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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状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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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0:5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当天晚上,我首次在google主页上键入“ball lightning”主题词搜索,不抱太大希望,但搜索结果中的网页竟达四万多个,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准备为之付出全部生命的东西,全人类也在关注着。

    又一个新学期开始了,炎热的夏天到来了。夏天对我的意义又多了一层:雷雨将出现,这使我感觉自己离它更近些。

    这天张彬突然来找我,他给我们上的课在上学期就已结束,我几乎把他忘了。

    他对我说:“小陈,我听说你的父母都不在了,经济情况比较困难。今年暑假,我有一个项目缺一个助手,你能来吗?”

    我问是什么项目。

    “是对云南省一条设计中的铁路进行防雷设施的参数论证,另外还有一个目的:在国家正在制定中的新防雷设计规范中,计划把以前全国通用的0。015的落雷密度系数改为依各地区的情况分别制定,我们是去做云南地区的观测工作。”

    我答应了他。我的经济虽然不宽裕,但还过得去,答应去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实际接触雷电研究。

    课题组有十几个人,分为五个小组,分布在很广的范围内,相互之间相隔几百公里。我所在的这一组除了司机和实验工,正式成员只有三个人:我、张彬和他的一个叫赵雨的研究生。到达研究地域后,我们住在一个县级气象站里。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将开始第一天的野外作业。当我们从那间当作临时仓库的小房中向车上般仪器设备时,我问张彬:“张老师,目前对雷电内部结构的探测有什么好办法吗?”

    张彬目光敏锐地看了我一眼,他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从目前国内工程建设的需要来看,对雷电的物理结构研究不是首要任务,当务之急是对它的大面积设计研究。”每当我的提问涉及到球状闪电,哪怕是像这次这样远远地涉及,他都避而不答,看来这人对没有实用价值的研究真是深恶痛绝。

    倒是赵雨回答了我的问题:“手段不多,目前闪电的电压都无法直接测定,只能通过其电流值来间接推算。至于研究雷电物理结构最常用的仪器,就是这东西。”他指了指仓库一角放着的一堆管状物,“这叫磁钢记录仪,是记录雷电电流的幅值和极性用的,它是用具有较高剩磁的物质制造的,在它的中部的导线接闪时,就可根据雷电电流产生的磁场在记录仪中形成的剩磁,来计算雷电流的强度和极性。这是60si2mn型,还有塑料管型、刀片芯型和铁粉型。”

    “我们这次要用到它吗?”

    “当然,要不带来干什么?不过那要是后面了。”

    第一阶段的任务是在观测区域安装雷电定位系统,这种系统通过大量散布的雷电传感器把信号集中到计算机中,可对特定区域的落雷数量、频度和分布进行自动统计。这实际上是一个只会记数和定位的系统,不涉及雷电的物理参数,所以我不感兴趣。主要的工作是在野外安装传感器,这是一项辛苦活儿。运气好还可以把传感器装到电线杆或高压塔上,但大部分情况还要自己竖杆子。几天下来,实验工们都连连叫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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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0:5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赵雨是一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人,对自己的专业尤其如此,在工作上能拖就拖,能懒就懒。他开始还对周围热带雨林风光赞叹不已,后来新鲜劲过了,便显得没精打采。但他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我们也很谈得来。

    每天晚上回到县城,张彬总是在房间里埋头整理当天的资料,而赵雨有机会就溜,拉着我到县城里那条古朴的小街上去喝酒。那条街常常没有电,古老的木屋在烛光中时隐时现,使我们回到了那没有大气物理学和其他物理学,甚至没有科学的时代,一时忘记了现实。这天我们坐在一家小酒店的烛光中,醉意朦胧,赵雨对我说:

    “如果这雨林深处的人们见过你的球状闪电,他们一定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我说:“我问当地人,他们早就见过,也早就解释了:那是鬼魂的灯笼。”

  “这不就行了?”赵雨手一摊说,“很完美的,那些等离子体啦孤立子-谐振腔啦能告诉你的东西也不见得比这个学说多。现代化就是复杂化,我不喜欢复杂化。”

    我哼了一声:“像你这号人,这样的工作态度,也就张教授这样的导师能容你。”

    “别提张彬,”赵雨醉醺醺地挥挥手,“他是这种人:如果一个钥匙掉到地上,他不会循着刚才发出响声的方向去找,而是找来一把尺子和一枝粉笔,把整个屋子的地板打上方格,然后一格一格挨着找……”

    我们都埋头笑了起来。

    “他这种人只会干那些将来注定要全让机器干的活儿,创新和想象力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在学术上他们用所谓的严谨和严肃来掩盖自己的贫乏和平庸,你也看到了,大学里充斥着这号人。不过话说回来,时间长了,一格一格总能找到些东西,所以这些人在专业上也混的不错。”

    “那张彬找到些什么?”

