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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书虫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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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一部 黑色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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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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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01#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十三天,卫鞅走出了书房,打破了沉默。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取缔渭水草滩的临时集市,将一切商贾尽行清理。当日午后,渭水草滩又成了炎热的旷野。第二道命令,是派赵亢征发五百民夫修筑刑场。第三道命令,派车英紧急将所部两千铁甲骑士全数调到郿县听候调遣。第四道命令发往秦国所有郡县,命令各县县令率领全县所有里正和族长,三天后赶到郿县。第五道是密简,飞马送往栎阳国府。

        随着使者的快马飞驰,秦国朝野又弥漫出浓厚的惊恐、疑惑和各种猜测。有人说,天候不祥,左庶长要大开杀戒了。有人说,犯罪的主谋都是富人,还不是杀几个穷人完事。更有人说,左庶长收了难以计数的奇珍异宝,人犯们一个也没事。国府内外安静如常,国君也没有以任何形式召集朝会议事,好像秦国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栎阳的上层贵族们则保持着矜持的沉默,对变法,对郿县发生的一切都缄口不言,看看平静的国府,相互报以高深莫测的微笑。

        七月流火,郿县小小的城堡活似一个大蒸笼。中夜时分,卫鞅走出书房,唤出景监车英,三骑快马出城,在渭水草滩反复巡视。遍野蛙鸣淹没了他们的指点议论,直到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在遥远的西天变小变淡,三人才回到城中。

        早晨,朝霞刚刚穿破云层,郿县城四门箭楼响起了沉重的牛角号,呜呜咽咽,酸楚悲怆。人们从打开的四座城门争先恐后地拥出,奔过吊桥,向渭水草滩汇聚。田野的大路小路上,都有人手上举着白幡,身上披着麻衣,腰间系着草绳,大声哭嚎着呼天抢地跌跌撞撞地赶来。渭水草滩上的低洼地带,两千铁甲骑士单列围出了一个巨大的法场,将所有赶来观刑的人群隔离在外围。但四野高地上的庶民们却如鸟瞰一般,看得分外清楚。铁甲骑士之内,七百名精选的行刑手红布包头,手执厚背宽刃短刀,整肃排列。法场中央一个临时堆砌的高台上,坐着威严冷峻的卫鞅。景监车英肃然站立在长案两侧。长案前两排黑衣官吏,则是从各郡县远道赶来的郡守县令。高台下密密麻麻排列的一千余人,则是秦国所有的里正和族长。所有人都沉默着,偌大的法场只能听见风吹幡旗的啪啪响声。

        郿县令赵亢匆匆走到高台前低声禀报:“左庶长,人犯亲属要来活祭。”

        卫鞅道:“命令人犯亲属远离法场,不许搅扰滋事,否则以扰刑问罪。”

        赵亢又匆匆走到法场外宣示左庶长命令。法场外的罪犯亲属们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垂头瘫在草地上无声地哭泣着。历来法场刑杀,都不禁止亲友活祭,如何这秦国新左庶长连些许仁义之心都没有?未免太无情也。其余看热闹的万千庶民也都一片寂静,全然没有以往看法场杀人时的纷纷议论。人们在如此巨大的刑场面前,第一次感到了国家法令的威严,感到了这个白衣左庶长的强硬与无情,竟全然不若人们原先议论想象的那么软弱,竟敢摆如此骇人的法场!忠厚的农夫们想起了三月大集上的徙木立信,不禁相顾点头,低声叹息:“咳,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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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太阳升起三竿时,景监高声下令:“将人犯押进法场!”

