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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书虫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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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一部 黑色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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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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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01#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0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距离卯时还有一刻,申不害匹马驰进宫门车马场。他感到惊讶,如何竟没有一辆轺车开来?车马场如此冷清?他没有多想,将马拴好,大步往中门而来。

        “站住。何人?何事啊?”一个轻慢悠长尖锐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

        申不害抬头一看,须发灰白的内侍总管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申不害知道,这是人皆畏惧呼之为“韩家老”的宫廷权奴。以他的权力与消息网,不可能不知道申不害即将出任丞相的大事,也不可能不知道申不害的长相特点。他拦在当道意欲何为?噢,是想给我申不害一个下马威,让申不害以后看他的颜色行事。

        申不害心中憋气,正色道:“我是待任丞相申不害,进宫朝会。”

        “丞相?有如此丞相么?还是待任?老夫还是待任国君也。”

        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阴冷微笑的干瘪老人,申不害脸上迅即闪出一片笑容,一把扯下头上的丝巾笑道:“家老啊,你可知道这条丝巾的名贵?它是老郑国名相子产的遗物。送给你,日后我等就是老友了。”

        老内侍接过丝巾,看到边上的金线绣字,顿时笑容满面:“好说好说,申丞相请,日后借光也。”

        申不害早已经扬长进宫去了。

        韩国仍然沿用了老郑国的宫室。这座政事殿虽然陈旧了些,但气势确实不小,坐落在六级台阶之上,红墙绿瓦,廊柱有合抱之粗。可是,眼见太阳已经升起,卯时将到,朝中大臣却没有一个到来。韩昭侯在廊柱下愁眉苦脸地踱着步子,不时望望殿前。看看无事,韩昭侯回到殿中,从正中高座上拿起那条换下来的补丁旧裤端详着。

        座旁内侍见韩昭侯手捧破裤发愁,欲笑不敢,干咳几声捂住了嘴。韩昭侯回身道:“去,将这条破裤送到府库保管起来。”内侍笑道:“我说君上,一条破裤还要交府库么?你就赏给韩家老穿得了。他老人家会说,这是国侯赏给我的君裤哩,虽然破,然则破得有侯气也。”韩昭侯生气地脸一沉:“你懂何事?听说过英明君主必须珍惜一喜一怒么?皱眉发愁必须得为大事,欢笑时必须与臣民同乐。一条裤再破,岂不比一喜一怒要紧?本侯要把这条破裤收藏起来,将来赏给有功之臣穿。赏给家老,他值么?”内侍笑着连连点头:“国侯英明,臣即刻将破裤送到府库去,将来赏赐,臣一准手到裤来。”说完,憋住笑碎步跑去了。

        这时,申不害大步匆匆而来,向殿中一看,面如寒霜,半日没有说话。

        韩昭侯皱眉摇头:“申卿啊。臣子不尽臣道,该当如何?”

        申不害向韩昭侯深深一躬,斩钉截铁道:“只要君上信臣,臣定为君上立威。”

        韩昭侯摇头叹息:“难。盘根错节,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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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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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2#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0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时,韩国的大臣将军们方才陆陆续续三三两两地慢步走来,相互谈论着各自封地的女人猎犬奴仆护卫老酒之类的趣闻,不断哈哈大笑。有人看见老内侍站在廊柱下,便高声笑问:“韩家老,今日朝会,却是何事?”老内侍打哈哈道:“进去进去,朝会一开,自然知道,猴儿急!”臣子们爆出一片笑声:“我听说要换丞相?谁做新丞相啊?”“听说是申不害。”有人问道:“申不害是个甚东西?”有人高声答道:“申不害不是东西!是个郑国贱民!”

