑大个子顿时大怒,正要发作,却听魏东亭在马上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绑了人哪里去?”

       黑大个于见魏东亭一身侍卫服色,又瞧穆子煦等从后头赶了上来,情知来硬的不成,急趋上前打了个千儿道:“在下刘金标,现在班布尔善门下当差——这人名叫钱子奇,是班府奴才,因偷了东西私奔,主子让我们出来查访,不防正撞上了……”

       魏东亭见他信口雌黄,便知也是个江湖老手,冷笑一声道:“有执照吗,”黑大个于忙道:“出来太急,没带。大人如不相信,请随小的到班大人那里一问便知;再不然,小的派人回去取来也成!”

       “没有顺天府执照,就是犯夜!”魏东亭大声喝道:“弟兄们,拿下!”

       “扎——”穆子煦一声答应,一摆手,十几个人掣出刀来呼啦一声围了过去便要动手。刘金标一凉之下,倒变得强硬起来,双手一拱说道:“标下斗胆,请教大人尊姓台甫。这人实在是我府家奴……”魏东亭断喝一声:“我们是奉谕行事,谁听信你胡言乱语!明儿你自去巡防衙门分说!”

       刘金标“刷”地抽出腰刀,恶狠狠地道:“那就休怪小人无礼了——”却不料,穆子煦已抄至身后。他做贼出身,脚步奇轻,刘金标竟毫无知觉,他只觉膀子电击般一麻,已被穆子煦摘脱了臼,穆子煦一手反拧住他的手臂,另一手将匕首在他脖子前来回比试着:“还敢无礼么?”郝老四、犟驴子抢前一步,推开绑架何桂柱的人,一把将店老板拉了过来,却不知魏东亭要这人做什么,也不松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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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3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刘金标被解除了武装,嘴却依旧很硬,梗着脖子叫道:“你有种就杀了老子!”

       犟驴子气火了,大声道:“老子杀的人还少了,就再添你一个王八蛋也没关系——”说着,上前一把揪住刘金前胸,笑道:”天儿热,让你祛祛火气!”夺过穆子煦手中匕首就要往他胸膛上扎。

       “兄弟!”魏东亭夺得何桂柱,无心把事情弄大,忙止住道,“别弄脏了你的手!”

       刘金标见他不敢杀人,索性放泼:“你是哪个庙的神,比班大人还大?”

       犟驴子怒极,将匕首朝腰里一插,二指如锥,直插进刘金标右眼里,活生生地把个眼珠子抠了出来。“不给你点颜色,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那刘金标像猪似地嚎叫了一声,挣了一下,被穆子煦在后紧紧卡住,哪里动得!跟来的人见这五官不正的矮个子生性如此残忍,一个个吓得闭目摇头,噤若寒蝉。犟驴子把眼珠子扔给郝老四说:“接着,下酒最好!”又问道:“刘金标,这只眼也送兄弟罢,”刘金标痛得浑身直颤,一句话也说不上,只是闭着血肉模糊的眼睛一个劲地摇头。

       魏东亭“哼”地一声说道:“今儿给你点教训,好教你知道,北京城还轮不到姓班的!”将头一摆,押着何桂柱便扬长而去。

       魏东亭一行急走了半个时辰方才站往,下马来给何桂柱松了绑,笑着给他掏出嘴里的抹桌布道:“老板,这一次擦干净了嘴,十年不用漱口……”

       何桂柱长长透了一口气,跺脚埋怨道:“好魏爷,你闷死我了:怎么不早点给我掏出来,”魏东亭道:“你一嗓子喊出我的名字,那不惹麻烦了,哈哈哈哈。”

       穆子煦吃凉地问:“大哥,你们认识?”

       “岂只是认识,老朋友了。各位兄弟,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悦朋店老板,姓何名桂柱,何老板我们本想吃你的东道来着,不料今夜竞吃我的了!走吧,都到我那去,咱们吃个痛快!”

