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显然是个过时人物了,形势的发展比他估计的还要严重得多.
余深早已从表面上的父党转变为事实上的子党.公相的许多机密都被他双手捧给蔡攸,当作进身见信之礼,儿子反过来把它们当作矢石放在弩机上发射,用来攻击父亲.这就是在一场父子交锋中父亲一方面节节败退的主要原因.现在公相不是泛泛地约他到相府去赏灯,这里分明又有一笔人情可送,怕只怕薛肇明走到他的前头去.他俩有二十年相知之雅,他深知薛肇明是个极端派,不论向哪个方向走,他总喜欢抢在别人前头.
可是这次薛昂却是落后了.尽管他多次向蔡攸暗送秋波,可是截至此时,人家还没有要收容他的明白表示.细细推敲其中的原因,绝非他本人之过,完全要怪自己的老婆不争气.一想到她,他就不禁火冒三丈.
原来有一天,公相举行私宴,他老婆在相府的内眷中间,大出其丑.她竟然像个大傻瓜似地,口口声声称呼那些在象池中演习朝仪的大白象为"大鼻驴",象驴不辨,其愚莫及,从此落下了话柄,受尽蔡攸兄弟的奚落.他们甚至当面称他为"大鼻叔",称他老婆为"大鼻婶".这可真正冤枉了他,其实他薛肇明的鼻官虽然号称特别灵敏,他的鼻子决不比蔡氏兄弟大多少.受到奚落,还是小事,他倒也有唾面自干的雅量,无如人家因为瞧不起他老婆,连带也看轻了他,竟然把他摒除在子党的大门以外,这就关系到他一生的出处大节.此刻他又看到六匹大象前导,不禁触景生情,在心里咒骂这个娼妇,这个"无心之慧"④的晦气星,叫他丢尽颜面,分明已犯七出之条,非得把她休了,才出得他胸中一口无穷之气.
李邦彦和张邦昌都是刚升擢不久的大僚,初度尝到执政的甜头,心里飘飘然.他们受到蔡氏父子双重的恩惠,既看到儿子目前的炙手可热,也考虑到老子尚有一定的势力,一时不便也不急于要完全摆脱他.只要有人出价,哪管来的是老子或儿子,一律都是他们的再生爹娘、衣食父母,一概受到他们的顶礼膜拜.不过他们也懂得善价而沽,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二人,一个做到卖国首相,另一个竟然爬到傀儡皇帝,证明他们都能恪遵信条,坚守不渝,不愧为这个集团的后起之秀、杰出人才.
高俅的脸上火辣辣的,真像被人掴了耳光."刘锜呀刘锜,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小野杂种?"几天来他的头脑中一直无法摆脱这个苦恼的想法,"俺高某一向对你不薄,礼貌有加.不想你思将仇报,反而在官家面前烧了一把野火,夺了俺的阁子,这阁子俺花了钱早已预订的,怎可为你所夺?这一箭之仇,权且寄下,将来好歹要给你颜色看看,到那时,休说俺高某睚眦必报,容不得人."
将来的帐,有机会再算,现实的好处,却断断不可放过手.他虽然热栽了个小小筋斗,老交情还是有的.他把自己侄儿的一分脚色手本⑤悄悄地塞给王黼,要求在前线转运司机关里谋个美差.同时又邀请王黼去参加他在十八夜晚举行的"饯灯"盛会,王黼犹豫一会,接受了手本,却拒绝赴宴,暗示这个逐鹿大有人在的肥缺不能那么贱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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