        车英一摆手中令旗,两千骑士让出一个门户,一队长矛步卒分两列夹持着将长长的人犯队伍押进法场。人犯们穿着红褐色的粗布衣裤,粗大的麻绳拴着他们的手脚,每百人一串,缓缓蠕动着走向法场中央。四野高地上的民众鸦雀无声,他们第一次看见如此成群结队的“赭衣”,第一次看见战场方阵一般的红巾短刀行刑手,每个人的心都不禁簌簌颤抖起来。赭衣囚犯们再也没有了狂妄浮躁,个个垂头丧气面色煞白。最头前的是孟西白三族的族长和二十六个里正,以及戎狄移民的族长们里正们。他们都是六十岁上下的老人,一片须发灰白的头颅在阳光下瑟瑟抖动。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曾经在战场厮杀过,为秦国流过血拼过命。直到昨天,他们还对晚年的生命充满了希望,相信栎阳会有神奇的赦免,相信秦国绝不会对孟西白这样的老秦人和穆公时期的戎狄老移民大开杀戒,不相信一个魏国的中庶子能在秦国颠倒乾坤。

        此刻,当他们从一片死一样沉寂的人山人海中穿过,走进杀气弥漫的法场,他们才第一次感到了这种叫做“法”的东西的威严,感到了个人生命在国家法令面前的渺小。当他们走到濒临河水的草滩上,面前展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木桩,每个木桩上都写着一个名字,名字上赫然打着一个鲜红的大勾时,他们油然生出了深深的恐惧,双腿发软地瘫在草地上。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中,他们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血溅五步,变成一具尸体,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感到畏惧,没有一个人想到退缩。照民谚说,人活五十,不算夭折。而今六十岁已过,死有何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克服这种恐惧,能自己站起来。

        两个兵卒将为首的孟氏族长孟天仪,夹持起来靠在木桩上。老族长似乎终于明白过来,白发苍苍的头颅靠在木桩上呼呼喘息。突然,他挺身站起,嘶声大喊:“秦人莫忘,私斗罪死耻辱!公战流血不朽!”喊罢纵身跃起,将咽喉对准木桩的尖头猛然跃起斜扑。只听“噗”的一声,尖利的木桩刺进咽喉,一股鲜血喷涌飞溅!孟天仪的尸体顿时挺挺地挂在了木桩上。

        刹那之间,孟西白三族的人犯一片大嚎,挺身而起,嘶声齐吼:“私斗耻辱,公战不朽!”纷纷跃起,自撞木桩尖头而死。

        喊声在河谷回荡,四野山头的民众被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刑场悔悟深深震撼,竟然冲动地跟着喊起来:“私斗耻辱!公战不朽!”喊声中夹杂着一片哭声,那是圈外人犯亲属们的祭奠。

        变起仓促,景监大是愣怔。卫鞅点头道:“临刑悔悟,许族人祭奠,回故里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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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3#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景监顿时清醒,高声宣示了卫鞅的命令。围观民众哗地闪开了一条夹道,孟西白三族剩余的女人和少年冲进法场,大哭着向高台跪倒,三叩谢恩。

        卫鞅冷冷道:“人犯临刑悔悟,教民公战,略有寸功。祭奠安葬,乃法令规定,卫鞅有何恩可谢?今后不得将法令之明,归于个人之功,否则以妄言处罪。”

        法场的万千民众官吏尽皆愕然。不接受称颂谢恩,还真是大大的稀奇事情。此人是薄情寡义,还是执法如山?一时谁也不敢议论。

        “开始。”卫鞅低声吩咐。

        景监命令:“人犯就桩,验明正身——”

        车英在人犯入场时已经下到法场指挥,一阵忙碌,驰马前来高声报道:“禀报左庶长,七百名人犯全部验明正身,无一错漏!”

        卫鞅点头,景监宣布:“鸣鼓行刑!”

        车英令旗挥动,鼓声大作,再举令旗:“行刑手就位!”

        七百名红巾行刑手整齐分列,踏着赳赳大步,分别走到各个木桩前站定。

        “举刀——”

        “刷”的一声,七百把短刀一齐举起,阳光下闪出一片雪亮的光芒。

        “一,二,三,斩!”

