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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书虫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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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一部 黑色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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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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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521#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臣卫鞅启奏君上:鞅不得志时,闻先君求贤令离魏入秦。尝遇先君求变图强之际,多方考量,论政明志,委臣以治国重任。臣主政二十余载,惕厉自勉,推行变法,未尝懈怠。鞅本布衣之士,得遇先君生死相知,一展所学,此生足矣!今先君已逝,臣痛悲无以自拔,飘忽恍若大梦,悠悠此心,不胜倦怠,自感老之将至,无从专精国事。况新君明锐,才堪大任,胸有成算。臣懵懂在位,于国无益,于事有损。恳请允准臣辞官退隐,治学山林。如此则国家兴盛,臣心亦安。

        嬴驷叹息一声,心中微微一阵颤抖。

        在嬴驷的心目中,商鞅就像高山之巅的岩石,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今日看这辞官书,却是催人泪下,嬴驷几乎难以相信这出自冷冰冰的商君笔下。揣情度理,嬴驷相信商君之言是真实的。他眼前又一次闪过黑伯那失魂落魄的佝偻身影,这些老臣旧人和公父的情谊太深了。公父一死,他们简直如丧考妣。上大夫景监病了,国尉车英在丧礼那天竟哭得昏死在公父墓前,还有那个咸阳令王轼,捶胸顿足地要给公父守陵。更不说一大片赶来的郡守县令,一个个都哭得死去活来,硬是让葬礼磨蹭到了天黑。荧玉姑母与玄奇新母后的悲伤,甚至庶民国人的悲伤,嬴驷都完全理会。唯有这些旧臣老人的深彻悲伤,教嬴驷觉得很是茫然。公父并没有给这些人特异的利益和权力,如何都觉得公父死了就天塌了一般?细细想来,嬴驷觉得公父真是不可思议,竟能如此深彻地将人心聚拢在自己身上。难怪他从来没有觉得商鞅的“威胁”。自己能么?能得到如此深彻的人心么?嬴驷真是心中无底……

        如今商君要辞官,也是如此理由,“痛悲无以自拔,飘忽恍若大梦,悠悠此心,不胜倦怠,自感老之将至,无从专精国事”。嬴驷很明白,这是商君的肺腑之言,绝非虚假。可是,商君能走么?当然不能。公父遗嘱,国事情势,朝野人心,都不允许。然而奇怪的是——想到商君要走,嬴驷就从心底渗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何以如此?嬴驷自己也说不清楚……兹事体大,还是想清楚再说。

        旬日之间,咸阳宫没有任何动静。

        新君即位,十数日不见大臣,不理国事,非但在秦国闻所未闻,只怕在天下也是绝无仅有。平静沉默的咸阳巷闾之间,渐渐飘出了种种神秘的流言,说商君与新君不和,秘密到商於去了;旧臣称病不起,向新君示威,等等。尽管秦国新法严禁传播流言,流言还是弥漫开来了。

        这天,嬴驷接到密报,商君去了商於封地。

        嬴驷感到惊讶,辞官书并没有准下,肯定不会是私自辞官离国,商鞅也不是那种有失坦荡之人。那么是国事?也不可能,以商鞅辞官书所述,商鞅何有心情处置国事?纵然当真处置国务,当此时刻,也会禀报出行,如何不告而行?私不能,公不能,究竟何事?嬴驷当真感到吃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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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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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522#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月上柳梢,咸阳宫静谧空旷,波光粼粼的南池映出四面秦楼,楼上传来时断时续的箫声,使层层叠叠的宫城飘忽着峡谷般的清幽神秘。嬴驷正在南池边漫步,遥闻箫声呜咽,不禁仰头望月,轻轻一叹。

        “禀报国公,太庙令杜挚求见。”

        杜挚?嬴驷心中一动,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他记得,这个杜挚当年是中大夫,甘龙的学生,后来明升暗降做了太庙令,便再也不过问国事了。在所有的贬黜旧臣中,他成了唯一的合法在任者,也是唯一可为匿名文卷做试探的人。嬴驷微微一笑:“请太庙令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略显驼背的人赳赳走来。从步态看,嬴驷觉得他还年青,然走近一看,却已经是须发灰白的老人了。

        “罪臣杜挚,参见国公。”来人扑地拜倒。

        “太庙令安然居官,何罪之有也?”

