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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书虫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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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一部 黑色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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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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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331#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快看。步兵不行了!”荧玉锐声叫喊。

        此时只见步兵大阵已经被骑兵撕开了五六道缺口,几次猛冲中军主将的土台方阵。车英的将台四周是一个千人队布成的圆阵,千夫长的将旗是黑旗白带,中间大书一个“山”字。面对汹涌的铁甲骑士,那面“山”字大旗像黑色的闪电,在各个缺口来回翻飞。一个瘦削的黑色身影不断地愤怒吼叫:“长矛刺人!短刀砍马!”“缺口两改五!快!”在他的奔跑指挥补救下,一个个缺口重新合拢。

        但就在这时,一队骑兵突破外围纵深,卷起巨大的尘暴席卷而来,眼看就要一举突破中央将台。当此之时,只见“山”字大旗在尘暴烟雾中骤然迎风一抖,一声狼嗥般的长吼响彻山谷。随着狼嗥之声,将台千人队像暴风一般,卷集到骑队正面约半里宽的沟壑地带。一阵闪亮,每个步卒手中都骤然出现一支怪异的木槌!步卒们丢掉盾牌,右手木槌,左手大刀,吼叫着扑向马队之中,将马队三三两两地分割围困,杀在一起。仔细看去,这木槌长约三尺,细身大头,专门砸向带着铁甲面具的马头。步卒们欺身马前,左刀隔挡骑士长剑的同时,右手木槌便对准正好发力的马头猛然一击。马头面甲对于寻常刀剑,确实有良好的防御功效。但对这猛力砸来的大头木槌,却极是忌惮。但闻“嘭嗵”之声,一旦砸中马头铁甲,战马无不嘶鸣倒退。纵有神骏战马堪堪躲过,另一面的大头木槌又纵跃跟进,立即从另一方向猛烈打来。这种奇异的兵器,奇异的打法,令骑兵防不胜防,反复躲闪,马上骑士的砍杀战力自然大大减弱。前仆后继的大头木槌与铁甲骑士反复纠缠两个时辰,左右两军的骑兵始终不能击溃兵力相当的步兵大阵。

        秦孝公三人看得激动不已,却听得山头大锣轰鸣,大演收兵。

        车英一身泥汗飞马将台,片刻间三军集结。清点战场的军吏飞马来报:“禀报将军:左右两军与中军伤亡相当!中军阵地未被攻破,左右两军未被击溃,胜负难定!”

        “请君上、大良造评点训示!”车英汗透铁甲,依然赳赳雄风。

        “将士劳累,待后再评点不迟,大良造以为如何?”

        卫鞅拱手道:“评点可后,请君上训示三军,激励士气。”

        秦孝公摇头微笑:“大良造乃国家上将军,理当训示将士。我到幕府再说。”

        车英转身面对峡谷大军:“请大良造,训示三军——”

        卫鞅不再推辞,高冠带剑走上土台,一领白色披风随风抖动:“新军将士们,秦国变法十余年了,你们是变法诞生的新军锐士。经年训练,将士同心,你们创造了异乎寻常的新战法,必将成为纵横天下、雪我国耻的精锐之师!中原战国亡秦之心不死,我们在夹缝中赢得的时日无多,一场大战迫在眉睫。新军将士,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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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2#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全场高呼:“雪我国耻!建功立业!”

        车英深深一躬:“君上、大良造,车英请求公主抚慰三军将士。”

        秦孝公爽朗大笑:“大良造,你说呢?军中尽皆男子汉。”

        卫鞅向荧玉微笑点头:“夫人,红颜一语,可抵千军也。”

        荧玉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潮,向卫鞅投去热烈的一瞥,缓缓走上高台,红色的斗篷一团火焰般在燃烧。车英令旗挥下:“公主抚慰三军。”大军屏息,峡谷中一片寂静,唯闻战旗猎猎之声。

