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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书虫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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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二部 国命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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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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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01#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4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如今情势大转,秦国的后续目标立即瞄准河东,要在这里立下一个根基。

        “夺取晋阳!这里是河东腹心。”这次是樗里疾的主张。

        “有理。”嬴虔立刻赞同。他青年时期长年在西北作战,对西部戎狄与河东燕赵一带特别熟悉,“晋阳不大,却是兵家形胜之地。东南直接压迫邯郸,东北威慑中山,北面对燕国的雁门塞雁门塞,当时的军事隘口,即后来的雁门关。与代地可成攻势。一石三鸟,好棋!”

        “国尉之见?”嬴驷特别地看重司马错的评判。

        “臣以为有理。”司马错虑事细密,沉吟道,“只是,攻取晋阳,须得劳动太傅一场。”

        “但凭国尉差遣!”嬴虔大是兴奋,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上过战场了。

        “好!夺取晋阳仍由国尉统一号令,太傅与上大夫襄助。”嬴驷断然定板。

        月余之后的一个深夜,一支商旅马队秘密出了咸阳北阪星夜北上。这是嬴虔率领的一支由公室弟子组成的特殊马队。嬴秦部族曾经长期在西部半农半牧,立国成为诸侯之前,两支较大的支脉曾经进入阴山草原,又从阴山南下,进入汾水流域燕赵之地的河谷草地,在那里定居下来。秦人立国后长期动荡不宁,这两支部族也很深地融入了燕赵民众,大部改姓了赵,没有再迁徙回归,但却与老秦部族始终保持着各种联系,以至秦人中流传着“秦赵同族同宗”的说法。这支“赵人”定居在晋阳,是晋阳地带极为重要的一支力量。嬴虔的公室马队,就是要策动这支“赵人”认祖归宗,做秦军的接应力量,事后重新回归秦国。

        半个月后,司马错接到秘密消息:嬴虔大获成功,“赵人”已经做好了接应准备。

        司马错这时已经移帐离石要塞,闻讯立即下令:河西三万铁骑兼程北上,绕到晋阳北面待命。同时,司马错亲自率领八千轻装步兵,从汾水河谷秘密北进,堵住晋阳正面,以防赵国骑兵增援。

        旬日之后,嬴虔率领的“赵人”勇士与秦军三万铁骑同时发动,内外夹击。一夜之间,晋阳的一万赵军全部被歼。赵肃侯接报大惊,立即派出五万骑兵挽救晋阳,眼看晋阳遥遥在望,不想却被司马错的步兵堵在汾水西岸的龙山峡谷,激战竟日,无法越过。次日,秦军三万铁骑杀到,与赵军骑兵展开了激烈厮杀。也是半日工夫,赵军损失大半,仅余万余骑突围逃走。

        晋阳一鼓而下,燕、赵、中山无不惊恐。

        颇有气焰的中山国首先发出修好和约,主动将临近晋阳的三个隘口割让给了秦国。

        燕国百余年从来没打过大仗,面对秦军威势更是不敢贸然,只好以“秦虽无礼,却也未侵掠我邦”为自慰,宣告作罢。赵国倒是真想打一场,但自觉凭一国之力不足以取胜,须联合齐、楚、魏其中的一个大国方能出兵。可几经联络,三大国各有搪塞,硬是没有一个愿意结盟出兵。齐国是唯一没有与秦国直接冲突的大国,也是现下唯一可与秦国抗衡的大国。可是,齐国非但不想联兵攻秦,反乐得看到与秦接壤的各国手忙脚乱,以便从中渔利。心念及此,一股凉气顿时涌上赵肃侯脊梁。他恨透了这些无义邦国,更恨透了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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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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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4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秦国蛮夷,虎狼之邦!”赵肃侯狠狠地大骂了一声。

        这句咒骂迅速传开,“虎狼”立即成为秦国的代名。山东列国的口语中渐渐衍生出“虎狼之邦”、“虎狼之国”、“秦为虎狼”、“虎狼秦”、“秦虎狼”等关于秦国的诸多骂词。骂归骂,山东六国终是无可奈何。