        “老臣几近二十年荒疏国事,深感愧疚,请国公治罪!”杜挚放声痛哭。

        嬴驷淡淡漠漠道:“太庙令纵有委屈,何至于此?请起来讲话。”

        杜挚哽咽着站起来:“老臣之伤悲,非为一己,而为国公,为秦国。”

        “国有何事,令太庙令伤悲若此?”

        “启奏国公,国有危难,朝夕将至。老臣故而伤悲。”

        嬴驷微微冷笑:“太庙令不怕流言罪么?”

        杜挚亢声道:“老臣但知效忠国公,何惧奸人陷害!商鞅未曾离职而归封地,国公可知他意欲何为?”见嬴驷默然不答,杜挚低声道,“老臣友人方从商於归来,亲见商鞅进入秘密谷地调动军马。老臣不胜忧虑矣。”

        “太庙令偏有如此友人,巧得很,在哪里?”嬴驷冷冷揶揄。

        不想杜挚霍然转身,双手“啪”地一拍:“请老友自己道来。”

        话音落点,一个蒙面人顿时站在面前,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一般。

        嬴驷丝毫没有惊慌,反冷冷一笑:“足下不是楚国商人、黑矛之友么?”

        蒙面人深深一躬:“秦公慧眼无差,在下商旅无定,也是太庙令故交。”

        嬴驷不想在这里追究蒙面人的底细,淡然问:“何事偏教你巧遇了?”

        “禀报秦公,在下运货夜过商山无名谷,发现商君入谷。小人原本以为富商隐匿财宝,便尾随探察,想将来劫财盗宝。不料跟随到谷中,发现竟是秘密军营。在下连忙逃回。在下本不以为意,奈何太庙令说此乃国难,硬将在下带来作证。”蒙面人讲话倒真像个贪财未遂的商人语气,一惊一乍,活灵活现。

        “你?识得商君?”

        “在下见过商君多次,皆在刑场光天化日之下,永难忘记。”

        “你记得那道山谷?”

        “商山之道,在下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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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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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3#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来人。”嬴驷肃然下令,“派两名特使,随这位先生即刻急赴商山探察。无论有无情事,不许走了此人!”

        “谨遵王命!”新由太子府家老升任的内侍大臣,带着蒙面人疾步去了。

        “太庙令请回。”嬴驷冷冷一句,转身走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四面垂帘的篷车急速驶出宫城。

        篷车来到咸阳商市空阔地带的那座孤独院落前,没有在正门前的车马场停留,而是轻快地驶到了隐蔽的后院门前。车马刚刚停稳,厚重的包铁木门无声地开了。一个白发老人盯着篷车上下来的黑衣人,深深一躬,一言未发,将来人让进,随即关上了大门。

        白发老人领着黑衣人穿过几道门厅,进了一座荒芜的园林。园中荒草及腰,假山水池也是草树参差荒凉清冷。月光下,隐隐可见山顶石亭下一个黑影,仿佛一根石柱立在那里凝固不动。白发老人指指石亭,默默走了。

        “侄儿嬴驷,参见公伯。”黑衣人走近土山,在荒草中遥遥一拜。

        亭中黑影蓦然回身,却是良久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黑衣人走上石亭,在亭廊下又是一躬:“公伯,别来无恙?”

        亭中黑影沉重地叹息一声:“国公,如何知我没有死?”

        “一支神秘的袖箭告诉我,疑难不解可找公伯。想必也有人告诉公伯我要来。”嬴驷走进了石亭。

        “嬴虔戴罪,与世隔绝,心志枯竭,安得谋国?”

        “公伯坚忍不拔,断不会一刑丧志。封门绝世,不过是公伯在躲避风暴。如今风浪平息,何拒侄儿于千里之外?”