        七百把厚背大刀划出一片闪亮的弧线,光芒四射,鲜血飞溅,七百颗人头在同一瞬间滚落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四野高地上的人山人海几乎同时轻轻地“啊——”了一声,就像在梦魇中惊恐地挣扎。蓝幽幽的天空下,鲜红的血流汩汩地进入了渭水,宽阔的河面漂起了一层金红的泡沫,随着波浪滔滔东去。炎炎烈日下,血腥迅速弥漫,人们恶心呕吐,四散逃开。

        一只黑色的鸽子冲上天空,带着隐隐哨音,向东南方向的崇山峻岭飞去。

    第七章瓦釜雷鸣(5)

        五、哑巴武士做了贴身护卫

        回到栎阳,天色已黑了下来。卫鞅稍事整理,立即去见秦孝公。

        国府很安静,很空旷,一片清爽,全然没有夏日的燥热烦闷。月上城楼时分,庭院里洒满月光。院中石案上,铺着一张大图,秦孝公正在图上摆弄几个不同颜色的木头人,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反复摆弄,痴迷一般。郿县大刑场朝野震惊,他却没有去郿县,也没有离开栎阳。一个月里,他没有会见任何朝臣,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庭院里琢磨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变化。他的静处不动,用意很深。一则,他要和这场空前的大刑杀保持表面上的距离,以防万一出现不测,他好出面收拾局面。二则,他要看一看,没有他的出面,卫鞅处理危局的才干究竟如何?三则,他要仔细掂掂,秦国民众对改变旧制实行新法的承受力究竟有多大?变法还能不能按照原有力度往前走?四则,他要给朝野一个印象,没有卫鞅在栎阳,国君不会对国事发出任何命令。这些用意之外,他也希望栎阳的宗室贵族元老勋臣们对他的意图纷纷猜测,疑惑不定,延迟和淡化所有可能的上层骚乱。政治如同用兵,有时候也是一种“诡道”,需要权谋机变,胜利是唯一的目标。关键时刻制造扑朔迷离的局面,从而迷惑潜在的敌人,是度过危机的高明谋略。但是,制造扑朔迷离的权力拥有者自己却需要极度的清醒,绝不能陷入自己制造的迷雾之中。归根结底,政治的胜负是需要实力较量的。秦孝公在一个月里,精心揣摩的一件事,就是预防卫鞅不可能抵挡的那种普遍动乱。他用短剑削出一堆小木人,涂上各种颜色,在秦国大图上反复摆置,预想出有可能出现的种种动乱方式,以及可以采取的各种平息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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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月亮很亮。他对着地图上的木人,陷入深深的思索。

        “君上,左庶长求见。”黑伯低声禀报。

        “噢?左庶长?他回来了?快请。”秦孝公笑笑,终于回过神来。

        卫鞅匆匆走进:“臣卫鞅,参见君上。”

        秦孝公笑道:“左庶长辛苦了。黑伯,上茶。月色正好,就在这儿说。”指着一个石礅,“坐,比草席凉快多。”自己也在另一个石礅上坐下来。

        卫鞅坐下,看看石案上地图上的木人阵势,沉吟道:“君上,有迹象么?”

        “没事。我是做万一之想。说说郿县事。”

        卫鞅喝了一盏茶,便从孟西白三族和戎狄移民争水说起,详细讲述了械斗原因和经过以及死伤人数,又讲了审理人犯中“接受”的礼物,一直说到法场上孟西白三族人犯的悔悟与自杀,最后道:“君上,一次刑杀七百人犯,确实是旷古未有。臣也忐忑不安。然则孟西白族人的悔悟,使国人深为震撼,臣亦感到意外。有此一条,足以说明邪不胜正,罪不抗法,国人不会由此而动荡。”

        秦孝公长嘘一声:“国人庶民好办,我担心的是栎阳,是宗室庙堂。”

        “君上,臣之见恰恰相反。”卫鞅笑笑,“只要民众稳定,拥戴新法,宗室庙堂的作祟势力再大,也翻不了大船。”

        “何以见得?”

        “国家之根本在民众,国家之力量亦在民众。只要民众守法自律,庙堂蟊贼就没有力量兴风作乱。纵然作乱,也可从容应对。君上以为然否?”

        秦孝公沉吟道:“宗室贵族和元老勋臣都有封地,封地内的民众都是依附隶农,素来以宗主号令是从,安知他们没有力量?”

