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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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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 第一卷 - 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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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0:5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何桂柱见犟驴子满脸不高兴,忙上来给他斟上一杯道:“明大人学问还是好的。你们都是有功名的人,身份贵重。”犟驴子“咕噜”一声把酒喝光。把杯往桌上一墩说道:“比起伍先生,他差得远呢”

       听他越说越离谱,穆子煦只好拿出哥子身份喝止他:“三弟,休得胡说。”郝老四也板着脸帮着穆子煦骂道:“他明珠是驴球是树根,与你有甚么相干?”

       一言引起哄堂大笑。犟驴子一边笑,一边站起身:“老四,真有你的,回头和你大战三百回合!”笑着出去了。

       见他出去,穆子煦叹道:“兄弟们绿林习气不除,可怎么得了?”郝老四笑道:“他是吃明珠的醋啊。明珠进了五等侍卫,他有点眼红。其实主子也挺喜欢他的。”何桂柱也道:“明老爷也有些毛病儿,待人虽也和气,可总让人瞧着觉得拿大似的。”

       何桂柱正按自己的思路准备说下去,忽听外头脚步声急,犟驴子一头闯了进来,口里道:”来了,来了”郝老四拍拍椅子道:“用不着那么急,你先坐下,和咱们再猜它几拳!”何桂柱也笑道:”好,我这就给您斟上。”犟驴子一把推开何桂柱,一个箭步扑到墙边,摘下挂在墙上的佩刀,“噌”地一声拨了出来,返身就向外头奔去。何桂柱吓愣了,站在地下一动不动。郝老四极其机敏,也不说话,一脚踢翻椅子抢到墙边摘下腰刀,也要向外冲。穆子煦阅历较广,情知有变,却显得很冷静,一把扯住犟驴子道:“老三,说清楚!”

       犟驴子变脸失色,大吼一声:“你们带上刀,都出来!”

       众人不再言语,一齐跟着犟驴子奔到后园矮墙下向外张望。只见半里之外黄尘腾起,几百名绿营兵勇提刀握枪,向山沽店围将过来。何桂柱打了个寒颤,面色如土,喃喃说道:“天爷,这是怎么了?”

       穆子煦略一观望,说道:“不用问了。快叫起师傅,保护伍先生向西走。如果打散了,晚间在香山会齐。何掌柜你是生意人,还到前头应酬。记住,除了生意上的事,你就什么都不知道。——老四,你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师傅?”郝老四擦把冷汗飞快地去了。何桂柱也战兢兢地跑到前面招呼去了。

       史龙彪因病了好多天,眼下正卧在床上,听到窗外郝老四报警,霍地站起身来,出门一纵身上了房,四处望一下又下来,一声不响地走进屋来,从床后抽出一根金丝软鞭,这是康熙特意从内务府贡库中选出来赏给他的。史龙彪将辫子往头顶上一盘,扎个髻儿,才说道:“四面全围上了。咱们要走,谅他们谁也留不住,只怕伍先生难脱身了!这院里池塘中间假山虽还未垒好,乱石却备得不少,也能藏人,咱们都去窝藏在那儿,水攻火攻都一时奈何不得我们。顶过了白天,夜里就好办了。老四,趁现在虽然围了还没完全合拢,你冲出去给虎臣报个信儿。找不到他就到索府去寻索大人,务必得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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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0:5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郝老四点点头,一纵身越墙向西而去。此时正在大天白日,格外显眼。那围店的兵士见一人执刀越墙,大喊一声:“走了贼了,快捉啊!”立刻一阵吵嚷,叫得地动山摇,比方才那种杀气腾腾的寂静,另是一番恐怖。

       伍次友不知出了什么事,踱出书房正欲从矮墙向外看时,犟驴子和穆子煦两个从后扑上来,一人架一条胳臂,沿着曲径石桥直将他拖到池心岛中间的一个大石洞来才放下。穆子煦轻声道:“鳌拜老贼搜您来了!咱门兄弟保护您,有咱几个活着,包您吃不了亏。老四兄弟已去搬救兵了,只要咱们与他们周旋到天黑,神仙也拿咱们没办法。你不要慌,尽管在这儿别动。”正说着,何桂柱踉踉跄跄跑了来。史龙彪一直没说话,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问道:“老板,这池子有多深?”