        嬴虔长嘘一声:“驷儿,没有白白磨练,不愧嬴氏子孙。你且说来,难在何处?”

        “其一,那个神秘人物的真实身份?”

        “此人乃当年的太子右傅,公孙贾。逃刑离国,屡有奇遇。”

        “其二,这些元老旧臣,世族逸民,究竟想走到哪一步?”

        嬴虔略有沉吟:“自公孙贾露面,我就精心揣摩其图谋。看来,彼等有两个目标:一是复仇,二是复辟。”

        “他们只字不提复辟,反信誓旦旦维护秦国新法。孰真孰假?”

        嬴虔冷笑道:“阴谋,策略,而已。第一步,唯言复仇;第二步,唯言复辟。此乃步步为营,用心何其险恶。”

        “公孙贾有此谋略,也算重生了。”

        “公孙贾有学无识,岂有此等谋划?此乃老甘龙谋划无疑。只有这只老枭有此见识。”

        “甘龙?”嬴驷大为惊讶,“那个风烛残年的昏聩老人?”

        嬴虔冷冷一笑:“驷儿,你只听甘龙讲过一次书,后即少年出走,何能看透这只老枭?此人机谋善变,深藏不露,狡猾若千年老狐,阴毒如山林老枭。只有他,才是世族逸民的灵魂。你公父当初第一个防备的就是他。平心而论,甘龙生不逢时,偏偏遇上了你公父与商鞅这样的英主强臣,否则,他在任何国家都可倒海翻江。我已派人查清,当年使你闯下大祸的背后黑手,正是这只老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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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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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啊!”嬴驷不禁一阵颤抖。

        多少年了,那个噩梦始终萦绕着他——好端端的封地世族,为什么会送沙砾石子羞辱他?为了解开这个噩梦,他固执地在郿县白村住了三年,结识了当年被他杀死的白氏族人的后代,得知了他们的冤情,也知道了他们在寻觅追查这只黑手。自此,嬴驷彻底明白了自己对封地庶民的罪责,噩梦解开了一半。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这只黑手,食其肉寝其皮。少年仇恨已经积成了冰山,但却从来没有融化,没有流失。此时听得伯父一言,他的冲动几乎要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来,但他还是顽强地克制了自己。既然这只老枭已经出现在面前,就慢慢消受,一刀一刀剐他。他深深地出了一口粗气,颓然坐在石凳上。

        嬴虔慢慢讲述了甘龙当年的阴谋:甘龙的长子甘成,秘密挑选了十几个本族农夫,去白里亲戚家帮忙,白日打场,晚上看场。就在农人鼾睡的夏夜,他们偷换了已经封好的赋粮。天一亮,牛车上路,他们便各自告辞,离开了白里……后来,这十几个农夫都在三五年里莫名其妙地死了。

        “很平易,是么?”嬴虔淡然道,“然则却最难觉察。甘龙很高明。第一,他选准了阴谋对象,你和白里,这是成功的一大半。其次,他的手段很平易,远远地离开了国府权力的视野。再看看结果,这个阴谋一举改变了秦国的庙堂权力。非但裂权弱君,而且埋下了日后复仇复辟的种子,迫使所有被变法淘汰的怨臣旧族,包括我等,都与他站在一起,何其老辣矣!”

        嬴驷已经冷静下来,非常钦佩这个昔日的太子傅上将军。他的坚忍,他的洞察,他的缜密,他的冷静,他的智慧,都足以与甘龙抗衡。而且,他有甘龙不具备的优势,他是王族血统、曾经统率六军的秦国名将。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是商鞅变法的强大后盾,而不是复辟的旧派世族。这一切,都决定了他将成为自己稳定大局的支柱。

        心念及此,嬴驷问:“伯父以为当如何应对?”