        骂了一段,中原战国又恢复了相互攻伐的乱象。

        三年之间,大大小小打了四十余仗,没有稳定的同盟,甚至没有临时的合力,只有混战而没有目标。只有秦国似乎游离于中原乱象之外,冷冷地窥视着一切可利用的裂痕与时机,随时准备闪电般地出击。

        中原列国之间充满了仇恨与猜忌,更对“虎狼秦国”神出鬼没的袭击战恐惧不已,生怕这“虎狼”之灾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于是,各国纷纷在国界修筑长城,将自己圈得森严壁垒。非但齐魏燕赵楚韩六大战国开始修筑边境长城,连中山国、宋国也动手修筑长城了。

        “洪水猛兽,莫如虎狼之秦!”这句咒骂永远地挂在了中原列国嘴上。

    第六章风云再起(1)

        一、红衣巫师的鼎卦

        春草又绿,洛阳东门飞出了两骑快马,直向苏庄外荒野的草庐而来。

        正在古井台上呼噜晒太阳的大黄嗖地立了起来,昂首凝望片刻,立即冲到草庐门前“汪汪汪”地狂叫起来。茅屋里,苏秦正在揣摩那张《天下》图,不时对照旁边的一本羊皮册子。这张大图,是老师当年从周室太史令老聃那里绘制的,原题《一千八百诸侯图》。所不同的是,老师对这张图做了详细注文,注明了每个诸侯国的始封时间、历代君主及灭亡时间。老师注文另成一册,与大图一合并,无异于一部最简明的天下诸侯兴亡史。春寒犹在,地上又很潮湿,苏秦双手拢在绵褂袖里围着羊皮大图打转,时不时还得一阵跺脚。

        突闻大黄狂吠,苏秦惊得一个激灵。他觉得奇怪,大黄遇到险情是从来不叫的,但叫,一定是它熟悉的人来了。父亲是不会来的,纵然来了大黄也不会如此叫法。那么会是谁?苏秦思忖着刚拉开门,大黄嗖地蹿上了门前的土坎。

        手搭凉棚遮阳远望,苏秦依稀看见泛绿的荒原上奔驰着两匹快马,就像两朵朦胧的云彩悠悠飘来——他的目力已经大减,看不清骑士的服色是黑是红了。突然,苏秦一阵心跳,莫非是张仪?不可能!若张仪有成,岂能等到今日来找他?

        “二哥——”清亮的喊声随着急骤的马蹄声迅速逼近,大黄已经“汪汪汪”地迎了上去,引来一阵萧萧马鸣。啊,是苏代苏厉。苏秦心头一阵发热,双眼顿时潮湿了。三年不见,两个小弟已经长大了,已经是英俊少年了。

        “二哥……”转眼之间,马到屋前,两个红衣少年滚鞍下马,却吃惊得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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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3#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4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面前就是他们的二哥么?就是那个曾经名动天下英挺潇洒的名士苏秦么?一头蓬乱灰白的长发,一脸杂乱连鬓的长须,身后是破旧不堪的茅屋,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荒草,他木然伫立着,一身褴褛破旧的皮袍,目光朦胧,黝黑干瘦,活脱脱一个饥荒流民。

        “二哥——”一声哭喊,苏代苏厉跪倒在地,同时抱住了苏秦。

        原是满怀喜悦激情而来,他们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在少年兄弟的想象中,名士草庐孤身苦修,是一件充满诗意的幻境,是只有世外高人才能品味的半仙生活。兄弟俩无数次地编织诉说着二哥的隐居境界——春日草长莺飞,手执一卷踏青吟哦,当引来多少游春少女的目光?夏日里绿阴古井,散发赤脚昼眠夜读,该是何等快意洒脱?秋风里草庐明月,河汉灿烂,长夜伫立,仰问上苍之奥秘,该是何等神奇意境?冬日里漫天皆白,或轻裘拥炉而读,或踏雪旷野而思,该是何等高洁情怀?兄弟俩相约,总有一日,他们也要像二哥那样,做一番隐居苦修,品尝一番高人境界。正因为如此想象,兄弟俩始终恪守着父亲叮嘱,三年内不扰乱二哥的清修。如今,二哥竟弄到了如此模样,这一对堪称锦衣玉食的兄弟如同遭受当头棒喝,如何不感到震惊?

