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译诗集 - 书评

门下书客

　　戴望舒从三十年代开始翻译法国诗歌，仅收录在《戴望舒译诗集》中的就有包括雨果、魏尔伦、果尔蒙、保尔·福尔、耶麦、比也 尔·核佛尔第、苏佩维艾尔、瓦雷里、阿波里奈尔、爱吕亚、勃德莱尔等诗人的诗作75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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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舶良

　　  近读《戴望舒译诗集》，颇得享受。戴公译法兰西之波特莱尔，西班牙之洛尔迦，文辞之美久负盛名，予品味之余，感公译法象征主义诗人魏尔伦亦别有精妙之致。魏尔伦之诗，迄今国内佳译甚鲜，皆韵律生硬，纹理松弛，未得其形，遑及其神。今读戴公译本，如闻江南丝竹，以魏氏之意，和东方之神韵，轻灵窈窕，妙哉难言。因本人未通法语，不详魏氏诗之原貌，仅就其中译二首粗谈一二。
　　
　　其一：
　　
　　《瓦上长天》
　　
　　瓦上长天
　　    柔复青！
　　瓦上高树
　　    摇娉婷。
　　
　　天上鸣铃
　　    幽复清。
　　树间小鸟
　　    啼怨声。
　　
　　帝啊，上界生涯
　　    温复淳。
　　低城飘下
　　    太平音。
　　
　　——你来何事
　　    泪飘零，
　　如何消尽
　　    好青春？
　　
　　此则译文清瘦有致，韵若铃音，前两阙以很东方的诗式浸出自然中轻盈如羽的哀怨，而后两阙译笔将西方庄严凝重的宗教感转为东方散漫轻灵的人神关系，“帝啊~”一句给神以人的温暖，也消减了神的伟大，增加了神的奇妙。“上界生涯/温复淳。/低城飘下/太平音。”将神的居所和神的恩泽变得温柔而具体，可以尘世的心感知。末阙也将经典的圣咏化作尘中的慰安：“你来何事/ 泪飘零”，“你”之称感其亲近，疑问又令其茫远，正是这种迷离的关系带来二者若即若离的最佳效果，神明高洁（注意此词与“圣洁”的区别）莫测，亦似有诗人般柔弱的心肠，诗句轻盈简短，亦感神化作微雨飘零，至末句“如何消尽/ 好青春？”已将其置入《楚辞·九歌》的情境，云中君或是少司命的缥缈，“君不行兮夷犹”的踟蹰，“岁既晏兮孰华予”的青春哀怨。神之柔和温情，神之缥缈难求，生命悠然的恐惧，缠绕在一起化此雨滴般的谣曲。
　　
　　其二：
　　
　　《泪珠飘落萦心曲》
　　
　　泪珠飘落萦心曲，
　　迷茫如雨蒙华屋；
　　何事又离愁，
　　凝思幽复幽。
　　
　　霏霏窗外雨；
　　滴滴淋街宇；
　　似为我忧心，
　　低吟凄楚声。
　　
　　泪珠飘落知何以？
　　忧思宛转凝胸际：
　　嫌厌未曾栽，
　　心烦无故来。
　　
　　沉沉多怨虑，
　　不识愁何处；
　　无爱亦无憎，
　　微心争不宁？
　　
　　  此则译文采用古词牌《菩萨蛮》的体式，《菩萨蛮》原为唐教坊曲名，我未知其因何得名，惟觉“菩萨”、“蛮”并置一处甚堪玩味，既得其神性，又温柔而可亲昵。译诗首阙言屋之华美，心曲哀诉，愁思悠然，得古来闺怨诗之风神。二阙亦感物而伤情，三阙犹言雨落泪滴，“嫌厌未曾栽”一句托愁思之生于植物之形，有南唐中主“丁香空结雨中愁”之寥落，亦婉转不息，拂读者胸际，雨、屋、街宇、闲愁，亦有戴公自作《雨巷》之味。至结尾阙“无爱亦无憎，微心争不宁？”更将此叹惋引入有中国情味的郁结中肠，却似无物的不安。
　　
　　丙戌八月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