        “两刃一面,将计就计。”嬴虔不假思索。

        “两刃一面?将计就计?”嬴驷虽然一下不能解透嬴虔潜心思虑的谋略,但也大体悟到了其中堂奥,不禁微微一抖。

        “嬴驷,”嬴虔的声音平淡得像池中死水,“有商鞅在,你就无所作为。有世族逸民在,你亦无所作为。何去何从,你自决断。”

        嬴驷深深一躬:“公伯,请允准华妹随我一段时日。”

        嬴虔沉吟有顷:“教她去吧,但你要严加管束,不能鲁莽。”

        “我自明白。”嬴驷走出石亭,大步穿过荒草去了。

        片刻之后,两个黑衣人出了后门,闪身钻进篷车。一阵轻微的车轮声,篷车已经隐没在四更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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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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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5#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十五章万古国殇(2)

        二、流火落叶公器心

        曙光初上,赴商山的密使飞马疾报:商山无名谷确有军马驻扎,商君尚在谷中未出。

        嬴驷不再犹豫,即刻命宫门右将带领三千铁骑飞驰商山要道,务必“请回”商君。又迅速召来国尉车英,查询商山军马系何人调遣?

        片刻之后,车英进宫,出示了兵符公书,说明这一万铁骑乃先君下令秘密驻扎在商山,是为了防备楚国北进的驻军。嬴驷松了一口气问:“国尉可知,商君到商山军营,所为何事啊?”车英答道:“臣不知商君赴商山军营。纵然前往,自是国事所需,国公何虑之有?”嬴驷微笑:“楚国未犯,国中无乱,有何国事国君尚且不知?”车英默然有顷,肃然拱手道:“臣启国公,商君胸襟坦荡,尽公无私。先君在日,常未及禀报而处置急务,未尝有丝毫差错。臣以身家性命担保,商君归来时自会向国公禀报。”

        嬴驷笑了:“商君乃国家栋梁,本公岂能不知?然则公父新丧,人心易动。商君此举,似有不妥。国尉以为然否?”

        “臣可前往,查明此事,与商君同来禀报。”

        “不须如此。”嬴驷平平淡淡,“当此非常之时,请国尉调出商山军马另行驻扎,以免国人对商君颇有微词。国尉以为然否?”一副商议的口吻。

        车英脸泛红潮,赳赳高声:“此兵马本与商君无关,调动与否,但凭国公!”

        “如此,国尉便去处置。”嬴驷倒是丝毫不以为忤,淡漠如常。

        车英大步出宫,飞身上马,带领卫队铁骑向商山疾驰而去。

        商山峡谷的出口,三千铁骑列成了一个方阵守在当道,等候商鞅出山。

        眼见时将正午,谷中却没有动静。正在此时,只听山谷中一阵隆隆雷声,高山上的斥候游骑飞马来报:“谷中大军,拔营而出!”宫门右将大为紧张,回身与隐蔽在大纛旗下的一个身影商议了几句,拔剑传令:“列开阵势,准备冲杀!”三名千夫长挥动令旗,铁骑分做三个方阵迅速展开,一排牛角号“呜——”地响了起来,这是发动冲锋前的第一次预备命令。六面大鼓在谷口山头一字排开,只待第二遍号声战鼓,便将催动狂飙般的冲锋。

        “停!”随着一声长长的吼声,一队骑士闪电般从来路山头冲下,当先斗篷飞动者赫然是国尉车英。

        右将出列,高声禀报:“报国尉,谷中叛军冲出,末将奉命堵截!”

        车英面色铁青,厉声斥责:“何来叛军?收起阵形!”

        三千铁骑刚刚收拢,谷中大军隆隆开出,遥遥可见当先大旗下一领红色斗篷,竟是公主荧玉。旁边的领军大将是精瘦的山甲,谁也没有看到商君。右将本想上前拦截,但有国尉车英在此,只好悻悻地向身后旗下看了一眼,勒马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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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6#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出谷大军见铁骑方阵堵在谷口,国尉车英立马阵前,自然勒马停骑。荧玉尚在惊讶,车英已单骑出列高声问道:“敢问公主,商君何在?”