       何桂柱吓愣了,语不成调地说:“这是才,才起过泥的池子,有,有一丈多深呢。”史龙彪点了点头便沉吟不语了。

       穆子煦将手向腰间一按:“好!按伍先生的说法儿,咱们这也叫‘金城汤他’!奶奶个熊,今儿和他们干一场。”这时,喊杀声已到店外。酒店四周的土墙“轰”地一声全被推倒,绿营兵如潮水涌了进来。霎时间到处是兵,到处是亮闪闪的刀枪剑乾。

       穆里玛手按宝剑,得意洋洋地大喝一声:“搜!”

       就在这时,从池心岛假山石后闪出一个人来。长辫盘在头顶,长袍撩起一角掖在带中,颔下白须飘拂,从容步履,隔岸向穆里玛一揖问道:“无须搜查!都在这里。只是长官带兵围困小店,不知所为何事?”

       穆里玛一怔,西河沿那档子事一隔了六年之久,他哪还认识史龙彪呢:“你是甚么人,过来!史龙彪应声答道:“再下乃此店主人史龙彪,一向奉公守法,这一带百姓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不知大人为何无端带人毁店抄家。倒要请教,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京师重地,天子脚下,你依的《大清律》哪一条章程?”

       讷谟见这老者气度不凡,说出话来又是如此倔强,大喝一声:“你店中窝藏钦犯,敢说无罪?”

       史龙彪呵呵大笑,踏着石桥曲径缓步走了过来,站在桥头石板上躬身问道:“长官说小店窝藏钦命重犯,不知人证是谁,物证何在,带人搜店可有顺天府的火牌?”

       讷谟气得眼中冒火:“老家伙,谁来和你斗口,抓住了你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说着,便伸出手掌向史龙彪打来。心想,这一掌打过去不要你老命,也要叫你跪地求饶!哪知史龙彪不躲不让,仍然慢吞吞地说道:“就是大内来抓人,也须亮明诏旨,这是规矩嘛。”一边说着一边挺腰硬接了这掌。讷谟刚说出“你不配……”三个字,只觉得五,个手指如碰在生铁上,痛入骨髓,又咬牙又甩手地大声叫道:“这老家伙有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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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0:5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见讷谟吃了亏,几个兵丁便挥刀扑来,谁知脚跟刚站定,三四个人已被史龙彪拨进池中。一边用手拨弄,一边笑说:“不是小老儿有妖法,是众位功夫不到家。众位既无御旨,又无顺天府关防,小老儿我便只能视如盗贼。光天化日之下岂容盗贼在此撒野?”见无人敢再上前,搓搓双手,说声“得罪”,便要转身退回。

       穆里玛大怒,亲自赶来,将剑一挺,直取史龙彪后心。眼看将要刺到,躲在假山石后的伍次友哪经过这样险恶的情景,吓得大叫一声:“留神!”便被穆子煦一把按倒。史龙彪早已听到剑风,他原本知道穆里玛在后紧跟,想诱至桥心反手擒他过来。听得伍次友一声大叫,以为出了什么事,心头一惊,一个风摆杨柳,抽出软金丝鞭向穆里玛腰间盘去。穆里玛见鞭头如蛇,婉蜒盘曲而来,飘飘呼呼并无一定方向,惊得向后一跃,却是躲了身子躲不了脚,一条腿被紧紧盘住,回手用剑来砍,那金鞭柔韧无比,一时竟砍不断。史龙彪不容他再砍,一个跃步飞脚将穆玛的宝剑踢得脱手飞出,又顺手一抽,将穆里玛倒着背了起来,抬脚便走,眨眼间来到石板桥中央。

       讷谟顿时大惊,顾不得手疼,左手提刀抢上来。史龙彪一手提鞭,一手拎着穆里玛的一条腿。那穆里玛头朝下还在乱抓乱踢。史龙彪虽知背后有人袭来,苦于腾不出手来应付,便大声喊道,“子煦,快来助我一臂!”

