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S·默温诗选 - 书评

小宇宙大心灵

　　美国“新超现实主义”代表诗人W·S·默温的诗作貌似松散、甚至神秘，但内含着一种抒情的音调。他善于在诗里将自然和日常经验上升到一个更高的、扑朔迷离的境界中去，他的诗歌常常用闪忽的、蜻蜓点水的语言写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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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机分

　　秋天的深夜
　　
　　前面的山岗上 一种痛苦穿过
　　自我的黑暗天空而移动
　　我想它在步行
　　它年迈
　　这一年即将回家 它自己听见它
　　然而在我灵魂的某栋房舍里
　　一声呼喊离开寒冷的群山正再次进来
　　在这里 一只手套悬挂在每个窗户
　　哦 要走的漫漫长路
　　
　　
　　
　　
　　
　　
　　
　　
　　故事
　　
　　很多个冬天之后青苔
　　发现锯末被压碎的树皮片屑
　　并且说老朋友
　　老朋友
　　
　　
　　
　　

小幺

　　
　　这个“意象”，从诗里泛开去，我想可以指我们通常说的，“事物”，亦即，为我们的感官所辨识的东西。人和事物的关系，从来就很微妙，写作的人要把事物钉在纸上，钉在记忆里（别人的和自己的），就会遇到困难。事物不会像模特，老实的躺在那儿，任你描摹，这一点在各种文明的文字产生期，已有警告。事物会给描述者反作用力，无疑的，像沙，握的越紧，漏的越多，像爱，越深，欲望越盛。写作的人，通常是借着事物，攀上神秘，而后，丢掉这梯子，但如果不幸半途而废，那么，就只能悬在空中，这时，你被知识，亦即感官对事物的辨识，架空。这一点，充斥了几乎大半的文学。只有很少一些人，以深厚的人性，历史感，或统称为天分，逃脱了这一点。
　　
　　我正在读的，是河北教育版的《W.S.默温诗选》。今天上午，在喝过一小杯菊花茶，吃过两片半青半红的桔子，我确定，我的胃不会半路来打扰我后，选择了一个阳光温煦又不灼热的阳台角落，翻开这本淡青色封面的书，小宝在旁边陪着，躺在阳光穿过窗帘在地板上打下的墓穴般的方块中，偶尔抬起头，伸出粉红的，长的够绕着它的脖子一圈，打个领结的舌头，在爪心上细心的舔着，就好像也在为我的阅读作笔记。每天三十页，这是我读诗的大限，起初，诗在纸页上，是驯服的，我就像骑上一匹白鬃马，飞越意义的山峦，或者躺在虚无的深渊中，仰看人间的群星兀自生灭，十几页后，花被露水打湿了，越来越重，而香味还在，你得凑近了，仔细嗅，用力，用你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鼻翼，张大嘴巴，深呼吸一口，再迅速放开，那一瞬间的晕眩啊，然后，接近三十页，马脱缰了，你被颠的头晕脑胀，忽然，马一个急刹，停在悬崖边，被抛出去的你，还来得及回望一眼停在原地的马，悠闲的踏着蹄，抖着白浪一样的鬃毛，啪的一声，花被露水压落，掉在地上。
　　
　　但读默温的诗却没有这个限度，他的诗是一座环形广场，我可以停在任何想停的地方。W.S.默温，生于1927年，比西尔维亚·普拉斯还早5年，但普拉斯已经死了，默温还活得好好的，还在写诗。而且，据说，在特迪·休斯的第一本诗集的发布会上，他们俩，普拉斯和默温，有过一面之缘。他们谈过什么吗？关于死亡，关于光芒？默温在60年代初，去欧洲留学，先后在德，法，英这几个欧洲文化核心浸染过，这使我有理由相信，今天早上，我读到的他1960年的《熔炉中的醉汉》，是充分欧化的一部诗集，而且，穿越性的，和曼德尔施塔姆一起，抵达古希腊的骨髓。默温，作为曼的英译者的这本诗集，第一首《奥德修斯》，就应和了曼的那句“他抛开他的船和厌倦了大海的帆，奥德修斯回家，身上充满了时空”，而后，一首接一首的，默温给词语安上加速器，疯狂的在意义的漩涡中冲起浪来。默温做的不坏，他的文明忧患意识，也许使他老早就憧憬着大西洋彼岸了吧。《封冻的大海》和《欺骗的岛屿》两首，默温像曼一样，动用了太阳，海，风，沉默，嗓音，诸如此类，并持续的给意象注入意义，持续的，直到它们把读者圈住，窒息。曼和这种被布罗茨基称为“心理加速度”的能力争斗一生，心像绑着一块铅在做负重跳跃，默温呢，却逃逸了，很快，三年后，《移动的靶子》中，他清晰的显现出独有的带着妖娆的轻盈。
　　