        众人一阵哄然大笑。老内侍向殿内撇撇嘴,示意他们收敛些许。可这些臣子没有一个在意,依旧高声谈笑着走进政事殿。猛然间,众臣肃静了下来。政事殿内,韩昭侯在中央大座上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申不害肃然站立在韩昭侯身侧,长发披散,不怒自威。这种场面在韩国实在罕见。但大臣们相互瞅瞅,又开始哄哄嗡嗡地谈笑议论起来。老内侍韩家老走进来站在韩昭侯另一侧,骤然尖声高宣:“列位禁声,听国侯宣示国策——”

        待众臣安静下来,韩昭侯咳嗽一声,郑重缓慢地开口道:“列位大臣,我韩国民力不聚,吏治不整,软弱受欺,内忧外患不断。长此以往,韩国将亡矣。为此,本侯晓谕:任当今名士申不害为韩国丞相,主持变法,明修国政……”

        政事殿“哄”地骚动起来。大臣们似乎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身穿紫衣的大臣高声道:“变法大事,涉及国家根本、祖宗法制,怎能如此草率?望国侯收回成命!”此人乃韩国上卿侠趁,其祖父侠累乃韩列侯时盘踞封地威慑国君的权相,被韩国名臣韩仲子所结交的著名剑士聂政刺杀。二十年后,侠氏家族再度崛起,成为韩国势力最大的旧贵族。

        一个绿衣大臣道:“申不害是何东西?郑国贱民一个!如何做得我韩国丞相?又如何服得众望?该当收回成命!”此人乃韩国现任丞相公厘子,其部族五万余人占据着韩国老封地韩原一百余里,专横跋扈,遇事只和几个权臣谋断,根本不将韩昭侯放在眼里。

        “韩国官吏质朴,民风淳厚,君上何故乱折腾?”这位黑衣大臣乃韩国功臣段规的三世孙段修,职任上大夫。段规在三家分晋时,力劝韩康子争得荒凉的成皋要塞,给吞灭郑国创造了根基。韩康子封段规成皋六十里封邑。四代之后,段氏部族发展到两万人,成为与侠氏、公厘氏相比肩的大贵族。

        “申不害亡国妖孽,当杀之以谢天下!”

        “对,杀!杀申不害!”

        殿中一片混乱,大臣们交相乱嚷,吼声连连。

        老内侍尖叫道:“嚷个鸟!国侯还没说完。再嚷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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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申不害不动声色地走近韩昭侯身边,正色低声道:“君上请授臣执法权力,整肃吏治自今日始。”

        韩昭侯本是极为聪敏的君主,内心也极有主见,素来对这班大臣厌恶之极,偏又无可奈何。他内心很明白,韩国局面若由他亲自出面收拾,极有可能酿成举国祸乱,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自己倒台。韩国要好,必须借助刚毅锋锐的强臣,自己只能在背后支持,相机行事。申不害有没有舍身变法的杀气,韩昭侯吃不准,又不能主动请他镇抚群臣。目下见申不害自请执法,韩昭侯大为振作,清清嗓子,似乎无奈地向殿中挥挥手道:“列位臣工,申不害丞相开始宣示变法大义。从目下开始,一切国事由丞相决断。”

        申不害已经为今日朝会做了周密准备,特意将忠于国侯且也有自己诸多朋友的三千精锐甲士从新郑城外调入宫中,将原来与大臣们里外沟通、由韩家老统领的宫室护军调出城外训练补充。他决意为变法祭旗,对旧贵族大开杀戒,震慑韩国旧贵族的气焰,为变法扫清道路。此举成功,变法成功。此举失败,变法失败。至于自己的安危存亡,他早已置之度外。此时,申不害双手捧定一柄金鞘古剑,凛然站立在三级石阶之上,冷峻地开口:“列位,申不害手里这把剑,是韩国定国诸侯的镇国生杀剑。它尘封多年,光芒已经被邪恶吞噬。君侯将它赐予申不害,由我仗剑整肃吏治。国无律法则国自乱,庙堂无治则吏自贪。今日庙堂朝会,群臣置若罔闻,卯时不到,到则闹市一般。更有甚者,小小侍臣也竟敢在庙堂之上污言秽语。国府若此,何以治民?为立律法威严,定要整肃不肖之臣。”

        政事殿一片愕然。大臣们和老内侍都惊讶地看着申不害,认为他一定是想变法想疯了。老内侍嘻嘻一笑,轻慢无礼地尖声道:“噢,数落到老夫头上来了?还丞相也,也不想想,你如何走出这六尺禁地?”