        “脱胎换骨,岂在皮囊?”苏秦虽只淡淡一笑,却是充实明朗。

        “二哥,你受苦了。”苏代站起来低头拉着苏秦的手,一副不忍卒睹的样子。

        “二哥,你不觉得苦涩?”苏厉毕竟年少,对苏秦安适的笑容觉得惊讶。

        看两个弟弟悲天悯人的样子,苏秦不禁揽住了两人肩膀,一阵舒畅明朗的开怀大笑,毫无萧瑟凄楚,那是想装也装不出来的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

        苏代苏厉终于破颜笑了:“二哥,我们给你报好消息来了。”苏厉忍不住先露了底儿。

        “三弟四弟,就坐在这里说,屋里阴凉。”

        “二哥,你先吃点儿,边吃边听。”苏厉从马鞍上拿下了一个皮袋打开,“父亲特意从一个老猎户手里买了一只逢泽麋鹿,二嫂……”苏厉突然顿住,又期期艾艾道,“二嫂执意要亲自做……”

        苏代叹息了一声:“二哥,二嫂也可怜……不要记恨她。”

        苏秦不禁大笑摇头:“梦也梦也,苏秦若还记恨,岂非枉了这荒野草庐?来,我咥。”说着摊开荷叶,撕开一块红亮的鹿肉大嚼起来,“三弟,你说,我听着。”

        “二哥,我从大梁回来的,四弟从洛阳回来的。大事都清楚了。天下如今可是大乱了,我给你从头说吧。”苏代喘息了一下,一款一款地说起了这几年的天下攻防大事,有声有色,说到最后一声感叹,“咳,总归一个乱字,只有虎狼秦国占了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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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4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苏厉满面红光:“乱世出英雄,二哥,你该再度出山了!二哥,你……”

        苏秦听得很仔细很认真,没有插问一句,一直在平静地沉思,丝毫没有兄弟俩预料的那种惊喜激奋。见两个弟弟困惑的样子,他在露出皮毛污黑的破衣襟上随意地抹了几下手,微微一笑:“看来,比我预料得快。我得想想,你俩明日再来。”

        苏代苏厉相互看看,怏怏地走了。

        望着两个弟弟骑马远去的背影,苏秦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感受——明明平静得心如止水,却觉得轻松得要飞了起来,充实得要喊了出来。不自觉地,他走进了茫茫荒草,越走越快,终于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湮没在无边的碧草浪中,一边仰天大笑,一边手舞足蹈地“啊啊啊”吼叫着。

        “天意啊,天意——”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悠然响起。

        “谁?谁在说话?”苏秦气喘吁吁地摇晃着,看见茫茫泛绿的苇草中摇曳着一个红色身影,站定一看,红袍竹冠,雪白散发,清越得直如天人一般。“前辈高人,在下有礼了。”苏秦恭敬地躬身一礼,他知道,这种老人只可能是尊贵神秘的王室大巫师。

        “得遇雄贵,老夫不胜荣幸。”明明迎面而立,苍老的声音却是那般旷远。

        “雄贵?你说我么?”苏秦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禁不住仰天大笑,“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也。”

        “老夫相术甚浅,不敢断言。先生可愿占得一卦?”

        “天无常数,在下力行入世,不信虚妄。”

        老人微微笑道:“武王伐纣,太公踩龟甲而止卜。非不信也,乃有成算也。先生不信,亦是成算在胸。然天道幽微,岂是‘力行’二字所能包容?若有印证,岂非天道无欺?”

