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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书虫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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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六部 帝国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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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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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其一,以旷古大格局修建始皇帝陵墓,以彰显大秦法政之不朽功业。

      其二,集天下刑徒七十万于骊山建墓,以消除刑徒被复辟势力利用之隐患。

      其三,独尊始皇帝寝庙为帝者祖庙,大秦天子世代正祭。

      其四,关中宫殿未尽者,以阿房宫为要,可扩建重起以宣秦之富强。

      其五,外抚四夷,尽征胡人材士,成五万之旅屯卫咸阳,李信军重回陇西。

      其六,改蒙恬以北地民力屯卫长城之策,征发中原民力,屯卫渔阳等边郡。

      其七,申明法令,以明法大臣赵高为监法用事之臣,查究奸宄不法之徒。

      其八,整肃朝政,罢黜冯劫,以皇族大臣嬴德为御史大夫监政。

      其九,增丞相府属官,许丞相政令直颁郡县。

      其十,二世皇帝当秉承始皇帝政风,巡狩天下,示强政以威服海内。

      举凡上述诸事,李斯虽深感器局太小,然落到实处毕竟皆有深意,也就只好罢了。李斯十事之要害,在于整肃人事,以达成李斯掌控国政之实际所求。精明的李斯在备细揣摩了赵高之后,第一次大悟了“结人可成势位”的奥秘。试想,赵高若不将少皇子胡亥这个要害人物掌控手中,纵然欲图宫变,小小中车府令焉能为之?反之,李斯当年若诚心结交扶苏,又岂能因患失权位而拥戴庸才胡亥?又岂能处处受制于一个小小中车府令?人事至要哉!势位至要哉!基于此,李斯的政事举要皆含人事之议。也就是说,每事之议,必给二世胡亥明白举荐担纲此事的人物,说是举荐,实则是要胡亥照本批下,而不能像始皇帝时期那样由皇帝遴选决断任事之人。对此,此时的李斯尚深具信心。

      始皇帝陵墓与宫殿重起事,李斯举荐皆由少府章邯统领。公然理由是人人皆知的,章邯将军出身,既能威服刑徒,且精于统辖器用制作之百工,又掌皇室财赋苑囿,便于梳理各方以和衷共济;真实心思李斯却不必说出,章邯是秦军能才大将中唯一拜服李斯者,如九卿文臣之中的姚贾,堪称李斯之左右臂膀。征发胡人材士,则意在将李信的十万陇西军调离咸阳,又使贬黜蒙毅领军陇西有了一个最妥当的说辞,此举乃安定关中之一大要害也。改蒙恬之策,从中原征发民力戍边,则意在向新任九原大将王离施压:你若一切秉承蒙恬之策,则丞相府与皇帝必不能放任!王离乃两世名将之后,又与李斯素来疏远,定要多加制约也。明法举荐赵高,则是李斯与赵高之人事交易耳。赵高与二世一体,其“势位”难以动摇,若不使其得益,势必事事掣肘。为此,李斯非但欣然赞同了二世胡亥在即位大典上唯一的一道封黜诏书:罢黜蒙毅,擢升赵高为郎中令;且又以举荐之法,送给赵高一项更大的权力——申明法令之监法大臣。对李斯而言,此一举两得也:一则换取赵高支持自己统政,二则搬去冯劫这方硬石头。若非如此,则赵高不会支持罢黜冯劫。自然,并非赵高与冯劫同心,而是李斯与赵高都很清楚,冯劫的监政之权对李斯的威胁远远大于对赵高的制约,再以那个对李斯几乎是唯命是从的皇族大臣嬴德代替冯劫,则朝政格局有利于李斯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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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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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至于丞相政令直达郡县,则是李斯的摄政根基所图。依照大秦法政,开府丞相的领政权依旧有一层制约,这便是任何以丞相府名义颁布的政令,都得有皇帝的制书批示,便是那“制曰可。”三个字。而李斯所请之直达郡县,便是要不再经过皇帝制书之程式,由丞相府直接号令天下郡县。果能如此,则李斯便能在很短时日内,将自己的长子李由做郡守的三川郡变成李氏部族的根基所在,使李氏之实际威势形同旧时诸侯。小吏出身的李斯,很是看重拥有一方土地而根基极深的旧时世族贵胄,甚或很是看重赫赫仪仗所生发的权力尊严。然则,自从当年那次声威赫赫的车骑仪仗被始皇帝无意发现而露出不悦,李斯立即知趣地收敛了。虽则如此,李斯欲使李氏后世子孙摆脱布衣身份而变成贵胄世家公子的远图,一直深深植根于心海深处。今日大权在握,宁不乘机而为哉!