　　曼德尔施塔姆是一个对得起意象的人，但他的诗中，对意象的尊重，来自他充沛的抗压力，亦即，他把意象的反作用力化作动力，而不是来自对意象自愿的低伏，我指的是在他观察事物的初级阶段。你会感到，无论曼使用多重的意象，死亡，黑太阳，或野兽的脊梁骨，他都能使之合理，清澈，闪亮。因词害意，或词语先行，与他无涉。这种人和意象的关系，没有曼那样的天分，去贸然模仿，会大而无当，人会被词语串烧，冒着糊焦味，比如，聂鲁达的部分情诗，在纸上呼风唤雨，抬头起来，还是云淡风轻。你会接受一朵玫瑰作为示爱吗？我通常不会。不因玫瑰不能代表爱，相反，爱往往配不上玫瑰。
　　
　　请任意选一首曼的诗吧，比如这首《黑太阳》：
　　
　　今夜已经无法挽回。
　　你在的地方，还有光亮。
　　一轮黑色的太阳
　　已经升起在耶路撒冷的城门上。
　　
　　那黄色的太阳更加可怕——
　　宝贝，乖乖睡吧。
　　犹太人在明亮的教堂
　　将我母亲安葬。
　　
　　没有牧师，没有神恩，
　　犹太人在明亮的教堂，
　　在这位妇人的骨灰上方
　　唱起安魂曲。
　　
　　以色列人的歌声突然
　　在我母亲的上方响起。
　　我在一个光芒四射的摇篮里醒来，
　　被一个黑太阳照亮。
　　
　　开始，“今夜已无法挽回”，为什么？你会问。没有回答，“黑太阳”却第一次升起了，并发着光亮。然后，又一个“黄太阳”，好，两个太阳第一次被加速了，你会想，黑太阳和黄太阳各是什么，它们的关系，为什么黑的升起在耶路撒冷而不是别处，为什么黄的更可怕。而后，“宝贝”，曼的自称，被教导乖乖去睡觉。而同时，犹太人在教堂安葬“母亲”。好，“宝贝”和“母亲”，同时被加速了。你会问，母亲代表什么，她和我的关系，为什么要我入睡？因为“黄太阳”的可怕？这又是为什么？你看，黄太阳又一次被加速了。继续，歌声在我母亲上方响起，继续给“母亲”加速，围绕着“母亲”的所有疑问，依旧存在，更并迷惑。末句，像曼的很多其他诗，所有意象在互相冲撞中狂欢了，“我”，也就是“宝贝”，在摇篮里醒来，为什么？因为歌声？还是后面所说，黑太阳的照射？黑太阳照我，我又为什么会醒？它代表信仰，希望吗？被葬的母亲，代表旧时代吗？那可怕的黄太阳呢，是什么？而且，这肯定不是唯一的解释吧？你看，读曼的诗，哪怕短诗，也会被由意象编织的数不清的问题窒息。我惊佩的，是曼他竟然能够如此深入事物，而不会发现事物的欺骗性，并永远坚信它，不断的加速意象以使意义分化，变厚，并达到一种除非去体验，便不能想象的平衡。意象越接近光速，意义越趋于无限重，这可以算是诗歌的相对论吗？
　　
　　再看默温的这全然不同的两首：
　　
　　《欺骗的岛屿》
　　
　　你可以走得更远。南方本身
　　就走得更远，千百英里，起初
　　在海上，然后，在白色大陆上，
　　多山，地图没有标注，一直
　　走向极点。
　　
　　但有时想像
　　满足于歇息在这里，在死去的山峦
　　那平静的港湾。像一艘船
　　停泊在自己的反影中。
　　
　　玻璃般的锚，沉睡在冰和火焰中
　　那陡坡渐渐升起，所有的扫掠之风
　　在黑白条纹下，升向火山的背脊。
　　
　　它就像被悬浮在死去多年的头骨
　　那宽敞的灾难中。
　　你不能相信，火山在沉默和海水之间
　　曾像火焰一般。
　　
　　它不是你的幻想之地。陡坡上
　　欲望的植被荒凉。然而，要去想象
　　躺在铁锚旁的一个地方，
　　
　　观看着那在冰焰的尽头
　　毁坏的神庙之外的大海，
　　对沉默和遥远的荒野好奇，而不是
　　对孤独的火焰之奉献好奇。
　　
　　
　　《列伊海岸和悬崖的傍晚》
　　
　　大海的微光，微弱的烟，远方
　　一只鸟为了苍蝇或鱼俯冲。当影子
　　在那宽阔的丝绸之上，忽然
　　溜着冰展开，是谁在岩石中随着
　　一丝颤栗上升？去了解
　　波浪的层层耐心：它们怎样追随着，
　　固执如睡眠，追随到他的岛屿
　　梦幻，哦，超越橄榄树中鸣叫的羊羔
　　越过松树的嘲笑。在他身后
　　除了大海笑声，听不见别的欢乐。
　　
　　第一首，我相信它属于曼的谱系。很简单，你看看哪些意象在重复，那些就是被加速的。第二首早于第一首，所以更显出默温的自身气质。这首诗大概是些有关海的追忆，和默温其他关于故乡的追忆一样，是默温最动容的时候。前两句白描不必说，第三句，影子溜着冰在丝绸，也就是大海上，展开，这可能是一个自我的形象，但诗没有随着影子一起展开，而是迅速转向：“谁在岩石中随着一丝颤栗上升”，这个“谁”，我们猜想是“影子”的把握就不大了，那他是谁？为什么随着颤栗上升？就在你期待答案时，诗又转了向，波浪追随“他”，直到岛屿。这时，几个意象被捧出来了，但和曼，和第一首不一样，这些意象不迫使读者重构意义，“影子”，“谁”，“他”，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无所指，你看，就这样，意义被虚化了，那种曼式的重，被抽空了，剩下的是一个个妖娆的片断，在飘散，让人一句一晕眩。接下去，果然，诗持续的在转向，这次是被写的太多的“梦”，正因被写的过多，所以读者已懒于咀嚼和参悟，趁你还没打起精神，羊羔和松树一闪，梦还没上色，就散了。在他身后，大海在笑。
　　