        苏秦肃然拱手道:“愿受教。”

        “你来看。”老人大袖一挥,身形转开,指着原先挡在身后的一蓬青黄相间的奇特长草,“此乃老夫今日觅得的一株千年蓍草,以之占卜,可窥天地万象之密,先生何其大幸也。”

        苏秦暗暗惊讶。他与大多经世名士一样,虽不精专《易经》,却也颇有涉猎。老师原本就是精研《易经》的大家,但却从来不为弟子占卜,只是向他们讲述《易》理与《易》家规矩传闻,让他们广博学识而已。老师说过,千年蓍草为《易》家神物,功效大过龟卜时期的千年龟甲,可遇不可求。但凡觅得千年蓍草,必得为所遇第一人卜卦而镇之,否则不能折草。看来,面前这位红衣大巫师要给自己占卜,也并非心血来潮,《易》家规矩使然,何妨坦然受之?心念及此,又是默默一躬。

        老人点点头,宽大的衣袖中悠然现出一支细长的木剑,对着碧绿而又透着苍黄的蓍草深深一躬,站定凝神,木剑轻轻挥出。但听轻微脆响,一根三尺余长的草枝笔直地在空中竖起,草叶在瞬息之间飘回蓍草蓬根,一根绿黄闪光的草茎,横平着飘落在木剑之上。老人顺势坐地,木剑倏忽消失,蓍草已经平托在双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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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5#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4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太极。”老人轻轻地念了一声,蓍草茎神奇地断开了短短一节,落在了老人两腿间的袍面上。

        “两仪,日月,四季,五行,十二月,二十四气。”随着老人的念诵,蓍草茎迅速地一节节断开落下,在红色袍面上整齐地排列成一、二、四、五、十二、二十四共七个单元。

        苏秦看得惊讶了。他知道,蓍草占卜需要五十根草茎,“五十”之数的构成便是老人念诵的七个单元;有一根取出来始终不用,意味着天地混沌未开的“太极”;其余的“两仪”等四十九根便是用来占卜的实数。他惊讶的是,蓍草如何能如此神灵,竟能飞去草叶?竟能应声断开?如此说来,“千年蓍草之下,必有神龟伏之”也是可能的了?思忖之间,老人已经占卜完毕,悠然笑道:“鼎卦。”

        苏秦默然。他理解“鼎卦”的意义,却觉得匪夷所思。

        “先生通达《易》理,无须老朽细拆。”老人淡淡笑着,“只是这鼎卦之幽微在于‘九三’。九三虽正,却与‘六五’相隔,主初行滞涩;然‘九三’得正,唯守正不渝,终会‘六五’。余皆先生所能解,无须老朽多言也。”

        “多谢大师。”苏秦深深一躬。

        “先生自去。老朽尚须为神蓍守正。”

        苏秦没有多说,默默去了。他走得很慢,“鼎卦”的卦象弥漫在心头挥之不去。

        鼎卦之象

        在《周易》六十四卦之中,鼎卦与革卦相连,组成了一个因果相连的卦象。革卦的卦象是除旧布新——“革”,是将兽皮制成皮革的过程,除去兽皮旧物而产生的新皮,便是“革”。鼎卦的卦象则是合百物而更新——鼎为炊器,煮合百物而成美食的过程,便是“鼎”。鼎合百物是艰难的,生的硬的干的湿的咸的腥的,都要在鼎中合成,经过“火”而达成新物;鼎卦的上卦是“火”,下卦是“木”,木入火为烹饪之鼎。从卦理上说,鼎卦之大意,在阐释贤才布新的大道——刚柔相济,持之以恒,方能合百物而出新。

        大巫师说的“鼎卦幽微处”,在于“鼎卦虽吉,却有艰难”这个道理。此卦为自己占卜,所谓的“九三”一爻,是鼎卦中“才”的位置;而“六五”一爻,则是“君”的位置;“九三”与“六五”相隔了一爻,不能立即交会;但由于“九三”是正才之位,经“上火”催生,终于可合百物,而与“六五”交会……