       返回虎疯?魏东亭宅上,已是四更时分。史龙彪和明珠两个因各怀心事,在床上翻来复去正睡不着。老门子上了年纪熬不过困;坐在堂屋角的春凳上睡了。家里仆人给魏东亭开了门进来,也不惊动人,一干人没声儿穿过客厅来到后院,明珠、史龙彪早已起身迎了出来。魏东亭便关照穆子煦说:“这几位兄弟住东厢房。咱们这边来,今夜睡不成了,大家吃酒闲谈吧!”当下便引着他们进了西屋。

       明珠见魏东亭身着崭新的三品武官服色,在灯下耀得眼亮,钦羡地道:“哥哥一夜便连升三级,小弟合当祝贺。”众人这才瞧见魏东亭今夜装束端地鲜亮——红珊瑚顶大帽子,补褂下金线宫制江牙海水,石青袍子后面悬着搂金嵌玉的一柄长剑,浑身上下一崭新,煞是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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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3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魏东亭给大家瞧得不好意思,双手解下宝剑说道:“这是圣上亲赐小弟的,不敢独享,诸位也开开眼。”犟驴子性急,上前便要拔出观赏。魏东亭却庄重地将剑举过头顶,然后放在桌上,退后一步,又躬身一揖。众人见他如此恭谨,不禁肃然。

       明珠上前捧起宝剑端详,便抽了出来,刚出鞘便觉寒气逼人,晃一晃,照得满屋亮闪闪的。明珠失惊道:“此乃太祖身佩之剑,如何有缘到哥哥手中,此乃非常之恩遇也!”魏东亭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将文华殿康熙赠剑的情形详细告诉了大家,说到最后己是泪光晶滢:“圣上今以此剑赐我。正是要我建勋立功。圣上以国士待我,我即以国士报之。魏东亭纵碎尸万段,也要报答此知遇之恩!”

       “一将功成万骨枯!”史龙彪叹了口气,弦外有音地道:“你们求功名的人,心思究竟和百姓不一样。”

       大家正沉浸在一种虔诚、肃谨、感恩的心情中,听得此言不禁愕然。

       魏东亭想,这倒是试探史龙彪的极好机会,遂笑道:“老伯,您瞧着我是见利忘义之辈么?”

       史龙彪心情十分复杂,打火点烟抽了一口,半晌叹道:“倒不能这样说,满州人入关,老百姓日子一点也不见好,你这里讲大丈夫遭际不凡。可京西人市上头插草标卖儿鬻女的有多少!真可叹哪!”

       “老伯说的是实情,”魏东亭心情沉重他说道,“但谁使他们抛井离乡落到这般下场呢,皇上今年还不足十五岁!”

       史龙彪没有出声,魏东亭心知这话已经点到穴位,接着道:“从顺治四年圈地,到康熙这几年又圈又换,天下苍生冻饿而死的不知有多少,老伯您不说我也知道。去年我随皇上去木兰围猎,一路上收了几十具饿殍尸体,皇上难过得掉泪,命人收葬。说:‘这都是朕失政所致……,”他瞥了一眼史龙彪,接着道,“我们还看见一父一女,那孩子饿得面色青白,头上插着草标,见我们走近,以为是买主,又惊又怕,浑身抖着扑到老人怀里,嘶哑着声儿哭‘爹呀,别卖我,我会织草席、会烧饭,我讨饭、当童养媳都……行……爹呀……你不心疼我啦……,一边哭一边抓打老人……皇上当即拿了二十两银子赏了他们,眼睛看都不敢看他们……这能说皇上不恤民,心地不仁么?”听到此处,史龙彪也不禁动容,旋又勉强问道:

       一边下诏禁止圈地换地,一边朝臣又在大圈大换,这算个什么意思?”

       “对,是这样的。”魏东亭道:“这便是今夜皇上召我的真旨,皇上说归说,臣于仍照老样做。天下哪能太平,”

       魏东亭瞧准了史龙彪外刚内柔的耕,一点也不客气地痛下针贬:“老伯任侠仗义,纵横江湖几十载,号称铁罗汉,是顶尖儿的好汉子,恕小侄冒犯,不知老伯到底曾救过几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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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3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句话说得很重,众人正担心史龙彪受不了,魏东亭却提高了嗓门:“这不是杀几个贪官的事,也不是复辟明室的事。现皇上决意更新政治,夏苏民生,而内有权臣,外有藩镇竭力阻挠,皇位都坐不稳,性命也无保障——”说至此,魏东亭忽向史龙彪一揖拜倒,扬声问道:“即以小侄如今的处境看,敢问老伯当何以处之,是助皇上?还是鳌拜?吴三桂?或是别人?”

       史龙彪早又愧又窘,忙双手挽起魏东亭:“贤侄不必说了。我枉自活了五十年,并不明理!”红着脸坐下叹道:“实不相瞒,我与鉴梅进京寻你,原为做一番复明的事业。如今人事俱非,鉴梅在鳌府做了丫头,与我也常常见面……只是……”

       “哦!”明珠忽然失口叫道:“我明白了,老伯原是为南明永历入京来的——”

       “禁声!”魏东亭低声喝止,“哪有这话,永历早死了!”