        申不害举剑过顶,大喝一声:“殿前武士听令!”

        一千名重甲武士已经按照申不害事先部署,悄无声息地将政事殿四面围定。一百名重甲武士手持大斧站在殿外廊柱下,此刻轰雷似的齐吼一声:“在!”

        申不害手中金剑直指老内侍,厉声道:“你污秽庙堂,守门索贿,勾结外臣,私泄宫室机密,实为奸佞污君,推出立斩!”

        老内侍一看甲士阵势,便知大事不好,扑倒在韩昭侯案前大呼救命。韩昭侯背过脸挥挥手。八名甲士一拥拿下老内侍,架起走出。顷刻间,殿外传来一声苍老嘶哑的惨叫。一名甲士用大木盘托进须发灰白的一颗人头亢声道:“请丞相验明人头。”申不害冷冰冰道:“大臣传看,验明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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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0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甲士捧着血淋淋的人头,逐一递到每个大臣的眼前。这些大臣们这才开始紧张起来。但他们依然相信这只是申不害杀鸡给猴看的小伎俩,决然不敢触动这些根基雄厚的大臣。另外一面,杀了这个阴阳怪气的韩家老,权臣们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因为这个老东西仗着统领宫室护军,谁也没少敲诈,杀了他既除一害,又给申不害种一恶名,何乐不为?虽则如此,权臣们还是嗅到了一丝慑人的杀气。上卿侠趁铁青着脸推开人头,声色俱厉地喊道:“申不害,尔意欲何为!”

        “申不害,尔休得猖狂!”大臣们愤激高叫。

        申不害微微冷笑:“尔等猖狂三世,岂不许国家律法威风一时?殿前甲士听令!”

        “在!”又是轰雷般一阵轰鸣。

        “将权奸佞臣侠趁、公厘子、段修押起来!”

        “嘿!”甲士们一声回应,进殿将三名权臣捆绑起来,清冷的刀锋森森然搭在他们又肥又白的脖颈上。段修竟吓得噗噜噜尿流一地。

        “申不害,侠氏亲军会将你碎尸万段!”侠趁嘶声大叫。

        “国侯,你任用酷吏,国人不会饶恕你!”公厘子也颤声高喊。

        申不害冷笑道:“韩国衰弱,根源何在?就在尔等旧族权臣挟封地自重,私立亲军,豢养门客,聚敛财富,堵塞贤路,使民穷国弱,庙堂污浊。尔等非但不思悔改,反倒穷凶极恶,威胁国侯,图谋弑君。不除尔等奸佞权臣,岂有韩国变法图强之时?押出立斩!”

        甲士轰然一声,将三名不可一世的权臣架出殿外。随着三声长长的惨叫,三名甲士用大木盘又托进了三颗人头!

        这一举当真是惊雷闪电威不可挡。政事殿大臣们冷汗直流,不知几人软倒在地尿了出来。人头尚未传验,大臣们便一齐扑倒在地,涕泪交流地高喊:“臣等谨遵变法国策,效忠国侯,听命丞相,绝不敢有丝毫异心!”

        申不害冷漠地展开一卷竹简,高声道:“列位既然服从国家法令,三日之内,须交出全部封地、亲军及数十年所欠国府赋税。日后有超越国府官俸而私收国人赋税者,杀无赦!”

        “谨遵丞相令!”大臣们伏地齐应。

        “这是列位的封地、亲军、应缴财货赋税的清单,传阅后立即写出手令,由国府派员接收。全部接收完毕后,尔等方可回归。抗命不缴者,杀无赦!”