        “车英,你率铁骑堵在谷口,意欲何为?”荧玉沉着脸问道。

        车英:“禀报公主,国君命我调出商山兵马,并无他事。”

        右将也单骑上前:“禀报公主,末将奉国公之令,务必请回商君。请公主见告,商君现在何处?”

        荧玉冷笑:“请回商君?用得着么?退下!山甲,向国尉禀明军情。”

        山甲:“禀报国尉,商君已命令我军开出商山,向国尉请示驻扎地点。”

        “好。大军北上,驻扎咸阳东南灞水北岸。”车英说完,命令谷口骑兵闪开道路,谷中大军隆隆开出。车英走马荧玉身旁,低语几句,荧玉顿时面色涨红:“车英,我先回咸阳。”打马一鞭,疾驰北去。

        车英回身向愣怔的右将厉声命令:“回军咸阳!”

        这宫门右将虽不属国尉管辖,然车英毕竟是新军统帅,身边又正有商山开出的新军一万骑兵,纵想滞留,也怕祸及自身,只好下令撤回咸阳。

        荧玉回到咸阳,马不停蹄地直入宫中。车英说的情势令她震惊莫名,如何嬴驷骤然间就要“请回”商鞅?这个侄儿的变化竟如此之快?难怪那天晚上无论她怎么说,商鞅都坚持调出商山兵马。要是按照她的主意,这支军马还不成了商鞅谋反的证据?真真的岂有此理!

        刚刚掌灯,嬴驷正在书房浏览近日商君批阅过的公文,一阵急促的脚步夹着内侍的惊叫,荧玉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嬴驷抬起头一看,训斥内侍:“公主进宫,有何惊慌?下去!”又起身作礼,请姑母入座。荧玉不顾满头大汗,厉声问:“嬴驷,商鞅何罪?要派兵马缉拿!”

        嬴驷先笑了:“姑母何出此言?商君进入商山军营,国中流言纷纷。侄儿派人请商君回来,以正视听,何来缉拿之说?”

        “嬴驷,你可知商君为何要进商山军营?”

        “如若知晓,何须问之。”嬴驷摇摇头。

        荧玉从大袖拿出一支亮晶晶的铜管:“打开看看,这是何物?”

        嬴驷接过,拧开铜帽,抽出细细一卷绢帛打开,赫然便见公父手迹:“一万铁骑,长住商山,不听兵符,唯听商君号令!秦公嬴渠梁二十四年三月。”嬴驷看得清楚,立即明白这是公父临终前留下的秘密手令,心中暗暗惊讶,脸上却是平静如常:“那,商君是劳军去了?”

        “嬴驷啊嬴驷,你机心何其多也!”荧玉对这个侄儿素来呵护,却想不到他离开十多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心中又气又急,满面涨红道:“我来告诉你:这道密令是二哥留给我的,言明只要国中有变,密令即交商君之手。你当明白,你公父的用心何在?若你向世族屈膝妥协,这支兵马便是商君平乱靖难、维护新法的铁军!也是废黜你嬴驷的铁军!因了商君执意辞官,我拿出了这道手令,想劝他多留两年,辅佐于你,也可震慑世族力量。可商君坚持认为,你一定能维护新法,留下这支军队只会增加君臣猜忌,竭力要调出商山大军。我被他说服,就与他一起去了商山调出兵马。你说,你疑惑何来?你公父在日,商君多少次不及面君而紧急外出,你公父可有疑惑过一丝一毫?”荧玉愤激感慨,泪水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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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7#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果真如此,嬴驷负荆请罪。”嬴驷深深一躬。

        正在这时,车英匆匆进宫,将商山军马驻扎灞上的处置禀报明了,便辞别出宫,似乎一刻也不想在宫中逗留。

        嬴驷真有几分尴尬了,赔笑道:“敢问姑母,商君何以没有一起回来?”