       “明珠说的不假,你也不必掩饰。”史龙彪苦笑道,“说难听点,算他一个坐探。今夜听了你一番理论,我才明白,永历比起康熙,连条蚯蚓也不如!”

       “咱们不说这些了。”魏东亭道,“老伯英风盖世,如遇明主,一生事业还长呢!”

       穆子煦,郝老四、犟驴子和史龙彪几个聚在灯下赏剑,明珠心里仍激动不已,端起不杯洒,头一扬饮了下去,在厅内踱了几步,口中微吟道:

       风云会龙泉,有剑何灿然!

       断得天河水,甘霖洒人间。

       魏东亭不禁笑道:“兄弟好大志气!”

       明珠已有醉意,大笑道:“若论兄弟才资,虽不及兄,也算说得过去的了,只是空怀报国之心罢了。时乎,命乎!”他已有狂态,眼中流出泪来。史龙彪、穆子煦,郝老四受到这种情绪感染,黯然不语;犟驴子只知道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却不理会这些,自顾饮酒大嚼。

       “何必作司马牛之叹!”魏东亭上前轻按明珠肩头笑道:“好兄弟,英雄造时势,事在人为嘛!”众人忽觉他语中有异,一齐转脸瞧他,魏东亭目光闪闪,微笑不语。明珠怔怔地问:“什么时势?”

       “诸位,”魏东亭收起笑容,神色庄重他说道,“可愿意跟着我魏东亭取功名么?”

       穆子煦笑道:“奔京里来为的就是投靠大哥,有什么不肯呢?”

       “既如此,那么!”魏东亭道,“皇上命我选少年有为之士,伴驾习武以备非常之变。今日在座诸位若肯同心办好这差,还怕将来没有立功名的机会?”

       穆子煦等三人顿时大喜道。”我们跟着大哥做就是了!”史龙彪也道:“只要用得上,我也能出一把力。”只明珠嗫嚅道:“哥哥我手无缚鸡之力,怎生应付得下来呢?”

       “你比我的差使更好!”魏东亭道,“陪皇上在伍先生眼前读书。我来弄这武的。”明珠顿时喜形于色道:“将来兄有寸进,总不忘兄弟提携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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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4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老板,”见何桂柱坐在屋角不言语,魏东亭笑道,“你在想什么?”

       何桂柱闷闷道:“夹尾巴狗,有什么想头?”

       魏东亭笑道:“你好大口气,孔夫子也做过丧家之犬!我为老板备资,你与史大伯在西便门外重新开张做生意如何。只是事事得听史大伯和我的调度,自然也还你一个正果!”

       “白云观?”史龙彪讶然问道:“那里叫李自成烧成破野庵子了,在那开店,除了庙会有什么生意好做?”

       魏东亭笑道:“咱们只做大生意,小生意当个幌子就成!”

       一番铺排,众人个个眉开眼笑。何桂柱道:“席已残了,我店后头地下还埋着几坛二十年老陈酿,可惜了的,不然大伙今夜都有口福的。”魏东亭笑道:“你以为只有你有好酒,请诸位尝尝我后院埋的老酒吧!”老门子已被大家吵醒,进来侍候。魏东亭吩咐道:“老爹,你带老四他们挖两坛出来,东西屋各一坛。今儿个我要和兄弟们喝个一醉方休。”


惧泄密疑心生暗鬼 用谋权明言议废立

       刘金标被人架着回了班府,此时班布尔善刚送走泰必图,见他血淋淋地回来,吓得酒也醒了一半,忙问:“这是怎么了?”

       听几个亲兵七嘴八舌地诉说完巡防衙门无理劫人的事,他听过以后倒犯了踌躇。巡防衙门正是他近日极力拉拢结纳的,怎会如此不肯给面子?见刘金标一副惨相,又不好责备,便索性送了个顺水人情:“今儿夜里这事也难怪你们,金标受了伤,先到后头养着,等寻着那小子,我给你们出气。”

       他一夜也没睡好,尽在枕上翻烧饼。平时最宠爱的四姨太趴着耳朵劝道:“鳌中堂的事儿,你操那么多心,值吗,”他心绪烦乱地说:“妇道人家,这种事儿少问!”