      赵高之思谋所图,则与李斯大相径庭。

      不需思谋天下大政,赵高所虑者,尽在扩张权力也。自沙丘宫风雨之夜李斯未开遗诏,一种突发的权力欲望便在赵高心头迅猛地滋生起来,到甘泉宫李斯进入符玺事所,赵高的宫变谋划已经清晰起来了。诸般事端不可思议地顺利,法治铁壁上的那道缝隙已经被赵高完全看清楚了——秦法虽然整肃森严,然则在作为律法源头的庙堂,却有着很大的回旋余地。也就是说,法治风暴的旋转轴心里,有一方法度无法制约的天地,这便是“成法立制,终决于人”的最高程式。也就是说,以皇帝为轴心的庙堂,是天下律法的源头;皇帝的意志,更是庙堂权力分配的源头。常人难以明白的奥秘,在久处幽冥心境的赵高眼里却越来越清晰:无论秦法多么森严整肃,可决定庙堂格局的权力却始终掌控在皇帝位阶,只要不急于改变诸如郡县制之类的涉及天下根基的大法,而只求庙堂权力转移到自己手中,其斡旋余地是极大的。此间根基,便是夺取皇帝之位。

      列位看官留意,赵高并没有将皇帝看做任何一个个人,而是看做一种势位。也就是说,在赵高心目中,任何人登上皇帝宝座而拥有势位,都可以改变权力格局,纵然森严整肃如秦法也是无法制约的。如此法治缝隙之下,自己手中恰恰拥有胡亥这个少皇子,宁非天意哉!此间要害,便是确保运筹权力期间天下大政不乱。否则,帝国一朝倾覆,赵高纵然作了皇帝还不是乱军乱民之阶下囚一个?要确保天下服从自己的驾驭,便得有能臣确保最初的大局稳定。成此要害使命,李斯再合适不过也。天赐李斯以大才丞相之位,天赐李斯私欲处世之心,宁非天意哉!前有胡亥开道,后有李斯护卫,赵高之居中图谋岂能不大放异彩?及至扶苏死而蒙恬入狱,赵高已经确信自己的谋划大获成功了,下一步方略只有一个,便是尽可能地拓展权力,尽早地将整个天下装进赵氏行囊!赵高记得,那夜聚酒庆贺扶苏死去时,醉眼蒙咙的自己忽然生出了一丝喜极而泣的悲哀——惜乎赵高无子,只能一世一人穷尽权力,子孙富贵不复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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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及至咸阳发丧胡亥即位,赵高的权力运筹已经自觉游刃有余了。

      亢奋的胡亥大显憨痴,即位前夜在太子府召见赵高,辞色殷殷,一心要赵高做丞相取代李斯,至少取代冯去疾做右丞相。赵高哭笑不得,很是费了一番唇舌,才说得胡亥点头了:即位大典只擢升赵高做郎中令,其余人事皆听李斯所奏。胡亥好容易明白了赵高反复申明的大势:此时李斯无人可以取代,必须放权任事;此时右丞相形同虚设,老师不能做既招人恨又没有实权的空头丞相;郎中令统领皇帝政事系统,不能仍然被蒙氏把持,要罢黜蒙毅,老师做郎中令名正言顺。赵高很清楚,在扶苏身死蒙恬下狱之后,胡亥对蒙毅已经不惧怕了,不想再整治蒙氏了。然则,赵高不能松心。蒙氏,尤其是几乎曾经要杀掉赵高的蒙毅,是赵高自来的心病,不根除蒙氏,赵高寝食难安。赵高一力坚持,立即罢黜蒙毅,且不能教蒙毅留在关中。胡亥原本想给蒙毅换一个九卿大臣位作罢,可赵高反复申述种种道理,绕得胡亥云山雾罩,又只好点头了。如此不疾不徐,赵高在二世皇帝即位大典上,一举做了郎中令,位列九卿。

      回到府邸,族弟赵成与刚刚成为赵高女婿的阎乐,设宴为赵高庆贺,称颂喜庆之情溢于言表。赵高却板着脸道:“九卿之位何足论也!老夫少年为宦,追随先帝四十余年死不旋踵,救难先帝不知几多,与闻机密不可胜数;修习法令,力行文字,教习皇子,安定皇城;老夫之功,几同列侯矣!先帝不封赵高,赵高自甘犬马。然先帝已去,天下无人可使老夫服膺也。今日老夫出山,九卿之位小试牛刀耳,何贺之有哉!”一番训诫,赵成阎乐等无不万分景仰,纷纷拜倒受教,赵高这才高兴得呵呵笑了。