　　读默温时，我同时读图森。1957年生于比利时，一个形象在屠夫和精神分裂症患者之间摇摆的秃头男人。我这样说，是因为当我一再凝视《迟疑》和《逃跑》两本小说封底，图森的照片时，《后窗》中的杀人狂和《致命ID》中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便渐渐叠在一起，在笑，而且，他在笑。一个秃头的胖脸，亮的恐怕在夜间拍照也不用打闪光灯，竟然在笑。我想起了那时，我趴在一个忘了在哪儿的阳台栏杆上，十八岁，或者更遥远的一个午后，天阴着，乌云大朵在低空飘过，一个个像有约在身似的，我望着靠在脚边的晾衣杈，想拿起来，试试看能不能够下来一朵。太阳出现时，透过乌云投下光柱，大小粗细不等，打在地上，有时正好罩住一座花坛，有时跟上了一个行人的后背，像舞台聚光灯，或者，在路灯也不曾照到的拐角，把垃圾堆打亮，一只花斑猫衔着箭头状的鱼骨头，一跃而出光柱。顺着这些光柱爬，能不能就到了天堂，我这样想着，后退着，跌坐在离栏杆只有三米远的床上，俯下身，侧卧着，就像提香的《乌比诺的维纳斯》，伸手从枕头下抽出一本绿皮的口袋书，翻找着所有划了红色下划线的诗句。最后，我的眼睛停在了这句“太阳投下一道紫色阶梯，穿黄衣的孩子们，不断向上攀着”上。这时，正好一缕光柱移到我的床上，打在书侧着的封面上，把《狄金森诗选》几个巨大的白字镀亮。我抬头望了眼复现的太阳，有种天堂被架上了F1赛车，在乌云的海上疾驰的错觉。
　　
　　图森，他复苏了我的，就是这种错觉。这种他称为“永恒的瞬间”的奇妙感受，它和迟疑，和做爱相像，它因此是图森本身。怎样去表达事物，取决于我们进入事物的方式，同时，它由我们对事物的观察方式支撑。这还不是世界观。凡是观，都是可以说的，可以说的清的，但观察方式不能，它一旦被意识到，就会被同步扭曲，就像性别，像无意识。图森和超现实的那部分默温，他们的观察方式，为我提供了另一个有别于通常的，更灵巧，省事，也许，也是迫不得已的切入方式。那就是，低于事物或常态。首先要承认事物的神秘，这一点不难，人的感官，也只是一个标尺，它们在万物的范畴内，自然不具有超越性，上帝不比蚂蚁知道的更多，那么，对于神秘，如果不能穷尽，能否心怀崇敬的去擦拭它，使它发亮？你一定也注意到，我已经两次不够漂亮的表演了这种擦拭。亦即，不断的描摹片断，走螺线一样的深入它，直到从一滴水中汲出大海，当然，也有运气不佳的时候，常态缩回触角，回归常态，但事物在那儿，你没有扰乱它，或者说，没有损害你对物的纯然自在的直感，你就可以一再的进入。实现对事物真正的尊重，得忘却观念和经验。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的男人，老犯同一个毛病，他们以为真有一个有形有质的“意义”“历史”“时间”摆在那儿，等着他去抚摸去打磨，不出意外的，当这种对物的指手划脚溢出了他们理性的体能，他们就开始悲观，以为物会随理性的败退而一同贬值。持续进入细节，从一粒沙中挖出宇宙，写出固有经验之外的东西，是贡献，人们通常溢美为，“超越”。忘却意义，不表示意义被废止了，那是极端的，理性和情感，说的太多再说就真要自误了，我只想让因果自己去循环，把时间关在钟里随它怎么走。而我要感受大海，却不必环游地球，只需选一个海滩，一个非假日的午后，带上一顶遮阳帽和太阳镜，花上一个下午，在橘子汽水，海风，和螃蟹爬行的梭梭声中，享受肉体的丰姿，和出窍的灵魂那饱满的虚无。你看，这其实一点也不难。
　　
　　
　　10.31
　　
　　

小幺

　　
　　匆忙译出，许多细微处未及仔细斟酌。主要还是在诗歌所能给予和读者所愿接受之间犹疑。又对照了一遍董译，就像在给他排雷，直让人怀疑他是喝醉酒后用脚译的。
　　
　　
　　For The Anniversary Of My Death
　　   
　　Every year without knowing it I have passed the day
　　When the last fires will wave to me
　　And the silence will set out
　　Tireless traveller
　　Like the beam of a lightless star
　　
　　Then I will no longer
　　Find myself in life as in a strange garment
　　Surprised at the earth
　　And the love of one woman
　　And the shamelessness of men
　　As today writing after three days of rain
　　Hearing the wren sing and the falling cease