       穆子煦和犟驴子二人守着假山北面桥头,以防人来暗袭。听得史龙彪呼救,穆子煦急忙说道,“三弟,你看着这边!”几个跨步飞奔到近前。史龙彪见他来到心中大喜,喝道:“接着!”便凌空把个穆里玛甩了过来。穆里玛后脑勺恰巧碰在一块山石上,亏他内功精湛,但也碰了个头昏眼花。

       史龙彪转过身来,见讷谟追近身边,笑骂道:“怎么,想喝几口水么?”用脚猛一跺,那石桥本就是干砌起来的,此时柱倒石落,“轰”地一声垮了下去。讷谟大叫道:“不好”时已经喝了一口水。可是史龙彪用力过猛,自己立足的桥墩承受不了,也随着掉进池里。

       岸上观战的兵士原来因史龙彪背着穆里玛,后来又与讷谟搅成一团,不敢放箭。此时见二人落水,各自挣扎,歪虎大叫一声:“还不放箭!”两名会水的兵士“扑通”一声跃入水中接应讷谟。其余的兵士便拉弓放箭,一齐向池中的史龙彪射去。要按史龙彪的功夫,这小小的水池,他想翻出来也是易如反掌。可是,他毕竟是卧病十几天的人了,再加上石桥坍塌之时,两块大石头正好夹住了史龙彪的左腿。双方恶战之时,情况瞬息万变。可怜铁罗汉史龙彪闯荡江湖,一世英雄,竞在这不起眼的小地方失足落水,惨死在乱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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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0:5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假山石后的伍次友见此惨景,泪流满面,挺起身子大声叫道:“你们不是要我吗,我随你等去!”一语未了,身后的何桂柱早扑了过来,猛地将伍次友一把按下,放声大哭道:“好二爷,使不得呀!”穆子煦气得面色发青,骂声“杂种”,将穆里玛用金丝鞭紧紧绑了,高高放在山顶上,叫道:“狗崽子们,放箭射吧!”

       讷谟爬上岸来,气得发疯,红着眼跳脚大叫:“烧,把这贼窝子烧成白地!”

       犟驴子看了一会,忽地灵机一动,低声道:“二哥,咱拆了这桥,和他们在这儿泡上啦。”穆子煦道:“老三,好主意,咱们泡到天黑,大哥总会带人来救的。偷来的锣鼓打不得,谅讷谟这小子也不敢久留。”说着兄弟二人冲向石板桥中央,穆子煦挥刀护住了二人身子,犟驴子连跺带蹦地拆桥。对岸的士兵虽箭如飞蝗般射了过来,无奈穆子煦一把刀舞得密不透风,断箭残羽噼里啪啦打得满天乱飞。

       二人边拆进退,石桥板一块块落进水中,咕嘟嘟泛起泡儿来。半个桥被拆落了,天寒水冷的,哪怕他们凫水过来。何桂柱双手合十念一句:“阿弥陀佛!”犟驴子已累得筋疲力尽了。

       伍次友脸上也泛出了欣慰之色。他一直不明白,鳌拜为什么在自己身上动这么大的干戈;店伙计们又为什么如此舍命保护他。难道就为那篇谈论圈地乱国的文章?他摇了摇头,心中疑窦丛生,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擒贼酋好汉居奇货 破宫门皇帝恤民情

       歪虎是干黑道出身的人,这风高放火的勾当,他最在行,听讷谟一声令下,他便带着七八个人,从前店到后店,凡能点燃的东西便都被他烧着了。那火噼噼啪啪地烧了起来,吐着暗红的火舌,映得他水通红,浓烟中偶尔烧着了竹节,爆响一声,火星直冲,冒出两三丈高。一片片灰烬在烈焰上空乌鸦似地盘旋着,飞起又落下。附近的老百姓,知道这边“过兵”,又见戒严,早躲得远远的,有谁敢来相救!