        “君上所虑极是。下一步就是要剥夺宗主贵族的这部分力量,教所有的民众都直接听命于国府,让任何叛逆都无所施展。”

        “噢?请道其详。”秦孝公有些兴奋。

        “废井田,开阡陌,除隶籍,改封地,此所谓釜底抽薪也。”

        秦孝公沉默品味有顷,拍掌笑道:“好!连接得好。冬天以前能铺开除籍、夺地这两件大事,秦国就度过了倾覆之危。左庶长再说说仔细。”

        卫鞅便将第二批法令的内容、目标及推行办法说了一遍,秦孝公又提出了许多应该注意的民情国情,俩人商议到三更天方散。临走时秦孝公反复叮嘱,要卫鞅专心致志地操持变法大计,不要为宗室庙堂的骚动分心,这种事有他一力支撑。

        回到府中,卫鞅吩咐景监即刻清理在郿县“接受”的奇珍异宝,送到秦孝公书房。景监刚刚出门,仆人来报,说门外有故人求见。卫鞅感到诧异,自称故人,莫非侯嬴?出得大门外一看,月光下站立者正是侯嬴。卫鞅拱手笑道:“月夜故人,果是侯兄。走,进去说话。”拉起侯嬴的手就走。侯嬴笑道:“鞅兄莫忙,原是我要请你去做客。”卫鞅笑问:“有事么?”侯嬴揶揄笑道:“没事就不去了?”卫鞅爽朗大笑:“哪里话来?走。”回头对府门卫士头领吩咐道:“领书回来,就说我出去办件事。”便和侯嬴一路笑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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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5#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到得渭风客栈,侯嬴吩咐摆酒。热气腾腾的秦地肥羊炖一上来,卫鞅就兴奋搓手,连连叫好。侯嬴吩咐道:“还有凉拌苦菜,不要忘了。”黑衣仆人点点头,轻步退出。卫鞅一瞥,笑道:“侯兄,他就是我第一次来栎阳,在客栈门口见到的那个武士?”侯嬴一笑:“鞅兄好眼力,是他。”卫鞅道:“是个哑人?”侯嬴点点头:“没错。一个身怀绝技的哑人。”卫鞅叹道:“真是难为他也。”说话间酒菜上齐,侯嬴举爵道:“来,为鞅兄一鸣惊人,干!”卫鞅举起酒爵,却不禁笑道:“一鸣惊人?侯兄是说一杀吓人吧。”侯嬴扑地笑了:“也是,确实吓人一跳。”卫鞅揶揄道:“还别说,也吓了我一大跳。”两人同声大笑,“当”地一碰,一饮而尽。卫鞅夹了一口苦菜咀嚼,赞道:“还是苦菜烈酒,见得本色。”侯嬴喟然一叹:“本色自然好,却谈何容易?”

        卫鞅:“侯兄,你是有事对我说?”

        侯嬴:“对,受人之托也。这是白雪姑娘的信,前日送来。”

        卫鞅惊喜地接过铜管,启封打开,抽出一卷白绢,熟悉的字迹顿时跳跃起来。白雪的字不是寻常女儿家那般娟秀娇小,却是挺拔飞动,峻峭清奇,等闲名士也难以望其项背。每每看见白雪的字迹,卫鞅就仿佛看见白雪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说话一般:

        兄台如面:渭水大刑,震动天下,君当缜密思虑,谨慎应对。我在安邑甚好,常在涑水河谷闲住。盼能早日赴栎阳与君相聚。思君念君,此情悠悠。白雪手字。

        卫鞅沉默良久,抬头道:“侯兄,上次我已带信,请小妹过来的……”

        侯嬴叹息道:“白姑娘有心人。她说,变法初期不能扰你心神。”

        卫鞅举爵大饮,慨然一叹,却是无话。

        “我看,明年夏秋时光,白姑娘差不多可以来了。”

        卫鞅点点头:“那时,变法当可以立于不败了。来,侯兄,再干。”

        侯嬴放下酒爵:“哎,鞅兄啊,我也赶到郿县去看了*场……我想到了一件事,你的身边要有个贴身护卫。”

        “贴身何用?”卫鞅笑道,“车英的两千骑士足矣,贴身护卫岂非蛇足?”