       没想到这事这样不顺手。他原想拿到何桂柱,审明后再与鳌拜商议办法。不料出师不利,下午截住那个臭进士,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糟老头子搅坏了,晚上去擒何桂柱,偏又被巡防衙门的人抢走,算晦气到家了。

       抄苏克萨哈家,意外弄出伍次友的策卷,循名按址找到了悦朋店。班布尔善不相信,一个举子能有这么大的胆,竟在顺天府贡院中大书“论圈地乱国”!没有硬后台,他敢!再说,苏克萨哈搅了进来,越发说明事情不简单。所以,几天来并没有动手拿伍次友,只派坐探扮作酒客将悦朋店监视起来观察动静。不久便发现魏东亭也是那里的常客。他心中暗喜:看来大鱼就要咬钩了。谁知几天之内,不但魏东亭不来了,连伍次友也沓若黄鹤,这就蹊跷得很了。他有他自己的棋,自觉比鳌拜高明得多!事无巨细,但与棋局有关,那就非弄明白不可。无奈之间才决定捉拿明珠、何桂柱,想捞起一根线来。再顺藤摸瓜。可接连出了这两件事,使他觉得似乎还有别人在同他下棋,而且一步步都是先下手,这未免使他暗自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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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4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其实,听了刘金标的遭遇,他心里并不相信是巡防衙门劫了人。那年轻侍卫像是魏东亭,只猜不透这伙巡夜哨兵都是什么人——是扑朔迷离呀——但既无把柄在手,又怎能奈何了这位皇上宠信的近侍?

       一夜辗转,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班布尔善翻身起来便吩咐:“备轿,到巡防衙门!”

       行到中途,班布尔善反复思忖,还是不去为好,事情传开了,弄得人人皆知,立时就会谣言四起,于当前景况实在没存好处,于是轻咳一声吩咐道:“回轿去鳌府!”

       鳌拜因夜间多吃了酒,仍在沉睡。门吏知道班布尔善是常客,也不禀告鳌拜,直接引他至后院鳌拜的书房鹤寿堂中,安排他坐了吃茶,说道:“大人宽坐,容奴才禀告中堂大人!”

       班布尔善随手赏他一张五两银票,道:“费心,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大事,便多坐一时不妨。”那管家谢了赏,诺诺连声退了下去。

       呆坐了一会儿,抽了两口烟,班布尔善漫步踱出堂外。这鹤寿堂坐落在花厅之东,临水背风,一道回廊桥曲曲折折地架在池塘中,直通对岸水榭。其时正是伏天,雨霁天晴,炎阳如火,红荷碧叶,柳枝低垂。站在树下观水,说不出的清静轩朗。他正要构思佳句,忽然听得柳荫深处燕语呢喃,听声音象是两个总角丫头在说话。

       一个说:“你知道么,昨个素秋大姐姐哭了一夜,今个早起眼眶子红红的,和她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很没有精神。”另一个说:“这有什么稀罕的,老爷子总想欺负她,昨儿又喝醉了酒……我告诉你,昨儿说不定素秋姐姐是为别的事儿哭呢,老爷子这些日子可顾不上想这些心思,那几个大人白大黑夜在这灌黄汤,听人模模糊糊说,商量什么‘费力’的大事情呢!”

       另一个格格笑道:“管他费力省力的,关我们奴才什么事。”听到这里,班布尔善脑子里‘嗡’地一阵响,“废立”二字竟已入奴才之口,他不禁怔了:“糟!这里大小人口三四百,传出这些口舌那还了得!”正欲拨开树丛进去问个究竟,两个小丫头却听到人来,一溜烟跑了。

       班布尔善正发呆,背后传过一阵大笑:“哈哈哈哈,班夫子,流水落花春去也!如今炎阳似火,难为你还有思春之心!”班布尔善回头一看,却是鳌拜,后头一个丫环为他撑着凉伞。班布尔善笑道:”中堂,您酒醒了,一把子年纪,思的什么春哟!”