        面对这遍野翻卷的猎猎战旗,面对这黑色山岳般的万千骑士,荧玉心头怦怦大跳了。她蓦然想起跟随景监出使山东六国时看到对秦国的种种蔑视,不禁热泪盈眶:“新军将士们,你们都是秦国的勇士,都是秦国父老的好男儿。秦国民众的土地、房屋、牛羊,你们的妻子儿女,你们从变法中得到的自由之身和宝贵土地,都要靠你们手中的刀矛剑盾去保护。你们是秦国真正的长城,是护法的铁军!你们要保住这个国家,保住你们的家园……你们的父母与妻子儿女想念你们,期盼你们杀敌立功,光耀门庭。你们的汗水、泪水、鲜血,将伴随你们的荣誉和爵位,永远铭刻在你们家族的石坊之上!家人不能来看望你们,我要为你们唱一首秦地民谣,当做你们父母妻儿对你们立功报国的期盼之心。”

        悠悠歌声如丝飘荡,那是每一个秦人都熟悉的美丽情歌,五万官兵的泪水顿时溢满了眼眶。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歌声落定,峡谷中刀剑齐举,骤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保卫家园!光耀门庭!”“为国效命!舍生忘死!”“公主万岁!”

        卫鞅被荧玉深深感动了,不禁深情地看了她一眼:“夫人……”

        骤然之间,荧玉肩膀一抖,大袖遮住了脸庞。

        是夜,秦孝公与卫鞅在中军大帐听车英详细禀报了一年来的新军训练。孝公起自军旅,对新军战法和兵器改制逐一详加询问,感慨不已。但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两件兵器:一是对骑兵的阔身短剑改为窄身长剑,二就是那怪异威猛的大头硬木棰。

        秦孝公本来是骑兵将领,又是秦军中的铁鹰剑士,自然熟知天下骑兵的用剑都是阔身短剑——剑身四寸宽二尺长,加上剑格护手,也就是二尺五六寸长短。如今秦军骑士的用剑变窄,宽为不到三寸,长度却加长了八寸,连剑格在内三尺有余。“我来试试。”孝公拿过一把骑士长剑掂了掂,比自己的阔身长剑轻了许多。“好使么?”他笑了笑,似乎不太踏实。

        “君上,帐外有木桩,可以试手。”车英看出孝公心思,立即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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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3#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好,试试手。”孝公提着长剑走到中军大帐外。车英指着几根三四尺高的木桩道:“君上,这是试剑桩,请君上一试。”孝公见那木桩高度与骑兵对步卒的高度相类,不禁赞叹车英的训练细致,猜测这试剑桩肯定是为检验工师交来的剑器而立的。他站稳马步,长剑斜举过头,猛然向木桩挥下,只听“咔嚓”一声大响,剑身陷入木桩半尺有余,却没有劈开木桩。“噫”的一声惊诧,秦孝公不禁疑惑沉默。他的佩剑也是长剑,只是宽了一寸,是阔身长剑。难道窄了一寸多,力道与锋利程度就如此大减?依他的剑术造诣,若使用自己的阔身长剑,一剑劈开这三尺木桩当不是难事。依照目下这剑的效果,骑士砍杀会有威力么?

        “君上,这窄身长剑是我琢磨出来的,轻便趁手,只是须得训练劈杀手法。臣是教一千骑兵先行训练,确有威力,才配置全军的。君上且看,当是这样——”车英拔剑做了一个大斜劈的动作,一剑挥下,另一根三尺木桩已经“咔嚓”一声迎刃开为两半。“噢!”秦孝公不禁惊讶地笑了。车英也是少年成名的铁鹰剑士,论剑术自与孝公相当,然则一剑轻挥,竟能将三尺木桩从中间一劈到底,可见这窄身长剑确实威力不小。轻而锋锐,对于骑兵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同等体力之下,可挥舞劈杀的次数可能大大增加,这在战场上的作用就可想而知了。

        经过三个骑兵千夫长的演练,秦孝公已经看出了劈杀诀窍。他再次挥剑,凌空一剑将粗大的三尺木桩劈开挑起,犹自觉得力道未尽,不禁哈哈大笑:“好,改得好!也给我配一把。”场边的将领们不禁高声喝彩起来。孝公意犹未尽,兴致勃勃道:“大良造,试试,好用得很!”