        “不然不然。”侯嬴摇头,“执法权臣,万民侧目。这个古训不能忘记。鞅兄力行变法,重刑惩恶,此中生出的明仇暗恨,当真是层层叠叠。譬如郿县大刑中斩决了三十余名疲民游侠,这些人与列国游侠剑士皆有交谊。此等人本无正业,可以耗费终生,处心积虑地复仇扬名,防不胜防。铁甲骑士可以当大敌,却不能防刺客。而权臣之患,不在正面大敌,恰在背后冷箭。鞅兄须听得人劝也。”

        卫鞅沉默有顷,沉吟问道:“莫非侯兄要……给我一个贴身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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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对。我正是要给你举荐一个武士。”

        “是那个——黑衣哑人?”卫鞅目光炯炯。

        侯嬴大笑:“鞅兄啊,鞅兄,和你说话真是省力,想听听他的故事么?”

        卫鞅点点头:“好,先干一爵再说。”

        俩人各自大饮了一爵热酒,侯嬴掷爵一叹,感慨地说起了一段奇遇。

        十八年前,侯嬴奉白圭之命,在楚国收购竹器向魏国运输。

        有一天,他来到郢都官市,寻访一个手艺极高的竹器工匠。曲曲折折,不意走进了郢都“人市”。那时,中原各国虽然也还有官奴、私奴和隶农,但官办的奴隶市场早已经消失了。尤其是魏国,李悝变法前三年,奴隶市场便被取缔。侯嬴在中原还真没见过买人卖人的“人市”。郢都的“人市”很大,在城角一片旷野里,和秦国栎阳的南市大集差不多。各种奴隶分别被拴在粗大的麻绳圈里,任人评点挑选。侯嬴从市人的谈笑中得知,楚国“人市”买卖的奴隶,绝大部分是贵族私家军队攻破“山夷”部落得到的战俘。战胜贵族在战俘面颊上,烙下一个自己家族特有的标记。如果买去的奴隶与所标明的能力体力有较大差距,或者是个病人,则买主可以凭奴隶烙印找到卖人的贵族退换或退钱。

        侯嬴漫步过市,却被一顶帐篷门口的叫卖声吸引。一个管家模样的胖子大声吆喝着:“快来买家奴啦,不是山夷,是叛逆罪犯啦——”过往贵族纷纷拥进帐篷,侯嬴也跟了进去,想看看是何等罪犯竟上了人市?进得帐篷,只见木桩上拴着一男一女和一个少年。管家拧着男人光膀子上的肌肉高声道:“列位请看,这男奴的肉像石头一样啦,食量大,力气大,足足顶半头水牛啦!买回去耕田护院,一准没错的啦。”说完又一把扯开女奴胸前的白布,揉摸着女人的胸部高声吆喝:“列位再看这母货啦!又肥又白,*又大,识得字,能干活,还能陪床啦!”说着掀开女人的粗布短裙,亮出女人丰满修长的大腿和浑圆雪白的屁股,啧啧赞赏,“来,看看,摸摸,有多光!前后上下由着主人,保你乖得像一只母狗啦!”说话间气喘吁吁,口水滴到了女人的大腿上,伸手一抹,“啪”地在女人大腿上拍了一掌,笑问周围,“如何?够味儿吧?”有人喊道:“那个小东西,有何长处?”管家忙不迭走到少年面前,掰开少年嘴巴道:“这个小东西当真宝货啦!割掉舌头的活工具,能听不会说,任凭驱使啦。列位请看,有牙无舌,不假啦!”便有人高声问:“开价几何?”管家气喘吁吁道:“便宜啦,三连买,五百金!单个买,每个二百金!”便有逛市的贵族纷纷凑上前去,摸摸捏捏,评头品足讲价钱。侯嬴看着,觉得心里老大不舒服,悄悄挤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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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7#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两个月后的一天,侯嬴在郢都外的山林里踏勘竹源,却突然听见林外传来尖锐的女子喊声。侯嬴疾步走出竹林,只见山坡上的茶田里,一个衣饰华丽的贵族正在从背后强奸一个女奴,女奴脖颈和双手都拴着铁链,趴在地上不断呼救。旁边两个被铁链拴在树上的奴隶,愤怒地呼喊挣扎。仔细看去,却正是那天在人市上遇见的三个奴隶。