       熊熊火焰,好像在烧着何桂柱的心,他想起自己在城中的悦朋店,曾接待过多少公车会试的举人和来往的商贾!这位毫无主子架势的伍二公子曾多次邀友在这里宴饮会诗,谁知一夜之间便被封了。好容易靠了索大人资助,在这里开了这个山沽店,眼见得刚刚成了局面,又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他觉得喉头干涩,胸口闷胀,想哭又哭不出来。手扒着石头,痴呆呆望着烈火吞蚀着他的产业,他的心血。伍次友见他这样,心里也觉难过,过来抚着他的肩头安慰道:“柱儿,是我连累了你。别难过,京城不是咱们居住的地方,等这事一过,你还随我回南边去,叫老大爷在南京给你再安一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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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0:5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何桂柱听了,两行热泪潸然而下。他怕伍次友伤心,忙拭了泪勉强笑道:“这也不算甚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二爷福大,有大富贵还在后头哩!托您的福气,柱儿兴许能开个更大的店呢!”

       二人正说着,昏迷中的穆里玛在石头上醒了过来。他只觉身子捆得很紧,挣了两下纹丝不动,仰着脸看了看,池对岸兵丁如林,却毫无动静。便骂道:“讷儿,你这个小畜牲!干吗不攻?”

       讷谟在对岸也在哭。他带了几百名兵丁攻这么个小客店都玩不转,还把个主将丢给了对方,不知是死是活,这下回去怎么跟伯父交待呢?听得穆里玛醒了,心里略觉宽慰,带着哭腔儿隔岸答道:“三叔!您忍一会儿,管放心!待会儿扎好了筏子救出您老,把这几个兔意子心肝全掏出来给您下酒压惊!”

       犟驴子见他叔侄俩隔岸对话,走过来照穆里玛腰上踹一脚骂道:“你知道刘金标的眼是怎么瞎的么?那是爷用这两个指头抠出来的!”说着,便拿起刀在穆里玛项下比划,“你要是再叫唤,老子就先把你的心肝掏出来祭我师父!”穆里玛听了闭目不答。

       穆子煦过来拉了强驴子手道:“兄弟,这是案板上的肉,和他生什么气。这不是斗口的时侯,走,咱到那边商量个主意。”便叫何柱拿了把刀坐在穆里玛身边看守,伍次友和他们兄弟二人绕过假山席地而坐,计议下步应敌办法。

       三人对坐沉默片刻,犟驴子开了口:“唉,老四也不知出去了没?我琢磨着,他要是活着出去,这会儿魏大哥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穆子煦也阴沉着脸道:“就怕鳌拜他们这一着,在城里跟大哥也交上了手,那就麻烦了。要不然,便是老四送不出信儿,他也会来的。方才他们放的那把火,城里难道都看不见?”伍次友插进来道:“现下他们的主帅在咱们手里,投鼠忌器,谅他们也不敢强攻!”强驴子苦笑道:“伍先生,他们要是破着打烂花瓶捉老鼠怎么办?”伍次友笑道:“我们就那么值钱?”

       伍次友这话谁也不能回答。若是康熙也在岛上,可以肯定他们就是舍了穆里玛也是要攻岛的。但是此时对方还不能确定皇帝是不是也被围在岛上,肯不肯为伍次友和几个侍卫丢掉穆里玛,那就难说了。伍次友不明真相,穆子煦却心里雪亮,只是眼下自己是个领头的,不能说丧气话,遂笑道:“先生说得是!他如果真要弄筏子来攻,咱就宰了这匹马!马肝不是有毒吗?咱们生吃他的心!”犟驴子也笑道:“先生虽是见过大世面的,大概没有吃过人心吧!先生您不知道,把人心生挖出来用凉水浸了吃,脆着呢!”他这话是故意说给穆里玛和对岸那帮人听的。隔着山石的穆里玛也听得一清二楚。想到剜心之惨,吓得他闭上眼,淌出两滴浊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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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1: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正在这时,只听对岸“唰唰”几声响,水花溅起老高——兵士们从附近空房破屋中拆了木头扎好筏子,放下水来了!