    “他好象主持研制过一种高压线上用的防雷涂料,仅从防雷来说效果还不错,使用这种涂料的高压线路可以省去最上方的那根随线路走的避雷线,但那涂料成本太高,如果大规模使用算下来成本比传统的避雷针还高,所以最终也没有实用价值,就为他赚来几篇论文和一个省级科技成果二等奖。至于别的,他好象也没什么了。”

    项目最后进展到我所期盼的测量雷电物理参数的阶段。我们到野外去安装大量的磁钢记录仪和接闪天线,每场雷暴过后,再去把已接闪的磁钢仪取回来记录数据,这时要十分小心,不能震动,不能接近输电线和其他磁场源,一面磁钢仪中的剩磁被扰动影响精度。再用磁场强度针(主体是要用去磁机给每个磁钢仪去磁,然后再把它们装回原位以准备下一次接闪。

    这一阶段的具体工作干起来同样枯燥艰苦,但我兴致很高,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亲自对雷电进行定量测量。赵雨这小子看到了这一点,干起活来更加偷懒,张彬不在场时干脆把全部工作推给我,自各儿到旁边小河中钓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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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0:5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不就行了?”赵雨手一摊说,“很完美的,那些等离子体啦孤立子-谐振腔啦能告诉你的东西也不见得比这个学说多。现代化就是复杂化,我不喜欢复杂化。”

    我哼了一声:“像你这号人,这样的工作态度,也就张教授这样的导师能容你。”

    “别提张彬,”赵雨醉醺醺地挥挥手,“他是这种人:如果一个钥匙掉到地上,他不会循着刚才发出响声的方向去找,而是找来一把尺子和一枝粉笔,把整个屋子的地板打上方格,然后一格一格挨着找……”

    我们都埋头笑了起来。

    “他这种人只会干那些将来注定要全让机器干的活儿,创新和想象力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在学术上他们用所谓的严谨和严肃来掩盖自己的贫乏和平庸,你也看到了,大学里充斥着这号人。不过话说回来,时间长了,一格一格总能找到些东西,所以这些人在专业上也混的不错。”

    “那张彬找到些什么?”

    “他好象主持研制过一种高压线上用的防雷涂料,仅从防雷来说效果还不错,使用这种涂料的高压线路可以省去最上方的那根随线路走的避雷线,但那涂料成本太高,如果大规模使用算下来成本比传统的避雷针还高,所以最终也没有实用价值,就为他赚来几篇论文和一个省级科技成果二等奖。至于别的,他好象也没什么了。”

    项目最后进展到我所期盼的测量雷电物理参数的阶段。我们到野外去安装大量的磁钢记录仪和接闪天线,每场雷暴过后,再去把已接闪的磁钢仪取回来记录数据,这时要十分小心,不能震动,不能接近输电线和其他磁场源,一面磁钢仪中的剩磁被扰动影响精度。再用磁场强度针(主体是要用去磁机给每个磁钢仪去磁,然后再把它们装回原位以准备下一次接闪。

    这一阶段的具体工作干起来同样枯燥艰苦,但我兴致很高,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亲自对雷电进行定量测量。赵雨这小子看到了这一点,干起活来更加偷懒,张彬不在场时干脆把全部工作推给我,自各儿到旁边小河中钓鱼去了。

    磁钢记录仪测得的闪电电流一般在1万安培左右,最大的一次达10万安培,由此可推算闪电中的电压高达10亿伏!

    “在这样极端的物理条件下,你想会产生什么东西?”我问赵雨。

    赵雨不以为然地说:“能产生什么?核爆炸和高能加速器中的能量比这大得多,也没产生出你想象的那种东西嘛。大气物理学是一门很平常的学问,你偏要把它神秘化。我这人同你相反,习惯把神圣的东西平凡化。”他说着,感慨地看着气象站周围那墨绿色的热带雨林,“老兄,你去追逐那神秘的火球吧,我可要去享受平凡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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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0:5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他的研究生学业已接近尾声,不想再读博士了。

  磁钢记录仪测得的闪电电流一般在1万安培左右,最大的一次达10万安培,由此可推算闪电中的电压高达10亿伏!