        “谨遵丞相令。”大臣们又是一片呼应。

        申不害一摆手,一名中年内侍毕恭毕敬地低头双手接过竹简,捧给大臣们传阅。立刻便有人接过身后内侍手里的雁翎笔和羊皮纸写了起来。一时间,政事殿肃然无声,唯闻窸窸窣窣的写字声与折叠羊皮纸的声音。

        申不害向韩昭侯拱手道:“请君上回宫安歇,这里有五百甲士看守。臣当自领五千军马,接收侠氏、公厘、段氏三族封地。三日后与君上会于政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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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狼  申不害,法家,在韩国进行变法,韩国也是一时强盛。  详情 发表于 2012-12-6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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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0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韩昭侯一直提心吊胆地看着局面变化,此刻早已经大感快慰,向申不害深深一躬:“先生真乃不世奇才也。谨遵先生教诲。”

        三日后,申不害凯旋,不但将三族封地的城堡摧毁、府库清理收回,而且将三族的两万多家族私兵收编为国家官军。此间,被扣押在新郑的其他贵族也纷纷交出领地、所欠赋税以及家族私兵。一个月内,韩国的府库就充盈起来,三万多私兵也大大增强了韩国兵力。申不害认为,整肃吏治后必须立即着手整肃军兵。他向韩昭侯主动请命,自任韩国上将军,将贵族私兵和原有国兵混编,开始了极其严酷的训练。

        韩国开始激变,唤起了生机勃勃的活力,也引起了六大国和各种隐秘力量的警觉与密切关注。

    第五章卫鞅入秦(1)

        一、神秘客栈的布衣少年

        离开韩国时,玄奇在洧水岸边的太室山峡谷中放出了一只信鸽。黑色的鸽子长鸣一声,振翼疾飞,箭一般冲上一线蓝天,向南飞去。

        百里老人笑问:“墨家总院又盯上申不害了,对么?”

        玄奇肃然道:“凡以杀戮为政者,在外弟子都要即刻急报,以便查实遏制。”

        “老头子啊,哪里有事就到哪里,也管得忒宽了。”百里老人叹息一声。

        “大父,你给孙儿找了个好老师,如何又不赞同老师的信念?”

        百里老人悠然道:“你师大义高风,然以暴易暴,终非良策。”

        “对付暴政,除了诛杀,难道大父还有更高明的办法?”玄奇认真地问。

        老人摇摇头:“没有。天下事原本也难。”

        玄奇笑道:“那就莫想了。大父,该分道了。”

        百里老人恍然笑道:“啊,已经到歧路口了。好,孙儿去魏,爷爷去齐。”

        玄奇扬着马鞭笑道:“办完事,我来找大父,也见见那个孙膑。”

        “好,爷爷在临淄等你。”说完,扬鞭纵马而去。

        玄奇望着爷爷的背影消失,才打马一鞭,直向东北方的茅津渡而来。匆匆过河,便飞马直奔安邑。她到安邑城的目的,是暗中探听魏国近期有无侵吞别国的谋划,然后最快地报告总院,以便帮助弱国制订周密的防御方略。这是她的公事。还有一件私事,就是大父委托她暗中了解卫鞅入秦有无困难阻力,如果需要,她应该暗中全力帮助。这两件事对于玄奇来说,都很重要。前一件,是他们学派的信念所在,责无旁贷。后一件,则是她作为秦人后裔的情意所系。更何况,一想到能够为“他”的招贤暗中尽一份力量,她心中就有一股暖流涌动,情不自禁的脸上发热。为了行动方便,她仍然是在外游历的一贯装束,一领本色布袍,一顶六寸竹冠,快马短剑,简朴利落。如此男装士子,反倒衬得她愈显丰神英姿,引得道边少女常常驻足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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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狼  魏国去看卫鞅,齐国去看孙膑。一个法家一个兵家  详情 发表于 2012-12-6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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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0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安邑城南门内紧靠城墙的一条小街上,有一家简朴的客栈,门额上一块长方形青石刻着两个大字——莫谷。寻常时日里,这家客栈既不挑出灯笼,也不打开店门,更不像安邑城大多数客栈那样讲究,门口总是肃然站立着一个或两个仆人,似乎对有没有客人来住根本不在意。再加上所在偏僻,商旅游客难以发现,门庭异乎寻常的冷清。如此客栈若在别国,也许会教人觉得怪异反而引起注意。然而在安邑城这样人欲横流鱼龙混杂的风华都会,人们注目的是王室,是贵族,是名士,是巨商大贾,市井底层的任何怪诞诡秘都会变得平庸无奇,丝毫没有人愿意多看你两眼。譬如这莫谷客栈,没有谁能打听得到,甚至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开在这里的。