　　And bowing not knowing to what
　　
　　
　　为我的周年忌作
　　
　　不知觉中我度过了每一年的这一天
　　当最后的火焰向我招手时
　　沉默也将上路
　　不倦的行者
　　像一颗黯淡星的光线
　　
　　而后我将不再能
　　在生命中找到自我一如在一件陌生的外衣中
　　惊异于大地
　　和一个女人的爱
　　及男人们的厚颜
　　如同在三日大雨后的今天写作
　　听见鹪鹩歌唱和雨的止息
　　并向那莫名的事物欠着身
　　
　　
　　Beggars And Kings
　　   
　　In the evening
　　all the hours that weren't used
　　are emptied out
　　and the beggars are waiting to gather them up
　　to open them
　　to find the sun in each one
　　and teach it its beggar's name
　　and sing to it It is well
　　through the night
　　
　　but each of us
　　has his own kingdom of pains
　　and has not yet found them all
　　and is sailing in search of them day and night
　　infallible undisputed unresting
　　filled with a dumb use
　　and its time
　　like a finger in a world without hands
　　
　　
　　乞丐们和国王们
　　
　　在晚上
　　所有我们没有用过的时辰
　　被清空
　　乞丐们等着将它们聚结起来
　　以打开它们
　　以在每个时辰中寻找太阳
　　并教给它们乞丐的姓氏
　　并对它们歌唱这多美妙
　　彻夜不息
　　
　　但是我们每个人
　　都有他自己的痛苦王国
　　并尚未发掘出其所有
　　并夜以继日的航行以寻找它们
　　绝对可靠的无需置疑的焦虑不安的
　　充斥了一种哑默的用法
　　而它的时间
　　像这个世界上的一只无手之指
　　
　　
　　Air
　　   
　　Naturally it is night.
　　Under the overturned lute with its
　　One string I am going my way
　　Which has a strange sound.
　　
　　This way the dust, that way the dust.
　　I listen to both sides
　　But I keep right on.
　　I remember the leaves sitting in judgment
　　And then winter.
　　
　　I remember the rain with its bundle of roads.
　　The rain taking all its roads.
　　Nowhere.
　　
　　Young as I am, old as I am,
　　
　　I forget tomorrow, the blind man.
　　I forget the life among the buried windows.
　　The eyes in the curtains.
　　The wall
　　Growing through the immortelles.
　　I forget silence
　　The owner of the smile.
　　
　　This must be what I wanted to be doing,
　　Walking at night between the two deserts,
　　Singing.
　　
　　
　　歌曲
　　
　　这自然是晚上。
　　在有那根弦的
　　翻转的鲁特琴下，我走着
　　在一条发出莫名声音的路上。
　　
　　这路如尘埃，那路如尘埃。
　　我倾听两侧
　　但持续右行。
　　我想起那些坐在审判中的树叶
　　想起冬天。
　　
　　我想起雨中的那些成捆的路。
　　飘向四方的雨。
　　空无。
　　
　　年轻如我，苍老如我，
　　
　　我忘记明天，这个盲人。
　　我忘记被埋葬的窗户间的生命。
　　窗帘中的眼。
　　穿越蜡菊生长的墙。
　　我忘记沉默
　　这笑容的主人。
　　
　　这一定就是我曾想做的，
　　走在夜色下的两个沙漠间，
　　歌唱。
　　
　　
　　Any Time
　　   
　　How long ago the day is
　　when at last I look at it