    “在这样极端的物理条件下,你想会产生什么东西?”我问赵雨。

    赵雨不以为然地说:“能产生什么?核爆炸和高能加速器中的能量比这大得多,也没产生出你想象的那种东西嘛。大气物理学是一门很平常的学问,你偏要把它神秘化。我这人同你相反,习惯把神圣的东西平凡化。”他说着,感慨地看着气象站周围那墨绿色的热带雨林,“老兄,你去追逐那神秘的火球吧,我可要去享受平凡人生了。”

    他的研究生学业已接近尾声,不想再读博士了。

    回到学校后继续上课,在课余和假期又参与了张彬的几个项目,他的循规蹈矩有时让我厌烦,但除此之外,他为人随和,且实践经验丰富,更重要的是他从事的专业距我的追求最近。

    由于以上原因,毕业时我考取了张彬的研究生。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张彬坚决反对我把球状闪电作为硕士论文的课题。在别的事情上他都很随和,包括容忍像赵雨这样的懒学生,但在这件事上却毫不通融。

    “年轻人不应热衷与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说。

    “球状闪电是科学界公认的客观存在,怎么是的呢?”

    “我还是那句话:连国际标准和国家规程都不考虑的东西有什么意义?你在读本科时用学习基础科学的方法学习自己的专业,知识面宽而浅,读研究生时可不能这样。”

    “可张老师,大气物理学基本上已经是一门基础学科了,除了工程学意义外,它还肩负着认识世界的任务。”

  ]:“但在我国,为经济建设服务是首要的。”

    “就算如此,如果黄岛油库的防雷措施中考虑了球状闪电,1989年的那场灾难也修就能避免。”

    “1989年黄岛大火的成因知识一种猜测,球状闪电的研究本身,猜测的成分更多。你今后做学问时一定要避免这种有害因素。”

    ……

    在这个话题上我们谈不下去,我是准备把一生都献给那个追求的,所以三年的研究生做什么题目倒也不是很重要。我于是顺从了张彬的意见,搞了一个计算机中心防雷系统的项目。

    两年后,研究生的血液顺利而平淡地结束了。

    平心而论,这两年我从张彬那里还是学到不少东西,他在技术上的严谨、熟练的实验技能和丰富的工程经验都使我获益非浅。但我所需要的核心的东西从他那里是得不到的,这我三年前就知道。

    我对张彬的个人生活也有了不多的了解:他妻子早年去世,没有孩子,多年来一直一个人生活,平时社会交往也很少。这种单调的生活与我倒有些类似之处,但我觉得,过这种生活的前提是要有一种压倒一切的追求,用爸爸的话说叫“迷上什么东西”,用六年前图书馆中那个漂亮女孩的话说叫“有目的”。张彬既没迷上什么东西也没什么目的,他科班地从事着那些索然无味的应用研究项目,只把它们当作工作而非乐趣,也以同样刻板的态度看待名利之类的东西。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生活更像是一种折磨了,由此我对他生出了些许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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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0:5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去探索那个谜,相反,过去六年所学的一切,只是使我更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在它面前的软弱无力。在开始时,我的主要精力放在物理学上,但后来发现,整个物理学就像是一个大谜,走到它的尽头,连整个世界是否存在都成了问题。而假如承认球状闪电并非一种超自然现象,那么理解它所设计到的物理学层次应该是较低的:在电磁学上有麦克斯韦方程,在流体力学上有斯托克斯方程就可以了(后来才知道,当初我的想法是何等的浅薄和幼稚)。但同球状闪电相比,电磁学和流体力学中目前所有的已知结构都是很简单的,如果球状闪电在遵守电磁学和流体力学基本定律的情况下,形成这种自稳定自平衡的复杂结构,那它的数学描述一定是极其复杂的。就像黑白两子和见解的规则构成世界上最复杂的围棋一样。