      目下,赵高谋划的要害是应对李斯,而不是胡亥。

      对于李斯,赵高看得越来越透了。在秦王时期,赵高是敬佩布衣李斯的。尤其是李斯奋然向秦王呈上《谏逐客书》时,亲历《逐客令》险象的赵高对李斯简直视若天神了。赵高奉命驾驭王车追赶李斯于函谷关外,奋不顾身地将李斯背着下山,赵高是心甘情愿的。李斯重回泾水工地日夜劳作谋划,朝野有口皆碑,赵高也是景仰唯恐不及的。李斯为长史用事,统领王城政务,孜孜勤政夙夜不息地与秦王并肩操劳,赵高更是日日亲见的。那时候,赵高一心一意地操持侍奉包括李斯在内的秦王书房事务,不仅是尽职尽责,也实实在在地融会着他对秦王对李斯的十二万分的景仰与敬畏。这便是赵高,敬你服你,可为你甘效犬马之劳,不敬你不服你,便会将你踩在脚下。赵高终生甘为秦王嬴政与始皇帝嬴政之悍奴,虽嬴政身后不敢出轻慢之辞,根基在慑服于嬴政皇帝之品性才具也,非独恪尽职守也。而对于李斯,赵高是日复一日地渐渐浸润出另一种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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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虽非大臣,赵高却几乎“参与”了数十年中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朝会。在繁忙的进进出出的事务操持之中,赵高星星点点地积累起对每个大臣的独有体察。王翦的持重寡言,蒙恬的勃勃生气,王贲的简约直率,尉缭的隐隐玄机,顿弱的滔滔机变,姚贾的精明思虑,郑国的就事论事,胡毋敬的略显迂阔……无论这些大臣们朝会之风如何,都有一个相同处:惊人的坚韧,惊人的固执己见,非反复论争而不能达成同一。渐渐地,赵高不经意地有了一个反复累积反复加固的记忆:李斯是朝会会商中的一个特异人物,极少与人争持,极少固执己见。而李斯每次提出的方略对策,大多总是与皇帝不谋而合,是故,因李斯主张而引发的论争也极少。在赵高的记忆里,似乎除了诸如郡县制与封建制等皇帝特诏下议的几次重大国策,几乎没有过因李斯对策而引发的轴心朝会的论争……当时,赵高心下只有一个评判:李斯机变处世,晓得与皇帝事先会商,确实聪敏也!

      后来,李斯的长子李由出任三川郡守,李斯并未力拒;李斯的一个个儿子与皇帝的一个个公主互嫁互婚,李斯也大有欣慰之情,毫无王翦那种越是功高越是自谦的谨慎。后来,李斯彰显威势赫赫的车骑仪仗,被皇帝不经意发现而不悦,李斯因公主儿媳之关系,立即得到宫廷内侍秘密消息,立即收敛了车骑仪仗。皇帝因此大为恼怒,认定此等口舌是非搅扰君臣相处,但却追查不出何人传播消息,遂全数杀了那日跟随的侍从。如此重大事端,李斯却一无承担,听任十余名内侍侍女被杀。巧合的是,那次被杀者大多是赵高委派的亲信内侍侍女。赵高无从发作,便对李斯大为恼恨,第一次对李斯生发出一种异样的警觉:此人以利己为本,善变无情,得小心躲避为是。

      那时,赵高对权势赫赫的李斯是无可奈何的。

      王翦王贲父子相继离世后,操持完王贲葬礼的皇帝与李斯有一次夜半长谈。那次之后,警觉的赵高第一次从李斯离开皇城的背影步态中,觉察到了李斯的落寞失意。大巡狩中,每日都与李斯相见的赵高,更觉察到李斯的沉重心绪。皇帝与郑国秘密会商,与顿弱秘密会商,李斯都没有与闻;皇帝中途发病,秘密派遣蒙毅返回咸阳预为安置,李斯也不曾与闻;赵高接手皇帝书房事务,李斯也不曾与闻。也就是说,大巡狩途中的李斯,除了挂一个行营总事大臣的头衔,似乎已经隐隐被排除在轴心决策之外了。那时候,赵高是幸灾乐祸的。为了那不明不白死去的几个亲信,赵高等待着李斯这座大山的崩塌……