　　with the time it has taken
　　to be there still in it
　　now in the transparent light
　　with the flight in the voices
　　the beginning in the leaves
　　everything I remember
　　and before it before me
　　present at the speed of light
　　in the distance that I am
　　who keep reaching out to it
　　seeing all the time faster
　　where it has never stirred from
　　before there is anything
　　the darkness thinking the light  
　　
　　
　　任何时候
　　
　　在与它那一眼诀别后
　　日子已过去多久
　　它曾带走的时间
　　仍在它那儿
　　现在在透明的光下
　　飞行于声音中
　　开始于树叶中
　　我记起了一切
　　比它更早比我更早
　　以光速显现
　　我就是那个
　　在远方向它伸出手的人
　　看见所有的时间更快
　　在空无之前
　　它不曾被打扰的地方
　　黑暗想望着光亮
　　
　　
　　My Friends
　　   
　　My friends without shields walk on the target
　　
　　It is late the windows are breaking
　　
　　My friends without shoes leave
　　What they love
　　Grief moves among them as a fire among
　　Its bells
　　My friends without clocks turn
　　On the dial they turn
　　They part
　　
　　My friends with names like gloves set out
　　Bare handed as they have lived
　　And nobody knows them
　　It is they that lay the wreaths at the milestones it is their
　　Cups that are found at the wells
　　And are then chained up
　　
　　My friends without feet sit by the wall
　　Nodding to the lame orchestra
　　Brotherhood it says on the decorations
　　My friend without eyes sits in the rain smiling
　　With a nest of salt in his hand
　　
　　My friends without fathers or houses hear
　　Doors opening in the darkness
　　Whose halls announce
　　
　　Behold the smoke has come home
　　
　　My friends and I have in common
　　The present a wax bell in a wax belfry
　　This message telling of
　　Metals this
　　Hunger for the sake of hunger this owl in the heart
　　And these hands one
　　For asking one for applause
　　
　　My friends with nothing leave it behind
　　In a box
　　My friends without keys go out from the jails it is night
　　They take the same road they miss
　　Each other they invent the same banner in the dark
　　They ask their way only of sentries too proud to breathe
　　
　　At dawn the stars on their flag will vanish
　　
　　The water will turn up their footprints and the day will rise