        “商君谋反去了!”眼见嬴驷没有丝毫悔悟,还是追问商鞅,荧玉大怒,拂袖而去。

        嬴驷拿起案上那道密令端详良久,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公父真道的匪夷所思,相信商鞅竟超过了相信自己。纵有君臣情谊,何至交给商鞅如此颠倒乾坤的权力?嬴驷是眼看着公父叮嘱商鞅的:“嬴驷能扶则扶,不能扶,则商君自立为秦公。”虽然惊讶,但嬴驷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他以为,公父如此遗嘱,不过是打消商鞅有可能滋生的野心,让商鞅更加忠诚地辅佐自己,权谋而已,何须当真?今日看来,绝非如此。公父当真是彻底地相信商鞅,认为只有商鞅的铁腕意志能维护新法,能稳定地推进秦国大业。嬴驷有些悲凉——公父终究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这一点,甚至连商鞅对自己的信任也不如。对于公父的想法做法,嬴驷没有指责的权力,他毕竟离开公父的时间太长,又没有军旅磨练,公父对自己的担心也算情有可原。可是,经受了几乎半生的苦行磨练,以及还都后表现出的见识能力,难道还不足以消除公父对自己少年犯法所留下的阴影么?

        从秘密手令看来,果真如此。骤然间,嬴驷对公父有了一种冰冷的憎恨,他从来不关心自己,从来不相信自己,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丝温暖与关怀。有的只是淡漠与疏远、冰冷与训诫、严厉与苛责。嬴驷在“放逐”中不止一次地冒出一个想法:公父要是再有一个儿子,可能自己就永远地沉沦了。目下,这个念头又一次奇异地闪现出来。公父假若不是自感衰竭,绝不会主动去接回自己。公父对自己若还有几分亲情与信任,就绝不会给商鞅“自立秦公”的权力与颠倒乾坤的一万铁骑。公父看重的,是他与商鞅共同创立的秦国变法基业,血亲继承不过是公父功业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能兼顾则兼顾,不能兼顾则牺牲,这就是他和公父关系的全部本相。

        公父啊公父,你未免太多虑了,难道嬴驷就没有建功立业的勃勃雄心?

        嬴驷很清楚,权衡利弊的长远基点,应该是自己的功业宏图,而不是其他。但在目下,却必须先将自己的权力真正稳固下来。这种稳固,不是满足于在公父留下的旧权力框架内与旧臣和睦相处,在表面上维护新法;而是有一套自己的权力人马,全副身心地推行自己的权力意志。至于公父的情感意志与遗命,与自己有利者则行,与自己巩固权力不利者则不行,绝不能拘泥于公父留下的权力格局与善后成命。只有权力彻底真正地转移到自己手里,才有资格说功业,否则,一切都是受制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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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想到这里,嬴驷心中一闪——公父还有没有其他秘密手令牵制自己?真说不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立足于有,动作就要快,在这些密令持有者还猝不及防的时刻,就要剥夺他们的权力,将要害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然后再来对付那些世族。公父啊公父,不要说嬴驷不相信你的那些老臣,实在是他们对你太过崇拜太过迷恋,用你的作为丝丝入扣地苛责于我,连姑母都是如此。纵然有成,天下人也只说嬴驷靠了公父这班老臣。如果那样,嬴驷的功业何在?难道嬴驷忍辱磨练出的胆识谋略,就要湮没在公父的影子和你这班旧臣手里?

        岂有此理?嬴驷要走自己的路。

        嬴驷不再犹豫,命内侍总事立即唤来堂妹嬴华。片刻之后,一个面白如雪的黑裙少女来了。没有丝毫的脚步之声,直是飘了进来一般。这是公伯嬴虔的小女儿,生在公伯与世隔绝的岁月,话语极少而又身怀惊人本领。嬴驷知道公伯的秘密,他的全部艺业都教给了这个小妹妹,那是公伯消遣岁月的唯一出路。嬴驷在这种非常时期要来这个堂妹,为的就是要做一些寻常人无法做的机密事宜。