    所以现在我认为我所需要的,第一是数学,第二是数学,第三还是数学。要解开球状闪电之谜,复杂的数学工具是必不可少的。但各种数学工具如脱缰的野马般难以掌握,尽管张彬认为我的数学能力已远远超出了研究大气物理学的常规需要,可我知道离研究球状闪电还差得远。一接触到复杂的电磁和流体结构,数学描述就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怪异的偏微分方程像一道道绞索,烦琐的矩阵如插满利刃的陷阱。

    我知道在真正的探索开始之前,自己还有太多要学的,我不能立刻离开大学这个环境,所以我决定读博士。

    我的博士导师名叫高波,牌子很硬,是麻省理工的博士。他与张彬正好是两个极端。这人首先吸引我注意的是他那个外号:火球。后来知道这外号与球状闪电没有什么关系,可能是源于他那活跃的思维和有活力的性格。当我提出把球状闪电作为博士课题时,他爽快地答应了,倒是我反而心生顾虑,:因为这项研究在实验上要求有大型雷电模拟装置,这种装置国内只有一套,当然也论不到我用,但高效不以为然。

    “听者,你需要的只是一枝铅笔和一张纸,你要做的就是构筑出一个球状闪电的数学模型,这应该是一个自洽的模型,在理论上要有独创性,在数学上要完美精致,在计算机上要玩得转,你就当自己在做一个理论艺术品。”

  我不由得说出自己的担心:“一个完全甩开实验的东西,在我们这里能被接受吗?”

    高波一摆手说:“黑洞能被接受吗?在至今没有其存在的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你看看天体物理学界已把它的理论发展到何等地步,有多少人靠它吃饭?球状闪电至少是确实存在的!不要怕,如果达到我上面的要求,论文还通不过,我辞职,与你一起从这个大学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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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1: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本帖最后由 小宇宙大心灵 于 2012-5-19 18:25 编辑

    比起张彬,我觉得他在另一个极端上又走得太远了——我追求的不是理论艺术品——不过,做高波的学生确实让我感到愉快。

    我决定在开学前的假期里回家乡一次,看看一直帮助我的老邻居门,我意识到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回去了。

    火车到达泰安站时,我心中一动,想起了张彬所说的有大气物理学工作者在玉皇顶目击球状闪电的话,于是中途在这里下了车,去登泰山。

林云之一

    我坐汽车到中天门,本想坐索道上山顶,但看到那长长的一排队伍,就徒步向上登去。这是山上雾很浓,两边的丛林都呈现一片模糊的黑影,向上延伸一小段距离就消失在白雾中。在近处,过去各个时代的石刻不断地显现又隐去。

    自从随张彬到过云南之后,每当置身于大自然中,我总是有一种挫败感。看着这活生生的自然界,以令人难以想象的复杂和变幻显示着它的神秘,但很难想象它能被人类那几道纤细的方程式束缚住。每到这时我就会想起爱因斯坦晚年的一句话:“窗外的每一片树叶,都使人类的科学显得那么幼稚无力。”

    但这种挫败感很快被身体的疲劳所代替,看着前面在雾中不断延伸的石阶,南天门似乎远在大气层之上。

    就在这时我第一次见到了她。她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与周围其他人的对比。在路上,不断地看到有一对对的情侣,都是女的筋疲力尽地坐在石阶上,男的则喘着气站在边上试图劝女伴继续走。每当我超过一个人,或偶尔有人超过我,都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喘息声。我尽力跟着一个挑夫,他那古铜色的宽阔后背给了我继续攀登的力量。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轻盈地超过了我和挑夫,这姑娘穿着一件白衬衣和一条白色的牛仔裤,像一道浓缩的白雾。在这缓缓移动的人流中,她的攀登速度快得引人注目。她的脚步轻快跳跃,没有一点沉重感,当她经过我身边时,也没有听到喘息声。她回头看了一眼,不是看我,是看那个挑夫,她的表情宁静,看不出一丝疲劳感,苗条的身体似乎没有重量一般,在这累人的山路上攀登,对她来说如同在林荫道上悠闲地散步一样。时间不长,她的身影就消失在白雾中。

  当我终于到达南天门时,看到这里已高出云海之上,太阳正从西边落下去,把云海染红了一大片。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玉皇顶气象站,站里的人得知我的身份和来历时似乎觉得很平常,在这个著名的气象站中,不断地有来此搞各种观测的大气科学工作者。他们告诉我站长有事下山了,就把我介绍给副站长,见面时我们都惊喜地叫了起来,副站长竟是赵雨。

    从我们那次云南之行到现在,已有三年多。当问到他怎么会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来时,赵雨说:“我来这儿是图清净,下面的世界太他妈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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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1:0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那你还不如到岱庙去当道士。”

    “那地方现在也不清净,你呢?还在追逐那个幽灵?”