        傍晚时分,玄奇入城,来到了这清净的客栈门口,在厚厚的木门上拍了三掌。

        木门无声地开了。黑黝黝的门厅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行广无私。”

        “厚施不德。”玄奇拱手肃然回答。

        “欲生,欲富,欲治?”

        “欲治。”

        苍老的声音消失了。门厅里走出一个黑衣小童,接过玄奇手中马缰,拉马从侧门进入偏院。玄奇从容步入庭院,亮了一下手中的一张刻有“子”字的竹板,影壁前的一个白发老人便领她来到北面的三间正房。顷刻之间,有小童点上铜灯,打来热水。房间里陈设极为简朴,方砖铺地,一榻一几。老人拱手道:“子门师兄请净面濯足,一刻后用饭。”说完便拉上门退了出去。玄奇擦了把脸,便从宽宽的牛皮腰带上解下一个小皮袋,那里面全是女儿家必需的用品,她抽出一把小木梳,放开长发仔细梳理了一番。然后将洗过脸的热水倒入另一个木盆,将疲劳的双脚浸泡了片刻。这时小童用木盘将饭捧了进来,一陶罐牛肉炖蔓菁,两个黑面饼,半杯盐水。她们学派的简朴刻苦是天下闻名的,即或像她这样的高位弟子,出外公干也只能吃饱,绝不许有丝毫的奢华浪费。玄奇刚刚吃完,用半杯盐水潄了潄口,小童便进门收拾,几乎就像掐算好了时刻一般。

        一个布衣中年人走进:“禀报子门师兄,我等探得魏国将有大的灭国之战,然则尚不知进兵何国?要否报回总院,请师兄定夺。”

        玄奇思忖有顷,点头道:“知道了。容我权衡后再做定夺。”

        中年人退出后,玄奇想了想,决意先到洞香春看看安邑的动静。

        洞香春依旧是热闹奢靡,处处都在高谈阔论。玄奇在几个主要厅室都分别逗留了片刻,没有发现那个中庶子卫鞅。但在这个传闻的海洋里,她却听到了一种出乎意料的议论:中庶子卫鞅做了一家巨商的总事,忘恩负义,欺世盗名,是一个十足的小人!玄奇感到惊讶,又感到气愤。洞香春的议论不会是空穴来风,若果真如此,大父岂非大大看错了人?向“他”的荐贤岂非也成了无的放矢?卫鞅若果真是见利忘义的假名士,那一定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她们学派有两个“必杀”信条:暴政必杀,奸恶必杀。卫鞅这种已被各种圈子确认为高才名士,而又被他自己的作为证明是小人者,谓之欺世盗名,若放任自流,必成披着名士外衣的大奸大恶之徒。她们学派对这种人和对待暴君酷吏一样,知之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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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0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玄奇在茶厅独自品饮,默默思忖,决意今夜先办另一件大事,卫鞅之事留待明日查实再说。想到这里,她丢下一个金饼,离开了洞香春向天街而来。

        近日,上将军府前戒备森严,除了持有令箭的军中将吏,寻常官吏根本不许进入。当玄奇走到府门车马场时,带剑的护军头领远远高声呵斥:“不许近前!作速离开!”玄奇没有停步,昂然走到头领面前一拱手:“我是上将军师弟,千里来寻,相烦通禀。”头领疑惑道:“上将军师弟?以何凭据通禀?”玄奇从腰间宽带上摸出一物递过:“请报上将军自然知晓。”头领接过,却是一根拭摸年久而光滑发亮的白骨,中间刻有几个小洞,惊讶道:“这般怪异之物,我却如何通禀?给你,速速离开!”