　　Like a monument to my
　　Friends the forgotten
　　
　　
　　我的朋友们
　　
　　我没有盾牌的朋友们走在靶子上
　　
　　已经晚了窗户在碎裂
　　
　　我没有鞋子的朋友们抛下
　　他们所爱的
　　悲哀在他们中间摇晃就像火
　　在铃中摇晃
　　我没有时钟的朋友们转动
　　在钟盘上他们转动
　　他们分离
　　
　　我没有名字的朋友们像手套离开
　　光秃的手一如前生
　　并且他们不被知晓
　　正是他们把花环放在里程碑上正是他们的
　　杯子在水井边被寻获
　　随即又被锁住
　　
　　我没有脚的朋友们依墙而坐
　　向古板的乐队点头
　　在饰物上说着手足情谊
　　我没有眼睛的朋友们坐在雨中微笑
　　手捧盐巢
　　
　　我没有父亲和房屋的朋友们听见
　　门在黑暗中打开
　　谁的厅堂宣布
　　
　　看那烟雾已经归来
　　
　　我的朋友们和我共有
　　蜡制钟楼上蜡钟的礼物
　　这个讯息传达了
　　金属这种
　　饥饿为了饥饿的利益这只猫头鹰在心中
　　这些手中的一只
　　要求另一只的喝彩
　　
　　我没有留任何东西在一个盒子背后的朋友们
　　我没有钥匙的朋友们离开监狱此时是晚上
　　他们走同一条路他们怀念
　　彼此他们在黑暗中创造同一面旗帜
　　他们只为哨岗询问道路骄傲到不能呼吸
　　
　　黎明时他们的旗子上群星将会消失
　　
　　水将翻卷他们的脚印而白日将至
　　像一座献给我被遗忘的
　　朋友们的纪念碑
　　
　　
　　Wish
　　   
　　The star in my
　　Hand is falling
　　
　　All the uniforms know what's no use
　　
　　May I bow to Necessity not
　　To her hirelings
　　
　　
　　心愿
　　
　　在我手中的星星
　　坠落
　　
　　不变的一切知晓何为无用
　　
　　我可以屈从向必然性而不是
　　向她的佣人们吗
　　
　　
　　It Is March
　　   
　　It is March and black dust falls out of the books
　　Soon I will be gone
　　The tall spirit who lodged here has
　　Left already
　　On the avenues the colorless thread lies under
　　Old prices
　　
　　When you look back there is always the past
　　Even when it has vanished
　　But when you look forward
　　With your dirty knuckles and the wingless
　　Bird on your shoulder
　　What can you write
　　
　　The bitterness is still rising in the old mines
　　The fist is coming out of the egg
　　The thermometers out of the mouths of the corpses
　　
　　At a certain height
　　The tails of the kites for a moment are
　　Covered with footsteps
　　
　　Whatever I have to do has not yet begun
　　
　　
　　这是三月
　　
　　这是三月黑色的尘埃从书丛中掉落
　　我即将离开
　　曾定居在这儿的高大灵魂
　　已然离去
　　大街上无色的线
　　低于旧价
　　
　　当你回望时过去总在那儿
　　甚至当它已经消失
　　但是当你展望
　　用你的脏骨节和肩膀上的
　　无翼鸟
　　你能写些什么
　　
　　痛苦依然泛起在老矿井中
　　拳头正从鸡蛋中冲出
　　温度计跑出死尸的嘴巴
　　
　　在某个高度
　　风筝们的尾巴瞬间
　　被脚步覆盖
　　
　　我需要去做的一切尚未开始
　　
　　
　　When You Go Away
　　   
　　When you go away the wind clicks around to the north
　　The painters work all day but at sundown the paint falls
　　Showing the black walls
　　The clock goes back to striking the same hour
　　That has no place in the years