    我把来意向他说明。

    他摇摇头说:“1962年,太早了,到现在站里已经换了好几茬人,怕没人知道这事了。”

    我说:“无所谓,我想了解这事儿,是因为它是国内第一起大气物理学工作者目击球状闪电的案例。其实这也没太大的意义,我上山也是为了散散心,说不定还能遇到一场雷雨,除了武当的金顶,这儿是观雷最好的地方了。”

    “谁吃饱了撑的观雷!我看你真是走火入魔了!在这儿,雷雨天可是避之不及,不过你要真想看,多住几天,说不定能遇上。”

    赵雨把我领到他的宿舍中,这时已到吃饭时间,他打电话让食堂的人拿来了不少吃的,有又薄又脆的泰山煎饼,酒杯那么粗的大葱,还有一瓶泰山大曲。

    赵雨对送东西来的老炊事员道谢,当那老头转身要走,赵雨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王师傅,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到站上来的?”

    “我可是1960年就在这食堂干了,那时是困难时期,那时可还没有你呢,赵站长。”

    赵雨和我惊喜地相视而笑。

    我急切地问:“那您见过球状闪电吗?”

    “你是说……滚地雷吧?”

    “对!民间是这么叫!”

    “当然见过,这四十年,见过三四次呢!”

    赵雨又拿出了一个杯子,我们热情地请老王入座,我边给他倒酒边问:1962年的哪次记得吗?“

    “你别说,还就那次记得清,那次伤了人嘛!“

    老王开始讲述:“那是在7月底,好象是下午7点多,本来那个时节的那个时候天还大亮着,但那天云那个厚啊,不点灯什么也看不清。雨下得跟泼水似的,人站在雨里能给你闷死!雷一个接一个,中间都没空挡的……”

    “那可能是锋面过境时的雷暴天气。”赵雨向我补充道。

    “我听到一声炸雷,打雷前的那道闪电真亮,我在屋里眼睛都给照花了。这时就听见外面喊有人受伤了,就跑出去救那受伤的人。当时站里来了四个人在这儿搞科学研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人让雷给击伤了。我从大雨里把那人拖进屋里,那人的腿上冒着烟,雨水一浇吱吱响,但神志还清楚。就在这时那滚地雷进来了,是从西窗进来的,当时那窗可是关着的!那东西有……有这张煎饼大小吧,血红血红的,把整屋子照得都是红光。它就在屋里飘,就像那么快……”他一只手把酒杯举在半空比划着,“飘啊飘的,我当时就像见了鬼,吓得说不出话来,倒是人家那几个搞科学的不慌,,让我们不要碰那玩意。那东西飘了一会儿,高的时候到了屋顶上,低的时候从床上划过去,好在没碰着人,最后就钻进了烟囱口,刚钻进去就轰的一声炸了。这么多年在这山顶上我什么样的雷没听过,可到现在还真不记得再有那么响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好几天嗡嗡的,左耳朵落下了毛病,现在都耳背。当时屋里的油灯给震灭了,玻璃灯罩和暖壶胆都给震成碎片,床单上留下了一条焦印子。后来出去看,屋顶的烟囱都给炸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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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1:0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那四个搞观测的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不知道。”

    “哎,这么多年了……只记得那个受伤的人,是我和站里的两个人把他背下山送医院的,他很年轻,好象当时还是个大学生。他的一条腿给烧得不成样子,当时泰安医院条件也不好,有送到济南,哎,肯定落下残疾了。那人好象姓张,叫张什么……什么夫。”

    赵雨把酒杯猛地墩到桌子上:“张赫夫?”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在泰安医院还照顾了他两天,走后他还来了封信谢我,那信好象是从北京来的。后来就断了消息,现在也不知在哪儿。”

    赵雨对老王说:“在南京,在我的母校当教授,是我们俩的研究生导师。”

    “什么?”我手中的酒杯差点掉下去。

    “张彬以前叫过这个名字,文革中改的,因为让人想起赫鲁晓夫。”