       情势顿时紧张起来。这池心岛假山不过四五丈见方,上边只有两名会武功的人。而伍次友、何桂柱却手无缚鸡之力,不但不能自保,还要别人照料。四五只木筏同时从不同方向向池心攻击,天大的本事也会顾此失彼。

       这时天已擦黑了,对岸点起了亮晃晃的火把。讷谟揎臂扬眉狂笑道:“姓伍的姓何的!今日个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了啦!乖乖儿放了穆大人,我保你们不死!”

       “讷谟小子!”犟驴子听了这话也哈哈笑道:“只要你舍得你这三叔,老子也不在乎这点意思!”说着顺手从地下捡起一支箭猛地扎进穆里玛臀部,低声喝道:“叫他们退回去!”说着便将寒森森的刀刃压住他的脖子,“只要老子这么一勒……”

       穆里玛此时吓得丧魂失魄,期期艾艾地大声叫道:“别……别……”也不知是求犟驴子别杀他,还是令已经上了筏子的兵士别攻池心岛。筏上的兵见此情景,都迟疑地转向岸上的讷谟,静等他的号令。

       讷谟急急忙忙找来笔墨,写了一封告急信,派人飞马送回鳌府,请示下一步的行动。岛上众人,见敌人停止了进攻,也坐下来休息,心中不约而同地都在想着一件事:郝老四能不能把信送到,魏东亭的救兵什么时候能来呢?

       他们不知道,魏东亭已经不能来了。他们更没想到,胡宫山正扬鞭催马,向白云观的山沽店疾驰而来。

       离白云观一里多地,便远远看见山沽店四面围墙都被推倒。虽没有听到厮杀的声音,但是可以清楚地见到兵器如林,寒光闪闪。正在迟疑间,两个隐藏在树后的兵士霍地一下跳到路当中喝道:“吠,什么人?前头正在剿贼,没有鳌中堂钧旨,一律不得通过……“去你的吧!”胡宫山将手一扬,两支铁缥出手,打个正着,那两个人倒地身亡。胡宫山驻马下鞍,把两具尸体一脚一个踢进路边壕沟里。他把缰绳系于道旁柳树上,独自下了黄土官道,隐在冬青丛中,慢慢靠近山沽店。才行半里路,忽见一骑迎面而来,细看时,一个头上戴着红缨大帽、一身野鸡补服的戈什哈,正没头没脑地打马狂奔。

       胡宫山从树棵子里斜刺跃出,一个箭步便到了路中间。那马骤然受惊,收不住脚,前蹄高高抬起,就地转了一个磨圈儿,方才呜嘶着站稳。也亏这戈什哈骑术高明,在马上晃一晃,竟没被甩下来。他定睛一看,是一个身高不满五尺,干瘦黄瘪的病夫拦在路中,顿时大怒,口里叽里咕噜骂了一句不知是满语还是蒙语。胡宫山却听不懂:“你说什么?”

       戈什哈又用汉语骂道,“贼汉子,你找死么?”唰地一鞭劈脸打来。胡宫山如痴似呆地站在路中间,仰着脸硬生生接了这一鞭,脸上竞连个白印儿也没留下。那戈什哈大吃一惊,再扬第二鞭,竟没敢落下来,惊道:“你、你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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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1:0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少废活,下来吧!”胡宫山并起五指,朝马前腿下部一砍,马顿时四蹄抽筋,连人带马翻在地下。不等戈什哈起身,胡宫山赶上一步,脚踏在他脊背上笑道:你这点本事够做什么用,前边出了什么事,你骑马要到哪里去?讲!”