      然则,皇帝突兀地死了,一切都骤然地改变了。

      从沙丘宫的风雨之夜开始,赵高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李斯的仇恨了。皇帝没有了,李斯便是巍巍泰山了。无论皇帝临终时李斯如何隐隐失势,毕竟没有成为事实。皇帝驾崩之后,天下厚望依然在李斯。为此,赵高对胡亥说了真话,此事没有丞相合谋,事不可成。那时,赵高对李斯可说只有三四成胜算,毕竟,李斯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很难有使其动心的诱惑物事。赵高反复思虑,选择了未来的危险与可能的功业。说动李斯的方式,赵高很是斟酌了一番。说动李斯,不能从大政功业入手。一则,论大政功业,自己远没有李斯雄辩滔滔;二则,赵高需要李斯认为自己不通国事,也不求功业,而只求保身。然则,赵高又必须将李斯的思绪引向功业。赵高确信,若仅仅是保权保位,而没有未来的煌煌功业诱惑,李斯未必动心。毕竟,扶苏蒙恬以李斯为牺牲替皇帝开脱,只是一种可能,而且是极小的可能,赵高可以夸大这种可能,但不能保证李斯相信这种可能。所以,赵高必须以开启遗诏为由,营造深谋深谈的情境,再以扶苏即位后有可能对李斯形成的威胁入手,做出一心为李斯设谋,同时也为自己后路设谋的两利格局,使李斯最大可能地相信这一结局之成功得利最大者是李斯,从而最终使李斯成为同谋。一心只为李斯而不为自己,必然显得虚假,李斯未必相信;只为自己而不及李斯,看似直奔立帝大格局,然李斯必然会断然拒绝。此间之微妙尺度,尽在赵高心中。赵高按照谋划,在甘泉宫的符玺事所与李斯做了彻谈,合谋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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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及至李斯在扶苏自杀前后忧喜无定,赵高几乎是完全把握了李斯。

      当阎乐携带李斯制作的假诏书前往九原后,旬日不见消息,李斯忧心忡忡,几次颇见痛悔;而得扶苏自杀消息后,李斯又大喜痛饮,其执意不坚体现得淋漓尽致矣!面对如此李斯,赵高残存的些许景仰与敬畏也都烟消云散了,并油然生发出另一种心境,这便是蔑视与不齿。至此,赵高深信,从庙堂剔除李斯,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

      这段路,便是支持增大李斯权力,使李斯在大展雄才的施政作为中陷进无边的泥沼。赵高之所以确信李斯会陷进泥沼,之所以确信增大李斯权力不会使李斯真正成势而危及自己,其根本之点,在于赵高对李斯两则弱点的深彻把握。其一,李斯为政好大喜功,极善铺排,极重功业口碑。山东士人亦尝言,始皇帝好大喜功。赵高却以为大大不然。始皇帝为政,非但确实有亘古未闻的大器局,且精于聚天下之众力以成事,更有铁志雄心,善激发,善用人,善决断等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秉性与才具聚于一身,所以谋大事无一不成。且看始皇帝毕生作为,事事石破天惊而无一不克尽全功,铁铮铮明证矣,何谈好大喜功哉!李斯不然,有皇帝谋划大政之才,而无皇帝实施大政之种种实力。仅仅执意不坚这一点,便使赵高确信:李斯成不得任何真正的功业。善谋者未必成事,此之谓也。更何况,一班元勋零落之后,李斯几乎是独木一柱了,成就功业岂非痴人说梦?然则,李斯早已经自负得忘记了这一切。唯李斯好大喜功,急于在天下臣民中树起“李公安国,功莫大焉”的口碑,便必然地要生发出诸多事端。其时,李斯安能不陷入泥沼,焉能不成为砧板鱼肉矣!

      其二,李斯弄权颇显迂阔,私欲既深却又看重名士气度,于权谋之道显得大而无当。赵高认定,欲弄权谋私,便要心黑术厉而不能有名士顾忌,且要舍弃功业之心。李斯不然,心有私欲而半遮半掩,权术谋划则欲做还羞,既欲谋私,又欲谋功,既做小人,又做君子,事事图谋兼得之利,必然事事迂阔不实。假造诏书逼扶苏蒙恬自裁,李斯大大地心有不安,却也依旧做了。罢黜冯劫蒙毅,李斯也老大不忍,还是终究做了。只要李斯依然看重大秦创制功臣的天下名分,依然力图秉承秦政护持秦法,李斯的谋功之志便必将与谋私之实南辕北辙,最终活生生撕裂李斯。一个既矛又盾的李斯,在庙堂权谋运筹中必将左支右绌,既威胁不到赵高,又将层出不穷的漏洞彰显于天下,如此李斯者,不倒不灭岂有天理哉!

      种种思虑之下,赵高谋划了两则对策。一则,遵奉李斯,以骄其心。也就是说,赵高要支持李斯的力行新政,要胡亥这个皇帝听任李斯铺排国事,要使李斯实实在在地觉得他的功业之路已经踏上了正途。二则,静观时日,雕琢胡亥。那个刚刚做了皇帝的胡亥,是赵高的根基。没有胡亥,赵高甚也不是。可这个胡亥也二十一岁了,说长不大也长大了,常有匪夷所思之心,常有匪夷所思之说,赵高不得不小心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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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三人之中,胡亥图谋者全然不同。