    我和赵雨好长时间不说话,还是老王打破了沉默;“这也不算太巧,你们都是干这一行的嘛。那是个挺不错的后生,腿疼得咬破了嘴唇还靠在床上看书。我让他歇会儿,他说从现在起他就要抓紧时间,因为他这辈子已经有了目标,刚有的,他要研究那个东西,还要制造出它来。”

    “研究制造什么?”我问。

    “滚地雷啊!就是你们说的球状闪电。”

    我和赵雨呆呆地对视着。

    老王没有察觉到我们的表情,继续说下去:“他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研究那东西,看得出来,在山顶见到滚地雷他就迷上它了。人就是这样。有时不知怎的就迷上了一个东西,你这一辈子都甩不了它。就说我,二十年前的一天作饭取柴火时,扒拉出一个树根,正要扔进火里,觉得它很像只老虎的样子,就打磨打磨摆在那里,还真好看,从那以后我就迷上了根雕,就为这,我退休了还留在山上。”

  “那可能是锋面过境时的雷暴天气。”赵雨向我补充道。

    “我听到一声炸雷,打雷前的那道闪电真亮,我在屋里眼睛都给照花了。这时就听见外面喊有人受伤了,就跑出去救那受伤的人。当时站里来了四个人在这儿搞科学研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人让雷给击伤了。我从大雨里把那人拖进屋里,那人的腿上冒着烟,雨水一浇吱吱响,但神志还清楚。就在这时那滚地雷进来了,是从西窗进来的,当时那窗可是关着的!那东西有……有这张煎饼大小吧,血红血红的,把整屋子照得都是红光。它就在屋里飘,就像那么快……”他一只手把酒杯举在半空比划着,“飘啊飘的,我当时就像见了鬼,吓得说不出话来,倒是人家那几个搞科学的不慌,,让我们不要碰那玩意。那东西飘了一会儿,高的时候到了屋顶上,低的时候从床上划过去,好在没碰着人,最后就钻进了烟囱口,刚钻进去就轰的一声炸了。这么多年在这山顶上我什么样的雷没听过,可到现在还真不记得再有那么响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好几天嗡嗡的,左耳朵落下了毛病,现在都耳背。当时屋里的油灯给震灭了,玻璃灯罩和暖壶胆都给震成碎片,床单上留下了一条焦印子。后来出去看,屋顶的烟囱都给炸塌了!”]:“那四个搞观测的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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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1:0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不知道。”

    “哎,这么多年了……只记得那个受伤的人,是我和站里的两个人把他背下山送医院的,他很年轻,好象当时还是个大学生。他的一条腿给烧得不成样子,当时泰安医院条件也不好,有送到济南,哎,肯定落下残疾了。那人好象姓张,叫张什么……什么夫。”

    赵雨把酒杯猛地墩到桌子上:“张赫夫?”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在泰安医院还照顾了他两天,走后他还来了封信谢我,那信好象是从北京来的。后来就断了消息,现在也不知在哪儿。”

    赵雨对老王说:“在南京,在我的母校当教授,是我们俩的研究生导师。”

    “什么?”我手中的酒杯差点掉下去。

    “张彬以前叫过这个名字,文革中改的,因为让人想起赫鲁晓夫。”

    我和赵雨好长时间不说话,还是老王打破了沉默;“这也不算太巧,你们都是干这一行的嘛。那是个挺不错的后生,腿疼得咬破了嘴唇还靠在床上看书。我让他歇会儿,他说从现在起他就要抓紧时间,因为他这辈子已经有了目标,刚有的,他要研究那个东西,还要制造出它来。”

    “研究制造什么?”我问。

    “滚地雷啊!就是你们说的球状闪电。”

    我和赵雨呆呆地对视着。

    老王没有察觉到我们的表情,继续说下去:“他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研究那东西,看得出来,在山顶见到滚地雷他就迷上它了。人就是这样。有时不知怎的就迷上了一个东西,你这一辈子都甩不了它。就说我,二十年前的一天作饭取柴火时,扒拉出一个树根,正要扔进火里,觉得它很像只老虎的样子,就打磨打磨摆在那里,还真好看,从那以后我就迷上了根雕,就为这,我退休了还留在山上。”

  我这才发现赵雨的房间里确实有大大小小不少根雕,他向我介绍这都是老王的作品。

    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谈到张彬,虽然我们心里都想着这事,但这事给我俩的震撼用语言很难说清楚。