　　
　　And at night wrapped in the bed of ashes
　　In one breath I wake
　　It is the time when the beards of the dead get their growth
　　I remember that I am falling
　　That I am the reason
　　And that my words are the garment of what I shall never be
　　Like the tucked sleeve of a one-armed boy
　　
　　
　　你离去时
　　
　　你离去时风周旋呼啸着奔向北方
　　油漆工整日工作但油漆在黄昏掉落
　　黑墙显露
　　时钟返身去敲响
　　这些年中空荡的同一个时辰
　　
　　晚上裹在灰烬之床中
　　在一次呼吸中我醒来
　　这正是死者们的胡须生长的时刻
　　我想起我正坠落
　　而我正是动因
　　我的词语是我永远不会成为的那件衣服
　　就像一个独臂的孩子卷起的衣袖
　　
　　
　　The River Of Bees
　　   
　　In a dream I returned to the river of bees
　　Five orange trees by the bridge and
　　Beside two mills my house
　　Into whose courtyard a blind man followed
　　The goats and stood singing
　　Of what was older
　　
　　Soon it will be fifteen years
　　
　　He was old he will have fallen into his eyes
　　
　　I took my eyes
　　A long way to the calenders
　　Room after room asking how shall I live
　　
　　One of the ends is made of streets
　　One man processions carry through it
　　Empty bottles their
　　Images of hope
　　It was offered to me by name
　　
　　Once once and once
　　In the same city I was born
　　Asking what shall I say
　　
　　He will have fallen into his mouth
　　Men think they are better than grass
　　
　　I return to his voice rising like a forkful of hay
　　
　　He was old he is not real nothing is real
　　Nor the noise of death drawing water
　　
　　We are the echo of the future
　　
　　On the door it says what to do to survive
　　But we were not born to survive
　　Only to live
　　
　　
　　蜜蜂河
　　
　　在梦中我回到蜜蜂河
　　桥边五颗桔树
　　和一个盲人随着羊群进入我
　　毗邻两个磨坊的房子的庭院
　　并伫立歌唱
　　那更为苍老的
　　
　　就快十五年了
　　
　　他老了他将坠入他的眼睛
　　
　　我抬起眼
　　一条通往日历的漫漫长路
　　一间又一间的房屋询问我该怎样生活
　　
　　尽头之一由街道构成
　　人的队列之一拎着
　　他们的希望之影的空瓶
　　凭借其名它曾被献给我
　　
　　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降生在同一座城市
　　询问我应该说的言语
　　
　　他将坠入他的嘴里
　　人们认为他们好过青草
　　
　　我回归他那正如一叉干草般升起的声音
　　
　　他老了他是不真实的没有什么是真实的
　　连同汲着水的死亡的噪音
　　
　　我们是未来的回声
　　
　　门上说为了苟活应该做些什么
　　但我们生来不是为了苟活
　　只是为了生活
　　
　　
　　
　　

星夜霖

　　“不必打碎镜子
　　这里有破碎的脸
　　能支持七年的悲伤”
　　
　　
　　再翻出来看，竟是他并行不悖地，与我们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