        玄奇接过白骨冷笑道:“足下不要后悔。”说着将白骨横起到嘴边吹动,乍然一股激越清亮的乐音破空而出,直上中天,竟比军中号角更有一番响遏行云的魅力,转而低沉婉转呜咽凄厉,使人顿时生出一阵酸楚。府门护军一时听得愣怔,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大门内一阵匆匆脚步,上将军府的总管家老遥遥拱手高声道:“上将军请贵客进府相见。”

        玄奇撇下愣怔莫名的头领,从容进入上将军府。

        庞涓刚刚在军务厅和亲信将领议完大事,便听见府门特异的骨笛声。这种乐音他在山中听了二十年,熟悉极了,纵然是万马军中,他也能捕捉到只有骨笛才有的那种破空之声。老师派人来找他了,是谁?为何要找他?正沉思间,一个布衣少年在阶下拱手笑道:“师兄别来无恙?”

        庞涓淡淡道:“你的骨笛吹得很好。老夫没见过你,谈何别来无恙?”

        布衣少年笑道:“师兄修学时,我尚是小童,在老师坊中侍奉,师兄自然不识我。我却识得师兄也。”

        庞涓恍然,拱手笑道:“如此请入座。我门规矩,同门间不相通连,你可知否?”

        布衣少年点点头:“那是你等修习大学问的大弟子的规矩。我等杂务,兼修些许本领,可以例外也。我已经年满十八,在山中做了十三年杂务,老师特许我兼修兵学,然却没有工夫指点,特命我来向大师兄求教。请大师兄代师教我。”

        庞涓心中大感欣慰。代师教习是一种极为难得的荣耀,老师委托于他,是对他的极大信任和器重,自然也包含了对他的远大希望。他立即命仆人给小师弟上了茶,笑道:“小师弟要兼修兵学,通达实战军务为第一,兵书韬略并战阵之法,日后从容研习可也。恰好我在年内要打一场大仗,你跟在军中,自然长了学问。”

        “大仗?却不知师兄攻打何国?楚国?齐国?”布衣少年一脸的疑惑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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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庞涓哈哈大笑着摇头道:“我要打的,是韩国。知道么?韩国近来有个申不害在变法强军,再有几年,韩国就强大了。目下打韩国,正是最佳时机。”

        “我该如何熟悉军务,跟得上将军?”

        庞涓摇头笑道:“不。战前战中,我都没有时间指点你。我给你指定一个能干的军务司马,你给他做属吏,先走一遍军务。打完仗我再给你解析指点,如何?”

        “好。”少年道,“如此则不误师兄大事。我明日便来拜见老师。”

        庞涓摆摆手道:“稍等两日。这位军务司马是个干才,原在公叔丞相府做中庶子,他已经答应做我的军务司马,我明日就要押他来任事。等他安于职事了,你再随他修习不迟。”

        布衣少年笑道:“当官还要押来,岂非咄咄怪事?”

        庞涓冷冷一笑:“你久在山中,岂知人世复杂?此人假托受聘于一家巨商,意在逃脱我的军令,我岂能被此等小伎俩蒙蔽?”

        “师兄洞察人世,小师弟又长见识了。”

        “你有此悟性,甚好。今日到此,三日后你再来。”庞涓一副师长口吻。

        布衣少年拱手道别,飘然而去。

        玄奇到得大街,心中很是高兴。她利用老师送给爷爷的骨笛和对学门规矩的了解,从庞涓口中片刻便搞清了两个疑团。按照规矩,庞涓不会查问她的姓名和住所,因为那骨笛和骨笛乐音是任何人也伪造不来的。对庞涓的欺骗,玄奇丝毫没有歉意。因为庞涓自做了魏国上将军,四处杀伐,早已经列为学派的必杀对象,只是因为他戒备森严常在军中一时无从得手罢了。她们设在安邑城的莫谷客栈,有一半原因就是针对庞涓的。目下的困惑是,韩国已经有暴政变法的迹象,魏国又要发动攻打韩国的不义之战,是两恶相斗,还是帮助韩国抵御灾难?玄奇一下子想不清楚。