       鳌拜一边笑道:“那也未必尽然,老当益壮,况你尚在壮年呐!”一边伸手将班布尔善让进了鹤寿堂。

       二人分宾主坐定,鳌拜皱眉道:“昨夜你们演了一场陈桥兵变,老夫至今心有余悸。静而思之,实在叫人后怕,一夜没好睡,夭将破晓才打了个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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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4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班布尔善正色道:“中堂!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这可都是拿人头换来的至理名言!是进是退,您可要想清楚了。”鳌拜干笑一声道:“事至于此,可谓覆水难收,不过也有点太对不住先帝了,爱新觉罗氏对我还是不坏的。”

       班布尔善听出鳌拜口气中,似乎有怀疑他的意思,淡然一笑道:“我也是宗室!趁着中堂的话,也要讨一点恩赏——事成之后,愿中堂莫学历代禅登之帝,要与爱新觉罗宗室相安到底。否则必致满族内乱,弄到两败俱伤不堪收拾的地步——目下最紧要的还是设法剪除老三,谨守机密待时而动。”

       鳌拜狡黠地一笑道:“他还有什么羽翼!苏克萨哈一去,机断之权在我,遏必隆不在话下。”

       “明的是没有了,”班布尔善冷然说道,“暗的便很难讲。”

       鳌拜忽将身子一探,问道:“谁?”

       班布尔善摇头道:“眼下不知,但有几件事令人生疑,愚以为有三个人不可不防,索额图、熊赐履和魏东亭。”接着他便把前段自己私下布置接连失利的情形详细说给了鳌拜。

       鳌拜听得很留神,对班布尔善的私下安置,他原来是有些多心的,此时不禁点头称善:“难为你这么用心!看来三个人里头姓索的是主谋,熊赐履出个主意是有的,指望魏东亭护驾也算匪夷所思!不过你这一提,我倒觉得还有一点很蹊跷,老三近来说话动辄孔孟,引经据典的,弄得一班汉人都私下夸他学问大长。上书房周老先生跟我说,除了熊赐履偶尔讲一点,老三在宫中并不读书。这倒怪了,他能无师自通?”

       班布尔善没有立即回答,只半闭了眼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过了一会儿才说:“哎,中堂,我们早就该料到是这么回子事……”鳌拜嗅了一口鼻烟道:“请言其详。”班布尔善正欲答话,却见素秋捧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进来。

       鳌拜看了素秋一眼笑道:“瞧这模样,昨夜又哭了。你放心,我已差人寻你亲爹爹,总叫你父女团圆就是了。”素秋大大方方将盘子放在桌上回道:“谢老爷,这瓜遵照太太吩咐已用凉水冰过了。班老爷,请用吧。”说完,悄然退下。

       鉴梅一走,鳌拜便说:“方才的话怎么讲?”班布尔善留神地看看四周,并无人在眼前,这才道:“愚以为十有八九,姓伍的并未出京。”

       “哎——你这就未免多疑了!”鳌拜笑道,“那伍次友能有几个脑袋,还敢在此羁留?”

       班布尔善道:“不然。汉人中并不都似吴三桂那么下作。”

       鳌拜沉思了一下,又问:“那么,足下以为他现在何处呢?”

       这正是班布尔善方才深思的问题,他瞟了鳌拜一眼,一字一板地说:“必定藏在哪家大臣府中。如果把他与老三近日学问大长的事连在一起看,那就很有意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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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4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鳌拜摇头:“太不可信,难道堂堂天子,肯屈尊要一个举人来做老师?”

       班布尔善奸诈地一笑:“中堂所言虽然不假,但我听说朝里有学问的虽很多,不是中堂看不中便是老三信不过。假如我们设身处地地替老三想一想,与其让您在他身边安一颗钉子,还不如他不要师傅。”

       鳌拜将案一拍道:“我非要送他一个师傅,他不要也得要!只是他要弄这点小玄虚有什么用场?”

       “岂但有用,”班布尔善道,“简直是绝妙之极!眼下满汉大臣就颇有不少人对老三刮目相看,以为帝心聪颖,不学而知!他要是一代圣君,中堂不就成了权奸了吗,你说这得了不得了?”

       鳌拜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取一块瓜胡乱咬了一口问道:“依你看,现在怎么办?”班布尔善道:“现老三势力未成,尚奈何不得中堂,中堂很可以明称圣上,暗修甲兵,笼络朝臣,待机而动。”鳌拜摇头道:“你知道,这种事下手要快最怕慢,慢则有变呐!”