        想着想着,苏秦不禁“扑哧”笑了出来——这《周易》八卦确实奇特,每一卦都是用极为寻常极为简单而又亘古不变的一种“物事”来做卦象,却又能对最为纷繁复杂的人世万象做出恰如其分的拆解,当真匪夷所思。就说方才这个鼎卦,竟用“煮饭”这个过程来说明天下乱象的整合,却是那样的妙不可言。看似简单,细细一想,却又复杂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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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5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大哉伏羲!大哉文王!”苏秦情不自禁地喃喃感慨。

        尽管大巫师的鼎卦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天机”,但苏秦还是很快就将它抛在了脑后。如同当时所有的入世名士一样,他从来不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这种神秘游移的预言上。原因很简单,他了解一切神明预测的基本缺陷——模糊的断语能解释后来的一切:你胜利了,它能说通;你失败了,它也能说通;你信它,它能说通;你不信它,它照样能说通。

        对于“上天”,苏秦很赞赏两个人的话。一个是稷下新秀名士荀况,他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一个是老孟子,他说:“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民心即天心。”说到底,天为何物?就是天下人心。顺应人心做事,就是天下大道。行天下大道,自当以大道为本,当为则为,当不为则不为,何言吉凶?若天下人皆以吉凶决事决命,何来慷慨成仁舍生取义?何来吴起、商鞅一批“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的忠臣烈士?我苏秦出山,虽然也为功业富贵,但所做之事却是顺应大道,吉凶二字何须在心?

        草庐苦修,他一刻也没有忘记揣摩天下风云。每有心得,他都要将列国利害以各种方式拆解组合一遍。渐渐地,他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判断:山东列国必将陷入互相算计攻伐的乱象,秦国必将东出,一一攻破中原战国。面对这种即将到来的天下大乱,他当持何种方略应对?长策在胸,自可叱咤风云改变天下格局;若无长策,纵然谋得高官厚禄,也无非是高车驷马的行尸走肉,苏秦何堪此等人生?三年来,苏秦反复思虑,多方演绎,终于形成了一套明晰的思路,一套周密可行的大方略。

        苏代苏厉的到来,使苏秦猛然醒悟——机会终于来了。

        他原先预计,这种乱象至少要酝酿五年。没有想到,三年之中天下已经大乱了。他等的就是这个乱世。天下不乱,列国无亡国危机,力挽狂澜的长策徒然一篇说辞而已,他苏秦也徒然一个狂士而已。秦国固要称霸,然时机不到,说也白说。天下固要整合,然若无人人自危之乱象,说也白说。这就是“贤者守时,不肖者守命”的奥秘。

        窥透时机,应时而出。这就是苏秦孜孜三年,所浸润出的大谋境界。

        不觉回到草庐,苏秦开始收拾准备。其实,草庐的一切日用物事都是任何家庭也用不着珍惜的粗物,根本用不着收拾交代。苏秦所要准备的只有一件事——将那张《天下》绘制在永远不可能丢失的地方。这件事他思谋已久,准备已久,但真做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从午后到天亮,整整*个时辰,苏秦才直起腰来,颓然倒在草榻上。

        正午时分,马蹄声响,苏代苏厉准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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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5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苏秦拉着两个弟弟的手:“三弟四弟,我要走了。”

        “何时?”苏厉急迫地问。

        “还问?自然是今日晚上了。”苏代显然成熟了许多。

        苏秦点点头,似乎也想不起什么叮嘱的话,面对两个聪慧绝顶的弟弟,任何话都显得多余。见两个弟弟似乎在等他开口,苏秦终于说了句:“好生修习,苏家也许要靠你们了。”

        “此言差矣!”苏厉这回倒是老气横秋,“二哥天下第一,岂能英雄气短?”

        苏秦哈哈大笑:“好!四弟有志气。二哥就做一回天下第一!”