      胡亥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做了皇帝!尽管从沙丘宫开始,皇帝梦已经开始了两个月余,胡亥还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始皇帝方死之日,胡亥被赵高描摹的险境笼罩了心神,终日心惊肉跳,祈求的最好前景,也就是安居一方自保而已。扶苏自裁前,胡亥虽然已经被拥立为太子,然整日眼见赵高与李斯心事重重,更恐惧于赵高描摹的扶苏称帝后的杀身之祸,胡亥夜来常常被无端梦魇吓得失声尖叫,根本没有做太子的丝毫乐趣。直至回到咸阳,在举国发丧的悲怆惊愕中登上了皇帝大位,胡亥还是如芒刺在背不得舒坦,即位大典上大臣们的冰冷目光总是让胡亥心头发毛。如此心境姑且不说,言行举止还得处处受制。朝会散了,不能如同既往那般优哉游哉地与侍女内侍们博戏玩闹,得坐进书房,一卷一卷翻阅那一座座小山般的文书,活活将人镶嵌在文山书海里,憋闷得透不过气息,当真岂有此理!第一夜坐到三更,胡亥无论如何受不住煎熬,鼻涕眼泪纵横流淌,哭兮兮歪倒在硕大的书案上呼呼大睡了。闻讯赶来的赵高大皱眉头,连忙吩咐两名侍女将胡亥背进了寝宫。

      不料,次日五更鸡鸣,胡亥正在沉沉大梦中兀自呵呵痴笑,却被督宫御史唤醒了,说有要紧奏章呈进,皇帝得立即批下。尚在懵懂大梦的胡亥顿时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御史,自己也坐地号啕大哭,连声哭喊不做皇帝了。已经是郎中令的赵高匆匆赶来,屏退了左右内侍侍女,沉着脸亲自给胡亥穿戴好衣冠,又亲自扶着胡亥走进了东偏殿书房,翻开那卷紧急奏章放置在案头,将铜管大笔塞进胡亥手里,示意胡亥批写诏语。

      胡亥懵懂摇头道:“写甚?不是有丞相么?”赵高哭笑不得道:“陛下,丞相是丞相,皇帝是皇帝,皇帝比丞相大。便是丞相做事,也要皇帝批下准许方可。”胡亥满面愁苦地瞄了一眼奏章,大有不耐道:“他说要在陈郡征发民力,戍边渔阳,我能说不行么?”赵高道:“陛下是皇帝,自然能说不行。然则,这件事不同,皇帝得说行。”“为甚?”胡亥倏地一笑,“不是说能说不行么?”赵高目光一闪道:“皇帝要说不行,便没人守护国门了。没人守护国门,匈奴便打来了。匈奴打来,皇帝就没有了。”胡亥惊讶道:“皇帝没有了?皇帝做甚去了?”“咔嚓!”赵高做了个剑抹脖颈的架势,“皇帝被人杀了。”“噢!被谁杀了?”胡亥大是好奇。赵高一脸认真道:“被匈奴杀了。”胡亥顿时恍然大悟:“噢——,明白了!我是皇帝,他是郡守;郡守接丞相令要征发民力戍边,皇帝要说不行,匈奴便要打过来;匈奴打过来,皇帝便被匈奴杀了。可是?”赵高连连点头:“陛下天资过人,大是大是!”胡亥不耐道:“如此简便事,奏章却说得这一大片繁杂,真愚人也!”赵高一拱手道:“陛下天赋异禀,方能贵为天子,与愚人何计?批下奏章便是了。”胡亥方一提笔,两只大眼一扑闪道:“能行两字好写得紧,不难不难。”赵高连忙一拱手高声道:“陛下不可!不能写能行!”胡亥很觉聪明地一笑:“怪也!说能行又不写能行,写甚?写不行么?”赵高一步过来道:“陛下得写‘制曰可’三个字。此乃皇室公文典则,‘能行’不作数。”“典则?典则是甚?”胡亥又茫然了。赵高一脸苦笑道:“典则,就是法度,就是程式,就是规矩。从皇帝到百官,都得照着来。”胡亥又顿时恍然大悟:“噢——!与博戏一般,你走一步,我走一步,走到何处,得有规矩。可是?”赵高连忙点头:“大是大是,陛下天赋过人也!”胡亥呵呵一笑又突然大皱眉头道:“皇帝规矩,便是天天写‘制曰可’三个字。可是?”赵高一拱手道:“陛下明察,大体不差,此乃出诏发令之权也。”胡亥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甚规矩?谁不能写这三个字,非得皇帝写么?”赵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归勉力平静道:“这三个字,任何人都写不得,只能皇帝自己写。不能写这三个字者,不是皇帝。”胡亥蓦地惊喜道:“老师是说,能写这三个字者,便是皇帝了!”赵高被纠缠得终于有些不耐了,脸色一沉道:“陛下若不喜欢写这三个字,那自然是能写这三个字者便是皇帝了。”胡亥蓦然愣怔一阵,费力地品咂着兀自念叨着,大有揣测哑谜一般的童心稚趣:“皇帝若不写制曰可,便有人要写制曰可,凡能写制曰可三字者,便是皇帝。可是?”赵高嘴角一阵抽搐,突然一脸恐惧道:“陛下若再不写,匈奴马队要来了!”胡亥倏地一惊,连忙道:“写写写……写在何处?”赵高过来,指着盖有郡守阳文方印的卷末空阔处道:“写。这里。”胡亥不再说话,竭力认真地写下了“制曰可”三个字,像极了赵高的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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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胡亥没有料到,随之而来的国葬使他大大地品咂到了做皇帝的快乐。