       戈什哈满身是土,在地下挣扎了两下。他觉得踏力不太沉重,却只挣扎不起,知道这人武功高强,只好趴下了,气喘吁吁地说道:“爷,您老别下脚,我说……说就是了。”

       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胡宫山才大体弄清,围店的有五百多人。店里的人都已被困在池心岛上,并生擒了穆里玛。讷谟差他回去给鳌拜报信儿。

       胡宫山听了又愁又喜。他愁的是:鳌拜这次大动干戈,一定是想速战速决,如不赶快援救,池心岛上的人便危在旦夕,可如今魏东亭被扣,自己单人独骑,又无法救援;喜的是:穆里玛落在手中,可作人质、胡宫山正在迟疑之间,脚底下的戈什哈却来了一个青蛙跳塘,跃起身来,便向路旁树丛里窜去。胡宫山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伸手抓住他的右脚,把他拖了回来,厉声问道:“你是汉人是满人?”

       “我……”那人不知他问话的意思,迟疑道:“我是汉人!”

       “胡说!”胡宫山道,“你方才还说满语!”

       “我真……真的是汉人!”戈什哈被他捏得脚踝骨疼入骨髓,“说满语……人家会怕我………

       胡宫山顿时大怒,抓起戈什哈骂道:“好小子,落在我手里还想逃走,好吧,我教你一手,你不是要学青蛙跳塘吗,就算你不小心撞在树上了!”说完将那戈什哈举过头顶,发力扔了出去,那戈什哈一头撞在路旁一株大树根上,脑浆迸裂而死。

       既然打听清楚了情况,就没必要再去冒险。胡宫山拍拍身上的灰土,在死了的戈什哈身上搜出了讷谟的书信正文。转身回到自己马前,却见一个蓬首垢面的人正解柳树上的马缰绳。他大喝一声:“好个贼!”纵身而上。一把揪住那人。一看,却是熟人,山沽店的“伙汁”,御前五等侍卫郝老四:“啊?是你老弟!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老四也认出了胡宫山:“胡老爷!您怎么也在这里?”

       胡宫山笑道:“怎么,许你来便不许我来,你这是做什么?”

       “唉!背透了,昨个输了钱,喝了一夜的酒……”

       胡宫山格格笑道:“还有谁比我更鬼。我什么全知道,你是去找魏东亭搬兵,没有成功?”

       看着眼前这个胡宫山,老四掂算开了:“这个人平日里虽也断不了打交道,可是此刻他出现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郝老四正狐疑不定,瞪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句透底儿的话。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搬救兵呢?”胡宫山将他肩头一拍,笑道:“说了实话,这才像个兄弟呢!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帮帮你。”郝老四一听这话,噗嗵一声跪倒在地,泣道:“胡兄如能救得我两位兄长出来,我郝某将永世不忘!”胡宫山笑道:“算了吧!我知道你机灵得很,很会做戏,这里不仅有你两位兄长,还有皇上的老师伍次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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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1:0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郝老四起身笑道,“看来,在你这真人面前,是半点假话说不得的。只是你眼下有啥好办法呢?”

       胡宫山道:“我已经探听清楚,穆里玛被史龙彪抓住在岛上,他们几个暂不要紧。咱们一同去一趟鳌中堂那里,拿这个穆里玛去换明珠和池心岛的安全,再试一试这位鳌中堂的手足情份到底如何?”

       俩人说着正往前走,忽见远处一彪骑兵,约百余人,踏得黄尘滚滚,顺着官道奔来。郝老四道:“定是鳌拜又派援兵来了!”胡宫山不语,只是呆呆望着。半晌,哑然失笑道:“来将不是别人,是令兄魏东亭!”郝老四仔细看时,大喜道:“果然不错,只是方才你说他在西华门被扣住了,如何脱得恁快!”胡宫山皱眉道:“围店的有五百余人,他带这百十个人来,济得了什事?”

       魏东亭怎么会来了呢?他不是被扣起来了吗?是的,他是因为急于救康熙,才闯了西华门被刘金标扣住的。他这么快地便脱身出来,也还是仗了康熙的搭救。

       翠姑挡了车驾,把康熙皇帝从半道上堵了回来,在车上,又被苏麻喇姑点破了女儿真面目,便说了自己是拿了胡宫山的字条,特意赶来拦驾的。苏麻喇姑听了,亲切地说:“好姊姊!不管你是什么样人,今儿个挡车,对我就有救命之恩——也用不着瞒你了,这位就是当今天子御驾康熙万岁爷。我是他的侍女,名叫婉娘……。车中不便行礼,我代主子谢你了!”