        卫鞅本是名门名士,对剑术自然也是颇有造诣,然却是独身搏击的路数,讲究灵动点刺,与马战剑术的注重劈杀有许多不同。他上前拿起一支窄身长剑,试试觉得颇为顺手,一剑劈下,却只是将三尺木桩堪堪劈开了一半,剑身夹在木桩中已不能动弹了,不禁摇头笑道:“看来呀,不能斩首立功了。”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进得大帐,秦孝公振奋有加,又兴致勃勃地问到大头木槌的奥秘。

        车英略有尴尬地笑了:“君上,这大头木槌,我也不知山甲何时闹的。他在山野与野兽多有搏斗,曾说过他将硬木削成的大头木槌随身隐藏,威力极大。没成想他的千人队竟人人一把,我也惊讶,不知他何时候赶造。今日看来,却是威力不凡。方才,他还在帐外为私用兵器请罪。大良造,我请你注意的就是他,二十余岁,你应当认识他。”

        “我?认识这个千夫长?”卫鞅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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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想想,栎阳南市,徙木立信。”

        “啊——莫非他是那个徙木少年?!”

        “对呀!没错!现下是新军最年青的千夫长。”

        卫鞅感慨中来:“难得呀难得,异数也。一个药隶少年成了军中将领,那时候谁敢想哪!”

        孝公笑道:“大良造,你这变法可不知要多少人新生,感慨不完也。”

        突然,峡谷中马蹄声疾,车英习惯地霍然转身,正待发令,听得马蹄声已到帐外,卫士高声禀报:“大良造府领书景监到!”三人不禁一惊。

        景监匆匆走进一躬:“君上、大良造,斥候星夜急报,山东有变!”

        “噢?快讲。”秦孝公和卫鞅已经同时站起。

        “一是楚国联络中原,图谋攻秦。二是三晋龃龉,魏国正在秘密准备吞灭赵国韩国。三是齐燕结盟,企图迫我秦国割地!”

        秦孝公和卫鞅相互对视,半日沉默,突然,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第十一章天算六国(1)

        一、神秘天象逼出了楚宣王的妙策

        楚宣王芈良夫烦闷极了,一日数次问侍臣:“江乙大夫回来没有啦?”

        中大夫江乙到魏国齐国去了。他是楚宣王的密使,已经派出去三个月了还没有回音,楚宣王如何不着急?六国逢泽会盟后,庄严的誓言与盟约都莫名其妙地瓦解了,非但合兵攻秦做了泥牛入海,连瓜分小国都无法兑现。按照芈良夫原先的盘算,灭秦之心除了齐国,哪国都比楚国猴急。所以他回到郢都后稳如泰山,既不整训兵马,也不积极联络,只是派出了三名得力干员潜入武关探听秦国动静,准备坐收渔利。

        芈良夫素来自负,觉得自己是历代楚王中最英明的一个,远远胜过先祖。他们打打杀杀地折腾了几百年,楚国还是楚国,中原还是中原,楚国连淮水都不能越过。只有他运筹帷幄,兵不血刃,就以天下第二强国的身份参与了六国会盟,而且将毫不费力地拿到几百里土地,将楚国一举推进到大河南北。这种功业谁堪比拟?楚庄王一鸣惊人,用十几万具尸体换回来的也不过是三几年霸主、数百里土地而已。祖父楚悼王殚精竭虑,任用吴起变法,牺牲朝局稳定换来强兵富国,也不过是个中原不敢来犯的格局,又能如何?芈良夫经常为先祖们的蠢笨感到滑稽可笑,觉得他们实在是错失了诸多好机会,不够大国王者的风范。芈良夫应对天下的策略是:不做老大,只做老二;不图虚名,唯求实利。谁做战国老大,谁就是众矢之的,谁就得付出十倍百倍的精力国力,去面对所有想算计你蚕食你削弱你吃掉你的天下诸侯,实在是坐在燎炉一般。如此傻事,楚国能做么?坐定老二,则可左右逢源。老大有的好处,老二必定不能少,老大有的风险,老二却丝毫没有,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借天下众力挟制老大,得到比老大更多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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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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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5#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天下纷争,鹿走无主。那些庸常的君王仅仅注目于肥鹿而无法顾及左右,他们如何能像芈良夫,看得如此深彻?