        苏代郑重其事道:“二哥,傍晚我俩在路口等你。”

        “不用操心,一切都会准备好的。”苏厉慷慨接口,比自己上路还激奋。

        苏秦肃然拱手:“多谢三弟四弟。”

        “二哥如何恁般作怪?这像弟兄么?”苏厉面红耳赤,先自急了起来。苏代却默默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苏秦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微微一笑:“三弟四弟毋怪,自当初困顿归来,为兄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须自立,不可将任何外助看作理所当然,包括骨肉亲情。嫂不为炊,妻不下机,皆因我以家财出游,而于家无益。苏家本商人,利害所至,自当计较,我如何能以空泛大义求之于人?三弟四弟愿助我一臂之力,为兄自当感谢了。”

        苏厉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呆呆地看着须发灰白杂乱的哥哥,仿佛突然间不认识这位兄长了。苏代却轻轻叹息一声:“二哥,人间情义还是有的。自你独处草庐,大嫂害怕大哥责骂,从不敢提你,蔫得霜打了一般。二嫂,更不用说了,每年交冬,她都要到这片荒田站几个晚上,却从来不敢走近茅屋……”

        三兄弟一阵沉默,苏秦笑道:“三弟四弟,顾不得许多了,我总归还会回来。”

        “成败寻常事,家人总归亲。”苏代喃喃吟诵了一句。

        “家人或可亲,成败岂寻常?”苏秦认真地回了一句。

        苏厉却先“扑哧”笑了,向苏秦顽皮地做了一个鬼脸,三兄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暮色时分,苏秦对着草庐深深一拜,举起那盏油灯对正了屋顶垂下的长长茅草。刹那之间,火苗腾起,整个茅屋顿时淹没在熊熊烈焰之中。苏秦一阵大笑,背起一个青布包袱,拿着那根青檀木棒,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奇怪的是,大黄始终没有叫一声,只是默默地跟着苏秦。

        官道路口,苏代苏厉守着一辆单马轺车正在等候。月光下遥见苏秦身影,苏代迎了上来,接过苏秦的包袱与木棒,利落地放到车身暗箱里:“二哥,带了一百金,在这个暗箱。衣服未及准备,遇见大市买了。”

        苏秦点点头没有说话,蹲下身子抱住了大黄的脖子,良久没有抬头。大黄伸出长长的舌头,不断舔着苏秦的脸颊,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终于,苏秦站了起来,拍了拍苏代苏厉的肩膀,接过马鞭缰绳跳上了轺车,“啪”的一个响鞭,辚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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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8#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5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汪!汪汪!”大黄叫了起来,声音从未有过的喑哑。

        将近庄外,苏秦不禁张望了一眼那片熟悉的树林,却惊讶地停住了车马——月光下的小树林道口,依稀伫立着一个白色身影。刹那之间,苏秦愣怔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站在车上不知如何是好。慢慢地,白色身影一步步走到了轺车前,将一个包袱放在了道中,无声地跪了下去,连三叩首,又猛然起身,飞一般地跑了……

        苏秦蒙了。他分明听见了树林中沉重的喘息与呜咽,却钉在车上一般不能动弹。良久,苏秦缓过神来跳下轺车,拿起了道中那个包袱,月光下,包袱皮上的四个鲜红大字赫然在目——冷暖炎凉。心中一动,伸手轻抚,湿滑沾手,竟是血书大字!“轰”的一声,苏秦觉得热血上涌,颓然坐到了地上。半晌,苏秦慢慢站了起来,将包袱放进车厢,对着树林深深一躬,回身跳上轺车去了。

        白色身影出了树林,站在道口久久地伫立着。辚辚车声渐去渐远,树林边响起了幽幽的歌声——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远送于野我心伤悲

        辚辚远去悠悠难归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第六章风云再起(2)

        二、奉阳君行诈苏秦

        虽是四月初夏,邯郸却还是杨柳新绿,寒意犹存。清晨起来,大雾蒙蒙,宫室湖泊树林都变得影影绰绰一片混沌。宽袍大袖的赵肃侯出得寝宫,来到湖边草地,做了几个长身呼吸,开始纵跃蹲伏地操练起来。