       苏麻喇姑这一番情意恳切的言语,在翠姑听来,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但她从没有想到皇帝身边还有这样一位深懂人情事理的侍女!再瞧一眼侧着身子坐着的康熙,正向他点头微笑。翠姑原有些胆怯,现在见到这位万乘之君竟如此和霭,羞涩、胆怯之情去了几分,大胆地说道:“奴才与人有恩仇难报,所以冒死拦挡圣驾。”

       “卿与何人有恩?”康熙饶有兴致地问。

       “明珠大人。”

       康熙一听这话,侧过脸看苏麻喇姑,正巧四目相对,遂又问道:“明珠是朕股肱近臣,他现在何处?朕正打探他的下落!”

       “他在鳌拜中堂府中!”翠姑冷冷说道。

       “噢!”康熙吃了一惊,忙定神笑道:“想起来了,是朕差他去来着。”听康熙如此说,苏麻喇姑和翠姑都觉意外,同时望了康熙一眼。翠姑便问道:“皇上难道差他去坐老虎凳吗?”

       “什么?”或因车马晃动,或因心里吃惊,康熙几乎从座上弹了起来。苏麻喇姑转身问翠姑:“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远远望见西便门,苏麻喇姑才想到,将车上这个女子带入宫是不合适的,慢说敬事房无法记档,太皇太后知道,更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前后思量一阵,终于开口问道:“姐姐住在何处,我们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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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1:0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不必了。”翠姑叹口气道,“我就在此下车吧——停车!”她突然大声喊道。张万强不知车中有什么事,一扳铜刹手“嘎”地一声车停稳了。翠姑不待康熙主仆说话,霍地跳了出去,迅速将瓜皮帽盖到头上,又将额前留海、鬓边秀发掖入帽中,俨然像一个青年仆人的模样,向康熙主仆一揖说道:“告辞了!”说完转身便去。

       “慢!”康熙将身探出车来,说道:“你方才只说了恩人,还有一个仇人是谁?”

       “这个不说也罢。”翠姑正色道,“说了也没用处。”

       康熙料定必是鳌拜,摇头笑道:“你也太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怎见得就说了也无用呢?”

       “好,奴才斗胆讲了!”翠姑昂然回道,“是洪承畴!皇上舍得杀他谢我么?”

       “有什么舍不得?”康熙略一迟疑,又复大笑道,“可惜他已死了两年,你还在拿他做对头。”言出,翠姑似被人猛击一棒,退后一步,颤声问道:“这是真的?”

       康熙笑道:“此人事明不忠,死后恩荣甚微,也难怪你不知道。朕贵为天子,还能骗你不成?”

       翠姑面色立时变得煞白,立在地上晃了一下,勉强站住脚,仰天惨笑道:“哈哈……死了,死了!”她心中时乐时悲,如飘如落,天地也仿佛在旋转。一双眼睛直瞪瞪地瞧着康熙的车子远去,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道:“你们……你们走吧!”便也拖着踉踉跄跄的脚步向前走去。

       撇下呆立在那里的翠姑,康熙的轿车在寂寥的北京城外疾速而驰。苏麻喇姑见康熙脸色愈来愈阴沉,以为他动了杀机,忙劝解道:“她是有功的人,虽言语有些冒犯,还是可以宽恕的。”

       “你哪里知道她?你不知她的心!”康熙看了她一眼,沉思着道:“这真是天意呀,洪承畴如果没死,朕倒真想除掉他呢!”