        芈良夫很是为自己自豪了一阵子。他对大臣们说,他的大策是从老子那儿来的:“老子,老子你等知道么?我大楚国的圣人啦!你等都给我好好读《老子》,每人一百遍。读完了,才有议论国事的资格。知道啦?”从那儿以后,吟诵《老子》的悠扬声音弥漫了宫廷内外,君臣议事,老子的典籍也频繁出现,“不尚贤,为无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治大国若烹小鲜”,等等,成了终日嗡嗡哼哼的朝堂乐章。

        有一天,芈良夫和三名宫女狎玩,被一个老臣撞上,给他大诵了一段佶屈聱牙的东西来劝谏:“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芈良夫听得云遮雾罩:“你?你念的什么东西?啁啾鸟语啦!”老臣愤然亢声:“我王,这是《老子》教诲,何能是啁啾鸟语?莫要污了圣人啊!”芈良夫大为狼狈,从来没认真读过一遍《老子》的他,如何知道这是老子?不由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你读的不是地方啦!女人面前,读《老子》圣典,玷污圣人啦!”

        从此,宫廷中吟诵《老子》的哼哼嗡嗡,戛然而止了。楚宣王肥大的身躯旁永远蜷伏着两个艳丽的侍女,谁敢玷污圣人?

        倏忽十年,楚宣王越来越觉得窝囊。坐收渔利没得成,想吞几个虾米小国,却受到魏国齐国的威胁,只好不情愿地缩回了手脚。“天下老二”做得没人理睬,连自己都觉得大是乏味。做国王二十多年了,《老子》大策迟迟不得伸展。全部心志,原本都倾注在六国会盟所能捞到的实利和名位上,如今竟成了竹篮打水,颜面何存啦?虽然他还是那么豁达,心事却越来越重,本来就肥硕的身子,也就更加肥硕,如同楚国水田里的老水牛,整日呼哧呼哧地大喘息,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累的。

        几个月前的一日,芈良夫苦思无计,压在打扇的侍女身上睡着了。朦胧之中,忽然心动,顿觉灵光一闪,一个奇妙的主意浮上心头。仔细琢磨,大是得意,愈发觉得这是天意,是振兴“天下老二”威风的一道奇策。不禁拍着侍女的细软腰身哈哈大笑,吩咐内侍立即将中大夫江乙宣来,密商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江乙就辚辚北上了。