        侯嬴怒火中烧,冲到茶田,一剑刺死了那个作恶的贵族,又解开了拴在树上的男人和少年。三人一齐跪在地上哭喊谢恩。侯嬴扶起他们,将手中的钱袋递给男子道:“这是二百刀币,你们拿上,逃到深山里安家去吧。”男子连连摆手,咬牙沉默。女人哭道:“客官不知,我夫君本是楚国将军,只因在攻打山夷时放走了几百名战俘,被令尹判罪,全家没入官奴。如今烙上了官印,逃到哪里都是死路。只求客官带走我的小儿子,给将军留个根苗!”说罢,搂着少年放声大哭。少年嗷嗷怒吼,将铁链在石头上摔得当啷乱响。侯嬴向男子深深一躬:“将军宅心仁厚,可愿跟我侯嬴到魏国去?”男子沉重地摇摇头:“我一走,族中剩余人口就会被斩尽杀绝。谢过客官了。我姓荆,小儿叫荆南。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当为客官做牛做马。”侯嬴含泪拱手道:“荆将军放心,侯嬴定保荆南无忧。”

        夫妇二人再次向侯嬴跪地三叩,站起身来,相互拥抱,一起向山石上猛力撞去。侯嬴不及阻挡,眼见二人鲜血飞溅,当场死去了。奇怪的是,那个脚上拴着铁链的少年却没有哭喊,站在那里像一块石头。侯嬴想挖个土坑埋葬了将军夫妇,少年却拉住他的手默默摇头。侯嬴恍然大悟,罪犯奴隶逃亡,举族要受杀戮,留得尸体,可保族人无事。侯嬴不禁惊叹少年的机警聪敏,二话没说,拉起少年就走。

        在一个信得过的铁工作坊里,侯嬴为小荆南取掉了脚上的铁链,又将他化妆成一个女孩子,才随着运送竹器的车队回到了安邑。

        卫鞅感慨叹息:“一个人殉,一个奴隶,害了人间多少英雄?”

        “这个小荆南天赋极佳。我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教他剑术,教他识字,任何一样,都是一遍即会。在安邑第二年的夏天,当时他只有十三岁。有一天夜里,他正在庭院练剑,却突然失踪了。留下的只有一个竹片,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借走荆南。你说奇也不奇?”侯嬴饮了一爵热酒,又慨然道,“十二年后,也就是五年前,荆南居然找到了栎阳城这座客栈。我从他的比划中知道,原来是一个老人带他到一座神秘的大山中修习剑道。十二年后,老人认为他已经学成,就让他到秦国找我。我问他这个老人是谁?他只比划是个好人。你道奇也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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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卫鞅思忖有顷:“寻常游侠不可能。据我所知,天下以如此方式取人者,大体只有两家,鬼谷子一门,墨家一门。”

        “鞅兄以为,究竟何门?”

        “墨家。大约不错。”

        “何以见得?”

        “鬼谷子一门,文武兼修,政道为主,极少取纯粹的武士。墨家则不然。虽然真正的墨家弟子,也都是文武兼修。但墨家却有一支护法力量,叫非攻院,专一训练剑道高手。荆南更接近墨家这个尺度。”

        侯嬴哈哈大笑:“墨家是个学派,要这护法队伍何用?”

        卫鞅摇头感慨:“侯兄所言差矣!墨家可是非同寻常,与其说墨家是个学派,毋宁说墨家是个团体。自老墨子创立墨家,以天下为己任,以兼爱非攻为信念,主张息兵灭战、诛杀暴政、还天下以和平康宁。如果仅仅是一种学派主张,也还罢了。墨家的特立独行处,在于他不求助于任何诸侯或天子,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息兵止战,消灭暴政。墨家的入室弟子非但满腹学问,且个个都是能工巧匠,个个都有布防御敌的大将之才。就是非攻院的习武弟子,也个个都是剑道高手。更令天下学派望尘莫及者,墨家法纪严明,人人怀苦行救世的高远志向,粗食布衣,慷慨赴死,留下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业绩。墨家能够横行天下,不受任何邦国制约,反倒使许多好战之国视为心腹大患,凭的不是学问,而是实力。你说,如此一个团体,能仅仅将他当做学派看待?”