        回到莫谷客栈,玄奇决意将警报先送回总院,请老师判定如何处置。她写好密简,捆扎停当,装进铜管用蜡印封好,唤来客栈掌事的微子,吩咐他快马兼程直送神农大山总院。这“微子”,是团体最底层头目的称谓,相对于学派最高层的“巨子”,中间尚有大子、中子、介子几层。在外人员不管地位多高,只要住在学派所设的据点内,向上传递消息和就地采取行动,就必须通过各层掌事的“子”来完成。而这些“子”及其所辖学生弟子,绝对不得过问传递内容和行动目标,只许忠实地快速传递和达到行动目标。

        莫谷微子接过玄奇的密件铜管,立即行动。此时本已三更,寻常人等自然出不得这高峻的城堡。然则“客栈”在城墙根的小街上已经秘密经营多年,早已做好在任何情况下出城的准备。只见大门无声滑开,三名黑衣汉子站在门厅,在黑暗中用劲力极大的弩弓“飕飕飕”射出一串短箭,城墙上的风灯立即熄灭。一个黑衣汉子便迅疾冲过门前小街来到城墙下,用特制的手凿与脚刺灵敏快速地攀上城头。刹那之间,城头传来一声猫头鹰鸣叫,莫谷客栈的大门便无声地关闭了。这说明,那个信使已经缒城而出,骑上城外接应的快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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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狼  一个魏国即将攻击韩国,一个卫鞅的真实做法。魏国确实够强大,可以打灭国战役!  详情 发表于 2012-12-11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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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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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09#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1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玄奇自然知道,这一切都不会有任何障碍。目下她在想另外一件事,卫鞅的真相究竟如何?不查明真相,不可能决定是暗中帮助还是示以惩罚。洞香春传闻肯定事出有因,然则庞涓为何又坚决不信?明日强押卫鞅,若卫鞅被抓到上将军府,又当如何?看庞涓那阴冷的笑容,卫鞅若不屈服定是凶多吉少。卫鞅若真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为何又要拒绝做军务司马?对于一个布衣士子,相当于中大夫的官职难道还抵不上一个商家总事?况且这是魏国的军务司马,官俸比其他国家高出几倍,再说也还有建功立业一展志向的机会。既然如此,他为何要逃官而就商?啊!对了……玄奇心中猛然一道闪亮,翻身坐起,决定即刻出城。

        玄奇唤来莫谷微子,简约地向他说明了独自行动的因由,约定了明日接应的方法,便牵马出了客栈向城门而来。她有庞涓给的出入上将军府的令牌,此时便做了最好的用场。懵懵懂懂的守门军士看见上将军府的令牌,忙不迭开了小城门让她出城。出得城来,打马一鞭,玄奇向灵山十巫峰的公叔痤陵园疾驰而来。

    第五章卫鞅入秦(2)