        江乙的秘密使命,是寻找两个天下闻名的星象家甘德和石申。

        甘德、石申是两个神秘的灵慧隐士,却与巫师占卜、阴阳五行、堪舆之术等神秘流派丝毫无染。他们是“究天人之际”的渊深学派,是上天隐藏在尘世的眼睛,也是人世体察天机的异能之士。在春秋战国,以“天”为直接对象的学派有两个,一个叫“占候家”,一个叫“星象家”。占候,是以天地气象的变化预测人间祸福,云气、风势、日色、虹挂、雾象、电光、雷声、海潮、月晕、尘土、阴霾等等,都是占候家观测玄机的对象。星象家也叫占星家,是以天上星辰的变化,预测人事国运的学问家。自夏商周三代开始,国王通常有两个固定的官身预测家,一个是占卜的巫师,另一个就是占星的星象家。其余诸如阴阳家、堪舆家等,则都是一事一招,极少有朝臣资格。两者相比,卜卦较为流行易懂,尤其在周文王演绎八卦和孔夫子撰写爻辞之后,等闲士子也对卜卦有所了解,占卜的结果对国人的心理威慑和影响力也就日渐减弱了。相反,星象家却始终保持着他们曲高和寡的神秘,等闲学问家是无法窥其奥秘的,国人庶民更是难知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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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6#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种状态一直保持了四千余年。后来的魏晋时期,有个最著名的天才星象家叫管辂,他只活了四十八岁,官至少府丞。他少年时师从著名易家郭恩,先修《周易》,后修星象。观天之时,管辂常通夜不眠,往往有惊人的论断,连老师也不能理解。一年之后,老师郭恩反倒常常求教于管辂,慨然叹息:“闻君至论,忘我笃疾!竟何至此?”管辂洒脱笑答:“此非修习之功,乃吾之天分也。”四十岁时,其弟管辰请求随管辂学习星象之学。管辂正色答:“此道,非至精不能见其数,非至妙不能窥其道。皆由无才,不由无书也。孝经诗论,足为三公。无用知之也!”

        正因为如此深奥,如此难以为常人所掌握,星象家的预测对天下始终保持着高远的威慑。它可以化成童谣,化成谶语,化成各种神秘预言,甚或化成席卷天下的风暴。整个古典时代,没有人敢于对星象预言的权威提出挑战。

        这正是楚宣王要寻觅甘德、石申两个星象家的奥秘所在。他要知道天下的兴亡大势,要根据天机来决定自己的大策,不能再等待了。芈良夫想封这两个高人为“天大夫”,永远留在他身边,随时告诉他上天的奥秘,好让他顺天行事,大振国威。

        从远古起,历代都有星象家辅佐王室。夏有昆吾,商有巫咸,周有史佚、苌弘。春秋四百年,星象家更多了一些。著名的有郑国的裨灶,鲁国的梓慎,晋国的史赵、史墨,唐国的子昧等。进入战国,声名赫赫者有齐国的甘德(人称甘公),魏国的石申,赵国的尹皋等。然最为天下折服的还是甘德、石申两位高人。芈良夫认为,战国如三晋魏赵韩者,如田氏齐国者,如西陲秦国者,皆莽勇蛮荒之辈,根本不配了解天机玄奥,活活糟践了出生于他们国家的星象家。唯有楚国燕国这样的资深老诸侯,才能知天命而畏之,顺天行事。芈良夫觉得,信天更有一样好处,当国君犯了国事过失而庶民难以原谅时,只要国君表示真诚悔悟,上天仍然会还给你一个吉祥福音。这是最妙的所在。顺天行事,自己永远都是英明的,犯了错失,上天也会帮你挽回的。芈良夫耳熟能详的故事发生在宋国。

        宋景公时,有一年荧惑守心荧惑守心:荧惑,火星别名,因其隐现不定而令人迷惑,故名。心,星宿名,又称大火,二十八宿东宫苍龙七宿之一。荧惑守心,即荧惑居于心宿。古星象家认为乃大凶之兆。,宋景公大惊。司星大夫子韦提议:“可移祸于丞相。”宋景公摇头:“丞相乃肱股之臣,不行。”子韦又道:“可移祸于民。”宋景公更摇头:“君当爱民,何堪移祸?”子韦三提:“如此可移于年成,岁减即灾消。”宋景公急道:“年成减则民饥困,何有如此国君?”子韦肃然道:“天高听卑。国君有如此人道者三,荧惑当移动也。”宋景公半信半疑。谁知三个时辰后,荧惑果然离开心宿三度,出了宋国的“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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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7#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上天如此与君为善,岂有不信之理?