       这话若非苏麻喇姑亲耳听见,简直不能想像会出自皇帝之口。洪承畴从龙入关,虽然立了极大功劳,却一向小心翼翼。他对不起前明,对清室却无丝毫过失。太皇太后常说:“没有洪承畴和吴三桂,就没有大清!”太皇太后尚且如此推崇,作为孝子贤孙的康熙皇帝岂肯违背懿旨,为一孤苦女子报私仇,去杀一位功勋卓著的大臣?呆了一阵,苏麻喇姑才开口问道:“这是主子的大事,奴才不敢插言。不过洪承畴对于咱们大清总是有功之臣,皇上怎会舍得杀他呢?”

       康熙冷笑一声:“如果做臣子的都去学洪承畴,做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呢?”

       只此一句,嘎然止住,康熙不再说下去了,两眼沉静地望着前方的黄土路。黑灰色的西便门阴沉沉的,在西北风中迎风呼啸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几个军士毫无生气地守在门口,冻得身上抖抖嗦嗦。一阵风钻进来,康熙打了个寒噤,吩咐张万强:“今几索性迟点回宫,再向北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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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1: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张万强答应一声“扎!”熟练地将鞭一扬,马车一个急转弯,径向北拐去。就在这时,忽然听得车后头蹄声得得,一骑自西便门飞奔而出,追了过来。张万强瞥见,吃了一惊,他不敢大意,忙立起身大喝一声:“驾!”催马狂奔。

       可是后面的单骑,早已超乘而来,截在前头。一个人滚鞍下马,攀住了车驾。康熙定神看时,却是熊赐履。他一身朝会袍褂,大帽子上的红缨被颠得十分零乱,连一个随从也没带,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康熙急忙挑起轿帘沉着脸问道:“什么事这般慌乱?不要忘了你是国家大臣!”

       “圣上教训得是!”熊赐履走近车辕,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圣上,魏东亭被扣在西华门了!”

       “什么?”康熙勃然大怒,身子一跃就要站起,被上面车顶碰了一下头,才意识到是在车上,“怎么,这就要造反了吗?还有什么,奏来!”

       熊赐履手扶辕,将额头在辕杆上磕了三下,算是给皇帝行了礼,急急忙忙他讲了西华门前发生的这场变故。

       原来,讷谟命刘金标扣下魏东亭之后,自己赶往山沽店去了。刘金标这小子对魏东亭恨之入骨,真想亲手宰了他,出出自己的怨气。可是,他也不傻,知道这事不能蛮干。按律,内侍不奉特诏私闯禁宫,应该送内务府治罪。可是刘金标一琢磨,送内务府不如交到巡防衙门更合适。巡防衙门的首领葛褚哈,他是鳌拜的人,和自己也是朋友。只要把魏东亭按“冲扰关防”的错儿往葛褚哈那儿一送,下到狱里,一夜就能黑了他!于是,他便命人架了魏东亭从西华门往巡防衙门走。不料刚把人带出来,就迎头碰上了内阁大学士熊赐履。这熊赐履呢,是得了胡宫山的信,特意冠带袍月带着亲兵赶来的,见刘金标押着魏东亭正往前走,便大喝一声:“站住!”

       刘金标谋得这个差使还不到一个月,很多部院大臣都还不认识。他见熊赐履带着大队亲兵,珊瑚红顶,仙鹤补服,一摇三摆威风十足,却不知是个什么来头,心里便有点怯,忙上前扎千儿请安道:“大人,这是咱们刚拿住的贼!”

       “呸!”刚刚说了一句,被魏东亭照脸一口唾沫骂道:“你才是贼!熊大人,不必与这杂种多话。您去和孙殿臣讲,他能治这东西,赵秉正也成!”

       熊赐履一想也是,当即吩咐管家:“你在这里守住,不可让他们把魏大人带走。我进去就出来。”说完便朝里边走。这时刘金标已瞧出个大概,心知这位大员必与班布尔善不是一路,口气也就变了,伸手拦住道:“大人可曾奉诏?”

       “我不见驾?”熊赐履道,“我要去见内务府堂官赵秉正。”

       刘金标闪着独眼,皮笑肉不笑地移动一下身子挡住去路,“大人,堂官不在,您就免了此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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