    第二章 栋梁摧折 五、礼极致隆 大象其生 始皇帝葬礼冠绝古今

      自九月以至入冬,李斯一直在全力操持始皇帝葬礼。

      对于始皇帝国葬,李斯是尽心竭力的。胡亥接纳赵高举荐,发丧之后恭敬地拜李斯为主葬大臣,且颁行了一道诏书:丞相李斯得全权处置始皇帝葬礼事宜,举凡国府郡县官署得一体从命,否则以法论罪。李斯倍感奋然,当即拟就了一卷《致隆国葬书》呈上,胡亥立即批下了“制曰可”三个朱红大字。在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中,将葬礼论说得最透彻的,当属李斯的老师荀子。荀子的《礼论》,其轴心便是论说葬礼。李斯之所以要郑重上书,便是要以老师立论为根基,将始皇帝葬礼操持成有大师学说为根据的亘古未见的盛大葬礼。李斯由衷地以为,这既合始皇帝超迈古今的大器局,也很合目下安国之要义。李斯在上书开首,先大篇引述了老师荀子的葬礼论:

      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死之为道也,一而不可再得其复也。臣之所以致重其君,子之所以致重其亲,于是尽矣!故,事生不忠厚,不敬文,谓之野;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谓之瘠(刻薄)。君子贱野而羞瘠,故天子诸侯棺椁七重……,使生死终始若一。一足以为人愿,是先王之道,忠臣孝子之极也。天子之丧动四海,属诸侯……若无丧者而止,夫是之谓至辱。

      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生如死,如亡如存,终始一也……是皆所以重哀也。故生器文而不功,明器貌而不用。凡礼,事生,饰欢也;送死,饰哀也;祭祀,饰敬也;师旅,饰威也。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故,圹垄(陵墓),其貌象室屋也;棺椁,其貌象版盖斯象拂也……上取象于天,下取象于地,中取则于人,人所以群居和一之理尽矣!故三年之丧,人道之至也。复是谓之至隆,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三月之殡,何也?曰:大之也,重之也,所致隆也!

      列位看官留意,荀子的葬礼说,给后世解读始皇帝陵墓奥秘提供了必须的路径,然却极少为人注意。至少,荀子关于葬礼的四个基本立论,已经被史书记载的始皇帝葬礼与后来的历史发掘与一定程度的科学探测所证实。其一,“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人之葬礼应当与生前身份相合。这一葬礼法则,决定了始皇帝葬礼与陵墓格局的空前绝后。其二,葬礼以“致隆”为要,不能失之刻薄(瘠)——人之葬礼以死者生前享有的礼遇为本,进而最大限度地隆重化。这一葬礼法则,是始皇帝葬礼与陵墓之所以穷极工程财富之能,而又为当时天下所接受的传统礼治根基,非胡亥李斯赵高的任何权力意志所能一意孤行也。其三,“圹垄其貌象室屋”——死者陵墓及地下寝宫之形制铺排近似于生前行为环境。这一葬礼法则,决定了始皇帝葬礼陵墓的诸如兵马俑军阵等种种盛大气象的现世所本,并非凭空臆想。其四,“上取象于天,下取象于地,中取则于人”——死者地下寝宫应当取诸天地人三象,以尽“人所以群居和一之理”。这一葬礼法则,见诸不同身份之人,可谓天差地别。然,即或庶民葬礼,至少也是当有者都有,庶民墓室上方的砖石上刻画星月以象天也是完全可能的。也就是说,荀子只提供了一种原则,实施之规模大小则取决于死者生前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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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始皇帝葬礼陵墓依此法则展开,自然是宏大无比。《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葬既已下,……树草木以象山。”此等地下宏大景象,已经被发掘出的兵马俑军阵,以及尚未发掘而进行的科学探测所大体证实:广袤苍穹星斗罗列,取象于天也;水银为江海河川,取象于地也;兵马俑军阵与庙堂朝会罗列陵城,中取于人也。