        二、卫鞅韬晦斡旋艰难脱身

        将近四更时分,公叔陵园一片漆黑,唯有卫鞅的石屋亮着灯光。

        卫鞅在仔细琢磨申不害在韩国颁布的十道新法。这是白雪昨日送来的,他已经看了十多遍,反复思虑,感慨良多。应该说,战国初期魏国的李悝变法、楚国的吴起变法,是战国争雄的第一波变法。那么,目下申不害在韩国的变法,与已经在酝酿之中的齐国变法,将成为战国第二波变法的开端。从申不害颁布的法令内容看,这第二波变法开始的气势远远比李悝、吴起变法猛烈得多,而这也恰恰符合了申不害激烈偏执的性情。这使卫鞅感到了鼓舞,也感到了紧迫。光阴如白驹过隙,变法图强的大势已经是时不我待,自己却还羁留在风华*的魏国不能脱身,实在令人心急如焚。申不害对齐国稷下学宫的士子们公开宣示,要和法家名士慎到推崇的卫鞅较量变法,看谁是真正的法家大道?对此,卫鞅虽一笑了之,但内心却是极不平静的。一则,他生具高傲的性格,从来崇尚真正的实力较量,目下有如此一个激烈偏执的斗士和自己挑战,岂能不雄心陡起?二则,他已经积累了丰厚的法治学问,以他的天赋,对各国的法令典籍无不倒背如流,更不说自己不断地揣摩沉思,已经写出了十篇《治国法书》,若公之于世,一朝成名是轻而易举的。然则,卫鞅的心志决不仅仅在青灯黄卷的著书立说,他要将自己的思虑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强大国家。十年磨剑,霍霍待试,枕戈待旦,跃跃难平。他甚至常常听到自己内心像临阵战马一般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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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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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10#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2:12:1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利剑铸成,何堪埋没?

        前几日,白雪为他谋划了一个脱身方略:由白氏商社出面聘他为总事,然后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如果庞涓不在意,就立即离魏;如果庞涓阻拦,就买通魏国上层瓦解庞涓。这个办法虽然好,但代价却是卫鞅在魏国名誉扫地。战国之世,虽然商人的地位比春秋时期有了很大改观,但一个名士在未建功业的时日弃官从商,又中途离开尽孝守陵的大礼所在,必然被世人视为见利忘义的小人,在魏国失去立足之地。这样做的实际后果是,卫鞅再也没有了任何退路,如果在秦国失败,等于一生的为政壮志就此化为云烟,再也没有哪个国家可去了。想到了吴起因“小人”恶名带来的诸多后患,卫鞅确实颇费踌躇。

        战国初期,有人推荐吴起做鲁国大将。但鲁国的旧贵族却因为吴起的妻子是“异邦女”而坚决阻挠。吴起妻子听到后愧疚万分,愤然剖腹自杀。旧贵族们便又说,吴起为了求得将军职位残杀了妻子,是个丧尽人伦的小人。就为了这“杀妻求将”的传闻,吴起连投三国,都被拒绝。若非魏文侯独具慧眼,力排众议,这颗璀璨的将星也许永远没有升起的机会。

        整整想了两日,卫鞅还是同意了。他喜欢挑战,甚至喜欢背水一战,那样可以使他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无须回头张望。吴起遇到了魏文侯,安知他卫鞅不会遇到一个英明的秦公?如果潮流命运注定要他失败,纵然是誉满天下,他也依然会失败,孔子不是最好的诠释么?如果潮流命运需要他的成功,虽万千诋毁,也不会掩盖他的光彩。他去秦国为了何事?为了变法。而变法是天下大势所趋。为了在天下大势中做一番不朽功业,一时被世人诋毁又有何妨?尽管这只是一种希望,而且渺渺茫茫远远没有开始,唯其如此,他觉得更具激发。是的,这是一场人生博戏,他押下的彩物是名士的声誉,而他期望获得的却是煌煌功业。如果得不到后者,那么前者也将被全部淹没,他将成为一个一无所有与一无是处的赤条条流浪者。如果得到了后者,那么押下的彩物照样可以收回,他将成为光耀汗青的胜利者。

        如此的人生博戏,一生能遇几次?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想透了,想定了,卫鞅就静下心来揣摩申不害的法令。白雪和梅姑向他绘声绘色地学说关于他的“小人”传闻时,他竟开怀大笑了。他已经心无旁骛,一心只在静静地捕捉庞涓的动作。

        万籁无声,唯有山风送来涑水河谷的阵阵蛙鸣。突然,卫鞅一阵警觉,好像听到了隐隐逼近的急促脚步声。他听力极好,仔细辨别,不禁迅速站起,拉开木门疾步而出。刚走到门前的大松树下,便见两个人影倏忽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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