        黑裙少女嫣然一笑,默默地看着嬴驷。

        嬴驷也只点点头,上前一阵低声叮嘱。

        嬴华又是一笑,悄然无声地飘出了书房,一扭身踪迹皆无了。

        接着,嬴驷又对奉命前来的长史连续口述三道公书,命令立即起草缮写。

        咸阳令王轼大喝闷酒,自斟自饮,唏嘘叹嗟。

        前日,闻听商君与公主出城,王轼得到消息飞马追赶,终于在蓝田塬下截住了商君夫妇。王轼力劝商鞅,说流言纷飞国事蹊跷,在此关键时候绝不能离开咸阳。商君却是若无其事,反倒劝他毋得多心。王轼被逼无奈,便将只有他这个咸阳令才掌握的密情和盘托出,告诉商君,落魄世族出动了,意在复出寻仇,国君暧昧,大势不明。

        岂料商鞅却笑了:“王轼教我,何以处之?”

        王轼慨然道:“秦公遗命,朝野皆知,何须王轼提醒?”

        商鞅又笑了:“王轼,你是要我刑治世族,废黜自立?”

        王轼高声道:“天下为公,有何不可?”

        “不在可不可,而在当不当。王轼啊,你我都是心怀变法强秦之志入秦,而今变法有成,秦国强大,秦公却骤然病逝。当此之时,何谓朝野第一大局?”

        “自然是维护新法,稳定朝局。”

        商鞅肃然道:“既然如此,我若发兵废立,将会给秦国带来何种后果?世族唯恐天下不乱,我等却引出大乱之由。其时内有部族纷起,西有戎狄反水,东有六国压境;内乱外患,新法崩溃,我等变法壮志付之东流,秦公毕生奋争亦成泡影。当与不当,君自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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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529#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王轼大笑道:“商君何其危言耸听也!平乱废立,护法抚民,以商君之能,雷霆万钧,岂容四面危机?”

        “王轼差矣!”商鞅扬鞭遥指道,“秦国千里河山,郡县四十三,部族三十六,世族根基极深,戎狄归化尚浅,唯四百年之嬴秦部族可聚拢全局。倘废黜嬴氏,世族与戎狄必然先乱,一旦进入大漠草原深山峡谷,何来雷霆万钧?”

        “然则,新君昏昧,世族蠢蠢,岂不照样大乱?”

        “君又差矣!”商鞅叹息一声,“新君护法之志毋庸置疑,此乃我长期反复查勘。假如没有成算,商鞅岂能等到今日再来理论?况且,将镇压世族这件大功留给新君,有何不好?”

        “商君!”王轼热泪夺眶而出,“如此你将面临深渊,难道束手待毙么?”

        商鞅坦然自若地微笑着:“王轼啊,如果需要,我们谁都会在所不辞的。护法需要力量,你等在,我也就放心了。你回去吧。”

        商鞅走了,赶上了远远等候的公主,纵马消失在蓝田塬的沉沉暮霭中。

        王轼回来,觉得胸中郁闷,关起门来谁都不见,只是饮酒叹息。他想不通,为何一个人明明看见了即将来临的巨大危险,还要置若罔闻?连孔夫子都说危邦不居,商君这个*家竟硬是不动声色,真真的无从度量。王轼始终以为,秦国世族的力量在二十多年的变法风暴中,已经萎缩到了可以忽略不计,陇西戎狄部族在上次平乱后也已经没有了叛乱能力,关中老秦人更是竭诚拥戴新法。商君一呼,万众响应,会有谁来反对?然而商君却将国情评判得那么脆弱,仿佛四面八方都潜藏着危机,这是王轼不能接受的。明明可以轰轰烈烈往前走,为什么偏偏要隐忍牺牲,将不朽功业拱手让给别人?况且,商君一人之进退,牵扯到整个一层变法大臣。若有不测变故,莫说他这个咸阳令岌岌可危,就是上大夫景监、国尉车英,以及数十名郡守县令也都成了砧板鱼肉。当此危境,岂能不竭力奋争?

        商君啊商君,甘做牺牲固然令人敬佩,然则真的有价值么?