        “君父,练胡功要穿胡服。”随着年青的声音,一个少年走出了树林。

        “雍儿么?”赵肃侯一个跳跃回身,“噫!你这是胡服?好精神!来,我看看。”

        少年赵雍穿着一身紧袖短衣,脚下是长腰胡靴,手中一柄弯月胡刀。与赵肃侯的宽袍大袖相比,显得精干利落别有神韵。赵肃侯打量一番,点头笑道:“守边一年,有长进。”

        “君父,胡人比我快捷,大半与这衣着有关。”赵雍兴奋地比划着,“你看,这身胡服里外四件,冷了最多加一件皮袍。我等一身,至少*件,加上腰带高冠宽袍大袖,里外十几件,累赘多了。我的千人队,现下都是胡服,打了几仗,利落得很。”

        “嗯,不错,军中穿穿还行。打仗嘛,就要动若脱兔。”

        突然,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朦胧可见一个红色的高挑身影大步匆匆走来。“是肥义,没错。”赵雍目力极好,只一瞥便认准来人。

        “禀报君上。”丈许之遥,红色身影高亢的声音传了过来,“齐国大举兴兵灭宋,派特使前来,约我共同起兵。”

        “禀报奉阳君了么?”赵肃侯淡淡地问。

        “还没有。臣请君上先行定夺。”肥义拱手一礼,低着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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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09#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5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赵肃侯面色阴沉地踱着圈子,良久沉默。

        “君父,肥义将军忠诚可嘉。”赵雍慷慨激昂,“军国大计,理当国君决断。”

        赵肃侯没有理睬儿子,回头对肥义道:“禀报奉阳君,听候定夺。”

        “君上……”肥义看了看国君,终于没有说话,大步转身去了。

        “君父,你要忍到国乱人散,方才罢休么?”赵雍面色涨红,几乎要喊起来。

        “住口!”赵肃侯一声呵斥,四周打量一番,低声道,“他统领大军十余年,又有上党战国时赵国、韩国各有上党郡,后来韩上党归并赵国,治所壶关(今山西壶关以北)。封地二百里,兵强马壮,财货殷实,不忍又能如何?”

        “君父勿忧,我有办法。”赵雍见父亲又要四面打量,大手一挥,“百步之内,断无一人。君父无须担心。”

        赵肃侯盯着这个英气勃勃的儿子,悠然一笑:“力道几何?”

        “死士三百。”赵雍肃然挺身。

        “三百人就想翻天?真有长进。”

        “专诸刺僚,一身为公子光翻转乾坤,况我三百死士!”

        赵肃侯目光一闪,沉默良久,转身径自走了。赵雍略一思忖,跟着父亲进了晨雾蒙蒙的树林。

        当肥义来到奉阳君府邸时,晨雾已经消散,府门外正是车水马龙的当口。

        奉阳君乃赵成侯的次子,赵肃侯的胞弟。赵成侯本有三个儿子,长子赵语,次子赵绁,三子赵城。赵成侯对三个儿子都很器重,每有亲出,总由长子留邯郸监国,两个小儿子随军征战。时间一长,次子三子成了军中大将,赵语则时常执掌国政,顺理成章地做了太子。赵成侯死后,次子赵绁不服太子赵语,起兵夺权。赵语应对沉稳,联合三弟赵城打败了赵绁,赵绁弃国逃亡到韩国去了。为了报答三弟,赵语将赵城封为奉阳君,封地扩大了两倍。由于赵语不太通晓军事,赵国又多有征战,赵城兼领了上将军。几次胜仗,赵城的威望权势渐渐膨胀了,赵城也渐渐地威风起来了。

        秦国夺取了晋阳,赵城领兵救援,却差点儿做了秦军俘虏。赵城恼羞成怒,要起倾国之兵与秦军决战。赵肃侯这回却出奇地固执,坚执不赞同与秦国硬拼。他当着全体大臣,将国君大印捧在手上说:“奉阳君若一意孤行,请收下这传国金印,赵语当即隐退山野。”赵城大为尴尬,硬是给闷了回去。