        “如此说来,荆南你是要了?”

        “他为人如何?”

        “深明大义,忠诚可靠。几年来一直是客栈和白姑娘的联络人。”

        卫鞅思忖有顷:“好,也有助于墨家了解秦国变法的实情。我推测,墨家早已经瞄上秦国了。”

        “何以见得?”

        卫鞅笑道:“墨家是天下有名的反暴政者,岂能对渭水刑杀无动于衷?”

        侯嬴揶揄道:“看来天下还真有狗逮耗子的事。”

        卫鞅大笑:“好!将荆南请来。”

        侯嬴啪啪啪连拍三掌,一个黑衣大汉推门而入,对侯嬴深深一躬,比划了一个手势,肃然站立。侯嬴道:“荆南,这位先生,是秦国左庶长卫鞅。你去做他的贴身护卫,如何?”荆南闻言,流露出钦佩的眼光,一阵手势,向卫鞅深深一躬,脚跟一碰,啪地站直身子。侯嬴道:“他说,愿为大人效力,誓死追随。”卫鞅拱手笑道:“壮士不怕我是暴政恶吏?”荆南满脸涨红,一阵比划,喉头中低沉地呜呜哇哇。侯嬴道:“他亲自看过了渭水法场,杀的都是为害一方的恶人。他如果是你,也要杀这些犯罪的坏人。”卫鞅慨然一叹,拱手道:“多谢壮士,日后烦劳你了。”刹那之间,荆南眼中闪烁出晶莹泪光,扑地跪倒,咚咚咚三叩,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双手递给卫鞅。卫鞅抖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排血字——“秦国将废奴除籍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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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09#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卫鞅认真地点点头。荆南嘴角一阵抽搐,突然放声大哭了。

    第七章瓦釜雷鸣(6)

        六、两样老古董:井田和奴隶

        进入九月,秦国又沸腾了起来。

        往年,秋收过后再种上麦子,就一天天冷了。白茫茫的一片秋霜过后,秦人就进入了漫长的窝冬期。直到来年二月,人们才从土窑里茅棚里瓦房里的火炕头走出来,度春荒,备春耕。通常年景,这小半年没有战事,没有徭役,没有劳作,几乎就是整个国家的冬眠期。那时候的人,活得简约,凝重,洒脱。一切大事,都是从春天开始,到秋天结束。夏日酷暑,冬天冰雪,人们就蛰伏下来,极少在手脚不舒展的时候做大事。也因为这一点,孔夫子才把他记载的历史大事命名为《春秋》。于是就有人说,那时的人,还不知道一年分为四季,只知道春秋两季。其佐证之一,就是在古书上找不到夏天和冬天的事情。烦琐细冗的后人忘记了,那时候的天象观测已经能发现天上的大部分星体并记载下来,还能发明二进制的《周易》八卦,历法已经能把一年确定为三百六十五点二五日,如何能对一年仅有的四次气候变化浑然无觉?

        说到底,是后人忘记了先民的睿智和雍容大器——蛰伏之期,何足道哉!

        秦人的蛰伏传统,却被卫鞅的新法令搅乱了。因为在冬天来临之前,秦国要全面推行新田法。有什么能比土地更揪人心的?土地非但是农人牧人的安身立命之本,就是宗室贵族和勋臣元老也有自己的封地和依附的隶农,国家官府也有山林水面和耕地,许多商人和工匠也有祖先留下来的土地。推行新田法,重新分配土地,朝野上下真正是奋激起来了。比起第一批法令颁布后的骚动和怨气,这次要平静许多,但却也深刻了许多。人们从渭水法场看到了国府变法的强硬决心,开始真正相信新法令的威严了。最要紧的是,勤劳忠厚的农人牧人和国人,都感到了惩治疲民和私斗治罪后骚扰绝迹,村族邻里大为安定的好处,从内心开始真正地拥戴变法了。春夏间甚嚣尘上的朝野怨声,随着秋季的到来,渐渐平息了下去。推行新田法,民众更多的是兴奋和忐忑不安,封地贵族则更多的是忧虑。