        正在楚宣王芈良夫心神不宁的时候,飞骑来报:江乙大夫已经到了郢都北门,两位高人同车来到。芈良夫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立即吩咐备车,亲自迎出北门,将两位高士恭恭敬敬地送到早已经准备好的隐秘大宅,并派了两百名武士严密保护。

        从第二天开始,芈良夫破例离开了侍女,独自住进太庙,斋戒沐浴三日,以示对上天的敬畏。三天出来,口中寡淡,腹中空虚,大嚼了一顿麋鹿肥鱼,方才气喘吁吁地下令赶往荆山观星台。

        赶到荆山脚下,已经是夕阳残照了。虽是夏天,山风却颇有凉意。荆山葱茏,云雾缭绕,抬头看去,高高的孤峰仿佛就在天上一般。

        六名壮士轮流,用粗大结实的长竿竹椅,抬着肥硕的楚宣王走上了山梯小道。甘德、石申两位高士均是清瘦矍铄,白发童颜,无论如何也不坐竹竿椅。中大夫江乙,自然得陪着两位高士步行登山。他虽然也生得精瘦,晒得黝黑,似乎显得身轻体健。但不消一半,精瘦黝黑的江乙便气喘流汗腰酸腿软了。他原本没有爬过如此漫长的山路,此刻方才知道这登山竟大非易事。本想坐进竹竿椅,无奈自己只是一个中大夫,不敢在高人仙客步行时自己与国君有一样的享受。只好走走歇歇,大大地落在了后面。看那两位老人,却是逍遥自在,步履依旧从容。江乙身后的数十名内侍,抱着担着抬着各种御寒之物和祭祀用品,更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拉成了一个长达一二里的散乱队伍。走走歇歇,大约一个半时辰,长长的队伍终于磨到了孤峰观星台的垛口。

        这座观星台坐落在荆山主峰的顶端,形状就像切下来的一块城墙,四四方方,周围有与城墙一样高的女墙,垛口上插满五色旗帜。观星台的北面是三间石头房子,足以抵挡任何山风暴雨。中央才是实际上的观星台,一座三丈六尺高的青石高台,暮色苍茫中就像插入苍穹的长剑。高台四周,是按照星辰分野的位置筑好的十二张石板香案。那时候,星象家将每个诸侯国都与天上的星宿位置做了对应测定,何星之下何位置为何国,都有一个公认的分野。《周礼》所谓的“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量,以观妖祥”,正是这种分野星占的具体说明。按照后来星象家的典籍,夏王朝时最初的星象分野只对应天下九州和江河湖泊,分别是:

        角、亢、氐三星——兖州

        房、心二星——豫州

        尾、箕二星——幽州

        牵牛、婺女——扬州

        虚、危二星——青州

        营室、东壁——并州

        奎、娄、胃三星——徐州

        昴、毕二星——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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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东井、舆鬼二星——雍州

        北斗——天下江河湖海

        进入春秋战国,这种分野就显得粗疏不明,星象家们又做了重新的细致分野,主要有用二十八宿对应分野,用十二次十二次,即日月及主要星辰运行所经历的十二个处所,按此划分地下对应的十二个方位,用十二支表示。对应分野两种方法,后一种主要针对大国分野,具体是:

        荧惑——其下分野为楚、吴、越、宋

        太白——其下分野为秦国、郑国

        辰星——其下分野为燕国、赵国

        房星——其下分野为魏国、韩国

        玄枵——其下分野为齐国、鲁国

        填星——其下分野为洛阳周王室

        按照这种分野划分,观星台南面的楚国方位,也就是荧惑之下的那张石案,便做了祭天的主案。主案上有准备好的牺牲,三只洗刮得白亮还系着粗大红绫的牛羊猪头,昂昂立在大铜盘中,香气缕缕弥漫了小小城池。中央的实际观星台已经用黄幔围起,只有顶端传来的旗帜抖动之声,使人想到了它的神秘使命。

        “二位高士辛苦了。”楚宣王喘息着走过来。

        甘德、石申肃然一拱,略高一些的甘德道:“楚王,我二人要到星室调息元神,待到夜中子时观星,若有征兆,再与楚王计议。”

        楚宣王虔诚拱手:“本王亦当诚心敬天,在东室沐浴净身,子时再行求教。”