      后人每每惊叹于始皇帝陵墓气象之瑰丽庞大,多将此等营造谋划之奇迹,本能地归结于秦始皇帝本人的超绝创制之才。其实不然,始皇帝一生劳碌繁忙于国事,五十岁之时骤然死去,无论其心志、其时日,都不可能从容地去铺排身后如此盛大的葬礼。这里只有一种可能:谋划力与想象力几乎与始皇帝匹敌的李斯,以荀子关于葬礼的法则为根基,最极致地营造出了格局惊人的隆盛葬礼,最极致地营造出了冠绝历史的宏大陵墓。合理的历史逻辑是:始皇帝葬礼与陵墓,几乎与始皇帝没有必然关联;人们忽视了后来变得灰蒙蒙的李斯,于是也将人类奇迹之一的始皇帝陵墓,变成了无法破解的奥秘。此乃后话也。

      引述荀子之论后,李斯提出了始皇帝葬礼与陵墓的总方略:

      先帝伟业,冠绝华夏而超迈古今,葬礼陵寝亦当如是也。老臣总司国葬,拟议方略:以荀子葬礼之说为本,大象其生,礼极致隆,陵极宏壮,室极深邃,工极机巧,材极精丽,藏极丰厚。非此,不足以大象先帝之生也!

      胡亥批下上书后,李斯立即星夜聚集老奉常胡毋敬属下各署及博士宫全部博士,会商决断国丧与陵墓建造的总体格局。胡毋敬与一班博士对二世批下的李斯上书激赏不止,儒生叔孙通一言以蔽之:“丞相既通法家之精要,亦通儒家之礼教,此葬礼方略深合荀儒之厚葬精义,大哉大哉!”于是,三日三夜会商之后,确定了葬礼与后续陵墓建造的总体格局。其中最大的创制,是一致认可了李斯提出的建造地面陵园的方略。

      列位看官留意,盖古之中原葬礼者,有墓无园也,有墓无祭也。此所谓“古不墓祭”之说也①。也就是说,中原文明的古人,祭祖在宗庙(庶民谓家庙),而不到墓地祭祀;唯其不祭墓地,春秋战国及其之前的中原墓地,都是孤零零墓地而已,没有地面建筑而任其自然湮灭;这也是先秦墓地几乎没有地面痕迹的原因之一。墓地祭祀,原本是戎狄游牧部族之礼仪。因其居无定所,再加财力有限,没有建造固定宗庙家庙之可能,故有年年赶赴墓地祭祀之风习也。秦人自殷商时期进入西部,在戎狄部族海洋中半农半牧奋争数百千年,生存之艰难与戎狄部族无异,自然秉承了墓祭之风。今始皇帝必然有陵墓,秦人也必然要到墓地祭祀,既然如此,孤绝矗立之墓地,则有无以“大象其生”之缺憾。此,李斯创设园寝制之起因也,却非实质目标也。李斯之实质目标,是以可见的宏大的地面城堡式的陵园建造,大张始皇帝之万世不朽——始皇帝不朽,始皇帝庙堂运筹之李斯焉能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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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何谓园寝?寝园也,安寝之园也。也就是说,使死者安寝于地下之地上园囿,便是园寝。李斯谋划的园寝制是:以始皇帝陵墓(山坟)为轴心,建造一座分为内城外城的壮丽城邑,内城周围五里,外城周围十二里,内外城俱有四座城门;其形制规模,远远大于春秋战国“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的寻常现世城堡;陵园城邑之内,除地下尽行铺排庞大军阵朝会等等宏大格局外.地面山坟一侧同时建造祭祀之宗庙,供皇室与天下臣民人庙祭祀。这一宗庙的正式名称是“寝庙”,也就是建造在陵寝的宗庙。

      时当战国末世,在墓地建造宗庙(寝庙),堪称一件改变天下葬礼习俗的全新事物。李斯既创设园寝宗庙,本意自非仅仅供天下臣民自发地流水祭祀,而是要成为一种祭祀定制,成为皇家正宗祭祀礼仪。为此,建造陵墓城邑一开始,李斯便特意与老奉常胡毋敬联名上书,请尊始皇帝寝庙,以始皇帝陵寝之宗庙为祭祀正宗所在。二世胡亥自然是立即写了“制曰可”三个大字,并破例将李斯胡毋敬上书发下让群臣议决。这大约是二世胡亥唯一的一次“下群臣议事”了。此时的大臣们已经是人心惶惶了,自然是无一异议。于是,主持议决的李斯与胡毋敬归总上书,明确定制为:“今始皇为极庙,四海之内皆献贡职,增牺牲,礼咸备,毋以加。天子仪当独奉始皇庙,以尊始皇庙为帝者祖庙。”自此,皇帝陵寝宗庙制正式确立。也就是说,自始皇帝陵墓开始,庙祭与墓祭合二为一了。相沿后世,华夏民族的墓祭风习日渐弥漫,终将清明节约定俗成为一年最为隆重的祭祀日。