        对于卫鞅的左庶长府,秋天是个更忙碌的季节。

        废除井田而推行新田制,是全部变法的轴心环节,也是变法成败的根本基石。全府上下从八月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国府各官署的吏员在左庶长府穿梭般出出进进,信使探马流星般往返于栎阳和各郡县之间。卫鞅的书房彻夜灯光。国事厅里,景监带着文吏班子昼夜连轴转。面对这千古大变,要做的事情是太多了。

        井田和奴隶,是两样老古董。从五帝最后一个的大禹到春秋战国,三千年以来,井田制和奴隶制一直巍然矗立,是古典华夏社会框架的泰山北斗,是中央王室和诸侯国家的柱石。井田制和奴隶制共生共存,井田制是奴隶制的框架,奴隶制是井田制的依附。要明白这两样老古董,得先说说井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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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10#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3:4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井田制的始作俑者,是治水的大禹。远古之时,华夏大地是洪水时代,气候湿热,百川横溢,大大小小的河流山溪,都是盲无目标的相互冲击流淌,在山原大地上搅成了无数个巨大的漩涡。遍地汪洋,人们仓皇地逃离茅屋、城堡和土窑,躲避到高高的山洞和树林中去。农耕、放牧、制陶和狩猎的土地,全部沦为水乡泽国。如果不能驯服洪水,整个华夏大地上的先民就会倒退回茹毛饮血的远古之世,与林间百兽争生存。幸运的是,当时的部落联盟首领是伟大的舜帝。舜没有被洪水吓退,而是决然命令他的助手禹担负起治水的使命,而以秦人部族首领大费为禹的辅佐。禹,是一个寻常人无法想象的治水天才。他抛弃了祖祖辈辈“遇水土屯”的堵截治水法,发明了“疏导水流,尽入大海”的伟大方略。他说服逃到高山上的部落首领,请他们的族人自带干粮干肉,和他一同疏导洪水。十三年栉风沐雨,三过家门而不入,禹的两条大腿上磨起了厚厚的老茧,治水的民众也死伤了千千万万,终于使百川入海,洪水被制服了。

        禹的伟大业绩人人传诵,天下都叫他大禹。这时候,舜帝老了,大禹做了先民们争相拥戴的首领。大禹建立了第一个国家,国号是“夏”。

        洪水消退,大地显露出来。洪水夹带泥土,填平了沟沟壑壑,冲积出大片平原土地,一望无边,平平展展。人们从山林中走出来,争相占领肥美的土地,厮杀拼打,乱得不可收拾。可是,大禹是第一个开邦君主,坚定果敢,没有在混乱和争夺面前退缩,而是决意建立一种能使人们和谐共处的耕作秩序。他发明了一种耕作方式,叫做井田制。就是在广袤平坦的肥沃平原上,将土地划成无数个“井”字形的大方块,每八家一“井”,中间一块土地是公田,由八家合力耕种,收获物上缴国家。八家唯一的水井,在公田中央位置。人们每天清晨前来打水,顺便就在井边交换剩余的物品。八家田地(一井)的周围,是灌溉的水渠和道路。十井一里,十里一社,人们在平展展的田野里组成了互不侵犯的相望里社。那时人口不多,大大小小的冲积平原划出的方方正正的井田,足够当时的人口居住耕耘了。

        那时,井田制是一种伟大的发明。它把零散无序的农人们编织在一个框架里,使他们同心协力耕作,抵御灾害,和谐相处,收获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然而也有抢掠成性的部族不守规矩,仍在依靠暴力杀戮,抢夺其他部族井田里的粮食、牲畜和财产。大禹就在会稽山大会诸侯(部族首领),公然杀了不守井田规制且会盟迟到的防风氏,宣布建立永远不解散的军马,专门对破坏井田秩序的部族进行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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