        从此后,奉阳君更是横行国中,不将赵肃侯放在眼里。许多大臣不满奉阳君的专横气焰,纷纷秘密上书,请赵肃侯“杀奉阳君以安赵氏”。赵肃侯非但不置可否,反而又将丞相权力交给了奉阳君,请奉阳君“开府号令,总摄国政”。

        如此一来,赵国几乎成了奉阳君的天下。府邸整日间门庭若市冠带如云,赵城忙得不可开交。许多原先秘密上书的大臣眼看国君孱弱,也就顺势投奔到奉阳君门下,官位纷纷晋升了。只有这个万骑将军肥义落落寡合,该如何便如何,依旧时常找国君禀报军情,官爵也就老是原地踏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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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0#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3:5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噫!肥义也,稀客哟!”一个圆鼓鼓胖乎乎矮墩墩红亮亮的白发老头儿,眯缝着双眼,满脸堆笑地倚着门庭下的石柱,拉长声调惊叹着。

        肥义大步走上九级宽大的白玉台阶,淡淡道:“李舍人,肥义要见奉阳君。”

        这个李舍人,本是奉阳君的门客家臣,当时一般统称为舍人。李舍人多年追随奉阳君,很出过一些斡旋朝局的点子,自奉阳君得势,晋升了府邸总管。中原“三晋”魏赵韩同俗,都将总管称为“家老”。近年来,这李家老在邯郸红得发紫,大小官员无不敬畏三分,见面莫不打拱作礼连呼“家老大人”,还要眼疾手快地给门庭一口铜箱里搁点儿金贵物事进去,否则,你便得处处难堪。肥义是赵国大臣,不可能不知道奉阳君府邸的进门规矩,但却公然直呼“家老大人”为“李舍人”,如何不教这位炙手可热的李家老气上心头?虽则如此,李家老毕竟老辣,反倒拱手作礼笑道:“将军乃国家干城,自当要务在身。奉阳君正在竹林苑晨练,将军请了。”

        肥义二话没说,大袖一甩,径自进府去了。

        奉阳君府邸已经由六进扩展为九进,府后还建了一座水面林苑。所谓竹林苑,是第三进国政堂东边的一片竹木花草园囿,除了一大片青森森的翠竹,还养着一些珍禽异兽。奉阳君久在军旅,晨练原是寻常,肥义自然不去多想,直奔竹林苑而来。晨雾尚未消散,静谧的竹林中忽然传来粗重的喘息与细长的呻吟……肥义突然觉得异常,立即停住脚步,略微思忖,肥义对着青森森的竹林拱手高声道:“万骑将军肥义,紧急晋见奉阳君,有军国大事禀报。”

        但闻竹林中婆娑阵阵,传来粗重嘶哑的呵斥:“大胆肥义!私窥禁园,可知罪么!”随着话音,薄雾中转出一个须发斑白威猛壮硕的汉子,浑身淌汗,只在腰间裹着一片斑斓虎皮,仿佛一个远古猎人。

        “国家为上,臣不知罪。”肥义肃然拱手,低头不看面前的奇异景观。

        “哼哼,赵国唯你肥义忠臣了?啊!”赤身“猎人”大喝,“来人!将肥义革去官爵,贬黜云中大营,罚做苦役!”

        雾气缭绕中遥闻呼喝之声,李家老领着一班武士上来,立即将肥义夺冠去服绑缚起来。肥义没有丝毫惊慌,只是狠狠盯了李家老一眼,微微冷笑了一声,便不由分说地被押走了。流散的晨雾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一个带剑军吏匆匆走来:“启禀奉阳君,洛阳苏秦求见。”

        “苏秦?苏秦是谁?”问话的虎皮“猎人”已经变成了衣冠整肃的奉阳君。

        李家老笑道:“臣想起来也,此人就是几年前说周说秦的那个游士,鬼谷子高足。天子赐王车,还拒绝了秦国的上卿高爵,名噪一时也,只是,不知后来为何沉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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