        时当六月初三的无月之夜,碧空如洗,星河灿烂。中夜时分谷风习习,凉得有些寒意。芈良夫虽然肥硕,却经不住夏日山寒,裹了一件夹袍走出东室在观星台上徘徊。仰望满天星斗,只觉得乱纷纷闪烁不定,一点儿奥妙也琢磨不出。这时只听肃立在高台下的司礼大臣高宣:“子时已到,有请高士……”

        星室的厚帘掀起,甘德石申二人白发披散,身穿绣有星宿分野的黑色长袍走出,在南面祭坛前跪拜祷告:“昊天在上,有甘德、石申二位弟子祈求天帝,恳望昭示天机,以告诫国君自励奋发,拯救苍生于水火。”拜罢起身,肃然登上观星台。楚宣王连忙跪在二人跪过的祭案前,再度祷告一番:“上天哪上天,芈良夫耗费资财诚心敬天,总该比宋景公那几句空话好啦,你该当有个吉兆啦。”

        观星台顶上,甘德、石申各自向深邃的苍穹肃穆一拜,闭目定神,霍然开眼,向广袤无垠的星河缓缓扫过。灿烂的夜空出奇的静谧,晶莹闪烁,嘲讽着人间的简单和愚昧。大约一个时辰后,二人同时轻轻地“啊”了一声,身子急速地从面南转向面西。他们灵异的耳朵,已经听见了遥远的河汉深处的隐隐“天音”,凭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他们已经预感到今夜将有惊人的旷世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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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339#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片刻之间,西部夜空一道强光横过天际,一颗巨大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由北向南横亘西部天空!它那强烈的光芒,横扫河汉的巨大气势,竟使星群河汉暗然失色。强光照耀之际,隐隐雷声久久不散。

        甘德、石申被深深震撼了,伫立在观星台上,久久沉默着。

        寅时末刻,两位大师终于走下了观星台。司礼大臣和江乙大夫恭恭敬敬地将两位大师迎进国王专用的东室。楚宣王屏退左右侍从,将两位高士请到尊位坐定,诚惶诚恐地深深一躬:“敢问先生,上天如何垂象?”

        石申道:“今夜天象,非同寻常,天下将有山河巨变。”

        楚宣王眼睛骤然放光,一脸惊喜:“先生但讲无妨啦。”

        甘德道:“楚王敬天,不敢隐瞒。丑时有半,西部天际有彗星骤显,长可径天,苍色闪烁,其后隐隐有风雷之声,横亘天际一个时辰有余。山人观星数十年,其间隐寓的沧桑巨变,实在难以尽述也。”

        楚宣王对甘德石申可以说是高山仰止了,对他们的秉性也颇有耳闻——淡泊矜持,直言不讳,对灾难星变从来泰然处之。因何两人对今夜天象竟如此悚然动容?心头不禁大是忐忑,却又有些激切:“先生所言彗星,莫非就是帚星?此乃大灾之星,芈良夫略知一二,但不知何国将有大灾大难?楚国可否代上天灭之,以伸天地正道?”

        石申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芈良夫的肥脸,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又低眉敛目道:“楚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寻常人以为,彗星为妖星之首,预示人间大灾大恶。然则天行有常,常中寓变,远非常人所能窥视。这彗星,在非常时期以非常色式出现,则有极为奥秘深远之意蕴,并非寻常的灾变。大恶大凶之时,彗星大显,乃除旧布新之兆。巫咸有言,彗星大出,主灭不义。当年周武王伐纣,彗星大显,正应此兆也。晏子有言,天现彗星,以除人间污秽也。彗星出于太平盛世者,昭示灾难。然彗星若大出于恶世,则大灾难中有新生,新政将大出于天下,人世将有沧海桑田之变也。”

        芈良夫心中大动,吴起在楚国变法不正是新政么?不禁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烦请详加拆解。”