       班布尔善笑道:“敌我势均或敌强我弱则宜速决。现在我强十倍,只需戒备一些,看准时机一举而成,倒并不怕慢。中堂想,如若老三真地聘伍次友在某家大臣府上读书,他自以为得计,其实是天大的失着!他微服微行,白龙鱼服,杀了他不是干净利落,他死在冤家对头家里,又岂不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鳌拜将只吃一口的瓜朝地下一掼道:“好,真有你的!”他兴奋地站起来,“这事就拜托你查清楚。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

       班布尔善连忙站起身来回答道:“不才既受恩于中堂阁下,敢不尽力么?啊,哈哈哈哈……”

       鳌拜也纵声大笑:“办成了这件事,你就是我的开国元勋!你就等着受功封赏吧。”


释冤狱铁丐感皇恩 伴学子婉娘恋师情

       按照太皇太后与康熙的密旨,魏东亭来到天牢释放了查伊璜。在他的心目中,这姓查的应当是一位惊天动地的伟男子,待到见面,不禁大失所望。原来不过是个六十多岁干瘦的老头儿,两撇花白胡子分的很开,显得滑稽可笑。再加上不修边幅,潦倒肮脏。除因吴六一的照顾,在狱中饮食颇佳,气色尚好之外,实在看不出有甚么出奇之处。

       按照康熙的旨意,他悄悄领出人来,雇了轿直送九门提督府。门上的人只瞟了他一眼,便傲慢地说道:“提台正在签押房召集诸将议事,二位尊驾改日再来罢。”便坐下不理了。

       久闻九门提督府里的人架子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魏东亭虽然未穿公服,穿的是原来内务府的便衣,但平日在等闲衙门里也是直出直入,从未受到过阻拦,没想到九门提督府不认帐。他想了想,换了笑脸,从怀中取了一锭小银递上,说道:“劳烦门官通禀一声,就说内务府魏东亭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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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29:4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早看出你是内务府的了。”那人也不接银子,只瞅着他们笑道:“你大概头一回来吧?我们衙门不兴这个!提台赏赐多,罚得也重,为你这点银子吃一顿毛板子,不合算!”

       魏东亭还待要说,查伊璜在旁开了口,“甭传了!我找姓吴的也没甚么事。魏大人,咱们走!”说着拔脚便走。

       “查先生!”魏东亭几步赶上,赔笑道:“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刚才咱们说得好好的,就先到舍下盘桓几日再说吧!”

       不料这戈什哈一听“查先生”三字,像被电击一般跳了起来,连跨几步赶过来打了一揖,问道:“您姓查?查伊璜老爷是您甚么人?”

       查伊璜老头儿倔着不答话。魏东亭忙接上去说:“这位便是查伊璜老先生,刚刚被特赦从天牢里出来!”

       “啊?”话音一落,那戈什哈大惊失色,倒身下拜道,“小的不知,有眼不识泰山,老爷您得包涵着点!”起身又打了个千儿飞也似地进去了。魏东亭吃惊之余又感诧异,只是愕然瞧着这位不起眼的老人。

       片刻之间,只听咚咚咚三声炮响,提督府中门哗然洞开,几十名亲兵墨线般排成两行疾趋而出。魏东亭素闻铁丐其名,却从未见过面,此时留心抬眼观看,只见中间一人,五短身材,八字胡须,已除了冠服,只穿大衣裳,系着玄色腰带急步迎了出来,后面跟着五六位参将、副将,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魏东亭心中暗想,嗯,这就是名震京华的怪人“铁丐”吴六一了。

       吴六一几步抢上,翻身跪倒,夫声痛哭道:“恩人!几时得脱囹圄,怎地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儿?”

       查伊璜忙双手将他扶起,笑道:“不是你相救,我怎么出来。啊,是这位兄弟接我出来的。”

       吴六一转身对魏东亭又是一个揖,说道:“敢问贵姓、台甫?”慌得魏东亭忙还礼不迭,笑道:“不敢,免贵姓魏,草名东亭,贱字虎臣便是!”

       “久仰久仰!”吴六一笑道:“天子近臣!”说着便将二人往里让。两边兵丁将佐一个个按序排班垂手而立,站得笔直。魏东亭心中暗赞:“久闻吴铁丐治军严厉,真不含糊。乾清宫前,也不过如此整肃。”

       方到二堂,便听里边一个人呵呵笑着迎了出来,说道:“提台大人今日喜从天来,我竟不在身边!”说着潇洒地向查、魏各作一个长揖。魏东亭一边还礼,一边想道,“众军士整肃如此,这人是谁,却如此放肆?”

       方欲启问,便听吴六一笑着介绍说:“这是府中幕宾何志铭何先生。”

       何志铭笑道:“提台天天放不下的心事就是查先生,今日我们可要叨光快活一番了!”回头又吩咐一旁戈什哈:“快快摆酒来!”严然是半个主人,魏东亭瞧着越发惊异,不得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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