        “禀报大人,国君使臣到。”仆人匆匆走进。

        王轼醉眼蒙眬地站了起来,走到大厅问:“何事之有啊?”

        黑衣内侍右手举起一面铜牌:“国君宣咸阳令,即刻进宫议事。”

        王轼猛然清醒了。此时天色已晚,有何紧急国事?本当想问清楚,想想又作罢了,内侍奉命行事,能知晓个甚?整整衣装,匆匆登车随内侍去了。

        进得宫中但见灯火明亮,却又越来越黑,感觉根本不是正殿方向。难道新君要在那座偏殿召见他?曲曲折折地走了片刻,来到一座僻静的宫中小院落前,内侍下马请王轼下车。王轼暗暗惊讶,新君竟然住在如此僻静的宫院?此时院中走出一个老内侍,身后还有一个掌着风灯的小内侍,躬身一礼,将王轼让进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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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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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530#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9: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座高大的石屋孤零零地矗立在院中。小内侍推开沉重的石门,老内侍恭谨躬身:“大人请进。”王轼走进屋中,只见四面石墙围满了粗简的书架,各种竹简帛书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中间一张长长的白木书案,笔墨刻刀俱全,就像一个穷书吏的作坊。

        “咸阳令,可知这是何处?”

        王轼揶揄反诘:“我却如何知晓?难道会是国君书房不成?”

        老内侍微笑:“大人聪敏之极。这是太子府最重要的书房,每隔三日,新君就要回这间书房用功一夜。大人莫感委屈也。”

        王轼大为惊讶间,老内侍长声宣道:“咸阳令王轼,听君书——”

        王轼木然地看着老内侍展开竹简,嘶哑尖锐的声音不断颤抖着:“咸阳令王轼,才具敏捷,屡出佳策。今秦国地广人稀,耕战乏力,本公苦无良策。着王轼脱职一月,潜心谋划增长秦国人丁改变秦川盐碱荒滩之良策。策成之日,本公亲迎功臣。大秦公元年。”

        怔怔地看着老内侍,王轼突然仰天大笑了。

        “妙啊!好快!开始了!啊哈哈……”

        夏夜长街上,一队铁甲骑士风驰电掣般飞到咸阳令官署大门。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恍如沉雷滚过,确实使安定了多年的国人大惊失色。

        官署门廊下的护卫军兵尚未问话,铁甲骑士已经将他们团团圈了起来。一个身着黑色斗篷头戴黑色面罩的将军翻身下马,长剑一指:“铁骑守门!护卫百人队随我进府。”

        这是嬴虔亲自出面了。他手执金令箭,带着百名锐士闯进咸阳令官署,收缴了兵符印信,亲自接掌了咸阳城防。咸阳令官署的吏员将士们骤然见到这位白发苍苍黑纱垂面的老将军全副甲胄杀气腾腾,无不胆战心惊,凛然遵命。

        这时的咸阳宫中,嬴驷正与上大夫景监对弈。连下两局,嬴驷皆输,不禁一叹道:“棋道亦需天分,嬴驷终究愚钝也。”

        “君上行棋,轻灵飘逸,然力度不足,根基欠稳。若能兼顾根本,君上当成大器也。”

        “上大夫棋力强劲,可有对手?”

        “臣行棋一生,唯服商君棋道,当真天马行空。我与商君每年只下一局,二十五年,我无一制胜也。”景监大为感慨。

        嬴驷心念一闪,又是商君,脸上却微笑着:“商君算力精深,常人难及也。”

        景监摇头:“若论算力,商君未必超过君上与臣。商君棋道,在于大局大势审度得当,从不因小失大。”

        嬴驷默然了,很不想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请景监前来弈棋,本来就是意不在棋,只是景监柔和恭谨极有分寸,一时倒觉得不好急转直下。景监却站了起来,深深一躬道:“臣启国公,臣欲归隐,写一部《棋经》,将我与商君对弈之局,一一图解评点,给后来者留下一份典籍,也一抒我胸中块垒。恳望国公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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