        甘德一直在深思默想,此时悠然一叹:“今夜,径天彗星大显于西方太白之下,当主西方有明君强臣当国,新政已成根基。天下从此将有巨大无比的兵暴动荡,而后扫灭四海灾难,人间归于一统盛世。”

        楚宣王愕然,“太白之下”,那不就是秦国么?匪夷所思!要说哪个国家他都相信,偏这秦国要成大器,他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秦国,一个天下鄙视的西陲蛮夷,芈良夫连正眼看它一眼都不屑,竟能应上天正道而大出?一时间,他惶惑起来,怀疑两位星象家老眼昏花看错了星星:“敢问,先生,有否看、看错?真是,太白之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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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340#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5:5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甘德石申惊讶地睁开眼睛,相互对视有顷,竟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楚宣王已经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我大楚国,尚被中原视为蛮夷。那秦国,分明比楚国还差老远啦!这上天倒玄妙得紧,本王,如何信得啦?”

        “上天授权,唯德是亲。”甘德淡漠微笑。

        石申眉头微微皱起道:“楚王尚有不知,荧惑暗淡不明,躁急促疾,长悬列宿之上。分野之国,当惕厉自省也。”

        “如何?”楚宣王又是一惊,“荧惑暗淡啦?列宿之上?那不快要荧惑守心了?上天也上天,芈良夫敬你有加,你为何忒般无情啦!”

        石申道:“荧惑暗淡久矣,非今夜之象。若非楚王敬天,本不当讲。”

        “天机悠远,不可尽察。或我等未能尽窥堂奥,也未可知。言尽于此,愿王自图之。”甘德说着已经站起,一拱手,“我等告辞。”石申大笑起来:“然也然也,或未能尽窥堂奥也。告辞。”

        楚宣王心乱如麻,挥手道:“江乙大夫,代本王送两位先生。赏赐千金。”待两人走出石门,芈良夫山一般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了烦躁劳累和失望,呼呼大喘着瘫软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荆山观星台下来,楚宣王就像霜打了的秋菜一般,蔫得一句话也懒得说。江乙回来禀报说,甘德石申两位高人已经走了,楚宣王才惊讶地推开了打扇的侍女:“如何走啦?不是说好的做天大夫啦?”江乙苦笑道:“两位高人不屑做官,臣实在挽留不住。大王,得另谋良策才是。”“上天都给谋过啦,我能谋过天么?”楚宣王愁眉苦脸地挥挥手,“江乙啊,你说这上天也是没谱,如何秦国便要大出,本王如何信他啦?”江乙看着楚宣王,却沉默着不说话。

        “说呀,你信不信啦?”

        “大王,容臣下直言。”黑瘦短小的江乙在肥白硕大的楚宣王面前没有委顿,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黝黑的瘦脸上分外活跃,一拱手道,“臣以为,天象之说,素来是信则有之,不信则无。若天象对我有利,我可用之以振民心。若天象对我不利,我则可置之度外。儒家孔丘就从来不涉怪力乱神,只是尽人事而已。若大王这般笃信,岂非大大辜负了芈氏祖宗?”

        楚宣王眯着眼睛,打量了江乙好大一会儿没说话。他本来也实在不想相信这两个糟老头儿透露的天机,但却总觉得老大沮丧。江乙这一番话倒真对他的胃口,但又觉得缺点儿物事,想想问道:“如你所言,先祖有非天举动啦?”

        “正是。”江乙显得深思熟虑,“先祖庄王,问鼎中原,向天命发难,反成一代霸业。往前说,武王伐纣,老姜尚踏碎太庙里的占卜龟甲;天做雷电风雨,老姜尚却对武王大喝,吊民伐罪,何须问此等腐朽之物?武王从之,大举发兵,一举灭商。往近说,郑庄公射天,反成春秋第一霸主。臣日前在齐国时听说,稷下学宫有后起名士在论战中大反天道天命之说,已经轰动齐国了。我王何须为区区彗星灭了志气?当谋良策,尽人事,以振兴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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