    吃完饭后,赵雨领着我在夜色中的气象站里转了转。当我们走过他们那个小小的招待所唯一一个亮着灯的窗户时,我惊奇地停住了脚步,看到了房间里那个白衣姑娘,里面就她一个人,两张床上和桌子上铺满了翻开的书籍和图纸,而她则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像在思考什么。

    “嗨,礼貌些,别在人家的窗子里偷看。”赵雨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在上来的路上见到过她。”我解释说。

    “她是来这里联系雷电观测的,来前省气象厅打了招呼,但没说是哪儿的,肯定是个很大的单位,他们计划用直升飞机向山顶运设备呢。”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就遇上了雷雨。山顶上雷暴的震撼力是山下无法相比的,这时的泰山好象是地球的避雷针,仿佛把宇宙间所有的闪电都吸引过来了。屋顶上闪着电火花,让你浑身一阵阵麻木。这里的闪电与雷电之间几乎没有间隔,那一声声巨响震撼着你的每一个细胞,你感到脚下的泰山被炸得粉碎了,灵魂也被震出了躯壳,恐惧地飘荡在一道道雪亮的闪电之间无处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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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17:41: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看到了那个姑娘,她站在走廊外侧,任凭狂风吹散她的短发,那苗条得看上去有些柔弱的身躯,棉队着黑色浓云中闪电的巨网,在惊心动魄的雷声中一动不动,够成了一幅令人难忘的画面。

    “你最好往里站站,哪里不安全,再说都淋湿了!”我在后面对她喊。她从对雷电的陶醉中回过神来,向后退了两步。

    “谢谢,”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动人地一笑,“你可能不相信,只有这时,我才感到片刻的安静。”

    很奇怪,在这密集的雷声中,你说话必须大声喊别人才能听清,然而她只是轻轻地说出口,那轻柔的话音却奇迹般穿透这声声巨响,我听得很清楚。现在这个神气的姑娘对我的吸引力已超过了雷电。

    “你这人很特别。”我说出了心里话。

    “听说您是高大气电学专业的?”她没有回应我的话。

    这时雷电弱了下来,我们可以从容地谈话了。我问她:“你们要在这里观测雷电?”从赵雨那里我感觉到她的来头似乎不便提及,于是就这样说。

    “是的。”

    “侧重于哪些方面?”

    “雷电的生成过程。我并不想贬低您的专业,但现在的大气物理学界连雷雨云或电这样最基本的问题都众说纷纭,甚至连避雷针是怎样起作用的都搞不清呢。”

    我马上知道,即使她不是搞大气物理的,在这方面也有相当的涉猎。雷雨云或电原理正如她所说的还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理论,至于避雷针的防雷原理这样似乎连小学生都能回答的问题,从理论上也真得没搞清楚——近年来通过对避雷针金属尖端放电电量的精确计算,得知其远不能中和雷雨云中积累的电荷。

    “那你们的研究很基础了。”

    “最终目的是很实用的。”

    “研究雷电生成过程……人工消雷吗?”

    “不,人工造雷。”

    “造……雷?干什么?”

    她嫣然一笑:“猜猜?”

    “利用闪电制造氮肥?”

    她摇摇头。

    “把雷电作为一种新能源?”

    她还是摇摇头。

  “呵,总不能作为能源吧,造雷耗能更多。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我想开个玩笑,”用雷电杀人?“

    她点点头。

  我哈哈一笑说:“那你们得解决瞄准问题,闪电的路径是一种很随机的折线。”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是以后考虑的事,现在连雷电的生成问题还远没解决,我们对雷雨云生成的雷电不感兴趣,关键是生成晴天也能出现那种罕见的干闪电,但现在观测到它们都很困难……你怎么了?”

  “你是当真的?”我目瞪口呆地说。

  “当然!我们观测,这项研究将来最有价值的应用是建立起一个高效率的防空系统,在城市或其他保护目标上空生成一个广阔的雷电场,敌人的攻击飞行器一进入这个雷电场就引发放电,在这种情况下你刚才所说的瞄准问题并不重要。当然,如果把大地作为雷电场的另一极的话,也可打击地面目标,不过这样问题就更多了……其实我们只是进行可行性研究,提出概念,再在最基础的研究方面找找感觉。如果真得可行,具体的实现还要靠你们这些更专业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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