      自始皇帝园寝制创立,历代皇室相沿承袭渐成定制。后世史家对园寝制演变的解释是:“汉氏诸陵皆有园寝者,承秦所为也。前庙后寝,以象人君前有朝后有寝也。庙以藏主,四时祭祀。寝有衣冠,象生之具以荐新②”。此乃后话。

      自九月以至大雪飘飘的冬日,李斯一直深陷在连绵不断的盛大葬礼中。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要颁行的政令太多了。若非李斯极善理事,任谁在这人心惶惶的时日也料理不清这头绪极其庞杂的种种事务。曾经总理过百万民力大决泾水的李斯,将一切礼仪细务俱交老奉常胡毋敬处置。李斯自己则只盯住两处要害不放:一则是葬礼总铺排与陵墓总格局,一则是须得即时解决的陵墓工程难点。第一则要害,关乎“礼极致隆”能否做到“大象其生”,自然得李斯亲决亲断。第二则要害,关乎庞大的园寝工程之成败,诸多难点虽是最为实际的细节,却恰恰得李斯亲自过问。

      为决陵墓工程之难,李斯请出了交谊笃厚的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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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5:17: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郑国已经耳背了,眼花了,苍老得步履维艰了,已经对国事不闻不问了。李斯高声大嗓,费力地比画着喊话一番。郑国好不容易听清了李斯来意:一则,这是大工师用武之地,非郑国莫属;二则,只要郑国坐镇指点要害,余皆不问。思忖良久,这个酷好治水且一生醉心于揣摩工程的老水工,终于应了:“不涉国事,老夫走走看看。”当日,李斯立即将郑国秘密而隆重地护送到骊山工地,护送进章邯幕府,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粗气,心下稍见轻松了。李斯力邀郑国出山,自然非郑国通晓葬礼,而是郑国极擅解决工程之难。李斯确信,没有郑国这个千古奇才,这个亘古未见的地下大工程无法令人放心。

      果然,有郑国坐镇,陵墓工程的诸多难点逐次一一解决了。

      第一则,郑国立即改变了章邯平均使用工匠的做法,指点章邯法则:将八成皇城尚坊的能工巧匠集中编为大工营,率三万精壮刑徒,专一致力各种地下工程;其余两成尚坊工匠,率全部郡县工匠与数万民力,专一致力地面寝庙与制陶工程;剩余全部数十万刑徒,皆以施工官吏分部统领,分别致力于排水、取土、运土及石料砖料木料等各种原材料的采集输送。章邯依法施为,工效大见增长,一时连连大呼:“老水工运筹营造,神也!”

      第二则,石料采集地的确定。始皇帝陵墓工程浩大,地下石料用量之巨犹过地面,从何方采石是一个很大的难题。郑国也不踏勘,探水铁尺远远伸出,敲打着章邯坐案后的地图,声音苍老高拔,生怕别人听不见:“玉料,取蓝田玉!材质粗韧,坚实耐磨。其余石料,泾水甘泉口山岩!石白,石坚,万世不足毁也!”章邯立即实施,分出二十万刑徒专一采石运石。至此,整个关中腹地渭水两岸日夜火把烛照天地,黑压压人群车马川流不息;未出旬日,沉重的拖拉巨石的号子声,遂变成了撼人肺腑的号子歌——运石甘泉口,渭水为不流,千人一唱,万人相钩!……据《关中胜迹图志》并《长安志》记载:始皇陵东南二里处(在当时园寝之内),尚有形似巨龟的偎石矗立,石高一丈八尺,周长十八步(秦步六尺,大体当今二十余米);此佷石“置之骊山,至此不复动”。佷者,音同狠,意同狠;佷石者,狠石也,足见其庞大无伦。此等巨石开凿运输令人惊叹无由也!唐人皇甫浞题有《佷石铭》云:“佷石苍苍,骊山之傍。錿朴砻瘢,嶷然四方。……发石北山,言礎于墓。故老相传,以佷名之。自昔太古,不封不树。有葛于沟,有薪于野。后圣有作,缘情不忍。为之棺椁,其在唐虞……视兹佷石,炯戒千春!”

      第三则,取土之地的确定。骊山本身为山坟,其土不可取。然园寝为土木工程,用土量极大,焉能无取土之地?老郑国这次倒是坐着高车在骊山周遭转悠了几日,回来用探水铁尺敲打着地图道:“骊山东去,园寝外十余里,新丰水北岸有一土山,土色上佳。”章邯立即分出三万刑徒,赶赴新丰水土山昼夜取土。后世《水经注?渭水注》云:造陵取土,这座土山被挖成了一片巨大的深坑,其地淤深,水积成池与新丰水通,鱼虾生出。故此,后人将大坑呼之为鱼池,将新丰水呼之为鱼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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