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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臺新詠箋注(全二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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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姬易
《玉台新咏》序:“其佳丽也如彼,其才情也如此。”这如彼如此,不是天涯两端的相羡慕相攀附,也不是是非淆然肝胆楚越的争斗与纠葛,而是徐陵对诗、对女子满心的爱意,才编出的这本有灵魂的集子。
不读书,不懂青春,你不会知道《玉台新咏》意味着甚么,不会明白为什么怎样精致的实体版本都还是让我觉得配不上它一个抽象的存在。
《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 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 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 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 风吹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 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 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 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 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 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 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 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 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 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 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 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 吹梦到西洲
这是《玉台新咏》甚至所有中国诗歌里最清澈美丽的一首,我珍之爱之,可以不怕任何冷漠的嘲笑。什么样的人会有胆量来“分析”它,分析这样一个哪怕是虚构出来的女孩子?要是放在课堂上,我恐怕心里是清清楚楚该怎样去“讲”它,却又只会呆呆地看着它,甚至都觉得不该用香墨柔翰之外的任何方式来书写它。顶着爱的名义,人是常常要说些“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话语;我只是惭愧着一个字一个字把《西洲曲》打下来,并且不时记起曹美人那句:“我从来不摘花。”心里愈发爱起美人。
音音说,在北方,《西洲曲》是一场关于江南的梦;真见过了江南,如梦如幻的感受浅了,还是忍不住要感叹:杏子衫真是好看,女人真是小。我却只晓得投入它青春明丽背后满怀的忧伤。
本科时被分派嘉定一中实习,影视班同学跑来拍摄兼闲聊,难免涉及情爱话题,轮到我,是一道关于“喜欢和爱的区别”的提问,阅历尚浅的我也没有多余的话,只答了几句,却在五六年后依然引得其他人要在不远不近的别处提起,并且感慨。
“喜欢一个人,你就只是欢喜,见他笑,不见时想起他也是笑;爱一个人,你也笑,但眼泪更会随着爱的深刻与浓烈而增加。痛感有多深,爱就有多深。所以,喜欢是让人开心的,爱是让人伤心的——当然,是心甘情愿的伤心。”
到现在,我不改初衷地认为,忧伤有多深,反过来就可以鉴证爱有多深。《西洲曲》已经是美到了可以洗刷灵魂的程度,回头再想想世间所有的单纯,总随着年岁的流逝,愈发让你认识到拥有它们的“不可能”。极度清澈,极度宝贵,却又极度脆弱,没人能够伸出手去保护它们不被伤害与遗忘。时光是最大的阻隔,让你又是仰望又是垂怜偏还什么都做不了,到最后满心都被水晶的棱角划出震颤的伤痕。
江南的五六月,是美人薄醉伴轻烟;不像暮春四月,总招惹出那些多愁种子的“日日花前常病酒”。但春末的惆怅总不比《西洲曲》的透澈:轻灵,是有你自己的投影在里面;沉痛,是还有历史的铺垫在底下。每一片光景,都在衍生着悲剧的色彩。《西洲曲》里读不到眼泪,读到的,只是她的低头弄莲子,她的仰首望飞鸿。于是我们终于明了,《西洲曲》不过是一个泡影,一个真正的水中的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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