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大千世界的多姿多彩,我们满心欢喜,只是对物欲横流之际潮流更叠的繁复与个体信仰的缺乏始料未及。同样居于这亦大亦小的地球上,很多民族此时已经抢先一步,从让世人浑浑噩噩数十年的虚无主义中脱身而出——我们已经从大量极端音乐作品中清楚地得到这一信息: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近年能在书店见到越来越多对世界各民族文化的译作、论述当为明证,尽管能够完整并客观翻译的根基作品一直难觅其踪。
译林出版社的《世界英雄史诗译丛》正是为我们广大乐于挖掘受到此类文化精髓深远影响的极端音乐爱好者们提供了久待的精神食粮。其中当首推《埃达》与《吉尔伽美什》。
与散文体的《萨伽》一样,诗体《埃达》同样是对古斯堪的那维亚人伟大功绩的夸耀和光辉过去的回忆,而它前十四篇关于北欧神祗的长诗,更可谓北欧神话的总纲。Odin既是战士命运的主宰者又是智慧的给予者是因为第二首《高人的箴言》(Havamal)中,他给出了在尚武的北欧生活的经验,挪威BURZUM(黑暗)的Varg Vikernes将自己1997年出版的书籍定名《狼之箴言》(Vargsmal)的原因也一定与此密不可分。参详之后,你会更进一步了解北欧宗教复兴的理论支柱以及Asatrú组织和维京金属的伟大目的;你还会清楚知道基督教到底欠下北欧多少难以偿还的债务。
由于《埃达》一直是口头传颂,待到十三世纪用文字记录下时,基督教已在那里建立了三百年左右,它阻碍了北欧神话及英雄传说的广大化、精湛化和组织化,实是确凿无疑的事。《埃达》不但在最末被添上了三首不遗余力宣扬基督教义的伪善说教,而且在《高人的箴言》结束时利用Ragnarok(北欧之众神劫难)将基督信仰隐约地衔接上去。那些人概不会强调基督教的地狱(Hell)源于北欧阴间女神Hel,土耳其的圣人尼古拉斯又怎么到北极成了驾着驯鹿雪橇的圣诞老人?那或许是骑八蹄神马的天神Odin,或许是驾鹿车的众神之后Fryja,在冬至日后十二天散发礼品……一旦异教传统太难打破,基督教就开始盗用而力图融合,好像《神曲·地狱篇》第十四章中,但丁采用对罗马天神Jupiter不敬的卡帕纽斯作为基督教所谓渎神罪的典型正体现了中世纪调和异教文化的基督教行为……不再赘言,尽管这部译作某些用词带有浓重的中国色彩而稍许弱化了原作悲壮的英雄气概(像“各路神仙”和“仙丹妙药”这样典型的道家词汇等等),毕竟是我们接触维京金属不可或缺的参考用书——尤其是附录的人名对译表中可查得大量乐团及乐手的名称来历,颇为难得。
《吉尔伽美什》要译得更加精确详尽,而成为我们对两河流域苏美尔这一已知最早可读写文明解读的首选资料。刻于泥板上的文字由于大量反复而得以互相参补,首次大规模呈现读者面前。美国的MORBID ANGEL(病态天使),英国的FIELDS OF THE NEPHILIM(菲利姆之场),加拿大的KATAKLYSM(巨变)和瑞典的DIABOLIQUE(妖魔)的诸多背景在此可寻其源,例如《伊南娜下冥府》(Descent of Inanna)。Inanna下冥府遇到另一个自我,冥府的女王与审判者Ereshkigal,这不仅验证了苏美尔神话的主题“永恒的归来”,还阐明了其深邃与神秘。没有希腊神话中神人同场竞技的欢乐场景,没有北欧神话中得宝物者必有灾祸的无宁天命,苏美尔人无尽的下坠/上升循环或与道家有些接近,却那么遥远,似乎高不可攀。
或许这本书读起来要艰难一些,我还是比较喜欢。文质之争中我永远站在文的一方——为文通字顺而掺入译者主观,怎比得上详实通译,使读者在最接近原文的译稿基础上去自己感受?严肃、忠实不容马虎,让大家有自己的想法,哪怕有人觉得新鲜的没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